第154章

耿灿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爱尚小说网 www.aslwx.com,最快更新窈窕世无双最新章节!

    王枝秀闻宠若惊, 一颗心紧张不安, 连答话的声音都颤了颤:“民女民女惶恐谢殿下赏识。”

    令窈笑了笑,不再看她, 回头同鬓鸦说话,吩咐今日的行程。

    王枝秀呼吸急促, 被令窈扶过的双手掌心滚烫,她呆呆凝望不远处的令窈, 失神一般。

    明明两人皆是差不多的年纪,可一个在天上, 一个在地上,今日见到皇太女,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皇家风范。

    皇太女一颦一笑, 让人如沐春风却又让人心存敬畏之心,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典雅,真正的天之骄女,绝非她这等寻常富贵人家出身的闺秀能与之比肩。

    她自认出身不俗,王氏世家大族, 她自小也是千宠万爱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可是同皇太女一比, 难免沦为俗物。方才皇太女同她说话,短短两句,端庄大方, 仿若神女一般, 不知怎地, 她得了她的两句话,不自觉高兴起来,仿佛得了什么赏赐一般。

    这就是高位者的风姿了,这种风姿,她一辈子都学不来。

    穆大奶奶见王枝秀发愣,推她一把,悄声:“枝秀,快看,辰良出来了。”

    王枝秀犹豫不前。

    她知道自己为何能够入住穆府,来穆家之前,父亲对她叮嘱,这次机会千载难逢,砸她头上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让她务必把握好。

    若能做成穆府少夫人,她便能成为世家贵妇之首,就连宫里的娘娘都要礼敬她。

    穆大奶奶着急:“枝秀,快过去呀。”

    穆大奶奶找王枝秀来,为的就是让令窈知难而退,让她知晓,穆府已经定好下一个未来儿媳妇。

    婚事昨日才正式退掉,今日就领着儿媳妇人选到令窈面前问安,此举虽然无礼了些,但总比当断不断强。

    王枝秀站在穆大奶奶身后,双肩瑟缩,迟迟没有动作。

    穆大奶奶恨铁不成钢,咬咬牙,趁人不注意,绕到王枝秀身后,大力将她推出去,力道太大,以至于王枝秀往前踉跄几步,最终跌倒在地。

    这一摔不要紧,刚好摔在穆辰良面前。

    少年视若无睹,继续前行,连脚步都不曾顿一下。

    他径直朝令窈而去:“卿妹妹,你醒了也不叫醒我,害我以为你走了,在屋里一顿好找。”

    令窈眼神示意他,让他先同穆大奶奶问好。

    穆辰良这才不情不愿地到穆大奶奶面前,颇为抱怨:“娘,今日你怎地这么早就来看儿子了,平日你不都要睡到正午才起吗?”

    也不等穆大奶奶回应,他说完就走,迫不及待回到令窈身边。

    穆大奶奶气得脑袋疼。

    令窈指指地上的王枝秀,又推推穆辰良,让他去扶,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来者皆是客,莫要让客人失了面子。”

    穆辰良满脸不高兴。

    他本来就有起床气,要不是令窈在这里,他早就让人将王枝秀丢出去了。

    他娘也清楚他的性子,所以平时也不敢将人塞过来。今日就是仗着令窈在,所以才敢带王枝秀来他面前晃悠。

    穆辰良双拳越握越紧,嘴也越撅越高。

    令窈见状,不再勉强他,立即吩咐鬓鸦将王枝秀扶起来。

    鬓鸦去扶的时候,穆大奶奶还上前拦了一下,朝前喊:“辰良。”

    穆辰良将脑袋转过去看树。

    鬓鸦直接推开穆大奶奶,将王枝秀扶起,还替她整理了衣裙。

    穆大奶奶皱眉瞪向鬓鸦:“你这丫鬟,没大没小”

    话未说完,鬓鸦道:“回大夫人的话,我是东宫四品女官,夫人以‘丫鬟’一词称呼我,并不妥当。”

    穆大奶奶语噎,她从未被人这样待过,谁见她不是毕恭毕敬,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红了脸:“你”令窈将鬓鸦护在身后:“穆夫人,我的女官脾气不好,望请海涵,若有得罪之处,我替她赔罪。”

    穆大奶奶有些怕令窈,即便心中对令窈有诸多不满,也不敢与她正面起冲突。

    皇太女的身份摆在这,谁敢让她赔罪?

