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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又想起这件事。
听到声音,景致摘下眼罩,露出一双清亮的杏仁眼,略显迷茫:“我们是不是到了?”
“对啊,我们已经在巴黎上空,还有十多分钟就要到机场了。”
“钟诗芮,你就别吵着你景姐姐了,让她多休息一会儿。”钟太太笑着说。
说话的人正是景致要陪的对象,钟太太和她的女儿。
戴鸣霞在电话里告诉她:“我参与了这部电影的投资,不大,所以没什么话语权,但是能推荐演员。他们那边已经定下了女主角,男主还没确定,我手里适配度高演技好的男演员没有,所以把这个机会给你,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景致。”
通向天堂的那道窄门已经打开,她必须缩身穿进去。
景致定定地看了两眼窗外稀疏的云,回过头,笑着说:“没事,我其实没睡着,一想到就要去巴黎玩,哪还睡得着。”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钟诗芮对着妈妈做鬼脸。
*
景致其实在半个多月前就在接触钟太太了,戴鸣霞搭的线。
哄人开心无非就是投其所好,看两人脾性能不能合得来,当然真心实意也很重要,对方又不是免费薅的羊,你想薅就薅。
好在景致和钟太太在这两点上出奇地一致,一抛一接,两人不动声色地往朋友方向发展。
刚来的前两天,巴黎的天气很好,景致和钟太太出去玩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他们只好待在酒店。
也就是这天晚上,景致见到了程寄。
在推开那扇门之前,她其实也没料到。但事后想想,她在巴黎陪钟太太参加的是珠宝为主题的私人酒会,很难不遇到他。
那天巴黎下着雨,在其他客人已经开餐的时候,她们才姗姗来迟。
侍者帮他们打开门,景致拉着钟诗芮跟在钟太太身后,为了照顾钟诗芮,景致的伞基本都给她撑,她的肩头淋了点雨。
好在那天她穿的是黑色的修身连衣裙,景致稍微拍了拍,其他人看不出来,她的妆容也没有晕开。
“实在是对不起,尔功,外面下雨,我们迟到了。”钟太太已经带头打起招呼。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你为了我来一趟巴黎,我没考虑周全,没淋到雨吧。”名叫尔功的主人很客气。
“还好,来,给你介绍一下我女儿,诗芮。”
“这是我朋友,陪我一起来的,景致。”
景致伸出手,与尔功握手。
尔功随后向她们介绍在坐的其它五六位朋友。
自进来这个餐厅后,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景致还没好好打量,随着尔功的介绍,她的目光一一落在其它宾客身上。
她的眼神柔和,带着淡淡的喜悦,只是在触到最后一位的时候为之一顿。
“这是程寄,程先生。”
程寄坐在暗淡灯光中,周身清疏,有些散漫,他掀起薄薄的眼皮,神情不明。
第四十二章
雨水打在干燥的枝叶上,顺着纹路,很快就将一片叶子濡湿,洗涤尘土后,原本灰扑扑的世界变得绿阴阴。
那淅淅沥沥,很有节奏感的声音必定来自中雨,小雨难成气候,暴雨则是滔滔,噼里啪啦地打在篷子上,容易惊醒梦中人。
景致喜欢听雨。
有段时间睡眠不好,就听着雨水的白噪音入眠。
“落在竹叶上的声音最好听。”景致说。
于是程寄让园丁师傅在别墅的后花园植了几丛绿竹子和芭蕉。
他们的卧室并不面对后花园,景致失眠的那几天,恰逢下雨,她都跑去休息室睡。
这让程寄一番好找,找到她的时候,削瘦单薄的背影,正弓着背睡在地板上。
窗外芭蕉窗里灯,程寄心头发软。
他也走过去躺下,将景致扣进怀里,如同两把勺子一样嵌在一起。
肌肤相贴的温度,让程寄联想到融化的黄油,他们就这样闭上眼睛,彼此温暖着,渐渐地梦里长起了青苔。
屋外一声声,一更更的雨,空阶滴到明。
最近巴黎总是下雨,阴湿湿的天气,有几分像北京,可惜程寄听了几回后,总觉得没有北京别墅里的韵味小调。
然而就在这一刻,巴黎倾盆大雨,风声鹤唳,似乎又把北京熟悉的气息卷进风里。
让他重温旧梦。
程寄要比景致早一些发现彼此的存在。
他听到她咯咯地笑声,随后和侍者轻柔的交谈声,似乎是把披肩交到侍者手中。
声音穿过雨幕传过来,让他耳鸣,误以为是自己记忆中的幻听。
直到他看到那张脸,那张明艳知性又优雅自信的脸,才确认这一切都不是做梦。
本来相隔万里的两人,神奇地在巴黎的一间餐厅相遇。
刀叉从他手间滑落,“当——”,很清脆的一声。
好在声音并不大,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程寄把刀叉摆回原位,然后往后靠了靠,看着景致在社交圈上虚情假意地说些客套话。
