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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了,慕夏仰头时眼睛被天花板的吊灯光芒刺了一下,闭上后几点蓝光在视野里跳动,仿佛银河系里的遥远星辰,闪烁,绽放,然后消失。
慕夏睁开眼想:“也很美。”
他摸了摸书包,在夹层里触到个硬壳盒子,思索片刻后拿出来藏在裤兜里,接着装作没事人一般起身,从后门溜出教室,目的性极强地直奔洗手间。
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一周,慕夏经过走廊时望向寂静的另一栋教学楼,四层楼灯火通明,听说那边就是高三,每一天都过得形同打仗。
而他还有空去找个无人的角落抽根烟清醒一下,晚自习时的教室——乃至整栋教学楼——过于安静,空气中温暖的瞌睡虫飞来飞去,让他日常犯困。
男厕外的灯坏了一盏,只照出昏黄的半边。慕夏进去时脚步声空荡,几乎所有的隔间都敞着,他看了眼天花板,没有监控。
“估计优等生们都不会搞这些吧。”慕夏想,放松地靠在干净的墙边,掏出烟盒。
最顶上那扇笔记本电脑大小的窗户里,漏下了惨淡的灯光,这城市的夜晚多雾,很少能看见月亮。慕夏叼着烟,红光闪过后他眨了眨眼,深深吸了一口。
薄荷味充盈整个口腔,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他新换的烟,听说爆珠抽着带劲但没想到这么刺激,第一口就呛到了喉咙,慕夏擦了把涌上来的生理泪水,眼底映出烟头的红光,享受一天中难得的孤独。
偶尔外间没拧紧的水龙头滴落的自来水砸在洗手池,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烟烧到了尽头,慕夏站在垃圾桶边弹掉最后一点烟灰。他正准备出去,门却轰然被推开,一个身影极有压迫性地快步走来。
“被发现了吗?”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肯定在哪偷偷安了监控!”
而后那人走近,身形修长,却带刚抽条的稚嫩,一眼就看出是个学生。慕夏松了口气,把打火机收进裤兜,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他迈出一步,头顶灯光在地面打出一条光与影的楚河汉界,那人一脚踩过,黑色T恤吸收全部的光似的,映得他眼神黑沉沉,看向慕夏。
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慕夏想:“他很英俊。”
男厕的打光奇异地近似伦勃朗风格,恰到好处地凸显出了五官:眼窝很深,眼球颜色也深,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绪,下颌棱角还未长出分明的线条,脸颊也并没有刀削斧砍的轮廓,个头尚且有发育的余地,一切都是十六七岁少年模样。
他愣在原地没动,电光石火地觉得自己可能要跑路,于是往边上蹭了几步。
“哎那个。”另个人突然开了口,好似很犹豫,良久见慕夏没有走才问出下文,“你刚是不是在这抽烟了?借个打火机。”
慕夏差点没憋住笑出声,他把打火机递过去,那人倚在隔间中的墙边。
他一脚踩在光晕中,一脚蹬在黑暗里,半边脸映着窗外遥远的微光,像一幅精心布局的画。出于本能,慕夏有点挪不开视线。
烟雾升起时,慕夏离得不远闻到股甜甜的味道,他问:“这个是什么,好像有点糖味。”
“甜的。”他朝慕夏示意两指间夹着的烟,“解一下馋——你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好像有点印象,住……嗯,303吗?”
慕夏点点头,思考这里该有个自我介绍,于是说:“我叫慕夏。”
“哦。”那人叼着烟,说话含糊,声音比他外表要嫩,更像学生,随意地报了自己名姓,是个很快乐的词语,“游弋。”
挺好的,适合他。慕夏这么想,又点了点头。
游弋安静地抽烟,呼吸声细细的,吐出两口白气,转而才发现旁边的慕夏没有走。他左右扫了圈自己周身,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待会儿……”慕夏艰难地开口,“要不我等等你回教室。”
这话听着奇奇怪怪的,但游弋没多想,说了个“哦”后扭过头去继续沉默抽烟。那股甜味弥漫在有限空间里,慕夏感觉被熏得眼睛发烫,才被赶走的困意卷土重来,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心想这人抽烟不如吃糖。
到底他没说出来,还不熟悉的时候给人留三分余地,免得日后不好相见,这点道理慕夏还是懂的。他摸出手机看了看,妈妈发来一条短信,问他第一天在新学校如何。
慕夏回了个“还好”,全然无所谓对方收到后能不能想起这会儿还在晚自习时间。
剩下就没什么消息好看的了。从小学四年级开始,转学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与同学老师也不太有兴趣去深交,再加上慕夏大部分时候看着随和,真要相处起来没几个人不会被他的性格吓跑,同龄朋友他几乎没有。
念初中好不容易稳定了两年,把高中考完,在那阶段收获了唯一的同龄朋友叶川,最后因为课业加重和再一次的转学,慕夏与他渐行渐远似乎成了定局。
他把手机放回裤兜,游弋抽完了一根烟,伸了个懒腰,说:“走吧,你不是要回教室吗?”
“你不回?”慕夏条件反射地说。
游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这问题很奇怪,然后说:“随便回回吧。”
慕夏一头雾水。
直到很久以后他们混熟了,他才从别人那听说游弋那天晚上本来有约,硬生生被这个突兀的问句打消了念头,跟他回教室,上了有史以来第一节完整的自习。
但那时慕夏什么也不知道,就如同他们的相遇平平无奇,像两片叶子在同一片春光下落地归根——巧也不巧,却有点命中注定。
第3章蓝莓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迈进教室时,刚好下课铃打响。慕夏没事人似的往自己座位上一窝,翻过画着涂鸦的作业本盖在桌上,抬头看了眼第二天的课表。
上午两节连堂数学课,慕夏眼前一黑,已经提前看见了终极。
蔫头耷脑地趴好,正准备眯一会儿,慕夏耳朵里传来前排男生说话的声音,他情不自禁地听了一耳朵。刚才在男厕里和他一起偷偷抽烟的游弋同学还有点哈欠,说话有气无力的,好像没骨头,随时都能瘫倒:
“潜哥上学期缴了我的小说还没还,我靠,真不讲信用,别是他自己偷偷看了吧。居然,老张布置的预习作业写了吗,借来抄抄。”
早晨和他说过话的男生嬉皮笑脸:“我没写,你找文科。”
游弋一转脸望了望角落的男生,戴眼镜,脊背笔直地坐在位置上看书,握笔的姿势活像经过精确计算,角度是没有一丝偏离的标准。
他半捂着嘴,憋回去又一个困顿的哈欠,涌出生理泪水,一双眼黑亮亮的。
“算了。”游弋说,“文科估计还生我气……哎夏,作业写了吗?”
猝不及防被他点名,四目相对的一刻,慕夏愣了。过于亲昵的称呼让他不知所措,强撑出一副非常无所谓的面孔,他镇定地说:“你看我像写作业的人吗?”
估计想到此人在厕所里抽烟的样子,游弋随后抛下句“也是”,直接扭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