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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音深深地吸了口气,抬手扶了扶后脑勺,忍着疼痛整了整散乱的发髻,稳了稳心神,缓缓地上前两步走到锦瑟跟前,一双狭长的丹凤目里闪着精明的光彩,撇过锦瑟胸前的衣襟时闪过一丝阴寒。
锦瑟顿时明白了鸾音是什么意思,于是冷声一笑,问道:“你倒是喊人呀?怎么,又改了主意了?”
鸾音冷哼一声,看着锦瑟平静的神情,很是生气的叹道:“哎呦!你还挺能装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演戏的本领倒是不小。只不过是狐狸,早晚都要露出尾巴的。你老实说,你怀里踹的是什么东西?还不快快拿出来给我瞧瞧?等我叫了这王府的侍卫来搜你的身,你一个姑娘家这清名闺誉可就保不住了。再说大家的脸上也不好看啊,我们叶家的脸也要被你这小蹄子给丢尽了!”
锦瑟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转身就走。丝毫没把鸾音的警告放在眼里。
“站住!”鸾音想不到锦瑟居然如此胆大,自己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她还敢走。于是噔噔噔几步赶到锦瑟的前面去拦住她的去路,厉声道:“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么?”
锦瑟冷笑:“凭什么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你是这六王府的管家娘子呢,还是什么人?”
被锦瑟冷冷的盯着看,鸾音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慌乱,心想莫不是刚才恍惚看见匆匆离去的那个人影儿是假的?就算是自己眼花了没看清楚,可这丫头的怀里鼓鼓囊囊的,分明是揣了东西在衣服里。刚刚这死丫头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还没这样,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是从哪里偷来的东西呢?
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鸾音再次暗下决心,现成的赃物在她的怀里,若是让她溜了,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打定主意后,鸾音又看了看周围茂密的桂树,桂香飘飘,却一个人影也看不到,这样幽静的地方倒是交接赃物的好地方。于是她猛然抬手指着锦瑟的鼓鼓的衣襟,色厉内荏的斥道:“快拿出来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还能饶了你。若是不然,我这就叫王府的护卫把你抓起来,看谁能护得了你!”
锦瑟冷冷的笑了笑,说道:“你这女人真是麻烦。你到底叫不叫护卫?你不叫我替你叫了啊。”
鸾音怔住,眉头紧皱看着锦瑟那张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小脸,暗暗地思索着锦瑟的话,一时间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回连珍珠都冷笑的摇摇头瞥了她一眼,却又回过身去扶着锦瑟的胳膊,轻声说道:“姑娘,看来她是没胆子叫护卫了,咱们走吧。”
锦瑟鄙夷的看了鸾音一眼,冷笑着哼了一声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王府的护卫又不是她的奴才,凭什么听她呼来喝去的瞎折腾?她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说完,便一甩手由珍珠扶着继续走。
“站住!”鸾音被锦瑟的话彻底的激怒,疯了一样大声喝道:“来人啊——有人偷东西了!快来人”
今日是六王爷的寿辰,朝中各位王公大臣基本都来了,可谓是权贵云集。就连三皇子和公主都来府祝寿,这样的日子里,六王府里自然是戒备森严,层层暗哨明岗守着六王府,别说偷东西的贼,就是一只苍蝇也难飞出去。
所以鸾音用杀猪般的声音使劲的一嚎,桂树丛中立刻蹭蹭蹭跳出了十几个护卫。每个人手里都有拿着一把刀,把鸾音锦瑟和珍珠三人围在中间。为首的护卫冷声喝道:“都不许动!各自报上名来!”
鸾音立刻说道:“我是镇南侯府的二小姐,这丫头是个贼,你们看她怀里揣的东西,就是刚刚有个男人偷来的,在刚才那亭子里交给她让她想办法带出去的。我正好撞见了,叫她拿出来,她不听。还跟我动手动脚的!你们快捉住她,把她关起来好好地审问!”
