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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宸园。
风吹琼窗, 半洞门前,几株碧竹影影绰绰。
郑嘉和在月下抚琴, 琴声先是忧郁哀婉,似心事重重。忽地抬眸睨见什么, 琴声一顿,短暂的停歇, 乐调再起时,忧思全无, 弦间只剩高山流水清风朗月,似是有意奏一曲仙乐哄人欢喜。
令窈悄悄藏在半洞门后,探出半边身子, 张着黑灵灵的眼,盯牢前方青袍木簪的郑嘉和。
郑嘉和总有法子讨她高兴,所以她来找他了。
还没进门,就先被他的琴声给哄好了。
一曲毕,郑嘉和问:“还要听吗?”
令窈一愣, 伸出脑袋:“原来哥哥早就知道我来了。”
她从门后迈出来,身上沾了草叶。郑嘉和为她捋去裙间草叶, 一低腰,窥见她趿着鞋,没有穿袜, 丝鞋后处被踩塌, 染尽泥土, 她脚脏脏的,大概又是走出门才发现忘记穿鞋。
郑嘉和蹲下去,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不爱穿鞋的毛病。”
令窈往前一倒,也不管他还蹲着伺候她双脚,她径直赖到他背上,双手紧紧搂住他:“我急着来见哥哥嘛。”
她整个人趴过来,他不好再动作,索性顺势而为,抱住她双腿,将她整个人扛起来。
令窈惊呼一声,而后在他肩头咯咯笑:“哥哥是不是吃了什么仙药,我认识的那个病秧子哪去了?”
“你轻得像羽毛,即便是病秧子,也能抱起你。”
“你这样说我,小心我得意起来,将你当马儿骑。”
“哥哥又不是不愿意为你当牛做马。”
郑嘉和要抱她进屋,她指了院子里用来乘凉的玉榻“我要去那。”
郑嘉和调转方向,朝玉榻而去。
他将她放在榻上,任由她在榻间翻滚几圈,他端正坐在榻边,问:“这么晚了,卿卿为何突然来找哥哥?”
令窈扯扯他的衣角,让他也上榻来,郑嘉和犹豫一二,脱去云履,半躺上去。
令窈将脑袋搁在他腿上,仰头望满天碎星:“我见今夜星辰闪耀,甚是美丽,所以来找哥哥共赏美景。”
夏风凉凉,风里隐约有蝉鸣声。
她说完话,学蝉鸣声滋滋叫,怎么学都学不像。
郑嘉和笑着捂住她嘴:“你又不是蝉,学它叫作甚?”
令窈笑眼弯弯,唇瓣一撅,亲了亲郑嘉和覆过来的手,郑嘉和长睫微颤,忙地将手挪开。
她得了自由,往前一扑,郑嘉和没坐稳,被她扑倒,她双手托腮,撑在他身上,道:“我虽不是蝉,但我像极了蝉,高兴和不高兴都是一个样,聒噪烦人就完了。”
郑嘉和躺着任她趴在身上:“卿卿一点都不聒噪烦人,卿卿檀口一张,不知多少人舍了性命都要一亲芳泽。”
令窈侧脸蹭蹭郑嘉和的心口:“那哥哥呢,别人亲近我,哥哥会不高兴吗?”
“若是卿卿高兴,哥哥就不会不高兴,但若卿卿不高兴,哥哥拼了性命也不让旁人亲近你。”
令窈懵懵抬头:“若哥哥不是哥哥,定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郑嘉和一愣,白壁如玉的面庞染上红晕,他呼吸微紧,缓缓抚上她侧颊,气息滚烫:“你再说一遍。”
令窈没有察觉他眼中的炙热,她满心思想的全是孟家反叛及穆家抛出来的条件。
为着这事,她匆匆出宫来了宸园。
待在郑嘉和身边,她心里安稳,不至于心烦意乱辗转反侧。
郑嘉和等不到她的回应,眸底呼之欲出的爱慕重新埋起来,平静地躺回去,望满空碎星,可星河璀璨,到底不及眼前人光彩夺目,他看了两眼,目光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令窈问:“哥哥,你觉得穆辰良这人如何?”