    穆大奶奶气不过,只好在穆辰良身上下功夫,喊了几声:“辰良,辰良”

    穆辰良前几声没应,最后应了一声:“欸。”

    穆大奶奶当着令窈的面对穆辰良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地连礼义廉耻都不晓得?哪能随便同女子共寝一屋,你是什么身份,旁人是什么身份,男女之间要讲分寸”

    话没说完,穆辰良消失不见。

    穆大奶奶一看,人往屋里钻了。

    穆大奶奶喊:“欸,辰良,你跑什么,这会子知道羞愧了?”

    穆辰良重新从屋内出来,手里多了个东西。

    是一只绣履。

    穆辰良跑到令窈面前,众目睽睽下,毫不犹豫蹲下去,替她换鞋,嘴里念念有词:“你瞧你,鞋子穿错了也不知道,这要是穿出去,还不得贻笑大方。”

    令窈定睛一看,两只鞋子颜色相近,除花纹略有不同外,其他一模一样,得仔细看才看得差别。

    她早上起得急,随意挑了双,如今才瞧出来,竟穿错了。

    鬓鸦惊讶:“我都没注意到。”

    穆辰良小心翼翼捧了令窈的脚,头也不抬,道:“你忙着安置行李的事,哪有功夫注意这些细枝末节,我看啊,以后早起伺候的事,就不劳烦你这个四品女官了,还是交给我更稳妥。”

    鬓鸦努努嘴。

    穆大奶奶目瞪口呆,痛心疾首上前质问穆辰良:“儿啊,你身为堂堂穆家继承人,怎能做这种低贱的活?娘都没舍得让你伺候过。”

    穆辰良:“那是因为有爹伺候娘,用不着儿子伺候。”

    穆大奶奶羞得顿足,小声:“住嘴。”

    正好车马备齐,一队侍卫引宝盖舆车入内,前来迎接令窈。

    令窈换完鞋,就要上车。

    “你去哪?”穆辰良可怜巴巴问。

    “昨日同你说过的,今日我要游览幽州主城。”

    穆辰良也想去,尚未开口,就被穆大奶奶死死摁住。

    穆大奶奶指了旁边灰头灰脑的王枝秀:“辰良,王姑娘似乎身体不适,你与娘一起陪她回屋休息吧。”

    穆辰良刚要张嘴说不。

    穆大奶奶哎呀一声:“娘突然头好痛,辰良,不得了,娘头风发作了,快去请大夫。”

    穆辰良蹙眉。

    他第一次觉得他爹将他娘宠得太过,以至于他娘如今都还是个小姑娘性子,连装病都装不像,就差没直接将“我不许你去”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娘”

    穆大奶奶抓紧穆辰良衣袖:“痛痛痛,娘头痛。”

    穆辰良又急又气,眼睁睁看着令窈上了舆车:“卿妹妹”

    令窈没有回头。

    穆大奶奶心中窃喜,拽住穆辰良不放:“什么卿妹妹,那是皇太女殿下,辰良,日后不得放肆。”

    大家身份尊贵,皆是体面人,这其中的意味,想必皇太女已经体会到了。

    阻了第一次,就能阻第二次。久而久之,两人也就不会再往来。

    舆车飞角悬黄铃,四周垂绿纱,舆车起势的瞬间,铃声清脆,叮铃作响。

    风吹绿纱,一只雪白细长的手自纱后伸出,懒洋洋搭在半空,似乎是在朝谁招手。

    少女明媚的声音落下:“空青。”

    一句呼唤,再无别话。

    两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她要他作陪。

    穆辰良不再犹豫,谁也阻不了他。穆大奶奶拽他衣袍,他便将外衣褪去,欣喜若狂冲上舆车。

    穆大奶奶委屈地颤着唇。

    舆车又传出少女的声音,关怀备至:“鬓鸦,记得请大夫替穆夫人医治头风之症。”

    话音刚落,少年的声音响起:“鬓鸦,不必请大夫,去请我爹就行,我娘的头风之症,别人治不了,只要我爹才能治。”

    众人一阵偷笑。

    穆大奶奶又羞又愤,眼泪都要掉下来,强忍着没发作,气哼哼抢在舆车出行之前跑出院子。

    令窈命人将外衣拿过来,替穆辰良穿上,道:“你娘生气了。”

    穆辰良:“她老是生气,我爹哄哄她,她就好了。”

    令窈笑着往后半躺。

    穆辰良靠过去:“你生没生气?我哄哄你,让你重新高兴起来。”

    令窈没说自己生气还是没生气,眼中带笑,问:“哦,你想怎么让我高兴起来?”