护卫听了鸾音的话,立刻都把目光集中地锦瑟的身上。
锦瑟冷笑道:“你们是王府的护卫,什么事情都在你们眼皮子低下,你们不可能视而不见。刚才我是在桂香亭中见了一个人,可那个人是三皇子的师傅,刚刚跟三皇子和昭阳公主来给六王爷贺寿的人。他能来桂香亭肯定也是有你们王府的人引路。不然的话王府这么大他怎么能找到这里?你们若是不信,尽管去请示你们王爷。看王爷怎么说。”
锦瑟挺胸抬头,平静的目光从每个护卫的脸上扫过,最后直视着那个为首的护卫,继续说道:“还有。我没有偷任何东西,我想你们也不会听她的一面之词。若是不想搅合了六王爷的寿宴,我劝你们还是各自散开去,不然的话,惊动了那么多朝中重臣,搅乱了六王爷的寿宴,恐怕你们一个个谁都逃不过一场重罚。”
锦瑟这番话有理有据,把一群侍卫说的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鸾音听锦瑟这番话,心底也产生了几分惶恐。
搅乱了六王爷的寿宴可不是小事儿,这若是六王爷怪罪下来,恐怕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是事已至此,她就算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不说六王爷怎么样,就是眼前这些侍卫发起怒来就够她受得。还不如豁出去了,就算是闹到王爷王妃那里,还有镇南侯府给自己撑腰呢。
鸾音想着六王爷总要看父亲的几分颜面。再说了,这个锦瑟怀里揣着东西,不管那些东西是什么,她总是要担上一个‘私相传授’的罪名,她这个做贼的都不怕,自己又怕什么?
于是她暗暗地咬了咬牙,说道:“你们不要听她诡辩!只要她能把她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了,才能证明她的清白。否则,她就是偷东西的贼!”
领头的护卫听了这话觉得也有道理,于是转头向锦瑟说道:“你是谁家的姑娘,是跟谁一起来的?你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过,确定不是王府的东西之后,我们自然放过你。”
锦瑟眉头一皱,回头看了一眼鸾音,冷静的说道:“我身上倒是有一件六王府的东西,不过我怕你们看到了会后悔。”
鸾音听了这话立刻尖叫道:“你们听见了吧?她自己都承认了!她就是贼,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那护卫头儿眉头一皱看了鸾音一眼,冷声说道:“你不要叫了。我们自有判断力,无需你来指指点点。”说着,他又很客气的问锦瑟:“这位姑娘,你总要让我们相信你的清白才行。毕竟这位姑娘在这里口口声声说看见你偷东西了。我们就算是要放过你,也需要弄清楚事实。”
锦瑟微微一笑,说道:“好,我不难为你。”说着,她抬起左手的手腕来,把衣袖往上一捋,纤细白嫩的手臂上那一串明黄色的玉手珠郝然在目。一颗颗莹润通透,泛着盈盈的光泽。因为玉珠稍嫌大,趁着锦瑟的手腕越发的纤弱无力,苍白的肌肤上甚至可以看得清楚青色的血脉来。
十几个护卫顿时傻眼,一怔之后,一起跪倒在地。领头的护卫朗声道:“属下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请姑娘恕罪。”
鸾音立刻傻了,慌张的走上前去,挨个儿的把跪在地上的护卫看了一遍,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啊?你们为什么对她下跪?你们都是王府的护卫啊,为什么对着一个小丫头下跪啊?啊?!”
锦瑟恨恨的看着又蹦又跳的鸾音,心里那口气无论怎么样都平复不下去。她收回手臂,冷声说道:“你们都看明白了么?现在,你们立刻把这个无理取闹,试图搅乱六王爷寿宴的女人给我拿下。先把她关起来,等会儿宾客们走后,再把她交给王爷和王妃处置。”
“是!”护卫们立刻领命,两个人从哪个头领身后闪出来,一人扭住鸾音的一根手臂,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她拎到了一旁。
鸾音这回是真的疯了,她顾不得胳膊上钻心的疼痛,只仰着脖子放声大喊:“啊啊啊——你们干什么呀,我是来给王爷贺寿的客人!我是镇南侯府的二小姐!你们放开我!放开!”
“怎么回事儿?!”一声清亮的喝问从桂花之后传来,借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见七八个女眷簇拥着嘉禾郡主匆匆而至。嘉禾郡主看见护卫扭着叶二小姐的胳膊时,立刻放下脸来,骂道:“混账!那是镇南侯府的二姑娘,也是你们这些狗奴才们能碰的人么?还不放手!”
