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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微给完就转身了,闻言在台阶口上回过头来,想了想,说:“可以,给你打88折。”
第39章
杨桢昏昏沉沉地躺了大半个下午,旅店房间里的气味不是很好,他睡得也不太踏实。
他的神智在酒精里下沉,但是本能不肯放过自己,在梦里还在被高利贷纠缠,杨桢梦见皮哥让人泼了他一身汽油,然后火机豆大的亮光一闪,袭人的热焰很快爬满了全身。
下午3三点多,他不知情地发起了烧,体表烫得吓人,可他在梦里却觉得寒意透骨。
在他醒来之前,梦境不知道怎么跳转到了应绍丘的营帐,在杀气逼人的戎装将军案前,他看见布衣的自己俯身磕头,神色却是不屑一顾。
杨桢猛然睁开眼睛,悲怆霎时俘获了他的心脏。
皮哥这种人,再狠戾终究也只是小角色,他连手握重兵的应绍丘都没怕过,怎么会堕落到连一个无名小卒都能让他心有戚戚、左右奔离?是这个社会太残酷了?还是他太弱势了?
这里确实陌生,但不是软弱的借口,杨桢一动不动地盯着屋顶想了很久,最后只是觉得,他可能是活得太像“杨桢”了。
五感渐渐苏醒,杨桢恍惚间听见了五脏庙里的轰鸣,他浑身酸软地爬起来,立刻看见了床头的玫瑰花瓣蛋糕。
蛋糕放了一段时间,奶油有些稀了,杨桢虽然不习惯这种黏糊糊的口感,但几口甜食下肚以后,胃部的隐痛平息下来。
他将蛋糕吃了个精光,又因为这是他患难期间收到的唯二礼物,不舍得胡乱扔进垃圾桶,就将花瓣、纸盘和叉子郑重地搁在了床头柜上。
尖叫鸡版的手工挂件就立在矮柜的正中间,像一个搞笑的守护灵。
——
民警有意绊人,高利贷一行人直到晚饭之前,才得以从所里脱身。
皮哥大为恼火,恨杨桢骨头硬,气权微不将他放在眼里,也怒警察像搅屎棍,他黑着脸回到菜场,发现杨桢果然不见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留了两个人在菜场里打听杨桢的住处,自己带着剩下的人下馆子去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皮哥的跟班从菜场扒到送菜的老板,再到杨桢房东的老乡,弄到了杨桢在明水村的落脚处。皮哥吃饱喝足以后,择日不如撞日地带着人往明水村去了。
方思远独自回到租房,脑中全是疑问的泡泡,但碍于他平时只看修仙小说,所以没什么现实的想象力,只能凭个人喜好给皮哥打上了“黑社会”的标签。
村口停了辆出租车,副驾上的乘客隔着墨镜和车玻璃在注视他,方思远毫无所觉,轻车熟路地拐上了第一户村民家的台基。
他回到房里,发现杨桢还是没有回他的消息,有点担心又有点困,倒下刷了会儿小说,什么时候迷瞪过去的都不知道。
方思远醒来的时候,隐约听见隔壁有些吵闹,他以为是杨桢回来了,跑出来一看,目光却跟下午那个在河边指挥人将杨桢往水里按的疤痕男的碰了个正着。
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动作看在皮哥眼里,就成了这小子是知道点什么的心虚,他招呼了两声,方思远立刻就被人夹在了中间。
“小帅哥,别慌,我们不为难你,就是想知道杨桢在哪儿?”
方思远还想知道呢,他摆着手,见对方没有信他的神色,干脆解锁了手机交给皮哥自己看。然而信息是能删除的,皮哥根本不信,拧着他就想吓唬一下。
他对左右使了个眼神,两边的人心神领会,同时抓起方思远就摁到了墙上。
方思远后背吃痛,整个人糊在墙上,他下意识就想挣脱,皮哥的跟班看他像是不太老实,拳头登时就抡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瞬间,楼梯口陡然暴起了一声大吼:“敢他妈打一个试试!”
众人被猛不丁地吓一跳,搞不清楚情况地住了手,可同一道喝声入耳,方思远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反应,他心神巨震,像个僵尸一样缓慢地转过头,心想要他是个聋子就好了。
楼梯间的灯管正好在平台口,站在那里的人沐浴在强光里,像个济世救人的神兵天将,可对于方思远来说,这人是插在他心口的一把刀。
接近两年不见,没有他的鞍前马后,孙少宁依然光鲜亮丽,再次从侧面证明他的存在可有可无。
这本该是个痛彻心扉的领悟,但是方思远习惯了,所以他看着孙少宁的眼神勉强算得上风轻云淡,他忍住了跟这人打招呼的冲动,垂下目光去看瓷砖。
事办到一半被路人打断,传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皮哥不高兴地瞪向来人,目光却在落下后瞬间变了三变,从疑惑到思索到带笑,他脸皮一翻像是变了个人,笑着上前道:“孙老师,这么晚了还到这旮沓来耍啊?这……这个小哥,是你朋友啊?”
孙老师不是来耍的。
孙少宁要找一个人,比起寻常人来要容易很多,他爸是省公安厅的领导,大哥又国行分部的高层,他年轻的时候胡作非为,占得就是会投胎这个资本。
他在酒吧等了半个月都没看见方思远出没,终于是没忍住托李维查了下刷卡记录,又在圈定的范围里筛了下快递点的记录,这就给方思远刨出来了。
李维绰号大维,目前在公安基层当干警,是跟他和权微一起长大的那一波伙伴。
孙少宁本意是不打照面,就来看一眼,可是等看到人活蹦乱跳的,他一边欣慰,一边又有种阴暗的失落,就是自己过得糟糕,就不想看到别人过得太好。
他是真没打算跟方思远回到从前,就是自己不知道哪天就死了,对于从前真心待过他的那些人,想用感激的目光再看一眼。
孙少宁在村口不下车,也不说走,司机忍不住开始赶人,又被他用钱收买了,就也乐得在这儿摸鱼,顺便陪他谈谈人生。
很多老司机都是城市中深藏不露的哲学家,孙少宁跟师傅聊了两句,赫然有了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他娘的就是狗屁的通透感,他乐了几声心情松快了,这就打算悄悄地离去了。
只是他刚说完可以走了,就见两辆小车走位风骚地拐进了村里,等师傅掉完头,孙少宁靠窗,正好看见它们停在了方思远住的那家,然后呼呼啦啦就下来了好些人,这一看就不正常。
他催着师傅跟过去,房东问他是谁,孙少宁说他是警察,房东二话不说地给他指楼梯,说你同事刚上去了。
孙少宁当时没想到混混和他一样无耻,还以为是方思远犯了什么事,“蹭蹭”地跑上来,正好看见方思远要挨打,而且领头羊无巧不成书,正好就是梁丕军。
孙少宁知道梁丕军这个人,还是因为权微家里的债。
当年权微的妈逼不得已,来求助孙少宁的妈这个老闺蜜,但是那会儿孙少宁的爸还在外调,在几百里之外的一个县里当办公室主任,在青山市根本说不上话,没帮上什么忙,只是让权微一家在他们家属大院里住了小半年。
后来孙少宁爸爸节节高升,大前年被升调回来,大刀阔斧地组织了几次黄赌毒的清网行动,他大哥又对贷款口有掌控力,就是梁丕军的顶头大哥都不会触孙家的霉头。
孙少宁讨厌梁丕军,完全是出于跟权微同仇敌忾,现在又加了个他曾经罩过的跟屁虫,表情就严肃地跟块铁板一样。
“朋友那倒不是,”孙少宁假笑道,“这是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