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枚青涩的果子

比木鱼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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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圆”其实叫大刚,他父母为了照顾他的生活特意在学校对面开了家餐厅,叫“雅圆”餐厅。所以我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叫他“雅圆”

    算起来,和“雅圆”的相识是在八年前了,他是那种太过孤傲的男孩。高高的,瘦瘦的,也是黑黑的。相隔那么多年,我还是能清晰的记得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心会没来由的抽痛一下,然后就想起杨过:冷眼面对世俗又带着些许的玩世不恭。

    那一年,他读高一,我读初三。

    初三那年冬天,学校发生一起恶性群殴事件,很多学生进了派出所又进了医院。其中同学谈论的最多的就是酷酷的“雅圆”

    我看见他的时候,是在学校的食堂。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隐约透着红色。自那以后,就再没有看见过他;有人说是退学了,也有人说是转学了。

    日子按他固有的规律运转着。寒假回来,我便投入紧张的学习中。五月模拟考试。六月二十日,中考的日子,也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转折。走出考场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心里轻松了又惆怅,说不清缺少的那一份究竟是什么?又究竟在哪里?

    七月中旬,我接到了省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单。紧接着,我又汇入了为圆自己大学梦而整日奔波忙碌的学流中。高中的学习压力与初中是截然相反的,整个教室乃至整个校园都给我一种马不停蹄奔跑的感觉。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同学们早已散尽了。我习惯的在校园里走着,当第六感觉告诉我有人在看着我的时候,我看清楚了他——“雅圆”没有说话,没有停步,只一眼便擦肩而过。我没有让自己回过头再去看他。虽然只一眼,虽然已经过了一年。但我可以肯定,他依旧是他,依旧是那样的孤傲与玩世不恭。

    我一直觉得,在某种意义上,表面的孤傲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孤独与彷徨。

    高一下学期,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开口和我说话了。他告诉我,他早就看出了我这个昔日的校友。只是不知如何接触,他说他在高二九班,有事情尽管找他。

    也许是上天的安排,为了摆脱一个无聊男生的纠缠,我不得不去找他。找到他的时候,是晚上,他眼中有着在这个校园里相遇时的那分惊异。看到他,我就哭了,太无助的哭了。他慌了,他说他最怕女孩子哭。他说他一定会帮我的。可能是他在学校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威望”那个男生果然没有再来烦我。而且每次见到我都远远的走开。

    当我意识到自己关注着他的时候,才发现,一年前我就已经默默地注意着他了。否则,我不会在看到他头上缠满白纱布时心中有了那股针扎般的刺痛;也不会在走出中考考场的时候,心里突然涌起那份失落;一幕又一幕断了线的记忆好象刚刚被串好,难道难道我他了么?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的第一次谈话。趴在学校的旋转楼梯上,我对他说谢谢。他问我,为什么你总是一个人。我笑着说。你不也是一样吗?然后,他讲述着和女朋友的初恋故事。记忆最深的是,他从不说“分手”只说“分开”那种感觉就像那涩涩的初恋并没有离开,只是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散步了。

    恍惚间,我好羡慕那个能被他在乎的如此之深的女孩。那一刻,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的听他说着。她的背叛没有减少一点点他对她那纯纯的依恋。泪水划下后,我终于明白自己的感情了。

    我们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我们都喜欢站在学校的旋转楼梯和图书管上的平台上看蓝天与白云。他说他最喜欢黑色和暗红色,而黑色也是我最钟情的。

    那年的“五一”我买了三只气球,绿色,红色,还有精心挑出来的黑色。红色是他,黑色是我,而绿色,代表着常青。我使尽全身的力气爬到学校的最高处,将他们放飞在风中。带上眼镜翘着脚尖远远的眺望,绿色的气球和红色的气球是奔向一个方向,惟有那只最鲜艳的红色气球独自飘向天边的山坞中。

    有些莫名的心惊,固执的对着天连续许下三个一样的愿望:可以和他在一起。

    端午节前的一个星期,我几乎什么都不做,天天埋进课桌里拧五彩绳,为他拧的是九彩线,九根不同颜色。当时我想,谁都带五根线拧在一起的,多俗啊!