“郡主”护卫有些为难。毕竟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虽然他们不知道那个持有王爷最喜欢的那串手珠的姑娘是什么身份,但她既然亮出了王爷之物,那就犹如王爷亲至。她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可是郡主却又让放人
“罗嗦什么?!还不放人,连本郡主的话你们都敢不听吗?”嘉禾郡主冷冷的看了一眼锦瑟。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已经猜到了是锦瑟叫护卫拿人的。因为锦瑟手里有自己父王的那串黄玉手珠,护卫们不敢不听她的话。
但这是王府,嘉禾心里的那股傲气又莫名其妙的冲上来。凭什么家里的护卫连自己这个堂堂正正的郡主的话都不听,却要去听那个野丫头的话?
护卫见郡主发怒,一个个都不敢怠慢,忙把鸾音给放了。
鸾音见是嘉禾郡主,忙上前去跪在嘉禾的面前,哭道:“多谢郡主救了我。大恩大德,我叶鸾音没齿难忘!郡主,郡主——她刚刚私自和人相会,我看见了。那是一个男人,那男人给了她一些东西。郡主你看她的怀里,明明塞着什么。却就是不拿出来”
嘉禾听了鸾音的话,目光不自觉的瞟到了锦瑟的胸前。
果然,锦瑟的怀里很明显的是塞着一件东西,而且那东西还不是个小物件,把她原本平平的小胸脯都撑起来了。
于是嘉禾郡主淡然一笑,往锦瑟的面前走了两步,又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方嘲讽的问道:“锦瑟姑娘不是伤着腿了么?怎么还胡乱走动?腿上的伤不疼么?”
锦瑟的嘴角稍微一挑,带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微笑,说道:“拜郡主所赐,正是因为腿受伤了,所以才在里面坐不住。想着出来吹吹冷风或许会好些。”
嘉禾郡主被锦瑟噎了一下,暗暗的骂道,死丫头嘴还挺硬。
玉花穗是随着嘉禾之后赶来的,她原本是知道锦瑟出来和她父亲相见的事情,所以才由着她一个人出来。自己留下来和几个郡主说闲话,顺便看着嘉禾郡主别让她在出幺蛾子。所以嘉禾郡主带着和她要好的几个姑娘们找借口出来的时候,玉花穗悄悄地跟昭阳公主使了个眼色,匆匆的赶了过来。她来的稍微晚了一步,只听见锦瑟那句不冷不热的话。
不过她不用想也知道嘉禾郡主这会儿肯定没说什么客气话,于是推开众人冲进去,扶着锦瑟的手臂却转头向嘉禾郡主笑了笑,说道:“锦瑟又得罪郡主了?”
嘉禾看见玉花穗来了,知道肯定昭阳公主也注意到这边了。想想之前在狩猎场上昭阳公主对锦瑟的维护,嘉禾少不得打个哈哈瞒过此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没有,锦瑟是我们王府的座上宾,我只怕招待不周得罪了她呢,她又怎么会得罪我。”
玉花穗听了这话,也淡淡的说道:“这天越发的冷了,大家刚吃了东西,站在这风口里怕回头要肚子疼。刚刚公主在找郡主说话呢,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郡主还是快些回去吧。”
嘉禾听了这话,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用,便回头吩咐护卫:“去查一查,看各处哪里有少了什么东西没有。如果有的话,立刻来回我。”说完,又回头意有所指的看了锦瑟一眼。
锦瑟哪里吃得下这口气,她立刻上前一步说道:“慢着。”
嘉禾回头来饶有兴致的看着锦瑟,轻笑着问道:“怎么,锦瑟姑娘还有事?”
锦瑟抬手把怀里的那个黑缎子小包拿出来,递给玉花穗说道:“花穗姐姐,她们怀疑我偷东西。我锦瑟虽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甚至是出身低下从小在山沟里长大,但却也是有尊严有底限的。郡主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却不敢领。还请你把这小包裹打开,让她们看看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省的回头我们走了,六王府再说少了什么,大家这贼名儿可就落下了。”
嘉禾郡主听锦瑟如此坦荡的一番话后,明显一怔,眼神从玉花穗手里的小布包上撇过,心中顿时觉得没底了。于是她又看向鸾音,皱眉问道:“你可看清楚了,那东西是一个男人给她的么?”
