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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明哥那时心里肯定在想,这胖子真吵。”齐律看向一片狼藉的桃林,云螭还在翻腾,不过幅度小了不少,想到那之后他们在韩逸明的倾情指点下,找到各自定位,一步步越玩越上手,到高中时就已在竞技游戏圈混出些小名气,而那时的苏仲平却可能刚收到母亲的死讯,自此无亲无故,只能独自躲在学校的画室里,或是房间里一笔一笔描摹练习,把所有寂寞都投诸在画布上,不禁心又纠起来。
“你才吵呢!”汤垣叫唤着,没等到齐律回嘴,便知道他心思不在这了,拉他起身,“走走走,先把你家仲平哥解决了,要不然看你都要害相思病了。”
云螭终于渐渐消停下来,蜷在七歪八倒的桃树上,龙身不时抽动一下,似是痛得没了力气,逆鳞下留下几丝黑红的血。
“走!”齐律振作精神,领着三人再次飞到云螭脖颈处。
云螭奄奄地半合眼皮,感到背后有人靠近,眼皮又掀起,骇人双目往后转动,齐律担心他又要发狂,朝队友叫道:“先别下来!”自己则牢牢攀附住一侧龙角,等了一会儿,云螭许是没见有动静,不再看他,齐律这才松了口气,让上面被他吓得心惊胆战的几人下来。
他靠上云螭耳畔,像哄孩子般轻声说道:“仲平哥,你忍一下,黑鳞必须要拔下来,要不然……”他没再说下去,心一横,转而对队友们,“动手。”
汤垣趴到齐律身边,韩逸明和裴宁则站在地面上,分别捏住龙鳞尾各个方向,朝齐律点头示意准备完毕。
齐律道:“一鼓作气!一、二、三!”
黑龙鳞虽已松动,还是连得十分牢固,这一拉扯没把黑鳞拔下,倒是把鳞下鲜红的血肉拉裂一大块,巨龙粗壮的颈动脉破了个口子,鲜血如泉水般从裂口中汩汩喷出,射了四人满头满脸。
韩逸明喊道:“不能再硬扯了,代价太大!”
云螭全身抖得像个巨大的筛子,蓦地伸展开来,头尾扫荡,把除齐律外三人都摔飞出去,只有齐律及时抱住龙角,还牢牢攀附着。
黑龙鳞被血肉缠连,挂在伤口上,将里肉侵蚀成暗红色,齐律一手揽着龙角,一手握住双刀中的一把,刀刃贴上龙鳞根部血肉,用上全身力气,狠狠砍了下去。
云螭再无腾云驾雾的力气,疼痛使他把龙头往地上撞去,冲击太大,齐律再也支撑不稳,落到地面上,被同时落下的龙爪一瞬间拍得不省人事,幸好不造成实质伤害,要不然几条命也不够。
云螭的鲜血留了一地,染红雪地,周围一大片凋落的桃花瓣似洗礼在赤色的暴雨中,与漫天扬起的雪映衬着,落在齐律合上的眼睫上。
齐律蓦地睁开双眼,韩逸明、汤垣与裴宁三人已飞了过来,云螭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趴在地上不再动弹,奄奄一息。
“拉我出来!”齐律急得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观察着逼近底部的云螭血条,推动重有千斤的龙爪。
汤垣两手抱起一根龙指甲往上掰,憋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道:“齐……律……等你们家……仲平哥回……回来了……可得好好……犒劳我们!”
齐律没空理他,借着缝隙匍匐朝外挪动,可惜腿脚还被压得严实,根本爬不出来。
韩逸明和裴宁两人绕道后方,以肩扛住龙爪,手撑膝盖,一同用力,终于颤颤巍巍地把龙爪稍稍抬离地面。
齐律一抓着缝隙,立刻飞身出来,落回龙颈上,动作极快地把玄石造就的金色龙鳞贴上犹在喷血的伤口,双手紧紧按住,不让它被溪流般的鲜血冲走。
玄石似是被召唤般,亮出数到金光,光柱扭曲缠绕,像缕缕血脉钻入破损的动脉,一一缝合完毕,方才如寻着归路般,自行镶嵌上逆鳞的位置。
云螭此前上天下地一番癫狂,早已从桃园入口处折腾到了屋宇前,齐律把银杏叶都扔在原处,好不容易翻出两三片漏网之鱼贴上龙身。银杏叶瞬间化作荧光融入云螭体内。
金光炸现,冲破天顶,残月隐没,一道暖融朝晖从东方横扫桃林,给天地送来清晨朝气,收走几乎被毁灭殆尽的桃树,与云螭残破的躯体。
眨眼间,无数粉色光华从地面升起,带来一株株生机勃勃的盛绽桃树,雪停了,一阵轻柔的东风抚来,引桃花瓣铺天盖飞扬,落在躺倒在桃林中的五人身上。
苏仲平睁开双眼,开满粉花的树顶就以湛蓝的画布为背景,铺陈在眼前,一片花瓣落上右眼睑,盖住他一半视线,一阵软绵的桃花香夹着快散尽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背后传来湿漉漉的凉意,一滩初融的冰水浸湿衣衫。
他像是做了一场极长的噩梦,梦里的他丧心病狂把齐律和一路出生入死的三人一次次推到地狱的深崖里,而他们却又不懈地每每沿着陡峭的崖壁攀上来。齐律声声念着仲平哥,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话要说,可后面的话他全然听不见,只看到无力翕动的嘴唇,被遮天蔽日的黑气侵蚀湮灭。
梦醒了。
“仲平哥!你总算醒了!”齐律撑起身子,细细端详苏仲平,额心的黑色印记消失了,目中是正常的深棕色,脸色苍白得如一张新纸,身上还是那件金色的龙袍,细长的眉眼盯着他,那模样和在龙洞中如出一辙。
病公子幽幽开口:“你怎么来了?”
