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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下了场奇怪的大雾，秋季多雾本来很正常，但是那一定是先有雨后才出大雾，这里已有一星期没下雨了，不期然今天却落下这场大雾来。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的节日，本该好好庆祝一番，但一周来的转轴工作实在使人劳累，所以没心情出外面了，懒懒的睡到八点才起床，吃早点收拾屋子，想起一大堆衣服都没洗了，拾掇好了一股脑塞进洗衣机，听着洗衣机费劲的哼哼着，仿佛也很是不堪沉重似的。正在忙碌时，电话响起，是我的同事李子打来的，他在电话里火火的叫着快十点了，咋还不见你。我问他什么事这么着急，他说今天选举人大代表你忘了？我才忽然记起昨天是有过通知，不过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这样火急吗？很多人都委托了他人代自己投票，可惜我把这事忘干净了，既然没能委托，自然得出去一趟，否则自己那张票是会被剩下的，影响不大好。想要委托李子帮我投算了，但是恐怕他不会饶我，准得请他一顿，那家伙胃口大开的，吃一顿肯定少不了，想想不划算，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胡乱披件衣服赶紧跑出去，扎身大雾气中才知道这秋已经很深了，外面贼拉冷，但时间紧迫，来不及更换了。一路奔到广场边，看见一队队人正在往那集中。走在身边的是一对老夫妻，大概有近七十了吧，互相搀扶着缓慢前行，我觉得很奇怪，这么大年岁了也来参加选举，以前可没见过，所以乘走过他们身边时问那老人：“这么大年纪了还亲自来选举，人这么多小心挤着了啊。”老头大概是听出我是对他讲话，侧过头来看我，他身边的老太太小声对我说：“他耳背，听不大清楚。”果然老头对我说：“你是说我吗？”
“是啊，老人家都这么大年岁了，叫儿女们代投一下就行啊。”
“以前是，以前都是儿子代投的，今年儿子出差了，只好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了。”他脸上露着自豪或者是满意的笑。
“你也可以叫邻居熟人谁代你投一下嘛。”
“噫，那咋行，叫他们投我还不放心呢。”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谁投不都一样吗？”我暗自猜测，这老大爷估计以前并不了解投票这回事吧，看他那么郑重的样子。
“年轻人你不知道啊，过去哪他我们老百姓说话算数的，更不要说由咱来选当官的了，现在社会不一样了，能叫咱老百姓选能为咱做主的官了，你说能不当回事吗？”他说得很费劲，喘了口气又继续唠叨一般的说着：“以前每次我都要给儿子千安万顿，让他一定要按我的意思投给谁，今年我已经想好了，一定要投我们社区的老张，那可是一顶一的好人，能为咱说话的人。”
我小声问旁边的大妈：“老爷子早以前就没参加过选举？”
大妈眼神复杂地看老头子一眼，说前些年他们是在偏僻的乡下，那哪有个什么选举，儿子工作以后他们才进城来的。
我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已经听到李子早在那大喊大叫了，并且我也看到他手里那张粉红选民证像旗帜在飘一般。
来的人不少，据说这个选区应该有一千人，现在至少也来了有七百了。选民们均在议论他们感兴趣的事，男人们说着股票和基金的升与落，妇女们则谈论自己的别人的孩子还有丈夫或者衣服的款式城里的逸闻，倒没有人谈论此次选举的有关话题。就在众人正喧哗时，忽然大喇叭响起：“各单位注意了，现在请各自排好队，清点人数。”
广场暂时安静了一下，各人都回自己的队里站好了。
领导讲话了，局长，书记，副局长，副书记，干事，副干事，每个人都讲关于这次选举的意义和复杂的程序。终于下面听众有点不耐烦，有人在牢骚着说都是定好了的还说那么多干啥，其实不如领导们自己做主就完了，大家选一回结果还是一样，还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如此等等议论着。