鸾音其实并没有看见锦云开的影子,她也不过是从锦瑟怀中所揣之物上猜测的。因为她指着锦瑟偷东西的时候,锦瑟根本不理她,更没有把东西拿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她越发的肯定那东西定是见不得人的。
然而,当锦瑟亮出自己手腕上的珠串时,王府的护卫立刻听从锦瑟的命令把自己当成了故意搅乱六王爷寿宴图谋不轨的奸细,幸亏嘉禾郡主及时出现才救了她,庆幸之余鸾音又生出另一份心思来。
当她又见嘉禾郡主对锦瑟冷嘲热讽的,便认定了她们两个不合,便越发确定了她要把锦瑟一整到底的想法,拿定了主意今日要借着嘉禾郡主把锦瑟给利索的除了,永绝后患。
可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变了。
不过是一个玉花穗而已,怎么她一来,连嘉禾郡主的士气都别压下去了?
鸾音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但郡主问话她又不得不说,说了,后果她不知道,但不说,她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于是鸾音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是的,那个东西就是一个男人给她的。郡主,鸾音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嘉禾稳了稳心神,下巴一抬看着玉花穗,很有底气的说道:“那么,玉姑娘可以打开给大家看了吧?”
锦瑟冷冷一笑,说道:“慢着。如果打开看也没什么,但需要几个人在场。郡主若是能把这几个人找来,那我就答应把这小小包裹打开来看。”
嘉禾咬牙道:“好,今天在我们王府之中,若是我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你的话,叫别人说我仗势欺人,欺负你这个小女娃。你说,要谁在这里你才肯让我们看看那个贼人给你的是什么鬼东西!我告诉你,你最好祈祷老天,那小布包里的东西不是什么邪魔鬼道的玩意儿,否则你今天是死定了!”
嘉禾这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玉花穗手里拖着的那个黑色的小布包怎么看里面包的都不像是好东西。皇家历来禁忌魔咒之术,但却有人为了权谋利益,明明知道是死罪,却还是会铤而走险。
今日是六王爷的寿辰,府中大臣云集,有六王爷平日里要好的兄弟和朋友,更有潜伏在暗处的政敌宿敌。嘉禾此时是把锦瑟的那个小布包归为那些邪物之类的了,所以才会说这种话。
锦瑟此时也终于明白了嘉禾郡主愤恨的缘由,原来她是把自己当成政敌的棋子来看了。这个小郡主从小生长在王府,心里恐怕除了阴谋诡计还是阴谋诡计,身体里就没有什么正面的力量。所以她看锦瑟也是一样的,觉得锦瑟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六王爷的喜欢,肯定是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手段的缘故。
想到这些,锦瑟的心里又轻松了一些。她看了看玉花穗,说道:“我要昭阳公主和六王妃都在这里,才能把布包打开给大家看。”
嘉禾一怔,她原本就有些惧怕昭阳公主,但锦瑟说要六王妃也要过来,她便不明白了。不管别人怎么样,六王妃是肯定会护着嘉禾的,毕竟她们是母女啊。
“好,这条件也不算过分。”嘉禾回头看着身后的嘉兰郡主说道:“嘉兰姐姐,麻烦你替我回一趟清韵阁,请母妃和昭阳姐姐过来一下。”
嘉兰郡主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嘉禾郡主眼睛里笃定的目光时,还是点点头转身回清韵阁去了。
六王妃和昭阳公主听见嘉兰悄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先是一怔,然后面面相觑,二人皆皱眉不语。
还是昭阳公主先开口:“婶娘,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六王妃点点头,很是无奈的说道:“好,公主先请,我随后就来。”说着,又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尚在席上欢笑对酌的女眷们,最终还是不放心,叫自己的贴身丫头把对面那一席上陪着宰相夫人翰林夫人们说笑的妹妹平南王妃请过来,悄声叮嘱了两句后,方悄然离去。
昭阳公主和六王妃先后而至。
桂香亭外聚在一起的*个郡主小姐们还有十几个护卫全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都聚精会神的看着玉花穗手里的那个小黑布包,等待看清楚事实的真相。
那些护卫们倒也无所谓,平日里刀光剑影见得多了,比这更惊险的都见过,无非是你死我活而已。对他们来说是那个又叫又嚷的叶家二姑娘倒霉还是那个镇静自若的小丫头死,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要事情弄清楚了,他们也就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然几个郡主和侯门千金们却不一样了。这些女孩子们整日被关在深闺之中,除了针黹女红便是琴棋书画,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家里有发生,也都是不许她们胡乱议论的,更何况当着她们的面处置人,更是不准许的事情。
昭阳公主看六王妃也过来了,才开口说道:“花穗儿,把那小布包打开,让大家一起看看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玉花穗看了看锦瑟,又看了看鸾音,一手托着布包,一手把黑色的丝缎一层层的掀开。
一摞银票郝然呈现在众人面前。鸾音先是一怔,继而指着银票叫道:“这银票可不是小数目,锦瑟,你说你是哪里来的?!”