“你还问我怎么来了!也不想想是谁不告而别,变头龙去碧海上威风凛凛地逍遥快活!”齐律终于消减的不安被这熟悉的声音发酵成满腔怨气,猛拍苏仲平的肩膀,“我还以为救不回你了!我还以为……”他叫嚷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所有在奋不顾生中被抛株脑后的害怕,在这一刻统统涌上来。
苏仲平还没回过神,身上无一处不痛,被齐律打得肩膀都麻了,伸手按住齐律后心,把他压到自己身上,确认传来的体温并非是梦境。
齐律灼伤还没好透,被按得一哆嗦硬是没出声喊痛,伏在苏仲平肩头出气般轻轻咬了一口。
“喲,这就亲热上了!”汤垣一跃而起煞风景地聒噪,“齐律你不仗义!我不小心碰你伤口,就骂骂咧咧地还手,你家仲平哥碰了,就装小绵羊了。重色轻……唔……”
韩逸明故技重施,一块鸡排塞进汤垣嘴里,把他拖到一边,裴宁也跟着走了。
苏仲平收手,见手上有零星血迹,忙起身把齐律翻了个身,看到已经好了大半的灼伤,眉头紧锁:“这怎么回事?!”
齐律知道他黑化时的记忆该是没有了,便扯了个蹩脚的谎:“雾林里被怪偷袭了,都好了,不打紧。”
“我烧的?”苏仲平哪那么好糊弄,发觉自己安然无恙,多少也猜到了大概,想是余婧把剧情告诉众人,他们便赶来救下了他。
苏仲平陡然害怕起来,如遭雷击般一怔,抚着齐律脸颊像是在确认是不是幻觉:“你们怎么救下我的?”
齐律再迟钝也看出他在担心什么,答道:“你放心,我又没有什么神魂能抽给你,用了一块玄石替上逆鳞的位置,大家都没事。”
苏仲平这才放下悬着的心,只见一块眼熟的布料在暖风中悠悠扬扬飘落,伴着桃花瓣,落在齐律肩头,欲盖拟彰地要夺过,却被齐律抢先一步抓在手里——正是此前被塞进齐律袖口的画布。
“……”苏仲平脸蓦地红了,晕开在病态的肤色上。
齐律也觉着仿佛有股无名火烧上脸颊,不灼痛却炙热得让人心跳加速,他把画布摊开,小声问道:“仲平哥,我……”
苏仲平还是把画抢到手,塞回包裹里,若无其事地背过身,扇子叩着虎口:“不、不小心带出来的,别往心上去。”
这一次他道真说了实话,的确是草草塞告别布条时不小心跟过去的,齐律却并不信,绕道苏仲平跟前:“仲平哥,汤垣说你……”
他想了想又觉得这么一来正暴露了是被别人点醒的,估计苏仲平又该不高兴,忙改口道:“余婧说……”
再一想,扯剧情出来好像也不对劲,苏仲平写的故事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结局,便干脆说道:“我、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
第49章朝晖
粉嫩花瓣洋洒飘落,带着零星几片被东风带起的雪花。
苏仲平几乎要炸了,又转了个身,齐律如影随形。
有些话总觉得肉麻得很,该回复的一句也说不上来,这一路而来,齐律从没有把苏仲平对自己的好往那方面想过,只是觉得相互依偎很安定,有时则为苏仲平曾经的形单影只而心疼,每一次被救更是又触动又气恼,逐渐意识到对于自己来说,苏仲平已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此前汤垣的话更是把他少了的那根筋,霸道的用一团从未存在过的粉色旖旎填补进来,如被催生的桃树般,生根发芽,绽出满树柔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