“各位选民都注意了，我们这次要选的是县人大代表一名，乡人大代表一名，候选人共四位，我们要从中选出两位来，请你们认真对待，这是行使你们权力的时候，我们一定要一次性成功，以免耽误大家宝贵时间。”
他所说的一次性成功是有针对性的，记得前几年选民们普遍没什么经验，结果就在候选人以外填了很多人，导致了几位候选人票数没有过半。按照选举法的固定，没过半的当选者是无效的，于是决定重新再选，这一选又花了近三小时，被烈日蒸烤的选民再不敢造次，都按照要求投了票，终于得以顺利通过。今年的选举，事先已经告诉我们了，某某是我们应该选上的，有了以前的经验，估计再不会有人犯糊涂浪费大家时间的，但是领导们大概还是有些不放心，才特意再次强调一定要一次性成功。
关于那些零碎的程序都没什么可讲，但说凑巧的事，和我说过话的那位大爷就站在我旁边的一行队伍中，一脸严肃，就好象太空飞船发现前倒记时那般紧张和庄重，她的太太，那位花白了头发的他的夫人，则浑身使劲抓着他的胳膊，像是担心老头子太过紧张激动随时可能倒下的一样。当选票发到老头手中后，我听他嘴里嘟囔着说他老眼昏花的看不清上面的文字，但是老太太好象不会写字，于是他央站在前面的一个小伙子帮他来填。小伙子二十郎当岁，颠着脚着嚼着糖，心不在焉东瞅西看，听老头让他帮着填，也不说什么，哗啦拿过来就要写，老头却急了，嚷嚷着道：“别乱写，按我说道写。”小伙子以异样的眼神看这两个老人，好象他们是从外星来。终于大概是明白老头的意思了，不屑地仍然晃荡着他的长腿。老头继续念叨着：“一定要把我们社区的老张填上，他叫张敬民，很多人都认识他，哪个是最高代表就填哪个，他可是好人呐，帮我们社区做了很多工作，是个热心有本事能办事的人。”老头眼里浑浊嘴里也浑浊，别人可能都没注意他在说啥，但是我和那小伙子都听明白了。
“大爷，您糊涂吧，别浪费我们时间了，没听上面说吗？人家叫填四个里的两个，您要乱填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知道不？填乱了是要重选的，浪费别人时间等于谋财”小伙子大感感觉出了这话不大合适，就打住了。
老头还是在发昏，他并没弄明白小伙子说的什么意思，大概刚才台上领导的话他半句都没听明白。
老太太可是耳聪目明的，他小声对那年轻人说道：“孩子，他是老糊涂了，你按领导的意思填吧，完了告诉他是按他的意思填的就行。以前是儿子帮我们填的，回来只要告诉他是按他的意思写的，他就高兴了。”
小伙子这阵算是明白了点了。他停止了晃荡的右腿，将选票压在膝盖上认真写起来，我听了这一切也看着这一切。看看天，雾气似乎比早晨还浓了些许，这是太阳照射下雾气将散的前兆，估计过不久那雾就要散掉了，火一般的太阳就会照下来，我们每个人都将被艳阳灼着脊背了，因此真希望这选举快点结束，以免受那阳火的烧烤。
年轻人填写完毕，满是严肃地讲道：“大爷，我是按你意思填的，现在你可以拿着去投了。”老两口一起道着谢谢，再看主席台前，已经重新热闹起来，投票正式开始，各单位排着长长的队，对着红色兰色票箱塞进自己的选票，投完的人有些已准备离开会场了。
但是大喇叭忽然喊道：“投完票的选民先不要离开，我们要现场公布投票结果，如果不成功，那就还要重新投。”喇叭声在广场里回荡着。
有些人嘴里唠叨起来，但也已不好就此离去，于是大家聚集在围墙下再次开始了刚入场时的话题，多种挣钱的渠道啊，股票啊孩子啊男人啊女人啊城里的逸闻啊，会场里显得无比热闹。
等待过近一小时，喇叭上说要公布投票结果了，选民们重又聚拢在主席台前，大家都有的心情是希望这选举尽快结束，因为那雾已渐渐稀薄了，火的太阳即将出场。
“杨xx，八百九十票，李xx，八百九十一票”停了一下，似乎意味深长地念道：“张敬民，一票。”
全场哗然一片。
“谁投的这一票？”
“还拿我们的时间不当时间，乱投。”
“真有耍个性的，嘿嘿。”
“”
我寻找那个小伙子的身影，他若无其事的站议论者的队伍中，仍然颠着他的右腿，和我初见时没什么不同，而站在他身后的那老头，笑意满面，倒是那老太太，吃惊得嘴都张大了。
喇叭里已在宣布这次选举有效，领导非常满意，各单位带回。台下于是有了更大的议论声，大家议论着各样话题，纷纷散去了。
今天这选举，比往次顺利但又热闹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