    穆辰良伏下去:“比如这样”

    片刻,舆车出了府门,牵马的侍卫才敢出声:“殿下,穆大相公在前面等候。”

    令窈推开穆辰良,稳了稳呼吸,掀起帘纱一角,朝外探去:“穆大相公。”

    穆大老爷此来,是为了向令窈赔罪:“家有要事,今日无法陪伴殿下了,还望殿下恕罪,要么明日再陪殿下游览城景?”

    令窈扫了眼穆大老爷身边的婢子,是方才伺候穆大奶奶的人,顿时明白过来。

    定是穆大夫人称病,穆大老爷信以为真,所以才特意来向她告假。

    如此一来,倒成全了她:“游览主城一事无需更改,就由辰良由代替大相公陪我左右吧。”

    穆辰良从纱后钻出一个脑袋,笑嘻嘻对穆大老爷说:“爹,快去陪娘,娘这次的头风之症发作得格外厉害,你再不去,她又要哭个没完了。”

    穆大老爷一听,这才察觉穆大奶奶突然称病的事或许与令窈有关。

    早上他明明交待过的,不许她去,她定是背着他悄悄去找了皇太女。

    穆大老爷还想再问几句,头抬起看出去,眼前哪里还有人影,早就驾车走了。

    前方舆车内传出唯有穆辰良哼小曲的歌声,活泼欢快,春风得意:“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穆大老爷嘀咕一声:“没出息。”转过身,长长叹口气,往府里而去,嘴里哼起来:“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储君游城是件大事,府尹昨夜接到消息,连夜准备,天没亮就爬起来监督路防。

    围观的百姓挤满整条街。

    舆车出了穆府所在的大道,缓缓驶入通往闹市的街道。

    华丽的舆车内,穆辰良替令窈整理鬓钗步摇,视线掠至她两瓣朱红,颇为得意:“这次没肿。”

    令窈点了点他的唇“可你的肿了。”

    穆辰良拿过铜镜一看“还有牙印呢,卿妹妹真是狠心。”

    “你自己要哄我的。”

    “哼,你就是欺负我,想看我落泪。”

    “谁让你哭起来的样子格外好看。”

    穆辰良龇牙笑:“真的吗?”

    “假的。”

    穆辰良鼻间哼唧,快速替自己整理,数秒功夫,从一个青涩的少年情郎变为端严贵气的世家继承人。面容俊白沉静,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肃气势。

    令窈晃晃他衣袖:“你装什么正经。”

    穆辰良目不斜视:“我第一次与你同游幽州,不能让你失了面子,总得拿出几分穆家掌权人的气派,好让人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伴君左右,得像我这样的,才配与你同游。”

    “你这样的?你是怎样的?”

    “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令窈笑出声,打趣他:“天下谁人不知,穆家长子穆辰良,霞姿月韵,俊美无比,见者无不倾心。”

    穆辰良腼腆笑纳她的夸赞:“原来在卿妹妹心中,我这般好。”

    鼎沸的人声从前方传来。

    令窈吩咐人:“将四面帘纱捞上去。”

    穆辰良讶异:“没有帘纱,如何遮面?”

    令窈慵懒扶了扶发髻,姿态优雅,美眸流盼:“一朝储君,巡视王土,何须遮面?”

    穆辰良笑了笑,点头道:“说得也是,正好让幽州百姓瞧瞧皇太女的风姿。”

    令窈笑道:“你如今越发心胸开阔,再也不提别人觊觎我的事。”

    “任别人如何觊觎你,他们也无法像我一样亲近你。”他后面隐了半句没说。

    别人觊觎归觊觎,反正无人能够得到她。他现在拥有的,已是旁人一辈子不敢肖想的东西。天下这么多人,他也管不过来,心情不好时杀两个,碰上像郑嘉和那种强劲对手,想杀不能杀时,就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守她守到最后的那个,能与她同棺,才算是赢家。

    “空青。”她唤他。

    穆辰良回过神,抬眸望见少女笑靥盈盈,将他牵在手心。

    穆辰良愣了愣,盯着他们紧牵的双手,心跳如雷。

    舆车又行几步。

    游览的队伍即将现身人前。

    穆辰良缩了缩手,恋恋不舍。

    她没放手。

    穆辰良惊讶问:“不放开吗?”

    “为何要放?”

