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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颜不知道,一场风波即将掀起。
他和君不夜改头换面之后,来到了云阳县。
君不夜仍然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一头墨发用红色的丝带绑了,干净利落得很。但他的姿容实在太过出众,尤其是眉心还有一颗天生的朱砂痣,纵然他神色清冷,可这颗朱砂痣仍然给他添了一抹艳色,尤其吸引那些年轻女子。
感觉到四周女子心动的眼神,欢颜不经意扭头看了君不夜一眼,他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内敛了许多,但是依然风华绝世,让人无法不去注目。
而欢颜自己也同样受着各种目光的洗礼,她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裙,紫色的长发盘起,带了帷帽,轻易看不见容貌。但是隐约可见是个美人,不少男子都投来了好奇和探寻的目光。
她倒也不在意,只是君不夜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脚步也更快了些。
云阳县是个偏僻的小显,街道上的人却也不少,只是看当地人的穿着都很普通,并不富庶。但毕竟是个县城,来往北往的客商不算少,只是很少见到像他们两人这样风采出众的男女,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也没有登徒子上前搭讪。
君不夜走的很快,眉眼间明显多了不耐烦,欢颜心中焦急,脚步自然也快,不多时二人便转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万金医庐。”
君不夜停下脚步,看着那位置隐蔽名字却十分张扬的医庐,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欢颜:“到了。”
欢颜点了点头。
君不夜上前敲了敲门。这医庐开的位置偏僻不说,大白日还紧闭着门,压根不像做生意的样子。
好半晌之后,医庐的门打开了,门后露出半张惨白的脸。
乌黑的眼珠子,白希的过分的皮肤,鲜红的唇,和那破旧的门板互相衬托,显得格外可怖。欢颜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女孩,自然不会被吓到,君不夜也是一脸镇定,拱手道:“有些事,来找不惑先生。”
听到这话,那鬼一样的半张脸盯着君不夜看了一会,又看了一眼欢颜,然后后退了一步,侧开身子,整个人都隐匿在了门后的阴影中。
君不夜冲着欢颜点点头,当先走了进去。
欢颜自然跟上,在经过那半张脸的身边时,欢颜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却是让她不由得一愣。这人竟然当真只有半张脸,他的另半张脸仿佛被什么给生生撕去了一样,只剩下一团乌黑扭曲的肉,眼窝处空荡荡的,深邃如墨。
欢颜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停留,从半张脸的身边走过。
那半张脸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这样的反应,他静静的看着欢颜的背影,面上无悲无喜,阳光从打开的半扇门处洒落,落到门后,却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样,一点热度也传不进去。
“吱嘎”一声,身后的门关上了,欢颜竟生出了一种步入地狱的错觉。
半张脸没有跟来,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四周黑漆漆的,欢颜只能隐约看到几个药柜子,还有柜台,和几张随意摆放的椅子。
她四下看了看,这万金医庐很大,但是漆黑一片,她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片,其余的地方都是黑暗的。但她能感觉到,这里空间很大,还有一种奇怪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但她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道锋锐的目光,倏地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君不夜也感觉到到了,他下意识护在欢颜身前,目光看向医庐中的一处。下一刻,桌上的蜡烛忽然亮了起来,烛光虽微弱,但却勉强将这医庐照的两堂了几分。
欢颜这才看到这医庐深处,还有一条幽深的走廊,连接着许多房间。但房门紧闭,更加让人觉得幽深诡异。
但最让欢颜惊异的是,在烛光亮起的一瞬间,她竟然在柜台后一张摇椅上看到了一道枯瘦的身影。她发誓,以她的目力和感知,如果这里有人她一定可以发现。
但是她和君不夜都没有发现,直到烛光亮起的这一瞬。
那枯瘦的身影是个老者,他靠着木质的摇椅,半睁着眼,正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目光看着欢颜和君不夜,嘴角微微往上掀,可是皮笑肉不笑,让人不寒而栗。
若不是他分明在动,否则欢颜会毫不犹豫的认定这是一具干尸,干得不能再干的尸。
君不夜朝着那枯瘦老者恭敬的行了礼,恭声道:“在下君不夜,这位是宁欢颜,特地前来请不惑先生解惑。”
欢颜看向不惑先生,心里琢磨这名字,只觉能起这名字的人必定有大智慧,否则如何敢称自己不惑?人生在世,哪有人能真正不惑?