锦瑟冷冷的笑道:“我哪里来的不与你相关。反正不是偷的王府的。请王妃和公主替锦瑟做主。”
说着,锦瑟便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六王妃和昭阳公主面前,然后看着鸾音说道:“叶二姑娘存心诬陷我,她意欲何为锦瑟猜不透,或许之前在镇南侯府上锦瑟曾不小心说错过什么话得罪过她也未可知。但这是锦瑟和她之间的私人恩怨,原本也该私下解决。却想不到她竟然无中生有,挑拨锦瑟和嘉禾郡主的关系,想利用郡主之手除去我,替她出气。叶二姑娘心思之深,谋算之远,计策之歹毒,真是令人深思!王妃兰心蕙质,一定早就看透了她这龌龊的心思,还请王妃还锦瑟一个清白。”
六王妃的脸色渐渐地苍白起来,再怎么说,锦瑟也不可能在六王府里偷出这么一摞银票来。
六王府里值钱的东西很多,什么珍宝玉器,古董珍玩,随便拿个什么都是价值连城的,但银票这东西,谁家也不会随随便便放在哪里等着人家来偷。
试问京城中哪家公侯王府的银子不都是方在银库里么?银库之隐蔽安全,恐怕除了王妃和账房的管事之外,还没有人能摸得着门呢。
所以六王妃缓缓地弯腰,把锦瑟拉起来,叹道:“锦姑娘快快请起,这事儿是嘉禾莽撞了,怨不得你。你腿上有伤在,原本就是我们照顾不周,此时又叫你受这样的委屈,真真是惭愧。”
昭阳公主看了锦瑟一眼,上前去把玉花穗手里的银票拿过来,翻看了几眼,说道:“这是万通钱庄兑换出来的银票。想来六王叔府上的银子也必然不会存放在这种民间的钱庄里吧?”
六王妃忙点点头说道:“不错,王爷的俸禄都是朝廷发的,下来的都是朝廷银库里的现银。银子除了存入王府的银库之外,会有一部分拿出去兑换成银票,但国库里出来的银子都是有徽记的,要兑换银票也是拿到皇家的龙头钱庄去兑换。我们王府里绝不会有这么多万通钱庄的银票。”就算是有,这会儿也不能说出来。
此时若是说这些银票是王府所有,恐怕只能是为王府埋下无穷的后患。
六王妃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
昭阳公主把那些银票抬手交到锦瑟的手中,轻声笑道:“为了彻底的洗清你的冤情,你告诉我,这些银票是哪里来的?”
