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之后

艾艾一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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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n次争吵

    又一次,你和他吵了起来。

    最近你们总是这样,你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争吵了。

    不过你还记得第一次。那是半年前,因为马桶漏水,你让他修。他坐在电脑前,听到你喊,应着,却没动。你只好自己动手。你戴着手套,左手管子,右手钳子,与马桶抗战半天,满头是汗,可水照漏不误,你突然间就很泄气,走到他跟前,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哭了起来。

    第二次争吵是因为做饭。你要烧菜,你让他把菜洗好准备好,他洗好了,却没有把水都倒出去,留了一半在盆里,油热了,你急着把菜往锅里倒,却发现,连同水都倒了进去,本来的烧豆角,一下子成了水煮豆角。你很委屈,你说,很少让你帮忙,好容易你帮一次,还帮倒忙。

    然后就有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一直到这次。

    结婚前你从未想过,有一天也会像其他夫妻一样,为了琐事争吵和对立。甚至结婚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你们都相处得很好,忙于工作和相爱,你觉得,甜蜜的日子刚开始,哪里会有那么多烦恼呢?

    可最近半年,你们的争吵,已经不计其数。大概是日子久了,感情不再像当初那样浓郁,原来被爱掩藏住的很多东西,就开始显山露水了。

    这次争吵,原因很简单。外面天很热,家里没有冷气,一台小风扇呼啦啦地吹。他因为和老板意见不合,辞职了,还没有找到工作,你跟他吵,仅仅因为,你心情很糟,糟透了。

    你开始其实是想跟他心平气和地聊聊的,你说,我们聊聊吧,我有点儿心烦。他说好。但说到工作,你们有了分歧,你说,老板没必要去得罪,你做自己的事就行了。他有点急躁,说,那怎么行?他接着说,你这个傻女人,没法跟你说清楚。你的眼泪一下子来了,你满腔委屈地问,为什么没法跟我说清楚?为什么没法跟我说清楚?为什么没法跟我说清楚?

    争吵由此开始。最后,你把桌子推了,把锅和盆摔了,把枕头扔了,夺门而出。

    去哪里呢?你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沿着路边走,到底该怎么办,你们的婚姻?你们的未来?你不知道。你不能思考。

    渐渐平静下来时,你想起了以前的种种。

    他的梦想,温暖了你

    你是个外表坚朗,内心温软的女子,心无戒备,不懂世事艰辛,不善钻营,容易受伤。

    你和他,是在大学认识的。

    你在中文系读大二,他只是大学校门的保安,清瘦,挺拔,目光炯炯。

    不值班时,他就去你们班听课。第一次进教室,同学们都很惊讶,而作为学习委员的你,大方地邀请他坐在你旁边的空位上。

    文学课上,讲到易卜生和玩偶之家,老师让你们发表自己的看法,他第一个走上讲台,慷慨陈词。他讲到生活和梦想,神情激昂,感动了所有人。他讲完,你第一个鼓起掌来。你当时想,他是个有梦想的人啊,真好。

    就这样熟识。你看了他的小说和诗歌,很多很多,写得真好。他还邀请你去他在学校附近租来的小屋,不到十平米,床上床下堆满了书,他告诉你,他微薄的工资,除去房租和简单的吃饭,剩下的全都用来买书了。他用他的笔记本电脑给你放歌听,那台笔记本,是他攒了一年的稿费买来的。

    后来,你知道了他的身世。母亲难产,生下他来没多久就去世,父亲再娶,他由奶奶一手养大。十六岁时,奶奶去世。父亲和继母不愿收留他,他只得自食其力。他去建筑工地拉水泥,去饭店做门卫,去工厂打零工,最后,来到大学,做了保安,上大学一直是他的梦想,即使没有办法实现,但走在大学校园里,他感到无比踏实。

    说这些时,他语气平静,好像,苦难于他,已属稀松平常,早就和他合为一体了。

    而作为听众的你,早已湿了眼睛。

    你没有去分析你们之间的关系,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屡受挫折,却仍坚强如白杨,他历经苦难,遭遇不平,却内心良善,对人诚实纯净,没有杂念,大概是内心坚守的梦想救了他。

    你的名字中有个“萍”字,而你一直以为,你就如浮萍般自在飘散,没有方向,随波逐流。你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将来要做什么,你是太细腻的女子,懂得享受细微的感动和幸福,却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他的梦想,温暖了你,让你有了向前走的力量。

    爱情就这样潜生滋长

    他的二十六岁生日,是你偶然间发现的。你不经意看到他的身份证,然后惊呼,天,今天是你的生日。

    而他,竟然不知道。

    来不及准备,你匆忙从超市买来一盒糖,送给他。

    没想到他那么喜欢,在你面前,一颗一颗地吃了,吃得一脸幸福,就像孩子的心愿得到了满足。

    或许是吃过太多苦,所以偏爱糖。你知道,爱吃糖的人,心是苦的。

    他说,谢谢你,这是他二十六年来,头一回过生日。

    看着他快乐的样子,你感到忧伤和心疼。你拥抱了他,就像拥抱一个受伤的孩子。他一开始迟疑,继而,回报了你更热烈的拥抱,和亲吻。

    爱情就这样,潜生滋长。

    他说,我从来不敢奢望,有你这样的女子,爱我。

    说着,他流了眼泪。你看到,他的眼泪大滴地落了下来,落到你的脸上。

    你冲他笑,说,从今往后,我让你天天有糖吃。

    说完后,你很吃惊。自己何以如此地坚定了呢?