不惑先生看了君不夜一眼,枯树皮一样的脸皮抖了抖,似在笑,沙哑的嗓音如风吹枯叶一样难听:“找我解惑?”
君不夜眼皮也不抬,继续道:“是。”
不惑先生笑容更盛,目光却落在了欢颜的身上,似笑非笑道:“世人愚昧,哪有人可不惑,我——解不了你的惑。”
君不夜微微抬头,看向不惑先生,眉头微微凝着。
欢颜上前一步,行礼之后,轻声道:“先生既然名为不惑,自然能替世人解惑。”
听了这话,不惑先生哈哈笑了起来,干枯的胸前像是风箱一样呼啦啦的响着。他忽然睁大了眼,那双眼睛明亮的过分,看的欢颜心头一跳。
不惑先生慢慢坐起身,看向欢颜,笑着道:“这小丫头倒是会说话。在我面前就不用遮掩了,不就是魔族吗,我不是没见过,摘了帷帽吧。”
欢颜一愣,而后伸手摘下了帷帽。
在看清欢颜的容颜时,不惑先生明显眼前一亮,点头道:“祸水之颜,是福也是祸。”
欢颜眸光微敛,轻声道:“请先生解惑。”
“你的疑惑很多,让我解哪一个?你有足够的代价吗?”不惑先生笑得有些贼,看着欢颜的眼神带了几分探寻。
君不夜忽然出声道:“先生要什么代价,尽管说来。”
不惑先生这才看向他,凝视了他片刻后,摇头道:“你的疑惑已经解开,你不需要我替你解惑。自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君不夜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欢颜,思量了片刻道:“先生,在下确有一疑惑。”
不惑先生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哦?难道还是我眼拙了?那你便说来听听。”
君不夜眸光微闪,而后变得坚定起来,沉声道:“请不惑先生告知在下,要如何前往天界。”
天界?
不惑先生猛的坐直了,那明亮的过头的眼珠在君不夜的身上转来转去,仿佛要将他看穿一样,沙哑的嗓音慢腾腾道:“你要去天界?”
君不夜坚定的点头。
“呵——”不惑先生挺直了背,将君不夜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良久才道:“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不过,他忽然住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阴测测的笑了笑,然后摇头道:“我这破烂医庐,许久没来过这么尊贵的客人了,呵——”他眼底划过一抹嘲讽,然后看着君不夜,用一种让人浑身不舒服的目光。
“如今,天界不是有好几个窟窿吗?如此简单的办法,你还要我替你解惑?”
窟窿?
“先生是说,撑天柱?”君不夜只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欣喜的问道。
不惑先生冷笑着点头,又道:“是,也不是。不过,也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那撑天柱你可不一定有命爬上去,这天界,可不是这么好进的。”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或许有一点点可能。但我还是奉劝你不要试图使用这个办法。”
君不夜面色一正:“先生何出此言?”
“血脉未觉醒,便不算那个地方的人,你莫要小看了那防御大阵,除非十根撑天柱都损货,否则,一万个你,也会被轰成渣。”不惑先生淡淡说着,说完还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君不夜,仿佛他说出不惧怕那大阵,非要去闯一番才算满意。
可是他小看了君不夜,他虽目光灼灼,可是却理智得很。
天界,高高在上,如何能让人随意进入,必定有着完全的防御。否则,以魔尊的能力,又何必费时费力的去破什么上古神阵,干脆直接杀上天界算了。
但是叶婆婆是来接他回天界的,应该是有别的办法,只是如今,叶婆婆去了,他也不能知道了。
欢颜自然不肯让他去冒这个险,她忙出声道:“请问先生,这人界,哪里可以寻得瑶草?”
瑶草?
不惑先生眉头一蹙,思索了片刻,面色一沉,有些凝重。今天来的这两个人都不是普通人,一个可能是天界之人,一个是魔族,一个要去天界,一个要寻瑶草,这可都是了不得的事。
他盯着欢颜看了一会,直看的她通体生寒,这才嘶声道:“瑶草?你寻那个做什么?”
欢颜犹豫了片刻,沉声道:“救人。”
不惑先生冷冷的笑了起来,他思量了许久,君不夜和欢颜也不敢出声打扰,只静静的候着。足足一刻钟之后,他才悠悠然道:“代价,你付得起吗?”
欢颜没有犹豫,正要回答,却听的君不夜急声道:“我来付。”
不惑先生看向君不夜,冷冷一笑:“你付?”