直到轮到他。
“这是程寄,程先生。”尔功介绍他说。
相比于程寄的诧异,景致要淡定得多。
他们虽然不属于同一个圈子的人,但景致目前还是靠这圈子吃饭,没有人不会不爱奢侈品,更何况还是巴黎,程寄的地盘,景致其实早就做好了两人会见面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所以她很快恢复神情,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跟在钟太太身后,和程寄问好。
待他和其他人仿佛没什么不同,都是新认识的朋友。
钟太太很热情,“是greco的程先生吗?幸会,真是年轻有为。”
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说:“真是太巧了,我朋友景致之前在greco上过班。”
景致按照餐桌上的名牌,坐在程寄的斜对面,她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抹胸连衣裙,衬的她姿态婀娜,转动间,耳垂上坠着的流苏耳环微微晃动,灵动中又不失优雅。
她非常淡定,听到提起她的名字,才朝着程寄看过去,算是礼貌地点点头,说自己以前在公关部工作,后来就辞职了,小员工而已,程先生应该是不认识自己。
程寄抿了口红酒,看着她装模作样地想要撇清和自己的关系。
有些好笑。
他淡然地揭穿她:“我倒是对景小姐很有印象。”
这开启了一个话题,就连尔功都饶有兴趣地问:“是吗?两位是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程寄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唇边是若有似无地笑。
眸光凛冽深沉,似乎在说,如果她敢否认,他就敢胡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那些年。
景致的手心一紧,面上略有些慌乱。这似乎满足了程寄的阴暗心理,就想要看她还在乎不在乎。
只是在碰到景致略略垂下的目光的时候,那点高兴还没完全浮涨,就蓦地一酸。
程寄有些浮躁,他抿了抿唇说:“没什么特殊的事,景小姐工作认真负责,上过几回greco的优秀员工名单罢了。”
他的声音沉静淡然,将他们的过往抹去,换了个轻淡如烟的样子。
他看着景致松了口气,不是滋味地挪开了目光。
尔功很给景致面子:“原来如此,肯定是景小姐太优秀了。”
景致笑着敷衍:“程先生太抬举我了。”
程寄没再看过去,只是抿着唇。
他一直喝着酒,目光看着餐桌上的灯光发怔,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追着景致,就连尔功和他说话,他都听不太清楚。
那顿饭的用餐地点是在一家很有18世纪古典主义风格的餐厅里,绘有夸张壁画的挑高穹顶垂挂着千盏水晶吊灯,只做装饰用,光线昏寂。
景致脸上落下几点水晶的折射,她一直和身旁的人言笑晏晏,不曾看过他。
景致那顿饭吃得还算舒心。
其实她很早之前就认识尔功,也见过面,是程寄介绍她认识的,大概是在一次古董珠宝的拍卖会上。
尔功的家族早在20世纪初的时候就移民美国,当时他们在国内也算是声名显赫,或许某一代人还能出现在国内的历史书上。
一般这样的家族子女不如父母的较多,在经历几代人之后都会阶级滑落,而尔功却是个例外,他很会投资,至今仍然活跃于收藏艺术品和珠宝方面。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程寄才和他结识。
程寄不是个热衷社交的人,他更喜欢安静地待在家里,但有时候也不得不为了人际关系应酬。
他带着景致出入一个个社交活动,引荐了不少人给她认识,觥筹交错间,衣香鬓影,世界的权力和财富都在他们脚下,恍惚间,景致也以为自己是他们的一员。
可现在看来,他们也不曾认出她。
景致也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什么。
那一晚直到宴会结束,他们都没再有交集,甚至连句正经话都没说上。
吃完饭后,宾客散场,尔功送人下楼。
外面依旧大雨滂沱,彩色霓虹在雨中融化。
两辆豪车各自停在雨里。
钟太太似乎是有意结交程寄,快要离开的时候都在和程寄告别,钟诗芮也很喜欢他,她站在她母亲身边,笑盈盈地望着他。
漆黑的夜里,灯光昏暗,风灌着雨水冲到程寄面前,落下一片洇湿,他的脸明明灭灭,泛着清冷的水光。
只有景致全程是沉默不语的,她裹着羊绒披肩,在冷风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