“提他作甚?”郑嘉和皱眉,随即道:“他虽年少,但才智胆识过人,并非寻常纨绔子弟。”
令窈讶然:“哥哥将他看得这样好,我还以为哥哥讨厌他。”
“哥哥虽讨厌他,但他对卿卿好。”郑嘉和指间绕起令窈发丝,慢声道:“一个人再如何令人憎恨,只要他肯真心实意对卿卿好,在哥哥眼里,也就有了可取之处。”
令窈双手撑累了,软绵绵伏下去,整个人贴他身上:“哥哥怎知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郑嘉和没出声。
别人他不知道,可穆辰良待她的心意是真是假,他多少知道一二。
他自问一颗心只为卿卿,天底下待卿卿好的人,除了他之外,他就只服一个穆辰良。
穆辰良虽疯得很,但上辈子为卿卿,做尽不能做的事。
“卿卿问哥哥如何看他,卿卿自己呢?”
令窈声音细小:“我不讨厌他,有时候他讨我欢心,虽然霸道,但是蠢笨得可爱。”
“还有呢?”
“我我有些怕他。”
“为何怕他?”
令窈语气委屈,嘟嚷:“怕他发疯。”
郑嘉和轻笑出声。
令窈难为情,用脑袋撞郑嘉和:“不许哥哥笑我。”
郑嘉和:“卿卿何必为尚未发生的事担忧,怕他作甚,他若发疯,有哥哥护你。”
令窈趴着不动了。
良久。
她问:“倘若我要利用他,哥哥会瞧不起我吗?”
郑嘉和听出不对劲:“卿卿作甚问这话?”
“哥哥只答我的话便是。”
郑嘉和想了想,说:“卿卿要利用谁,我便替卿卿利用谁,怎会瞧不起卿卿。”
令窈眼眶泛红,为郑嘉和的温柔体贴,也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倘若我无法脱身呢?”
郑嘉和彻底察觉出事情的异常。
思忖半刻,郑嘉和按兵不动,没有立刻发问,手臂往里收,揽紧令窈:“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一切后果自有哥哥为你承担。”
令窈长长吁口气。
有郑嘉和这句话,即便他势单力薄,无法与任何人相抗,她也愿意义无反顾地相信他。
上辈子郑嘉和是掌了军权的大将军,这辈子她为了自己的私心,将他绑在身边,他虽做不了叛军的大将军,但她会给他比大将军更高的地位。只要熬过这次的劫难,郑嘉和要什么,她都给他。
“哥哥,我会像保护舅舅那样保护你的。”令窈悄声嗫嚅“我要哥哥永远都在身边。”
她声音很轻,几近无声。
郑嘉和却还是听到了。
许久。
他止住心跳如雷,答了一个字:“好。”
令窈已经熟睡。
郑嘉和抬眸往一个方向看。
飞南正蹲在屋顶上,痴痴望星空。
郑嘉和挥挥手,飞南自屋顶而下,两人说话声音轻浅。
“又在想死去的山阳?”
飞南垂目:“我就只他一个好兄弟,我若不惦念他,无人再惦念他。”
郑嘉和不忍告诉他真相,吩咐:“动用所有的眼线,查一查今日穆辰良进宫所为何事。”
飞南应下:“是。”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几块鱼肚白的印渍尚未被日光晒无,一辆宝盖华车叮铃作响,停至汴梁穆府宅院。
圣上赐下的宅院,乃是王爷所住的规格,亲提牌匾,金光闪闪一个穆字高挂府门前。
鬓鸦扶令窈下车,令窈睡眼惺忪,没有梳洗,粉黛未施,头发松松地垂在肩后,系一根红色绸带,风一吹,绸带欲散,鬓鸦忙地替她重新系好。
“昨夜急哄哄出宫去见二公子,待到子时才回宫,回了宫就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卯时不到,嫌我不叫醒你,让你睡昏了过去,急哄哄又出宫,也不知道怜惜自己身子。”鬓鸦重重叹口气,心疼道:“瞧你,眼睛都睁不开,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竟连觉都不睡。”
令窈伸个懒腰“好姐姐,你莫要问,快去敲门。”
鬓鸦无奈:“这会子敲门,也就打鸣的鸡应你,他们穆家的人哪会应你?难不成一夜不睡,在这等你?”
