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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窈抬手去接,余光瞥见茶面浑浊, 大概放了太久, 她不想喝旧茶,伸出去的手当即收回。
郑令婉端茶的动作悬在半空, 颇为尴尬, 停顿数秒,继而将茶水一饮而尽。
“四妹妹,府里无人敢害你。”
郑令婉笑意苦涩,令窈一愣,完全没想到还有这层。
前世十六岁前, 府里无人敢招惹她。十六岁之后,虽然大不如前,但有个郑嘉辞在,旁人也不敢害她。
她前世一生, 除死前那次被人灌药外, 只在穆辰良身上栽过一次。
令窈招招手,示意郑令婉坐过来:“二姐姐,你莫要多心, 你我是亲姐妹,我怎会疑心你?”
一句漂亮话半真半假,她们是亲姐妹没错, 可她对这个姐姐并无太多感情。
前世她只喜欢欺负郑嘉和,和郑令婉往来不多,最多怜惜她同为女子, 在府中讨生活不易,偶尔会吩咐人照应这个庶姐。
令窈打量郑令婉。
这位庶姐性情沉稳,同郑令玉的胆小懦弱不同,她身上有种不可言说的野心。前世为缓和穆郑两家的关系,明知穆家恨极了郑家,郑令婉却毅然决然地嫁去了幽州。
嫁的是穆家旁系子孙,此次婚嫁,并非郎情妾意,而是舅舅为补偿穆家,发话说既然郑家四姑娘不肯嫁,那就换个姑娘嫁。当时穆辰良为退婚的事大病一场,穆家上下怒气冲冲,郑令婉嫁给他家旁系子孙纯粹就是送过去受罪的。
当时她心中有愧,以为郑令婉为了郑家才主动请缨,提出可以帮她瞒天过海,换个丫鬟嫁过去,日后再为她另寻好人家。
但郑令婉坚持要嫁。
后来在郑嘉辞口中偶尔听到过郑令婉的事,说是她在穆家过得如鱼得水。
若不是野心勃勃,哪能绝处逢生。
令窈迟迟未能移开视线,郑令婉忍不住抬起低垂的眉眼,客气回应令窈方才的宽慰:“是我多虑了,四妹妹说得对,你我是亲姐妹,我不该做出那番举动,倒叫妹妹难为情了。”
令窈笑意盈盈,默不作声。
郑令婉这话一点没错。若不是她多虑,以己心揣测他人心思,怎会当面将茶喝掉,又说出害不害的话,可见是她自己敏感多疑。
“妹妹,你腕上这串手钏真好看,以前从未见你戴过。”郑令婉忽然搭上她的手,就着她的手撩拨手钏。
令窈垂眸看向手钏。
是穆辰良送她的那串,今日出门没注意,随手拿起一串就戴上了。
郑令婉语气羡慕,眼巴巴地望着:“这样名贵精致的手钏,也就四妹妹才有,要是我有一串,定天天戴着不离身。
若是闭着眼只听话语,令窈还以为是郑令清在同她说话,而不是一贯稳重的郑令婉。郑令婉鲜少讨要东西,可见是真心喜爱这串手钏。
令窈犹豫半晌,取下手钏:“二姐姐若喜欢,便拿去罢。”
郑令婉受宠若惊:“这怎么行?我哪配戴它,四妹妹快收回去。”
她嘴里虽说着婉拒的话,但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手钏。
令窈哪会不懂她的意思,当即替她戴上。
郑令婉半推半就,最终还是收下了:“多谢四妹妹。”
令窈口渴至极,唤丫鬟入内煮新茶,不想喝苦茶,细细嘱咐丫鬟将泡开的茶叶煮沸三遍后,用化开的冰盛起。
经此几番,泡出来的茶果然清新味甜。
几杯下肚,令窈才想起邀郑令婉一起品茶,转身看,榻边却早已没了郑令婉的身影。
小丫鬟指指屋外:“二姑娘刚出去了。”
