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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阮晋文住的地方到正阳大楼,说近不近,说远也算不上,就是不得不从国贸那穿过,所以汽车开起来快不了。抵达正阳时已经过了九点,天仍是灰蓝一片。望了眼天空,估计会有一场降雪。
北京今年的初雪,着实令人期待,正如此刻阮晋文对于这一场会谈的心情。
会谈地点在正阳大楼董事长办公室自带的小会议室里,与会的人不多,不过都是两家企业最最顶尖的管理层。
阮晋文自从接手了阮氏之后,所有总裁办的人员都被他换了个遍。不是他不信之前阮元留下的那几名亲信,而是阮元的处世手段和他有些不同,他要在短时间内做出成绩,新班底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时候是开疆拓土、攻城掠池的时机,所有提反对意见或者保有传统思想的一定会成为他的阻碍,他目前管不了什么忠言逆耳,坚信能和他一起冲锋陷阵的才是他所需要的人。
因为是主场,主持会议的是正阳的一名总监,他负责所有体验店的选址以及场馆整体设计和功能区域划分的管控,是之后实际要和阮氏打交道的人。
阮晋文早得知这点,于是提前已经安排过属下和这名总监有过了私底下的沟通,也算是对这次的合作做足了功课。
会议进行的很顺利,因为准备充分,能给正阳做选择的商用门面很多。另外,为了符合正阳此次大型体验馆的需求,阮氏将配套的各类设施的施工计划也一并提交了。这种效率让正阳的老大林正阳很是欣赏,所以向阮晋文保证,会在最快的时间内给到选择和答复。
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林正阳的秘书进来通报了两次,第一次时间短,在林正阳身边唏嗦了一句,林正阳给了个指示,那名秘书就退出去了。第二次又进来时,那名秘书一脸的不知所措,在林正阳耳朵边又说了几句,这一次传了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出来。
阮晋文离得近,他听到那名秘书小声说:“余先生说他愿意等,他也说您今天如果实在忙他愿意先和您约一下别的时间。他还说他要和您谈的,您一定会感兴趣。”
会议结束后阮氏一行留在了正阳大楼和正阳的几位大佬一起用了顿商务午餐。正阳的商务餐是自助式的,助理William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给阮晋文带了条消息,
“我问了刚才的秘书,她说……今天来找林董的的确是永美的那一位。”
见阮晋文沉默着没说话,他又问,“Vincent,你看我们要不要打听一下余先生来正阳的目的?”
“这事你先不用管。”趁着还没入座,阮晋文关照了一句,“这里毕竟是正阳,不要太明着胆,这事我自己解决。”
下午离开正阳后,阮晋文没直接让司机开车回阮氏。上车后他先给简白去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一直没人接听,那一刻阮晋文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那种难以言说的慌张从他的左侧胸部迅速蔓延开,直到全身。他脑子里不停猜测着自己不愿去碰触的问题,也迟迟不愿接受任何自己能臆想到的结果。
助理等了半晌,没听到他的任何指示,忍不住转头问他,“Vincent,我们现在回哪?”
阮晋文靠坐在后排,两眼放空,没出声。
助理又问了句,这次他有了反应,说,“去潘家园。”
助理一脸疑惑,可仍然点了头让司机往潘家园的方向开。
车厢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可长时间的沉静让这密闭空间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这时车窗外开始下起了雪渣子,打在玻璃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又过了十来分钟,一大片一大片纯净的雪花交织着落了下来,随风扫在车挡风玻璃上,又密又炫。
这是初雪,北京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原本是给予着希望的征兆,却在半小时后把阮晋文还在期望的、幻想的那点念头打散的七零八落。
车子到了潘家园,因为进不了胡同只能停在路口。阮晋文下了车独自往胡同里走,他没让助理和司机跟着是因为那是他和简白之间的事,是他们两人独一份的,旁人在了有些话说不开,他也在属下跟前抹不开那些面子。
可到了五爷家,到底是没见着人。
五爷说话含蓄,不轻易兜得出话,知道他是简白的朋友,也没和他多说一句简白已经被余光接走的事。
阮晋文问不出个大概,又见不着简白的人,再留着实在不怎么礼貌。和五爷寒暄了几句,人就出了那个院子。
外头的雪又下的更大了,不一会儿就盖了几片在他的睫毛上,他努力眨眼,正想用手去掸,兜里电话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简白。他想都没想,直接按了接听,“喂,BEN,你在哪?”