话音落,手才敲一下,立刻有人将府门大开。
穆府的家仆鱼贯而出:“恭迎公主殿下。”
鬓鸦吓一跳,看向令窈:“他们还真在这等着。”
令窈实在太困,站着都能睡着,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云里。
她跌跌撞撞往里而去,忽地有人伸手扶住她,声线清冽:“你来了。”
令窈眼皮重得很,目光模糊,唯有一抹红格外明显。
他虽年轻,臂膀却有力得很,她歪过去,慵懒答他:“嗯,我来了。”
穆辰良一颗心七上八下。
昨日她说要一日功夫考虑,第二日给他答复。
他自宫里回去后,一夜未眠,百般纠结,恨不得时间眨眼而过能够立刻得到她的回复,却又怕时间过得太快,她的拒绝也来得太快。
“卿妹妹。”三个字出口,后面的话烫嘴得很,不敢再问。
穆辰良呼口气,拦腰抱起令窈,佯装镇定:“你昨夜没睡好吗?”
令窈指了他眼下两团青色:“你还不是一样。”
“都怪我,害你整宿难眠。”穆辰良抱她入屋,轻手轻脚将她放到榻上,小心翼翼伺候她洗漱。
屋内的婢子见了,纷纷低下脑袋。
“你们都出去。”穆辰良动作笨拙青涩,替令窈解开外衣绣纱衣带,不忘解释一句:“她们只是寻常婢女,放在屋里端茶递水,近身的活,我都是让三七伺候,除了我娘小时候养我,还没有第二个女子看过我身体。”
令窈闭着眼听他说话,忍俊不禁:“你同我说这些作甚,谁在意有没有人看过你。”
“我怕你日后吃味,所以提前告诉你。”他拧了沾湿的巾帕替她擦手。
令窈甩开他的手,翻身往里:“什么日后,你怎知我们有日后。”
穆辰良愣住。
令窈见身后迟迟没有声音传来,唤了声:“穆辰良?”
无人答她。
令窈撑起半边身子,回头看过去。
穆辰良立在榻前,沮丧失望,双肩塌下去:“即便是做戏,你也不肯吗?”
他这副样子,哪还有半点贵气少爷的气势,像一只受伤嗷呜的奶崽,被人啄了一口,欲哭不哭。
令窈叹口气,真是冤家。
她招招手:“你过来。”
穆辰良:“我不过去,我若过去,你就要说伤人心的话了。”
令窈从袖中摸出一帖:“你不过来,那我就不给你了。”
穆辰良愣愣看了会,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当即奔过去:“这是——”
“是我的生辰贴。”令窈摊开手“你的呢?”
穆辰良欣喜若狂。
原来她一早来寻他,是为了给他生辰贴。
男女互换生辰贴,便算是定了终身。
他说话都不利落:“我我放在匣子里,现在就去拿。”
令窈拉住他:“罢了,待会再给我,你先坐好,我有话要同你说清楚。”
“你说。”
令窈半张着眼,躺在玉枕上望他,低声:“我同你做戏,是要利用你。”
穆辰良:“是我先提出来的,算不得你利用,就算是利用,也是我心甘情愿送上去给你利用。”
令窈声音更轻:“我要穆家的鼎力相助,无论如何,都不得叛变,你能保证吗?”
穆辰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能——”
他清俊眉睫,鼻音浓重,一个字吐出来,尾音可怜巴巴。
“如果以后我爱上了别人,不肯再与你做戏——”她将自己的心魔取出来,语气瑟缩,问:“你会打断我的腿吗?”
穆辰良茫然地眨着眼,她为何问这种话?
回想起来,她似乎特别在意腿的事。
穆辰良想,大概是因为郑嘉和的缘故,她看谁都觉得会断腿。
“不会。”穆辰良坚决答道。
令窈嫌他没有立刻回复:“你刚才犹豫了,是不是?”
