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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这这是什么”裘希梅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滚动,欲落不落的噙着,显得好不委屈。
“亏你爹老在我们面前夸他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能断文论策,题诗写词,我看也不过尔尔,全是夸大其实,识字的你难道看不出这是休书吗?”真是晦气,明明是喜事一桩,她非要不识时务的哭丧。鲁氏不耐烦的斜睨,扬扬手上的锦帕假意拭汗。
“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媳妇做错了什么,夫君他怎能平白无故的休我”她低声嘶吼,咳出一口血。
看到她吐血,鲁氏嫌恶的以帕子捂鼻。“你对我不孝,犯了七出之条,打你进门后就一直病着,晨昏定省你做了没?更别提在我跟前伺候,尽一个为人子媳的责任。”
“我也不愿意呀!我病了”她又重重地咳了几声,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咳出来。
“是啊,你病了,恶疾也是七出之一,我们丁爱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你看看你一共喝了多少汤药,我们有吭过一句吗?可是你的病治不好了,干么还要拖累别人,我可不想熙儿背个克妻名声。”
鲁氏的意思是她要死就滚远点,不要死在丁爱,免得污了他们的地,一口棺材摆在府里多不吉利。
“我我不走,我是丁家的媳妇,离了这里我能去哪里呢?娘,不要赶我走,我会咳咳,让自己好起来我不吃药”裘希梅把休书捏皱了,哭得不能自持。
“大少奶奶啊!不对,是裘小姐,你也别硬撑,明知道快要不行了,何必再来祸害大少爷,何不好聚好散,分得干干净净。”跟在后头的冬香口出讥诮,在别人的伤口再踩上一脚。
“冬香,你不过是个丫头,没你开开口的余地,给我滚滚开!”
假咳变真咳,她是被冬香的话气着了,这人真是小人得志。
裘希梅也不想和鲁氏等人多周旋,她是一刻也不愿待在丁爱,但是忍了这些时日,不差一时半刻,她要堂堂正正的走出丁爱大门,而不是像丧家犬似的被丢出去。
“夫人您瞧瞧,她还当自个儿是府里的主子逞威风呢!谤本没把您放在眼里,看她还有骂人的气力,想必还能自己走出去。”不忘落井下石的冬香恶毒地要人带病离府。
“裘希梅,别说我为难你,给你三天的时间打包离开,我丁爱没你这个媳妇。”她要为儿子迎来知州大人的女儿,那丰盛的嫁妆啊想想就让人喜得想明日就下聘。
三天?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娘,我不接休书,你们不能休我,有疾可以医,不孝更是欲加之罪,媳妇不服。”
见她还想死赖着不走,鲁氏发出哼声。“还有无子,大夫都说了,你伤了身子,子嗣方面相当困难,我们熙儿可是长房长子,不能没有儿子传香火,你就死了心吧!”
“我”她双肩一垂,一上一下的抖动。
“你不走也得走,我们丁爱留不下你,再说白一点,我们已为熙儿相中一门亲,你不走,新人就无法入门,别占着茅坑不拉屎,熏臭一屋子人。”鲁氏挥着锦帕,表示很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喃喃自语,好像陷入绝望谷底“要我离开丁爱可以,但是我不要休书,换一张和离书来。”
“什么?!你还想要和离书?!”这女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给我和离书我就不走,我还要去巡抚衙门告丁爱背信忘义,为攀富贵弃病中的糟糠妻不顾。”现在急的是他们,她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慢慢耗。
“你你竟敢威胁我,我我非冬香,去书房让大少爷写张和离书,我要扔在她头上!”气得不轻的鲁氏用力吸了口气,脸色涨红的支使人走一趟。
“是的,夫人。”冬香应得欢快。
不一会儿,她脚步轻盈的跳进屋,额上有薄汗渗出,可见她赶得有多急,新墨未干还有一点点晕开,落款处的红泥指印艳得刺目,宛如人血。
看来丁立熙也很想休妻,急切地一刻也不肯等。
“你要的和离书,拿去。”
看着从头顶飘落的和离书,眼中有泪的裘希梅笑了。“我的嫁妆、我爹留下来的书,我屋里的东西我全要带走,还有”
不等她说完,鲁氏冷笑地嗤哼。“都给你,都给你,也不值几文钱,我还贪你那点破东西吗?通通拉走,省得占地方。”
“好,我明天就走,谢谢娘这几个月来对媳妇的照顾。”到目前为止,他们并未亏待她,只是冷待她而已。
“哼!”鲁氏甩手走人。
流言通常传得比风还快,不到半天,丁爱上下已知晓大少奶奶被以无子、不孝、恶疾之名休离。