“是的。”
“你付得起?”
“先生要什么?”
“呵——我要——”
欢颜眉头蹙的紧紧的,急声道:“不惑先生,这是我的困惑,我要了答案,自然我来付代价。”
君不夜转头看她,却见她目光坚决,定定的看着他。
他知道,她不愿,便勉强不得。
抿紧了唇,他捏紧拳,心中暗暗想着,若是这代价太大,他便想方设法帮她,也不必和她争这一时。
不惑先生看了二人一眼,阴测测的语调再次响起:“还不知道我要的代价是什么,你们这样急着争抢,可真有意思。”
欢颜抿了抿唇,沉声道:“先生请告知。”
不惑先生抬起枯枝般的一只手,朝欢颜招了招,示意她过来。欢颜犹豫了一下,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他身量很高,但是很瘦,像是风干了似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一点水分,那手臂完全就如同枯枝,看不出半点人的模样。
他坐在摇椅上,便显得有些矮。
欢颜出于尊重,便蹲在了椅子旁,抬眼便看到了不惑先生晶亮的眸子正灼灼的看着她。
这样的目光让她颇为不舒服,他好像看的不是她,而是一件物品。
不惑先生干涸的嘴唇一开一合,吐露着腐朽的气息:“抬起手来。”
欢颜犹豫了一下,抬起了右手,递到了不惑先生的面前。君不夜上前了几步,却不敢太过靠近,这不惑先生性情古怪,他没有让他靠近,他不好自作主张,但是心中却没来由的一跳,总觉得有些发慌。
不惑先生看着那半截藕臂,光洁如玉,没有半点瑕疵,他眼底满满迸射出渴望,那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渴望,就犹如饿了一个冬的恶狼,猛然看到了肉。
更好似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在渴死之际,看到了绿洲——
欢颜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的心头骇然,下意识就要收回手。可是看似枯瘦的不惑先生忽然猛的抓住了她的手臂,低头一口咬在了她手臂上,很快紫红色的血液便顺着他的嘴角不断的滴落。
欢颜吃痛,却无法抽回手来。不惑先生的力气很大,而且似乎还有别的力量,竟然让她无法反抗。君不夜大急,慌忙就要上前来,欢颜却出声阻止了他。
“别过来。”
“欢颜——”
欢颜深吸一口气,忍着痛,任由不惑先生吸着她的血,没有作声。
这便是他所言的代价吧。
如果只是如此,她有何付不起的!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她能明显感觉到他不仅吸了她的血,而且还在吸收她的生命力,尽管此刻烛光昏暗,但是仍然可以看到她紫色的长发,从发根处开始隐隐泛白。
欢颜的呼吸便的粗重起来,她渐渐负荷不了了。
君不夜面色难看到了极致,好几次想要出手救欢颜,但是都被欢颜坚决的眼神给挡了回去。他心中焦急如焚,开始懊悔带欢颜来这里。
他听叶婆婆说过,云阳县内的万金医庐,有一个百晓生,能知天下事。他记下了,便想着带欢颜来问问,说不定能知道瑶草的下落,可是没想到,这不惑先生诡异得很,竟然要吸食人血。
就在欢颜浑身无力,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不惑先生松开了她的手,满足的叹了一声,也不去擦满嘴的鲜血,舒服的躺在摇椅上,半眯着眼,一脸享受。
君不夜一张脸阴沉到了极点,他快步上前,将欢颜搀扶起,低声询问:“没事吧?”
欢颜摇头不语,只看着不惑先生。
君不夜从怀里掏出了丹药,喂给她吃,她也不拒绝,服下之后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但是发根处仍然是白色,不惑先生这一吸,至少生生吸走了她三十年的寿命。
不过,她没有说出口,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先生。”看着不惑先生一脸享受,似乎沉迷在什么美好的境界中,竟然不再理会他们,她心中一沉,忍不住出声提醒。
不惑先生慢慢睁开了眼,看着欢颜,笑容显得格外诡异:“我就知道,紫发紫眸,你的体内有他的血脉,果然——果然——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没想到我此生还能尝到这么美妙的鲜血,若是以后尝不到了,我可怎么活下去——”
欢颜的面色猛的一沉。
君不夜也面色骤变,冷声道:“不惑先生,你要的代价已经得到了,现在请告诉我们瑶草在何处。”
不惑先生扫了他一眼,嘿嘿一笑,又看向欢颜,柔声道:“丫头,你的血液里还有别的东西,也十分纯净,竟奇迹的没有和你魔族的血脉相冲,啧啧,真是美味至极,你若是答应再让我吸一口你的血,我便告诉你瑶草在何处,可好?”