    “会被人看到的。”

    “那就让他们看好了。”

    舆车出现在百姓视野中,人头攒动,激动不已。

    “看,是皇太女!”

    “穆少爷也在!”

    “果真和传闻中一样,殿下生了一副倾国倾城貌!”

    “穆少爷和殿下坐在一起,两人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人声不绝于耳,穆辰良却什么都听不见,耳朵嗡嗡作响,一双眼痴情地望着令窈,她牵住他的那只手,他反手握住,与她十指交叉。

    她牵了他的手,就再也别想让他放开。

    哪怕她没有心,他也不在乎。

    “卿妹妹。”他悄声唤她。

    “怎么了?”她没空搭理他,忙着展示自己的储君风度。

    “你假笑的样子好漂亮。”

    令窈狠狠掐他一把,面上笑得更明媚,目光亲和,时不时同街边民众问好。

    整个幽州城为之轰动。

    万人空巷,只为目睹当今皇太女的风采。

    黑压压的人群中,一人背道而驰,默默离去。

    山阳紧随上去,压低声音唤:“先生。”

    斗笠纱帽下,孟铎一张脸冷峻寒凛:“看够了吗?”

    山阳小声嘟嚷:“怎么问我看没看够,我不是陪先生来的吗?”

    隔着薄薄的纱帘,孟铎冰冷的眼神剜过来:“若不是你非要凑热闹,我会从岐山赶来幽州吗?”

    山阳笑道:“反正岐山离幽州近,老是困在山里也没意思,出来走动走动,有益身心。”

    孟铎迈开步子往前走。

    山阳一边追一边回头看远去的舆车:“先生,走错方向了,她往那边去了。”

    孟铎头也不回:“不看了。”

    “为何不看?”山阳想到什么,试探问:“先生是不想看她,还是不想看穆少爷?又或是不想看到他们两个郎情妾意?”

    孟铎脚步一滞。

    山阳咧着大白牙笑道:“原来先生吃味了。”

    孟铎猛拍一下他的斗笠帽,脚步加快:“再不走,我就将你丢这。”

    山阳扶好帽子追过去,笑问:“我心里也酸酸的,看穆少爷怎么看都不顺眼,可我看到她笑得开心,又觉得高兴,先生是不是和我一样?”

    孟铎冷声冷气:“不是。”

    山阳嘟嘴:“哦。”

    半晌。

    山阳问:“我们真回岐山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多留几天吗?”

    孟铎不回应。

    山阳求:“我不要看她了,我就只在幽州游玩,吃吃喝喝。”他将手举起来:“我以血手之名发誓,绝不近穆府一步。”

    孟铎慢下脚步。

    身后呼喊声震天“殿下千岁。”

    方才她灿若春华的笑颜犹在眼前。

    许久。

    孟铎应了声:“那就再留几日罢。”

    山阳惊喜瞪大眼:“嗯!”人群中,另一双眼睛也在注视舆车上的少女。

    只不过,他看的不是少女绝色姿容,而是她手上戴的玉扳指。

    孟家家主的传家宝,象征孟氏半壁江山的玉扳指,如今却戴在敌对储君的手上。

    真真是荒唐至极。

    “难怪孟氏一族势如破竹,原来是有人与他们的家主里应外合,狼狈为奸。”

    一旁的心腹问:“老爷打算怎么办?”

    “我窦家落败至此,全都是因为她,先是大闹云梦泽阉了我族的嫡子,而后又为了丘南一战,利用穆家收了我窦家的兵权,有她在一日,我窦家就不能翻身。她既戴着孟家的玉扳指招摇过市,就不要怪我这等忠臣清君侧。”

    心腹顿时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莫急,欲速则不达,我们必须一击即中,先静候时机再说。”

    “遵命。”

    皇太女游城一日,整个幽州的人跟疯了似的,人人都想多看令窈一眼。

    令窈回到穆府时,已是精疲力尽。

    穆辰良为让令窈喝道他亲手做的凉云粥,亲自去厨房煲幽州特有的凉云粥,现学现卖,忙手忙脚,一时半会回不来。

    令窈独自回小院,才刚迈进去,鬓鸦迎上来,指了树下一个纤柔的身影:“真讨厌,我赶都赶不走。”

    令窈看过去,原来是王枝秀。

    令窈自树下走过的时候,顺便招了招手。

    王枝秀一愣,旋即跟上去。

    两人进了屋,令窈在贵妃椅坐下,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问:“王姑娘,你来找孤,有何要事?”

