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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的葬礼在外人看来很是盛大,可是,贾敬作为丈夫,压根没有出面,做儿子的贾珍人前干嚎了两声,不见半点悲戚模样。许家人过来给许夫人送行,见得如许状况,不禁心中暗恼,原本还想着好歹贾珍是自己亲外甥,妹妹去了,还是要好生提携他的,见他连守灵都是不耐烦样子,哪怕装出个孝顺模样也行啊!个个都是齿冷,这哪里是生的儿子,简直就是像你欠了他的。当年母亲从一众求亲的人家中选了贾敬,原本指望妹妹过得好,如今看来,丈夫无心,儿子不孝,哪里是过得好的模样。
许思齐强忍着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跟贾家的人翻脸,与一帮子来道恼的人敷衍了几句,看着目光还在几个俏丫环身上流转的贾珍,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再看看憔悴了许多,顶着一副大大的黑眼圈跪在灵前,小脸上满是泪痕的贾蔷,他从自己孙子那里知道,这孩子大半年前就跟孙先生请假回来侍奉汤药了,心不禁一软,也不枉妹妹那这孩子当亲孙子看,果然是个知恩的,想到这里,那跪着也眼睛滴溜溜直转,干打雷不下雨的贾蓉和贾珍就显得格外面目可憎起来。
停灵了三日,便出殡了。贾蔷跟在棺木之后,看着漫天的纸钱,心中空落落的。许夫人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一开始,他讨好许夫人不过是因为想要过得好一些,而许夫人对他的确是没话说,两相里都付出了真心,如今,许夫人还未满五十,人就去了,贾蔷心生世事无常之感,对未来也有些茫然起来。
许夫人的灵柩下葬了,贾蔷也随着众人回到宁国府守孝,按道理,贾蔷与许夫人已经出了三服,服丧三个月也就是了,但是许夫人将贾蔷视作亲孙子,于情于理,都该守足了一年。
许夫人不在了,哪怕正房一直空着,贾敬一年到头都不回来,这正房还是轮不到贾珍他们住的。尤氏一向觉得许夫人偏心,对贾蔷比对自己孙子贾蓉都好,虽然她对贾蓉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可是,在她看来,贾蔷就是个外人,怎么可以住在正房的偏院里,当下就要想法子将贾蔷赶出来。不过,这事她也是做不了主的,便要跟贾珍商量。因为还是热孝,贾珍也不好外出取乐,每日里只能待在家里跟一干侍妾丫环厮混,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他倒是不在乎热孝淫乐,可那些侍妾丫鬟不敢了,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那就是要浸猪笼,骑木驴游街的,于是,贾珍只能嘴上口花花,手上也占足了便宜,就是做不到最后一步,憋了一肚子火气,听得尤氏这么问,不禁大骂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蔷哥儿是养在太太身边的,太太走了才多久,你就要把他赶出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名声太好了啊!”他没有说出来的是,就算你把贾蔷赶出去了,难不成,你还能自己搬进正房不成?真真是小户人家出身,浑没有半点见识,就知道斤斤计较。
尤氏争辩道:“可是,蔷哥儿又不是老爷太太的亲孙子,哪有让堂侄孙住在正房的道理,这不合礼数啊!”贾珍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蔷哥儿怎么也是咱们宁国府正牌的嫡玄孙,你要是不服气,你也生出个嫡子来啊!”他一向不喜欢尤氏,长得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在床上也放不开,总是畏畏缩缩的,从头到脚都是一副小家子气。对于贾蔷,他并没有什么恶感,他和贾蔷的父亲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自己堂弟是个书呆子,但是,以兄长自居的他还是很维护这个堂弟的,堂弟没福气,自然堂侄跟着他们过,也不过是添一双筷子的事情,何况,太太专门给他留下了一万两花销,就算当作公子王孙养着,也是足够的。当然,如果他知道宁国府有一半的家财已经归了贾蔷就不会这么想了。可是,他不知道,于是,便横了尤氏一眼,甩袖走人了,心里盘算着找个清秀小厮来给自己吹箫,泻泻火气,那可不算违了礼数。
不等尤氏咬着被角想着怎么把贾蔷赶出去,贾蔷出了热孝,自己也打算搬出来了。正房是很好,这里每一草每一木都能勾起他对许夫人的记忆,可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自己不是许夫人的亲孙子,住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加上尤氏和贾蓉一向看自己不顺眼,贾珍纵然没这个意思,不过,估计他也没心思多管这些事,好歹还有个亲疏远近呢!人家不帮着自己老婆儿子,难道还帮着自己不成!
于是,过了百日,贾蔷就搬进了当年自己父母住过的小院里,他前脚刚走,尤氏就叫人将正房里的一些屏风摆设还有古董字画什么的都收进了库房,除了让几个粗使婆子和洒扫丫环定期打扫,正房就这么被闲置着,一点人气都没了。
那些丫环婆子私下里嚼舌,都说珍大奶奶平时看着是个和气的,哪知道也是个刻薄人,蔷二爷要不是没摊上长寿的祖父父亲,这会儿宁国府还不知道是谁的呢!结果太太下葬才几天呢,珍大奶奶就容不下堂侄了!要是你自己有个亲生儿子也就算了,为自己儿子着想那是天经地义,蓉大爷又不是你亲生的,你死死把持着宁国府,难道还想着有人感激你不成。
荣国府那边听到了消息,也是心里嘀咕,都是觉得尤氏毕竟不是大户人家生的,眼皮子浅,上不了台面。反正事不关己,背后里嚼嚼舌头也就是了,还能找尤氏说你做的不对不成!
贾蔷并不管这些事情,他出了热孝,找个休沐日,便收拾了一下这几个月做的功课,一身素服,往孙先生家里去,请他指点讲评。
孙先生正好在家,见得几个月不见,贾蔷已经瘦了一大圈,脸上也没有了稚气,似乎是一下子就长大了一般,不禁叹了口气:“蔷儿,死者已逝,莫要哀毁过甚!许夫人在世时最是疼你,想来不希望你如此的!”
贾蔷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先生说的是,学生谨记!”
孙先生心中暗叹,也就转移了话题,低头翻看了一下贾蔷带过来的功课,点点头,说道:“你这些天虽然没做多少文章,不过这字却是有了不小的进步,结构严谨,已经颇有法度。最近可是一直在练字?”
贾蔷有些黯然:“回先生的话,学生近来总是心思浮动,忆起先人,便每日里抄写经书,奉至佛前,以求心中安宁。”
孙先生看着贾蔷,也是心中感叹,这孩子聪敏早慧,却身世堪怜,好好一个宁国府的嫡亲玄孙,不得不寄人篱下,以前还有个许夫人将他视若亲孙,为他遮风挡雨,如今无人庇佑,不免有人相欺。他想了想,说道:“宁国府也不是什么读书的地方,你以后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便每日上午过来,到我书房里读书。我书房里颇有些前人注解的孤本,你尽可翻看!等到平潮过来,我再一并为你们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