隔日,据说病得下不了床的裘希梅一脸神采奕奕的走出丁爱大门,她左手牵着妹妹,右手握着弟弟的手,两小一大的人影立于朱漆门板前,似乎在等待什么。
“姊姊,我们被赶出来了?”两眼红红的裘希兰很不安。
“不是赶,是自己离开,姊姊跟你一样不喜欢这里,所以我们不要了,把它丢开。”是她丢弃了丁爱,自愿下堂。
“那我们要住哪里?”他们没有家了,爹娘死后,她们的宅子被大伯母收回去了,他们无家可归。
裘希梅顿了一下。“放心,先住客栈再租个房子,姊姊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你们,不怕。”
“嗯!我不怕,弟弟也不怕。”只要有姊姊在,她什么都不怕。
“不怕。”裘希竹跟着重重的一点头。
“好,我们都不怕,天大地大,什么都没有的人最大。”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
“姊姊,你在看什么?”为什么还不走。
“等树倒。”
离开前裘希梅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砍掉丁爱门口的那棵老树,那里葬送了一条十九岁的生命。
“树倒?”裘希兰不懂。
斧头大力砍在树干的声音不住传来,不知谁喊了一声“树要倒了”下一刻,大树颓然倒下。
依稀间,她仿佛看到一道吊在树下的白色身影晃呀晃,足下一双绣花鞋磨得破损,在风中显得好不孤寂
骤地,一辆素青车帘的大马车停在裘希梅姊弟身侧,一名压低斗笠、穿着下人服饰的小厮粗着低音一唤。
“夫人命小的来接人,裘小姐请上车。”小厮十分勤奋地将姊弟三人少得可怜的箱笼搬上车,还有三大箱书。
“多谢夫人,我们不劳夫人费心咦?你怎么是你?!”裘希梅看直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厮将斗笠往上一掀,露出一门白牙。“官要做得稳就得礼贤下士,我这不是亲自来接我最看重的谋士吗。”
管元善像戏弄人得逞的大男孩,朝错愕不已的小女人一眨眼,他压低声音轻笑,笑声清朗得宛如一泓清泉,悄悄地流入她干涸的心湖。
“丁爱那门亲是你搞的鬼?”
厨房里,裘希梅正在煮饭,边弄边问着又跑过来的管元善。
一府长子与知州大人的女儿结亲一事闹得沸沸腾腾,旧妇出,新妇入,府里的仆从、奴婢,到洒扫的粗使婆子,全无一人怠惰地动了起来,忙里忙外的,全都乐不可支。
移花木、贴窗花、上新漆,挖起一池旧泥栽新荷,把旧的桌椅搬进库房里,再叫人打新床、买被褥,几个体面的丫头和管事婆子换上新衣新裙,准备大肆热闹热闹,连席面都预定了上百桌。
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热闹一场后居然无声无息,知州大人那边没再传来有意结亲的消息。
盼着娶个有钱有势媳妇的鲁氏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心急如焚地遣人去探问,谁知被打了出来,原来这大人的女儿才六岁,那天是喝了酒后大舌头,把六岁说成了十六岁,结亲之事也不过是说着玩的。
乍闻好事落得一场空,鲁氏好不傻眼,没法接受到嘴的肥肉怎么飞了,她急得四处找人要讨个交代,他们把拜堂成亲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唯独缺个新娘。
可是谁理她呀,一没提亲、二没说媒、三没下聘,你们丁爱着急个什么劲,死了爹都没那么急下葬。
丢了个大脸的暗亏只能闷声吞下,花了银子又没讨到好处让鲁氏气病了,大夫三天两头拎着药箱上府,她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整天哀声叹气的见人就骂。
至于丁立熙倒是无所谓,他又看上新丧的小毖妇,给她买了间宅子当落脚处,两人打得火热。
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居然没人想到下堂离去的裘希梅,以及那对讨人欢心的双生子,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轻易地被人抛在脑后,化为风中的尘粒遗忘了。
“你说什么亲?谁要成亲了?得看下帖的人是谁,远的包个礼,近的看交情,喜酒不能随便喝,远近亲疏先搞清楚再说,坐到政敌的酒席那喝什么酒都是酸的。”交朋友要睁大眼,别把香的、臭的全搅和在一起。
一肚子坏水的管元善睁眼说瞎话,打起马虎眼来比谁都还厉害,绝口不承认干了什么好事。
知州大人向来与他交好,酒量好得号称千杯不倒,从没醉过也未有结巴,背起律法来是滚瓜烂熟的流利,两个人就在管元善的书房见过一面而已,没两天就传出知州大人要与丁爱结亲一事,说不是他在后头操纵有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