    王枝秀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周围,确认穆辰良并未出现,这才跪下去:“殿下,民女,民女”

    “嗯?”

    王枝秀咬咬牙,将穆大奶奶教她的话说出来:“民女已与穆郎有鱼水之欢。”

    “原来如此。”

    王枝秀大着胆子往前窥,令窈脸上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震怒,相反,她平静得很,连眼睛都不曾睁眼,问:“孤对鱼水之欢好奇得很,王姑娘可否告知孤,那到底是怎样一番美妙滋味?”

    王枝秀整张脸涨红,声音颤栗:“殿,殿下”

    “来,你靠过来些。”

    王枝秀匍匐前进,贴在令窈脚边,低着脑袋:“殿下是在取笑民女吗?”

    令窈缓缓睁开眼,身子倦懒靠在椅手上,随意攫住王枝秀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孤作甚取笑你,你有资格被孤取笑吗?”

    王枝秀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令窈指间力道加大,指甲扣进王枝秀下颔,慢声道:“你记着,穆辰良只会与我欢好,不会与其他人欢好。即便是他被人下了药,迫不得已同别人做了那事,待他清醒,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爬上他榻的女子碎尸万段。你今日来我屋里说这谎话,就不怕他知道之后杀了你?”

    王枝秀脸色惨白,吓得身子抖了三抖。

    令窈啧一声,松开手:“是穆夫人让你来的吧?”

    王枝秀已经吓出眼泪:“是。”

    令窈又问:“你喜欢辰良吗?”

    王枝秀下意识摇头,想起穆大奶奶那张脸,立马点头。

    令窈单手托腮,斜靠椅沿,另一只手垂下,指尖轻轻拨开王枝秀额前碎发:“从前我在郑家时,听大伯母说过你的名号。你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女,诗词歌赋一应精通,骑射也颇为精湛,又有出色的容貌与不凡的家世,何必委屈自己,受他人胁迫?”

    王枝秀怔住,泪眼汪汪看着令窈。

    殿下竟然知道她。

    “民女受父亲所托,来穆家结亲,若是结不成这门婚事,定会令家门蒙羞。”

    令窈嗤笑:“结一门亲事就能让光宗耀祖了?若是如此,怎地不叫你家里的兄弟来结亲?这么好的事,留给你一个女流之辈多可惜,你回去同你父亲讲明,就说我说的,穆家门槛高贵,你一个小小女子怎配入门?要想与穆家嫡长子结亲,就得叫你家里的嫡长子来,这才够诚意。”

    王枝秀笑出声。

    令窈抽出巾帕替她擦泪:“不哭了?”

    王枝秀点点头,娇娇怯怯:“多谢殿下宽慰。”

    令窈:“女子要想光宗耀祖,不止嫁人一条路。如今汴梁开科,新录女官,或许能为自己挣个前途。”

    王枝秀呆呆地仰望令窈:“殿下是想让民女回去好好念书?”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念书吗?”

    王枝秀猛点头:“喜欢,民女最喜欢念书了。当初爹劝我来穆家结亲,告诉我穆家藏书无数,我若做了穆家少夫人,不但能尊享无上荣华富贵,而且还能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再也不会有人拘着我。”

    令窈重新躺回去,抱了引枕眯眼打盹:“那便好好回去念书。你放心,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去,只说是我霸道,眼里容不得沙子,将你赶了回去。穆家那边,我会同大相公交待,你无需担忧。”

    王枝秀听着听着,眼中又有了泪,痴痴问:“殿下,您为何待我这般好?”

    令窈声音很轻:“因为你我同为女子。”

    王枝秀一震。

    许久。

    王枝秀擦干眼泪,颤着手拉了拉令窈的裙摆,鼓足勇气,小声问:“殿下,民女以后还能再见到您吗?”

    因为困意,令窈声音有些沉:“待你考取科举榜首,自然会在金銮殿见到我。”

    王枝秀咽了咽“那殿下在金銮殿等着民女。”

    “嗯。”令窈侧身,换了个睡姿:“我乏了,你出去罢。”

    王枝秀走后,屋内寂静在月光的笼罩下越发寒凉。

    令窈忽地睁开眼,视线往帘后的屏风睨去,快速一眼,她从椅中起身,故意假摔。

    尚未摔成功,及时有人从身后扶住她。

    令窈伸个懒腰,游刃有余地躺进那人怀中,白皙修长的手伸过去,抚上那人面庞:“先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