“不是。”穆辰良急得不行“我只是好奇你为何总拿腿的事问我。”
“我就爱问,不行吗?”
“行行行,你问一万遍都行。”
“那你将话再说一遍。”
穆辰良字正腔圆,像是背书的学子,摇头晃脑:“若你爱上了别人,我不会打断你的腿,但是——”
令窈努努嘴“但是什么?”
“我会打断那个人的腿。”穆辰良停下作怪的姿态,恢复素日说一不二的霸道。
他眸中闪过寒光,漫不经心说道:“他断了腿,哪都去不了,我将他囚起来送给你,好叫他一辈子都离不开你。”
令窈不爱听这话“才不要你献殷勤,我若爱谁,还需要用这种手段留住他吗?”
穆辰良笑了笑。
他方才说那话自然是假话。但若细究,也不能完全说是假话,至少第一句是真。
断腿算什么,他要那人生不如死。将来若有这样一号人物,那人最好自己死了干净,知趣从她面前消失,免得他动起手来,用尽酷刑。
令窈牵过穆辰良的手,语气天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爱了你,你也会将自己的腿打断吗?”
穆辰良一怔:“这我倒是没想过。”
如果她肯爱他,大概他会愿意断腿。
他忽地想到郑嘉和,问:“难道你对断腿的男子情有独钟吗?”
“当然不。”令窈认真道:“长得丑的不要。”
穆辰良将脸凑过去:“我这样的,不算丑吧。”
令窈捏他脸,倨傲道:“长得还行,不如我漂亮。”
穆辰良靠过去,想要分她一半玉枕,令窈迟疑,最终还是往里挪了挪,腾出地方来让他躺。
穆辰良拉住她手紧紧贴在心口处“今天是个好日子。”
令窈:“今天是,明天就未必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令窈重新闭上眼。
哥哥说得对,不必为没有发生的事烦心。她忌惮穆辰良,全是为了她的腿。
如今她活泼乱跳地活着,有比担心断腿更重要的事要做。
再说了,她若真要爱谁,兴许不会只爱一个。
她这么好,那么多人爱她,她若只爱一个,多浪费别人待她的心意。
先生说过,男子三妻四妾有违伦常。既然千百年来都有男人做着这种事,为何女子不可以呢?
令窈迷迷糊糊地说:“穆辰良,你若再可爱一点,或许我就爱你了。”
穆辰良:“真的吗!”
她诚实回答:“可我还不知道爱慕是什么滋味,兴许要爱过许多人,才会爱你。”
穆辰良躺回去:“哦。”
她这会子聊起家常:“穆辰良,我问你,后宅女子为男子争风吃醋,是谁的错?”
穆辰良不敢乱答:“谁的错?”
“当然是那个男子的错。”
“因为他花心?”
“花心之所以是花心,是因为做这种事的人没有本事。”
令窈唔了声,一本正经:“若他足够好,好到让人心甘情愿为了他的快乐而与人共侍一夫,又哪来的争风吃醋?他认不清自己的能力,却要纳许多的妻妾,让人为他痛苦,他还得意洋洋以为是他自己有本事,殊不知是他没本事才会让人争执,真是又蠢又坏,天底下到处皆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穆辰良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细细一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他问:“那只娶一人的呢?”
“这种就很知趣了,有多大本事做多大的事。”
“难道不是他痴情吗?”
“痴情是他自己的事,看他本领如何,得看爱他的人如何想他,而非他自身有多好。试想想,有人爱我,想要娶我,他本领刚好到家,让我愿意嫁他,娶了我,他此生不再看其他女子,但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他自己。”
“为他自己?”