    因为他吧。

    他终究不是等闲之辈。他辞了学校的工作,去了北京。他说,他要去打拼,为你打拼出一间充满阳光的房子,然后,回来接你。

    几经辗转,他终于找到了工作,并且有赏识他的人买了他的剧本。他很高兴,邀请你去北京。

    那是你第一次去北京,你去了他租来的小屋,就像两年前你去他大学附近的小屋一样。他收拾得干净,桌头插了一束花,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你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字:家。你笑吟吟地说,真有家的感觉啊。他说,这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他从背后环住你,吻你,把你抱到他的大床上,除去你的衣服,那一瞬间的疼痛让你轻轻地尖叫,你感觉到,你的身体在他怀抱里绽放了,如此美丽而多情。

    他看到你红红的面颊,轻柔而又坚定地对你说,来北京吧,我要娶你。

    朋友们都支持,并默默感叹,像你这样内心纯粹不计较的女子,如今还有几?

    反对的是家人,家人太疼爱你,担心你受委屈。只是,在你的坚持下,他们妥协了。

    婚礼实在太简朴,没有婚纱照,没有大排场,甚至没有戒指,你说,这些是形式,你不在乎,你要他攒下钱,以后过日子,用得着。

    婚后,你来到北京。房子是租来的,简单,却还算宽敞,那是你和他的家。

    第一晚,他拥着你,喜极而泣。他说,娶到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有出息的一件事。只是,对不起你,我们只能先住在这里,我答应你,我一定送你一间我们自己的房子,带阳光的房子。

    你笑着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努力。

    还没好好地度蜜月,你开始为工作奔波,最后,你找到了一个私立学校老师的工作,工资仅够付你们一个月的房租。你知道,事事都不可强求,即使日日劳累,只要有家在,有他在,你便安心和知足了。

    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他真是很爱你的,像宠孩子一样宠你。他本是个坚硬的人,因为你,他的眼角心头,多了柔情和温润。他说,有时候他会害怕他的冷硬决绝会伤害到你,要是没有你,他不知道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怎样对这个世界与人类封闭他自己。

    而你,在他面前,何尝不是回归了自己呢?

    你一直相信,两个人有了这样的深刻相对,那么对于未来,怎么都能够牵手抵达了。

    只是,没有想到,未来太遥远,就像远方的灯塔,而婚姻的琐碎就是隔在中间的大海,需要百倍的耐心去应对这千层波万层浪的遥远,要抵达,岂是易事?

    是啊,琐碎。婚姻是那么琐碎的一件事情,这些琐碎,竟然渐渐冲击了你们自认为相通的心灵,让你们不断地,起了争执。

    是的,争执。你们争执的原因太多了,他爱你,但很多时候不知道如何去爱。或许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你明白,他不会做家务,不够细心,这怪不得他,只是,女人的委屈是不管什么道理的,说来就来了。

    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平日里不经意的一句话,原本可以不在乎的,只是,在重重的生活压力下,在梦想和现实的冲击下,心再难安静如初,就像鼓了气的皮球,轻轻一碰,就会跳起。

    而他,满腔热血要给你带阳光的房子的他,更是如此。

    还有,渐渐不和谐的性生活。两年,足以让你们比对方更熟悉对方的身体,床第之欢越来越像床上作业,乐趣渐失。

    何况,最近,他又辞职了。

    爱情是船,载着你们的一辈子

    问题大概就出在这里吧。因为太相爱,太想给彼此幸福,哪知事事岂是那么容易的?难免急躁,和互相伤害。

    工作的事,总会有好转的,家务,也是可以学的。你们需要的是静下心来,多沟通。

    是的,回去后一定好好和他谈谈。你想道。

    街上车水马龙,只是,一直沉浸在回忆和思考里的你,没有丝毫察觉。你神情有些恍惚地过马路,当那辆公交在你面前急刹车时,才把你从回忆中唤醒。惊惶失措间,你被一双手拉回了路边。

    是他。

    他去给司机道歉,又回来安慰你,他紧紧抱着住你,那么紧,好像他稍一松手,你就会消失不见。

    原来,你从家里出来后,他很担心,一直在你身后紧紧跟随。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们好好聊聊,你能原谅我吗

    眼前这个男人,在这一刻是那么的脆弱。他看着你,眼睛里写满了愧疚、疼心和期待。

    哪里会想到离开呢,你只是暂时逃避一下罢了。

    你们是那么地彼此相爱,爱情就像一条船,已经驶出了码头,就只能向前。今生今世,你要和他,一起撑船,因为,船上载的,沉甸甸的,是你们的一辈子。争吵和烦恼就是风浪吧,只要想办法,就总会过去,总能平息。

    在他暖暖的怀抱里,你终于点头,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我饿了,咱们回家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