    我在精品屋选了一对风筝飞翔在蓝天中的淡紫色信封,小心翼翼的将九根彩绳塞进去。又用透明胶布把小小的信封从里到外粘了个结结实实。只留右上角一处3平方厘米的地方没有粘,上面填上一行字:想,怎样不破坏漂亮的信封又将东西取出来?

    端午节那天,我早早的就起来,跑到离学校很远的小山包上,寻到一条小溪,摘下手腕上九根跟他一样的彩线扔进水里,看着他们像九条鱼儿一样的随着溪水有节奏的流淌着,我的眼睛不知觉的就有些潮湿。

    合上双手,突现一个愿望:希望他平安幸福。

    不止一次,注意到,他的背影总是孤独的。我能感觉出,那个孤傲与狂妄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脆弱的心。是因为他的初恋吗?那带给他的是一道伤疤,那么,我可以做缝合这道伤疤的医生吗?只用那静静的友情,可以吗?

    新的学期又开始了,进入了高二。学习更紧张了。毕竟,离高考又近了一步。

    十月,我添了一件让所有朋友都惊异的帽衫。因为那是暗红色的。我的皮箱里,所有的衣服无一例外都是黑色的。

    朋友玩笑的说是不是遇到太阳了。我微笑着不语,但我自己明白那件纯正的暗红色衣服是为了谁而穿。

    很清楚,这不过是一份青涩的暗恋。

    可是感情就像流动的水一样,直泻而下。

    与此同存,我总是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我们之间就是两条平行的直线,不仅没有交点,还会属于两个世界,永远。

    二零零年的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我终于看到又“消失”许久的他。

    他的头发又长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那张本来就冷漠的脸上却又多了一份淡然。

    他就要毕业了,他说他要去学做生意,他告诉我一定要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

    他说我高考的前一天,也就是二零零一年的七月六日,无论他在哪里,他都会来到我身边为我加油。我不相信,倔强的伸出小手指和他拉勾,他笑着说我太小孩子气了。那是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笑。其实他笑起来很帅气,很阳光也很温柔。

    可我盯着紧勾着的两根手指,怎么都不舍得放开。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我似乎能够肯定,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转身后,眼泪无声的落下。

    忙碌再忙碌的日了里一直惦记着他,而他就像一粒石子沉入了大海。了无音讯。听说是会考结束后回家了,就等着来领高中毕业证了。

    又是一个新的春天来了。春的气息照抚着每一个人。惟独我。

    我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的碎掉,还是没有消息,他好吗?我让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紧张的运转,不敢让自己休息,怕一空闲下来,思念就会欺压过来。

    怕心中的那份酸楚。想去找他,告诉他三年来我心中的秘密。但是,终究是一枚青涩的果子啊。

    18岁的女生,偷偷的想着一个人,痴痴的望着天空发呆,傻乎乎的没来由的流眼泪。从来没有期望过所谓的结果,这样的年龄,能承担的只是一个人的思念。

    但我宁愿相信他是懂我的。

    于是,每天都盼着七月的来临,他的七月和我的七月。七月,我一定可以见到他。不管那时怎么样,我一定要告诉他心中属于他的那份秘密。

    想他一起分享我这份简单的暗恋,哪怕他还是会笑我是傻丫头。

    进了四月份,那样的感觉离我越来越近,时常会感觉到四周笼罩着黑压压的一片,分不清是什么,夜里会窒息到醒来。睁着眼睛辗转到天亮。脑子里混混沌沌,只有他,只有他,从远处走来,伸出小拇指,我却无论如何也勾不到,挣扎着跑去追他,越追越远,最后只剩一个黑点。我又被黑暗压倒。

    读英语课文,强迫自己每晚睡觉前默读课文,将他撵出我的梦里。读着读着就会大叫“wait for me!”被室友推醒,问到,你一直在喊“等等我”?在跟谁对话?

    翻过身,枕巾早就湿了一大片,汗水,泪水。

    即使在不断的逃避这样的感觉,但日记中还是留下那样的一句话:“我知道,从此与他一定是天上与地下两个世界了。”

    五月十四日,他真的出事了。

    这一次没有再送医院,也不会再需要白纱布,就那么让人毫无防备的走了,永远的走掉。又是为了哥们意气。只一刀,就中了心脏。

    那天下着雨,我不停的在想,雨中他躺在血泊中的模样。一直以来被笼罩着的不祥的预感终于演变成现实。仍是不相信,不相信老天会那么的残忍,把他带走,他才19岁啊!