声音急切又沉闷,听着竟然还带了丝苦涩。
“怎么了?你打我电话什么事?”简白问他。
“我在潘家园,五爷说你没在这里住了。你搬去哪了?”阮晋文问。
简白在电话里的声音滞了十几秒,随后仍是之前的那句:“晋文,你找我有事吗?”
以前简白从来不会对着阮晋文藏些话,可最近这段时间阮晋文明显觉得简白变了许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着自己毫无保留地说话了,也不再叫着自己帮忙处理些麻烦事了,更不会主动找自己了。
他突然脑子转的飞快,那些话一股劲儿地往外涌,“Ben,你别告诉我你搬去朝阳了,和余光住一起了。”
简白没出声。
阮晋文脑子一下炸了,所有的反应,所有的理智都乱了套。他这会儿是又怕这事是真的,又不想它变为事实,有些自欺欺人,说:“你还真不告诉我了?”“Ben,你和我开玩笑呢?快说话啊,你是不是搬去酒店住了?是半岛还是哪啊?你告诉我啊。”
简白默了几秒,在电话那端回他,“晋文,你别猜了,我搬去了朝阳那套房子,我和余光之间的事是我自愿的,并不是他诓我。余光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算是承认在一起了吗?简白后来说的关于余光的话阮晋文一句都没听清,他只在那里喃喃,一声声一句句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余光他以前有老婆的,他们还有过孩子,他喜欢的是女人,你别犯傻了……”。
大底上在一段感情里先喜欢上的、喜欢的比对方多的都会是那个卑微到入土的人,别人不清楚,就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阮晋文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他也不要什么人品,爱人都快被抢走了,还斯文还含蓄个屁,使劲说情敌的不是才他妈是最正经的事。
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挂断前自己又说了些什么自己之后一句都记不上来,心里只有一句话占满了整个脑子,那句话始终在他的喉头处打着滚,却迟迟没有被吐露出来,那句话就是,“BEN,我喜欢你,整整七年,从未有过一刻的变动。”
可就是……说不出来。
就一会儿功夫,雪势比之前大了许多,站在胡同里的人没多久就兜头被染了层白。天灰蒙蒙压在那,正如一切抑郁、悲伤的情绪压在阮晋文的肩上、心头一样。空气中的那层凉意他终于再也挡不住,直接透过全身的衣服浸入到他体肤,渗入到他的四肢百骸。
当晚回到家后阮晋文就病倒了。
可能是风雪里站的时间有些久,也有可能是心伤过度,晚上十点起他就烧得厉害。
家里阿姨给他找了家庭医生过来,医生给他打了针退烧针,又给他配了几剂药,关照了一些饮食该注意的事项后就离开了。
阮晋文的家是那种楼中楼的豪华复式结构,喝完药他一个人就躺在二楼偌大的房间里,以前不觉得空落落的房子,此时此刻怎么都觉得缺了人气。他让阿姨搬了些软装饰到自己的卧室,又拿了整间房子里所有的靠枕把自己围了起来。即便如此,即便自己被一整堆靠枕围得密密实实,可周身的感觉还是和他的心一样,怎么都是空的。
好在医生开的药最终有了副作用,对着天花板发愣了半小时后,他终于再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雪连着下了两天,第三天才开始放晴。一场大雪过后,霾散得无影无踪,天地间连城一片的白。从阮晋文的豪华公寓望出去,积雪盖着所有,整个北京就像个被白色笼罩的世界。
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伙人,里头有时少卿,也有平时玩在一起的朋友。几个人也不知道从哪得知了阮晋文得病的消息,于是聚伙儿来看他。
除了时少卿以外,这些人都是些平时不着调的二世祖。以前阮晋文养尊处优惯了不怎么得病,所以他们从未见过阮晋文的衰样。这会儿见着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头发凌乱,胡渣又都不清理的模样后,轮着嘲哄,
“晋文,你这是怎么了?是玩的?还是操心的啊?”
“我看不像是玩的,晋文玩起来能完成这样?这样子明显是被压,被□□的好不好。晋文这性格你们把他体位给搞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