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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铺的木门传来猛烈地拍打声,木门一阵抖动,就快被拆下来了。
“来啦!来啦!你们是要拆了我这间道铺么?”张谷寒忍不住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她抹了抹满嘴的哈喇子,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上眼皮和下眼皮要亲亲,就不能让它们好好相处么?木桌正中央,祖师爷木像前的长命灯摇曳不定,夹杂起昏暗的光晕,四周漆黑如旧。
现在才凌晨四点吧,今夜活该我值班,那死老头早不知道哪里逍遥去了。
门嘎吱着打开了,一中年大汉喘着粗气,他声带哭腔,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后,倒头便拜。
“白林仙,快去看看我爹吧,他不行了。”
张谷寒努力晃了晃脑袋,逐渐清醒,她挠了挠头,没好气的说道:“我爹不在,仙游半月。”
怎么谁都要找他!找他!好歹我也学了十年的本事,结果每次法事尽打下手,还老被他吐槽没用。
中年这才抬头,浑浊的眼里因为含着泪水,透着一丝光亮。
“那另外两位道长?”
“两个师兄都出诊去了,还没回来!”
“你是白林仙的女儿吧,”他纠结了一分钟后,才断然开口道,“那就请小道姑您去看看,我是隔壁文乐村的王富贵。”
哟呵!又有活上门,今天已经拒绝了几桩乱七八糟的法事,什么求子啊,姻缘呀,这回白事,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吧。
谷寒点头,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出诊’,平常都有老爹、师兄顶着,哪料今晚三人都不在。
行内管出活叫做出诊,颇有些医生的味道,只是医生接触的是纯活人,道士就不一定了。
谷寒即刻抄起放在太师椅上的乾坤袋。
这乾坤袋也算是五斗米道众多法器里的一种,用僧侣穿了二十年以上的黄粗布制成,上面绣着精致的八卦图案。乾坤袋内储藏大量法器,足以应付一场法事。
至于非要用和尚的僧袍,是因为衣服上灵气重些,中国宗教鱼龙混杂,繁衍至今,佛道融合,再也不区分的那么清楚,但凡能用的上的,五斗米道都涉猎。
事出突然,两人即刻上路。几十里的山路,凹凸起伏,仅有一盏纸灯笼引路。偶有夜风拂过,惹来野草摇曳个不停,发出‘沙沙’摩擦声。谷寒喉咙蠕动,可别有脏东西才好。
怕?笑话?小道姑我会怕?我只是不想伤害那些鬼鬼妖妖的,多影响和谐的乡里文化。
王富贵猛地回头,眼白遍布的血丝显得突兀,竟吓地谷寒突然大叫,“呀!你别过来!我爹是白林仙!”双眼一瞪,谷寒这才放下双手,还好是黑夜,别人看不见她憋红的脸。早知道出门前先卜一卦了。
王富贵抹汗无语,这小道姑可以么?不过方圆几十里,就属镇上白林仙名气最大,不管了。
“小姑奶奶,咱们走的太慢,得加快步程了。”
“嗯,好吧。”怎么连姑奶奶都叫上了,谷寒抓着乾坤袋的手紧了紧,“放心吧您嘞,小道姑我出诊,绝对十拿九稳!”
也不知道这话是安慰谁的,至少说一说,她心里就有了些底气!
于是天半亮的时候,两人终于赶到了文乐村,村中有一片区域灯光闪烁,不时可以看见人影穿梭,这么远远的望去,无尽的黑夜将昏暗的灯光衬托的更加明亮。
陈铁花一直守在村头,等隐约看见一点灯火靠近,她这才抹了把眼泪,准是富贵哥带着白林仙回来了。
“大家,白林仙来了!”
一嗓子扯开,众人皆看向了村口,果然有一点灯火靠近,于是呼叫声更甚了。
张谷寒直冒冷汗,需要这么大的阵势么,还没入村,就听见了村民的呼喊声。
王富贵也是摸爬滚打半辈子的人,他立马发现了身后小道姑的尴尬,于是他主动把灯笼交到了张谷寒手里。
“小道姑,我前头先去报个信。”说着擤了一把鼻涕,一溜烟跑开了。
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就算黑灯瞎火也能摸着路进村,这可苦了张谷寒了,抬脚不是,落脚不是,深怕踩着不该踩的东西。
据说乡下就有躺路鬼,喜欢躺在路中央,若是谁不幸地踩着他,他就跟谁一辈子,厄运缠身不说,还有生命危险,即使是天师,也不喜撞见这玩意儿。正所谓,遇见躺路鬼,天师也得横着走。
文乐村背山,面朝一个海湾,原本风调雨顺,农民种田捕鱼倒也能自给自足。但近些年据说祠堂里的一棵榕树忽然枯萎了,于是村里的风水就都流光了,壮丁逐渐离开村子赚钱,养家糊口,也就造就了现在破败不堪的场景,到处都是房子,但很少有人居住。
王富贵嗓门也是大,半路就扯呼开了,“错了错了!来的不是白林仙,是白林仙的女儿!”