令窈黛眉微蹙,心中纳闷,刚刚还有说有笑,怎么突然就走掉了。
屋外。
郑令婉快步走出院子,至四处无时人,她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不听使唤。
片刻的冷静后,她蹲下身,恨铁不成钢地抹去眼角泪水,将药粉洒进雪里。
真是没出息。
这药只是让人无法安眠而已,她竟下不去手。
郑令婉抱膝咬牙哭泣,默默哭了会,起身回揽琼居。
雪地正对的廊檐后招门,飞南推着郑嘉和缓缓而出。
“少爷放心,绿玉早就将那包药粉换成了百合粉,吃下去百益无一害。”
郑嘉和眺望远处雪景,神色恍惚:“她竟动起这种心思。”
飞南劝慰:“二姑娘虽有这个心思,但她终究还是没下手,可见二姑娘心中善意尚存。”
郑嘉和沉默。
片刻,他语气沉静,轻启唇齿:“吩咐绿玉,将二姑娘偷买的那包药粉掺进她每日饮食。”
飞南惊愣:“少爷——”
郑嘉和自己推着轮椅往前,清癯的背影决绝毅然,冷冷丢下一句:“两月无法安枕而已,死不了,她若想请大夫,便让刘大夫去给她看。”
飞南怔怔发呆。
他总觉得少爷有哪里不一样了,这种感觉近几年越发明显。
幼时少爷最疼爱二姑娘,如今怎么就成了这副况景?二姑娘抱怨得没错,少爷的眼里,除了一个四姑娘,再无其他人。
郑嘉和见他迟迟没追上来,回眸唤:“飞南。”
飞南赶紧跟过去:“少爷。”
郑嘉和取出一枚银锭,和刚才下命惩罚郑令婉时判若两人,又恢复从前温润如玉不问世事的清雅模样。
“今日十七,东街铺子应该都已开张,你去街上买几本话本并八两狮子糖,别买错,得是卿卿爱吃的周氏狮子糖,送到碧纱馆去。”
飞南熟记于心,领命:“是。”
穆辰良启程回郑家的消息早就传回府里,有人忧愁有人欢喜。
郑令清得了消息,立马去找郑令婉,欢天喜地跑进揽琼居:“穆表哥要回来啦!”
郑令婉躺在床上,被她一句话惊醒。
郑令清皱眉,将郑令婉从锦被里拉出来:“你怎么还在睡,这几天日日不见你人影,一问丫鬟,便说你在歇憩。”
郑令婉语气虚弱,眼下两团乌青:“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夜晚睡不好,白日里犯困,偏生睡又睡不着,只能浅睡,实在没有力气到外面走动。”
郑令清摸摸她额头,并不发烫:“难道是春困?你找大夫瞧过了吗?”
郑令婉披衣从床上坐起来:“不是什么大事,改日再找大夫看。”
郑令清点点头“等会我让丫鬟送人参过来给你补补身子。”
郑令婉含笑言谢,拉她到暖阁小榻上坐,继续聊穆辰良回府的事。
一提起穆辰良,郑令清说得唾沫横飞,满眼兴奋:“不知道穆表哥会不会给我带礼物。”
郑令婉安静听着,替郑令清整理衣襟,故意露出腕间的手钏。
郑令清看见手钏,眸中惊艳:“好漂亮的手钏,你从哪得到的?”
“是四妹妹送的。”
郑令清一听是令窈的东西,当即翘高嘴巴:“哼。”郑令婉细细抚摸手钏:“这样好的手钏,别处都没有,就只四妹妹有。”
郑令清气不过:“一串手钏而已,算不得什么,刚才没看清,现在看清楚,真是丑死了。”
郑令婉取下手钏:“五妹妹莫动气,我不戴它便是。”
郑令清神色缓和,嘴里百般嫌弃,目光时不时掠过案上的手钏。郑令婉拿起手钏递到她手心:“若是丢掉,实在可惜,也许是我不配戴它,所以妹妹才觉得它丑,要么妹妹试试?”
