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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权微就感觉手背一热,被人轻轻拍了两下,杨桢的语气十分冷静,权微听见他说:“放心,我不过去。”
杨桢一直没有机会回答蒋寒,自己会死,关阿岚什么事呢?只有他蒋寒和应绍丘在算计章舒玉,蒋寒这锅甩的,他没法接。
第21章
权微并不是信他,而是猛然回过神,被杨桢的体温烙得整个胸前都不自在,他就没跟人搂成这样过。
杨桢一早上都没消停,后颈上挂着汗,皮肤微微发烫,浑身都在向外辐射热意。
该劝的他劝了,没用过的拦法也用上了,可是别人让他放心,手背上的碰触轻如鸿毛,权微带着一种闪避的意味立刻松了手,意识层面里暂时没有嫌弃,一切状况忽如其来又出乎预料,他需要时间反应。
杨桢一得自由,破开权微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臂圈,争分夺秒地冲走了。
他这阵子扛上扛下,肌肉虽然没怎么发达,但手脚确实练出了劲儿,跑起来虎虎生风。
晨曦正好刺透云层,撒下来的光是分明的一缕一缕,范围很小,所以格外耀眼。
权微看着他的背影,离暴徒和伤者越来越近,迷彩色的工装套在身上,像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军人……可他实际上只是一个跑路的欠贷者。
权微心想一个东躲西藏避债的人,却在这种公众关注度高的恶性场合里毫不犹豫地跳了出来,女人能不能救下来、他可不可以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但能肯定的是他很快就会被人发到网络上渲染,英雄、勇者、见义勇为,到时候高利贷想找他,只需要组织里的人爱上网就行。
他理解不了杨桢的脑回路,觉得这个人非常奇怪,奇怪到让他难以忽视,说是如鲠在喉也行。
不过超凡的勇气和大义具有一种碾压的折服性,尽管权微对高利贷相关的人事物都抱有偏见,但在这个时间紧迫、命如弦崩的早晨,他虽然觉得杨桢矛盾、傻、冲动、不自量力,但是让人肃然起敬。
在他思索的功夫里,杨桢已经跑到了蛋类区,他果然是在骗人,步伐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同一时间,求生的意志让女人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蛮力,她整个上身的衣服都已经被血浸透,可在骑着她的男人疯狂狠厉的下一刀到来之前,她猛地扭转上身,冲男人的眼眶砸了一拳,接着这点伤害带来的钳制松懈,她将男人掀倒,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
血路漫漫,灼得人触目惊心。
一个人要活到什么境地,才会舍弃生而为人尊严和体面,像野兽一样以四肢并用来行走。
杨桢心跳如鼓,一股恨意猛然在他心里迸发,无处发泄地转为冲动和报复心,他眼眶发红地蹲下来,眼底瞬间蓄了一层泪光。
——
苦屿城里的百姓,都说他们章家高攀了。
阿晚嫁进太守府那年,他自己确实也开心,欣慰他的小丫头成了大姑娘,而和兴元上下300年,也终于有了官家的背景。
阿晚嫁的人是太守次子,名叫刘信与,是苦屿城里的才名俱佳的公子哥,太守派人来提亲,十分有诚意,一拒两拒仍然没有放弃,阿晚早过了出嫁的年龄,还能寻到这样的婆家着实不容易。
阿晚不想出嫁,跟他闹了几次脾气,可不止是苦屿,整个中原都少有不出嫁的女人,她在外头被人指点了,回来也总是郁闷,章舒玉这次就没把她的意愿当回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原的亲事都是这样定下的,他家父母不在,阿晚的婚事自然归他操持。
他亲自约见过刘信与几次,年青人温文有礼,模样不差,对未来妻兄的他也尊崇有加,最重要的是阿晚性子野,他却说是率性本真。章舒玉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自以为阿晚嫁给他,会受到别家没有的尊重。
没多久,阿晚好玩儿,被刘信与整天带着游山玩水,自己也开窍了,秋去冬来、张灯结彩,她满头的小辫子被绾成发髻,泪眼汪汪地成了太守家的少夫人。