锦瑟接过银票来,一边卷一边说道:“这是我父亲给我的。他在宫里当差,皇上和皇子们时有赏赐。那些珠宝父亲用不到,便叫楚公子去帮忙典当出去换成了银票。我是想着等攒够了钱,能在外边买一处宅院,那样的话,父亲不当差的时候,出宫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我们父女漂泊不定了许多年,总是要一个安稳的家的。”
说完这些话,锦瑟的眼圈儿便红了,慢慢的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昭阳公主抬手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攥了攥,说道:“唉!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缘故。平日里三皇子和父皇还有我,我们偶尔在一起联句对诗,以锦先生的才华,自然会赢。赢了后连父皇都会赏赐锦先生珠宝什么的,这些珠宝玉器对我们来说都是喜欢的,却不想对你们父女是没有用的东西。锦先生为三弟的学业兢兢业业,而朝廷却连你们父女的安身之所都没有安排好,这本就是我们皇家的疏忽。罢了,我回宫去就跟父皇说说这事儿。父皇肯定会想办法的。”
锦瑟忙又福身谢恩,却被昭阳公主拉住。
那边六王妃只冷冷的看了一眼鸾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咬牙道:“叶二姑娘闹了这一阵子,想必是累了。来人——把她送回镇南侯府,交给龚夫人吧。去传我的话,说她教女无方只把女儿留在家里也就罢了,只不该让她来我们王府捣乱。搅了王爷的寿宴,坏了这么多人的兴致。”
锦瑟回头瞥了垂头丧气的鸾音一眼,心想六王妃这是隐忍不发,才这样说的吧?而这个‘教女无方’的罪名可大可小,这回龚夫人的日子恐怕不怎么好过了。
然而老天爷今天似乎特别的公平。
六王妃的话音刚落,护卫们还没来得及拉着鸾音下去,便听见有人从桂树从后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本王的寿宴你们不在宴席上喝酒听戏,都跑这里来做什么呢?”
六王妃神色一怔,立刻回过神来,忙抬手拉着嘉禾迎上去。
六王爷带着叶逸风,楚正阳还有锦云开几个人从桂树从后面转过来,脸上的神色可用三九严寒来形容。
连素日里在皇上跟前都能撒娇的昭阳公主这会儿都收敛起玩笑之色,拉着锦瑟往前去给六王爷行礼:“王叔,不过是一点小事儿,婶娘已经处置过了。今儿是您的寿辰,请王叔不要生气了。”
六王爷的目光从六王妃和嘉禾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锦瑟的脸上,看这个平日里神采飞扬的小丫头这会儿委顿下来,脸色苍白,眼圈红红的似乎还哭过,于是皱眉问道:“锦瑟,你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昭阳公主放开锦瑟的手,侧脸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小丫头不说话倒还罢了,若是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凭着六王叔对她的喜爱,今儿还不把天给翻过来?
锦瑟低着头上前两步,轻轻福身下去,恭敬地说道:“回王爷。没有什么事儿。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已经过去了。”
六王爷自然不信,皱眉问玉花穗道:“玉姑娘,你说。”
玉花穗便把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自然,她回避了嘉禾郡主的那些过激的言辞,不管怎么说,六王妃还在一旁,总要给她几分面子。嘉禾有错,自然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教导不好。何况,这件事情本来就是鸾音在折腾,反正六王妃已经说龚夫人教女无方了,玉花穗也不怕得罪了龚夫人。
六王爷听完之后,皱眉看了鸾音一眼,冷声道:“叶姑娘,你这样做,让宫里的敬妃娘娘知道了,该多失望呢。”
不愧是皇上最信赖本朝权势最大的王爷,一句话便把鸾音给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若是敬妃娘娘因为她今日的这番作为而受到什么连累的话,恐怕龚夫人不仅会往死里整她,连带着她的姨娘金氏恐怕都要倒霉。而且,以后将永无翻身之日。
这会儿鸾音想死的心都有了。其实如果这会儿她立刻就死了,说不定事情还有另一个转机。
可是,两边的护卫看得她紧紧地,她就是想死,这会儿也没有机会。
叶逸风此时只关心锦瑟,原本就知道她的腿上被烫伤了,这会儿看见她红肿着眼睛,低着头,小脸上泪痕未干的样子,他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把她搂进怀里,又恨不得把这里一把火烧了,方可解恨。
只是他身边杜玉昭一直用力拉着他的手臂,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没法收拾。
锦云开身为锦瑟的父亲,此时倒是好说话,他上前两步劝六王爷道:“锦瑟这孩子也是调皮。为何不早早的跟郡主说明白了,事情也就过去了。此时却惊动了这么多人。扰了王爷的寿宴。还不过来给王爷赔罪?”
锦瑟听了这话,只得上前来。
原本腿上的伤就一直疼着,之前能忍住是因为她要面对这么多人,不能把自己的软弱表现出来给人家看。此时看见叶逸风一双眼睛冒着火盯着自己看,她便觉得腿上的伤格外的疼痛,心里也格外的委屈。
刚迈了几步,便退下一软,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玉花穗忙上前去扶住了她,嗔怪道:“你腿上有伤,慢点走。”
“有伤?”六王爷目光一凛,转头看向六王妃。锦瑟是他特意叮嘱叶逸风带来的人,六王妃应该也知道的。怎么会好端端的让她受伤?