他是抓住了欢颜急切要得到瑶草救人的心态,试探着是否还能得到好处。
君不夜眸光微闪,点点金光在眼底凝聚,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战的架势。
欢颜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看着不惑先生道:“先生既然有规矩,解惑便付出代价,适才先生吸取我的鲜血的同时也吸走了我的精血,若是再让先生吸一口,只怕我连命都没有了。”
不惑先生嘿嘿一笑,这丫头倒是聪明。
欢颜看着他明显精神了很多的模样,声音清寒了几分:“瑶草在何处,先生可要告诉我?”
不惑先生眸光微闪,看向欢颜,似思量了一下,而后点头道:“罢了,罢了,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告诉你也无妨。那瑶草,人界的确有。”
“在何处?”欢颜面色一喜,急声问道。
不惑先生却是阴测测道:“这瑶草乃是天界至宝。人界的这一株也是偶然从天界坠落,要寻它可不容易。”
“先生只管告诉我在何处,我自会想办法。”欢颜眼底的欣喜无法掩饰,只要人界有便好,她不怕苦难,只要有希望,便不会放弃。
“确切在何处,我却是不知。但这瑶草要生长必定需要极强的灵气,你大可去往那些名山大川去寻,总会有结果,只是会耗费些时日。”说着,他瞟了欢颜一眼,嘿嘿笑道:“不过我看你心诚,说不准真能寻到。”
“到时候,可别忘了,是谁提点了你。”不惑先生一边说,一边伸出绛紫色的舌头舔了舔唇上残余的鲜血,那滋味几乎将他带往天堂,真真不是言语可有形容的。
他迷醉的半合了眼,没有再继续说话的意思。
欢颜见他这样,又想到是因为自己的血让他如此沉迷,心中便是说不出的恶心。但她还是冲着不惑先生行了礼,与君不夜一道离开。
紧闭的大门处,半脸人突然又出现了,看了一眼欢颜,慢腾腾的打开了木门,那陈旧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嘎”声,说不出的刺耳。
直到出了万金医庐许久,君不夜的脸色都难看的很,他轻轻拉着欢颜的右手,看她手腕上的齿痕在慢慢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眉头却依然紧紧蹙着。
一想到那恶心的嘴曾咬住这样白玉般的几乎,他便恨的咬紧了牙。
再看欢颜白了的发根,心里更是难受得很,他不由得攥紧了她的手,低声道:“我会帮你找到瑶草。”
他的心意,欢颜明白,只轻轻点了头,柔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如何没事?”君不夜侧脸看她,目光停留在她的发根处,恨声道:“这个代价太沉重了,你为何不让我替你?”
欢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一开始便看上了我,即便让你替我,他也是不肯的。”说着,她自嘲般笑了起来:“说起来,我这身血还真是值钱,不管是魔尊还是不惑先生,都很喜欢。”
君不夜的眸光暗沉了几分,紧抿着唇不语。
他恨自己太弱,不能保护她。更恨自己失忆了,不能回到天界,否则,她如何会受这样的苦?
可欢颜却是不在意,心中反而轻快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这人界有瑶草便好,师尊有救了。
而此时,距离一个月,只有二十天。她必须在二十天内寻到瑶草。欢颜知道这绝对不容易,但是她有信心。
半个时辰后,万金医庐内,不惑先生还靠在摇椅上贪婪的感受着鲜血带给他的美妙滋味,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一道紫色的身影蓦地出现,立在他的面前,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
“这血液,你可满意?”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惑先生立刻清醒过来,震惊的看着那道身影,而后缓缓爬下摇椅,趴在地上,以额头叩地,口中恭敬万分道:“尊上。”
原来,他竟是个残疾,双腿不能动弹,所以才一直在摇椅上,此刻见到了孟星璇,却是再不敢摆架子,立刻五体投地。
孟星璇俯视着他,空气中还残留着那浓浓的异香,他微微挑眉,淡淡道:“安排你的事,办好了?”
“都办好了,尊上吩咐的,小的不敢怠慢,已经引了那女子去各大门派。”
名山大川,不是各大修真门派占据的风水宝地吗?
孟星璇淡淡一笑,眼底划过一抹浓浓的讥讽。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