郑令清眼馋,咽了咽,背过身将手钏戴上:“什么破玩意,也配我戴它?”
这串手钏做工精巧,用料名贵,全临安城再找不出第二件比它更好的手钏。四姐姐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郑令婉不动声色地说:“我记得妹妹有一身红孔雀羽毛织就的大氅,和这串手钏再合适不过。”
“母亲替我新做的那件大氅,我打算等到穆表哥回府时再穿。”郑令清得意洋洋晃晃腕间的手钏:“搭上这个,穆表哥定会觉得我娇艳可人。”
郑令婉吩咐丫鬟取来妆盒:“那是自然,只是这串手钏娇贵,沾不得水,妹妹小心保管,等到穆少爷回府时再戴也不迟。”
郑令清没说话,暗中动作将手钏摘下,乖乖放进妆盒里。
待郑令清走后,绿玉进屋来,瞧见郑令婉盯着空空如也的手腕发怔。
绿玉问:“既然姑娘对那串手钏爱若珍宝,为何将它送给五姑娘?”
郑令婉放下衣袖:“别人送四妹妹的礼物,四妹妹送了我,我虽喜欢,但也明白,它本就不属于我。”
穆家的队伍一路风尘仆仆,从幽州至临安,马不停蹄。
半月后,穆辰良回到郑府,郑府全府上下迎接,穆辰良瞧遍人群,没看到令窈,心中虽沮丧,但并不失望。
早就想到的事,她才不会来接他。
穆家送来的金银财宝流水似抬进郑府,郑大老爷笑得合不拢嘴。
府里大办接风洗尘宴,家里的戏班子排了新曲,台上唱得热闹。
穆辰良将从幽州带回的特产亲自送给郑府兄弟姊妹,留了令窈那一份,准备稍后再去碧纱馆。
“穆表哥,数月未见,你消减了。”郑令清甜甜地唤,伸出手去接。
穆辰良不喜欢被人唤表哥。
除了郑府大房,其他房的公子姑娘算不得他的表亲,可若是不许其他房的姑娘唤表哥,令窈肯定会借这个由头,不肯唤他表哥。他期待听她一声表哥。
穆辰良没有正眼看郑令清,视线匆匆扫过,忽然瞄见她手腕的手钏,顿时愕然。
“这只手钏,哪来的?”
郑令清猛地被穆辰良拽住手,羞涩喜悦,小女儿娇态:“别人送的。”
“谁送的?”
少年声音冷戾,郑令清吓一跳,手间的疼痛使得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她试图挣扎:“穆表哥,你先放开我。”
穆辰良纹丝不动。
郑令清心头大惊,抬眸见他乌眼沉沉,紧紧盯着她的手腕,眼都瞪红。
“你知道这是谁的东西吗?”
郑令清不寒而栗,小声说:“知道,是四姐姐的。”
“既然知道,你也敢戴?”穆辰良面容阴鸷,一字一字地说:“摘下来。”
郑令清颤抖着取下。
穆辰良攥紧手钏,无情丢下一句:“凭你也配戴它?”
郑令清懵住。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她被穆辰良冷言呵斥,强行摘了手钏,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一旁,郑令婉悄悄吩咐小丫鬟:“跟着穆少爷,看他去了哪。”
碧纱馆。
鬓鸦正在院子里同丫鬟们玩乐,突然听到院门被人大力拍响。
“谁啊?”
打开门看,穆辰良铁青一张俊脸:“卿妹妹呢?”
鬓鸦见势不对,连忙拦住穆辰良,哪里拦得住,穆辰良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令窈正趴在案头看话本,听见珠帘拨动的声音,以为是鬓鸦,头也不抬:“鬓鸦,你动作轻些,莫要吵到我。”
少年委屈气愤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你为何将我送的生辰礼赠给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