六王妃知道此事瞒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低声说道:“刚才嘉禾给锦瑟端茶,不小心把茶水洒在她的身上了”
“混账!”六王爷冷声一喝,十几个人立刻都低下头去,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锦瑟看六王妃低下头去根本不做辩解,甚至不多说一个字。心想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得罪她们母女的好。于是忙扶着玉花穗上前两步,劝道:“王爷息怒。嘉禾郡主原本是好意,是我自己不小心,碰了郡主的手,才打翻了茶。今儿天气这么冷,我穿的厚厚的衣裳,那茶也不是很热了。所以并没有真的烫伤。只是刚才在那里站的久了,腿有些酸软而已。王爷寿辰,锦瑟不能让王爷展颜开怀,反而添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若王爷再为锦瑟生气,那锦瑟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六王爷听锦瑟这样说,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真的没事儿?”
锦瑟忙做出小脸来说道:“真的没事儿。王爷不必挂念。锦瑟还想着待会儿再为王爷高歌一曲,为王爷拜寿呢。”
六王爷笑了笑,说道:“罢了。虽然本王很想听你唱曲儿,可你身上有伤,又怎么能够勉强。嗯,今儿我的书房里倒是安静,你和玉姑娘先到那里去休息吧。云开,你们父女有些日子没见了,你也过去跟你女儿说说话。”说着,他又看了看六王妃和嘉禾,眼神一沉,似有什么话不便说出来。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王妃带着大家都回去吧。”
六王妃忙福身称是,带着嘉禾,嘉兰等几位郡主和昭阳公主一起回清韵阁去。锦瑟也和玉花穗跟着六王妃安排的一个婆子去六王爷的书房。六王爷又派人把鸾音给送回镇南侯府,方转身来看着叶逸风,叹了口气说道:“唉!逸风啊,你说本王该怎么办才好?”
叶逸风知道他是不喜欢镇南侯府,却又不得把自己跟镇南侯府分开。于是忙躬身说道:“逸风只不过是侯府的一个庶子,在侯府中无足轻重,王爷不必因为逸风而为难。只是父亲身上伤患未曾痊愈,请王爷看在他为朝廷征战多年的份上,别叫人打扰他清净养伤,逸风便感激不尽了。”
六王爷点点头,说道:“叶家有你,必不会一败涂地啊!好了,我们也都回去吧。”
叶逸风和杜玉昭忙躬身闪到一旁,让六王爷现行,自己只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之后,叶逸风忽然抬起手腕来看着刚刚被杜玉昭攥出来的那片淤青,抬头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杜玉昭感觉到伟大的大哥那冷冰冰的眼神,忙回头来歉然的笑了笑,低声说道:“我若不往死里拉着你,你这会儿还不知怎么样了呢。大哥——咱们相识八年,我可是头一次见你这样失控啊。你唉!真的是叫兄弟刮目相看啊。”
叶逸风从心里暗暗一叹,失控么?好像真的是。这么多年来,自己何尝像今天这样心急如焚过?看着那丫头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的心像是被撕碎了一样,痛的无可比拟。
六王爷走了一段路,却忽然停住脚步,抬头看着身侧的楚正阳说道:“正阳啊,你替我去怡和殿跟几位王爷说,我酒喝得多了,有些头晕,先偷个懒,去书房休息一会儿。请四王爷和七王爷替我招待大家,一定要喝个痛快,啊?”
楚正阳微微笑道:“是。王爷放心,正阳一定把话带到。”
六王爷点点头,又对身后的叶逸风和杜玉昭说道:“你们两个跟楚公子过去吧,本王去书房休息一会儿就过来。”
叶逸风忙道:“逸风还有点小事儿要单独跟王爷说。不如让逸风送王爷回书房?”
六王爷笑了笑,指了指叶逸风的脑门,叹道:“少年风流。少年风流啊!”几个人都呵呵的笑起来,于是杜玉昭和楚正阳一起回怡和殿,叶逸风则陪同六王爷往书房去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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