好吧,张谷寒不得不说下自己的这个传奇老爹白林仙。
二十年前张子石带着妻子定居在了白林镇,开了一家道铺,乡里只道他是个土道士,有时也请他做法事,这一来二去的,法场去多了,老爹的名号也就逐渐扩散,乡镇时常有各路大妈趣说道爷捉鬼,讲的是神乎其神的。
一直到去年,张子石被乡镇尊称为白林仙,就连镇长,每一回去请他,也得好声好气的,又是烟又是酒,丝毫没了人前的派头劲。
抽回思绪,事不宜迟,谷寒从口袋里抽出两片祭了灵水的柚子叶,两手各用道指捏着一枚,而后打了一个太上印就朝双眼抹去。
“天地无极,乾坤借光,阴阳眼,开!”两片柚子叶迅速枯萎,谷寒揉了揉眼睛,这才逐渐睁开。
“哧——”她立马倒吸一口冷气,看到不该看的。
成群结队的野鬼堵在门口的石坎前,伸出慎白的双手不安的抓挠着,似乎想破门而入,却被某种屏障阻隔着,人与鬼擦肩而过,鬼哭狼嚎声这才渗到了谷寒的骨子里。
跟着老爹出诊十来年,却还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情况,谷寒也见过这种等级最低的野鬼,但都是四处飘荡的,哪有此刻围堵在一处,久久不离开的。
那屋子绝对有问题!
王富贵跑了一圈,又折头回来了,“小道姑,你咋不走了?”
“啊!”谷寒这才从思绪中抽身,“我们,进村吧。”她咬咬牙,语气很是坚定,这倒让王富贵诧异了一下。
这时候天边已经浮起肚白,凡鬼皆属阴,人所归为鬼,但毕竟阴阳相隔,所以大部分的鬼都晚上出来,大部分的人都白天出来。
围绕在房子周围的啊飘逐渐消失,门口顿时开阔了不少。
王老头的尸体已经凉透了,他侧躺在里屋的床上,还没有挪动半分,老人家是睡死的。
众人见着小道姑只身前来,全屋里头又是响天彻底的哭喊声。
王富贵直接扑倒在床边,鼻涕眼泪弄花了大半张脸,他是王老头的大儿子,直到现在他还不信他爹已经走了。
“爹呀!孩儿不孝,还没让您享清福,您您您,怎么就去了呀,什么话都没给我们交代…”
触景伤情,每逢白事,周遭气氛就说不出的压抑,但谷寒倒也没什么难过的情绪,做这行的见惯了生死,或者说业界人士哪个不是将生死抛之脑后,或许有些事比生死还更可怕。
不过这场法事恐怕不是简单的送终了。谷寒心下凛然,既然接了这趟差事,就得拿出些本事,免的让她的传奇老爹,以及那两头腹黑师兄看她笑话。
乾坤袋里翻出一件青白色道袍,与谷寒正好贴身。
果真是人靠衣装,谷寒穿上道袍后,气场骤变,一双凌厉的目光使得屋内的人对她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真不愧是白林仙的女儿。”
王富贵哭完一阵后,才擤了把鼻涕,由他老婆扶着,踉踉跄跄的站起,语气颓然地说道:“小道姑,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谷寒点头,从乾坤袋里翻出了两张白纸以及写了‘奠’字的两张圆形蓝油纸。
“取两盏灯笼,把白纸糊上。”
陈铁花上前接过。谷寒又从乾坤袋里翻出四柄蜡烛,两大两小,对她说道:“记得把灯笼烛芯换成白色的,再取张桌子摆在门口,把两柄大白蜡烛点上,再准备个香炉放在桌上。”
“王大叔,”谷寒转头看向了富贵,“准备一盆清水,最好是祠堂周围的井水,把屋里的人请出去吧,只留下儿女媳妇就成。”
王富贵点头当即忙碌起来。
王老汉膝下无女,生有三个儿子,但都不在身旁,最近的是王富贵,居住在镇上也是最早赶过来的,另外两个儿子还没有到。
二老相依为命,哪料想老汉竟突然睡死,恐怕最难过的是老妇了,只是她伤心过度被抬到了侧屋,谷寒还未曾与她谋面。
趁着这空隙,谷寒走至大堂,取了几把长木椅,再在上面架上木板,事态紧急,只怕他们还没买棺材。南方不成文的规矩,人死之后不得立马入棺,尸体要在卸下的木门或木板上搁置一段时间才能入棺。
想罢,谷寒又取出了一块长方形蓝油布,挂在了大堂内侧,上面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灵堂已经有模有样了,就差把尸体抬出来。
这时候清水也打来了,谷寒点起了三根香,正式开始了这场法事。
道界内有一种特殊的语言,据说是仙人们使用,后来才传到人间的,谷寒从小就会,此时摇头晃脑的,开始向祖师爷以及城隍告之这场法事。
通告罢了,谷寒才看向老汉遗体。
“儿女媳妇将尸体摆正吧,之后用清水通身擦拭一遍,在这三支香燃完前必须要擦拭完。”
王富贵点头,而谷寒这时候才开始准备老汉的寿衣。
她转眼瞧了一下遗体,这不看不要紧,顿时吓得她瞪大了眼睛。
虽说里屋光亮不足,但依稀可见遗体从心口处扩散开一层黑色的纹螺,逐渐扩散到了小腹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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