令窈点点头,与穆辰良面对面:“因为他知道,他若看其他女子,便会失了我的爱,他只够让我爱他,而不能让我爱他周围的人,他无法彻底降服我,只娶我一人,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穆辰良惊讶:“这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再没有比她更惊世骇俗的女子了。
令窈敲敲他的额头:“榆木脑袋,亏先生从前费心思教你,这种事动动脑子不就想清楚了,用得别人告诉?但凡自尊自爱的人,就不会将别人的爱当成赏赐。”
穆辰良攥了她的手往唇边放:“可我就想让你赏赐我。”
令窈抽出手,拽过丝被往头上一遮:“别闹我,我要睡了。”她停顿数秒,添一句:“你这个假未婚夫。”
穆辰良笑得嘴角都快咧开,高高兴兴地应下:“欸。”
从昨日到今天,悬在心头的事总算解决一件,令窈昏昏沉沉睡了两个时辰,惦记着叛军的事,午饭都没吃,醒来后拉着穆辰良往宫里去。
路上派人去宸园请了郑嘉和,又让人去东宫请了太子。
国家大事,自然要告诉舅舅和太子。
她自己的婚事,得告诉郑嘉和。
这三人,缺一人不可。
飞南辛苦打探一夜,动用所有的眼线,从蛛丝马迹中猜出穆家书信所言是为何事。
是以当令窈将清河孟家反叛的事告知众人时,皇帝和太子皆是一震,唯有郑嘉和淡然自若。
他早就料到,孟铎定会提前反叛。
幸好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至于被孟铎这一招出其不意杀得措不及手。
郑嘉和正要将调遣西北军分队赶往丘南的事说出来,听得令窈道说与穆家结亲的事。
郑嘉和僵住:“你说什么?”
穆辰良代替令窈说:“我已与卿妹妹互换生辰贴,下定过后,她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屋内死寂一般,安静无声。
皇帝第一个说:“朕不同意。”
因为被皇帝拒绝指婚而大病一场的太子语气虚弱:“孤也不同意。”
最后便是郑嘉和。
郑嘉和盯着令窈,他没说不同意,他只问她:“你是真心的吗?”
令窈:“是。”
郑嘉和面色冷凝,许久,他字字寒戾:“我同意。”
令窈松口气。
镇压叛乱的事,迫在眉睫,众人心思各异,简短的议事后,皇帝召集群臣,太子也随之而去。
御书房外,令窈追上郑嘉和:“哥哥,你生气了吗?”
郑嘉和停下脚步。
令窈绕到郑嘉和跟前,用甜甜的笑容哄他:“哥哥。”
郑嘉和望着她。
明明已经气到头昏,却无法对她说出一句重话。
他舍不得用话伤她,所以只能伤他自己。
令窈窥出他的不对劲,不敢再瞒,怕他气坏身子,连忙将做戏假定亲的事告诉他。
郑嘉和紧抿的薄唇微微松开“原来昨晚你同我说那番利用的话,是因为这个。”
令窈:“穆辰良怕泄露风声误了事,所以让我瞒着不要告诉别人,可哥哥不是别人,所以我不瞒哥哥,之后我会找机会告诉舅舅,也让他不要为我忧心。”
郑嘉和仍是紧皱眉头。
令窈疑惑:“哥哥,你为何还在生气?”
郑嘉和目光深沉,又爱又气:“我生气,不是因为你与穆辰良定亲,我生气是因为你不和我商量。”
“昨夜不是和你商量了吗?”令窈小声说。
郑嘉和一噎。
半晌。
他缓过情绪:“你既然已经和他定了亲,哥哥就不会再说什么,定亲而已,你自己拿主意即可。”
前边内侍来传,令窈只得先走一步:“哥哥回宸园等我。”
令窈走后,郑嘉和站在原地,怔怔望了许久。
雕栏玉柱后,有一抹红袍久立未走。
郑嘉和出声:“出来罢。”
穆辰良迈出去,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郑嘉和,唤了声:“二哥。”
郑嘉和冷笑:“凭你也配?”
穆辰良眯了眼“我不配,谁配?”
“穆家的军权,穆大相公早就移给你,你自己便可调动穆家军,何须穆大相公同意?”郑嘉和一字一字挑破。
穆辰良愣住“你会告诉她吗?”
郑嘉和朝前而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轻飘飘掷下一句:“一个假未婚夫而已,你还真将自己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