她出嫁之后,家里就冷清了很多,因为太守亲家的关系牙行的生意也受到了关照,章舒玉外出的时间越来越长。他顾不上家,消息也闭塞,因为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所以也不好总是叫她回来相见。
对于她在刘府那个高墙大院里面的生活,章舒玉也知之甚少,只是觉得第一年春节她带着身孕来回门,沉默稳重了很多,那时她原来陪嫁的丫头已经许了人家,不再伺候她,他有心替她再物色一个人,但刘府作为婆家,用行动表示了这点小事不需要他来干涉。
阿晚什么都没跟他说过,问她就说一切都好,这里她犯了个致命错误,以为报喜不报忧是对家人的照顾,其实不是,娘家应该是永远的后盾,有人撑腰,婆家才不敢放肆。
章舒玉一无所知,以为这是初为人母之后必然的成长,满心期待着外甥的出生。
结果孩子没有出世,阿晚也没了。
章舒玉从番邦回来,天寒地冻的,阿晚和孩子都已经出殡了,送丧的信据说才走到山海关,他被这道晴天霹雳震乱了三魂七魄,好一段时间都无心经营。
刘府说是难产,母子双亡,可有口舌的地方秘密就难以保守,一些小道消息在苦屿的市井民间悄然流传发展,说是太守的二公子有失心疯症,人前是翩翩公子,人后是虎豹财狼,喜欢打人,好像他的夫人就是被他打死的。
章舒玉不敢相信这样的可能,但无风不起浪,他打探到消息的出处,花重金请人向刘府的厨娘逼问真假。
他在夜里找人偷偷开棺,因为下葬的时节遇到倒春寒,尸身尚未开始腐烂,浑身的淤血和肿胀泄露了她的死不安宁,仵作是衙门的吏役,对他吞吞吐吐,这样欲盖弥彰也从侧面证明了厨娘所言非虚。
他闲置了冰窖,将尸身藏在里面,又从外地的义庄请了经验老道的行人为阿晚验尸,老前辈说这丫头苦命,是被人活活虐打至死。
手足折损,胸前、肋膀、腿脚处皆有血荫,淤痕深紫,皮肉分离,用热醋熏完伤痕满满,行人判断这些伤是拳头、脚足这类坚硬的位置反复击打所致。
章舒玉不肯让老人离开,带着尸体去刘府讨说法,被太守定罪为污蔑朝廷命官,当众丈责了一百,行人也没能逃脱干系,念他年老减刑一半。两人被打得半死不活,从此他再请来的仵作,踏进苦屿城没几天就被官家的威风吓走了。
牙行也差点遭到灭顶之灾,直到太守升了官,和兴元的招牌才没有毁于一旦。
章舒玉这才敢满城布告,声明替阿晚休夫,虽说人死如灯灭,可他还是要替她正名。历来没有女子休夫的前车之鉴,章家作为论头和奇人轶事,永远活在了苦屿的评书馆里。
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去上京投过状纸、拦过巡按的高抬大轿、请绿林高手扮过阿晚装神弄鬼,都是不了了之,章舒玉到死都没看到太守一家遭到报应,他只是在看过尸体之后,就不太能想起阿晚生前的模样了。
他有眼无珠,替她选错了夫家,但这些虐打别人家人的畜生,都该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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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桢飞快地从别人的柜台上搬了个两个箱子,他下手像是胡乱在抓,但东西是他一早就看好的。
箱子里是一码一码的鸡蛋,他抓住一把就往提着剔骨刀追赶的男人脸上砸。
那男人双眼赤红、神情疯狂,脸上被溅了一道血,显得更加狰狞吓人,他的体型并不壮硕,相反个头还有些矮,但杀气腾腾弥补了短板,使得他身上亡命之徒的气场强得吓人。
这人被女人掀翻之后,慢悠悠地扭了两下脖子,爬起来将刀抡得更高,他眼底有种狂热的专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猎物,这给了杨桢可趁之机。
鸡蛋横空出世地掠过空气,男人没察觉也没躲避,鸡蛋还算准点地击中了目标,几个从身上滚落,只有一枚砸在了暴徒的额角上,立刻脆皮地流出一团内容,要是再偏一点,糊住他的眼睛就好了。
杨桢的一击没有得手,但是提刀男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他顿在原地,抹掉生鸡蛋带点腥气的黏糊,凶狠的目光朝杨桢的方向瞪过来。
杨桢没敢停,又一股脑地往瞎丢了一波以后,抡起鸡蛋箱子整个朝他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