    老师同学们带来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尸体已经送回家了。

    我本来就有着乌云的天空一下就崩塌了。所有期望都化做云儿随风飘走了。即使一开始就知道这份感情不会有结果,但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他可以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生活啊

    没有眼泪,一直没有眼泪流下。

    翻出日记,一页一页的回忆。

    四月十四日的日记里,只有一句话:“我知道,从此与他一定是天上与地下两个世界了”

    刹那间,我泪如雨下。

    是的,我早已感知到,或许一切早就注定了。

    所有他的记忆在我脑海里都鲜活起来。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梦里再没有了黑暗,不会再窒息,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他正向我走来。仍穿着草绿色的衣服,黑色的运动裤。伸出双手我却抓不到他,痛哭着醒来。

    心痛,思念,绝望。

    我决定给他折纸鹤,纯白的纸鹤,会飞的,不会飞的,上面写满想对他说却从未说出口的话。

    告诉他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告诉他留张雨生的签名照片给我;问他那个装着九根彩线的信封是怎么样打开的?还有,打台球的时候少吸烟,眉头不要总是紧皱着,要经常笑一笑

    朋友哭着抱住我说不要再这样了,不然会疯掉的。真的疯了,心中的那份痛才会减轻些

    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电影,虽然戏里戏外都在演绎人生,但至少,从戏里走出来的演员,有着健康的生命。

    周末,去郊外的山地里邮寄对他所有的思念。

    用木棍在地上划出一个有缺口的圈,据说只有在画的圈子里烧东西,天上的人才能收到人间的祝福。圆圈缺口的方向一定要留向他安息的地方。

    当第一只纸鹤燃起的时候,抬起头,我看到远方一颗正划破星空而坠下的光点。是流星,闪亮,耀眼却短暂的流星。

    “雅圆”哥哥,你何尝不是一颗流星?只愿坠下的时刻也是你新生的开始。

    点燃三支香烟埋进土壤,合起双手拜了三下,意在告诉他,来世定不可这样不负责任的做人,不要让别人再伤心。烟燃得很旺,钻进土里还迟迟不肯熄灭,三点亮晶晶。

    我明白,是他,明白自己错了,眷恋人间,不肯离开。

    眼泪不可节制的落下,想起端午节那天合上双手许下的愿望是:希望他平安幸福。

    望着即将燃尽的纸鹤,告诉自己,这一次哭过之后,再也不要哭了。

    我知道,这份刻骨铭心的初恋只是是暗恋。

    转眼间,这份深藏在心底的感情伴着我走过六个春夏秋冬。漫长的岁月里,读完大学,参加工作。当年的傻丫头已经蜕变成穿着舞鞋的小公主了。周遭的一切变了再变,但珍藏在我心中那份永远的痛一直被我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总是在看蓝天,看着看着就会发呆,记忆定格在那里。会感觉到,他在天边过的还好。

    望着天边飘过的那片云,不禁的问自己:是不是有他的影子?

    这几年,曾经无数次看星愿,从最开始的痛哭流涕到现在的微笑释然。

    都是天上人间的故事,秋男写在洋葱头手上的最后两个字是“等你”即使没有续集,也知道,秋男一定会等到的,洋葱头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秋男的身边。

    可我清楚,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等到他。

    从始至终,我们都是两条直线,平行直线。

    那样的年龄,那样的环境,注定我们不会有交集。不曾后悔这份带着苦带着涩的暗恋。

    就是不甘心,今生为什么注定我们必将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直不肯原谅他的懵懂与冲动,他离开后,他的父母一夜白头。我也瞬间醒悟,生命不止属于自己,生命是属于所有爱你的人。

    由于职业的原因,经常会遇到正处于青春期那些争强好斗不服管教的男孩女孩。在所有力量都无法让他们安静下来的时候,我讲给他们这个关于暗恋关于生命的故事。他们听后泪光闪闪,我指向窗外碧蓝的天空,告诉孩子:大哥哥在告诉你们,珍惜自己,珍惜所有爱自己的人!不要让爱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