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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厢房里出来,叶逸平焦急的心已经平稳下来了,他不着急去后花园里见龚夫人,而是先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洗了把脸,换了件清爽的家常薄长衫,又把出门的靴子脱下来换了一双千层底的布谢,临出门的时候又捏了捏服侍他的大丫头金花的下巴,在她娇媚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方喜滋滋的往后花园子里去了。
后面花园子里龚夫人带着鸾音姐妹三人还有叶逸贤已经吃饱喝足玩的差不多了。大家都懒洋洋的坐在拜访了冰盆的屋子里听一个女先儿说书呢。门口的丫头见了叶逸平忙道:“二爷来了。”
里面龚夫人听见了便笑道:“这会子逸平倒是回来了?”
顾无双忙站起身来,叶逸贤和几个姐妹也都站了起来。叶逸平进来后先给龚夫人请安,又给苏夫人行礼,之后方对鸾音姐妹们笑道:“几位妹妹快请坐吧。我一来倒是扰了大太太的雅兴了。”
龚夫人笑道:“我们正无聊呢。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儿问你。”
叶逸平在原来顾无双的位子上坐下,接过顾无双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方笑道:“大太太有什么话儿尽管吩咐就是了。”
龚夫人便笑着问道:“平南王府上的老王爷说要给逸贤保媒。说的是原来扬州刺史玉嘉珩的女儿,你出门多见识广,可听说过他们家的女儿品貌如何?”
叶逸平讪笑两声摇摇头,说道:“大太太真是抬举侄儿了。扬州刺史好歹也是封疆大吏了,他们这样的人家纵然比不上我们家的姑娘们娇生惯养,但想来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抛头露面的。侄儿从小到大也没去过扬州,哪里知道人家姑娘的品貌如何。”
龚夫人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刚才是着急了些,不免笑道:“是我一时心急了。”说着,她又拍着苏夫人的手叹道:“你看我们这些当妈的多可怜,为了给孩子寻一门好亲事,都急成什么了!”
苏夫人笑着叹气:“要不人家怎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大太太也别太着急了,逸贤这孩子还小呢。倒是逸风已经二十四了,按说早就该定一门亲事了。大太太是他的嫡母,这事儿还是要替他操心的。我娘家有个侄女,今年十七岁了,人长得倒还罢了,最讨人喜欢的是性子温和,又有一手好针线。只要大太太点个头,这事儿我去操心,怎么样?”
龚夫人原本一门心思为自己的儿子谋算,哪里又那个精神为叶逸风的事情劳神?此时听苏夫人上赶着把自己娘家的侄女许给叶逸风,忽然一下子想起来外头还放着一个财主没收回来,这会儿一不留神倒是让别人给算计上了。
龚夫人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只微微笑道:“弟妹这话很是,不是我不想替逸风那孩子操持这事儿,只是前几天我们娘们两个刚闹了别扭,到这会儿他还不肯见我这个嫡母。若是我现在给他定亲事,倒显得是跟他赌气让他成家早些让他独立门户一样。未免让那孩子心寒。再说了,他父亲一向疼他,算起来他父亲对他倒是比逸贤还关心,所以他的亲事怎么说也要等他父亲回来再定。”
苏夫人见她思量了一回方说这话,自然也猜到了其中的意思。便不再多说,只是笑着点头:“大太太这话很是。逸风怎么说也是侯府的长子,他的婚事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定下来,如此还是等侯爷回来再说吧。”
龚夫人一口气卡在喉咙之下的位置差,竟然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嗝,‘啍儿’的一声特别的滑稽。把习见的众人都听得一愣,却又不好带出笑来,尤其是叶逸平,差点给憋成了内伤。
还是顾无双的忍耐力比较强一些,她忙转身接过丫头们手里的茶壶来给龚夫人的茶盏里添上水,并劝道:“大太太喝口水吧。”
龚夫人此时恨不得把苏夫人活活掐死。只是这事儿就算再想做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她强作镇静的端起了茶盏来,借着喝茶的功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组织了一下接下来的语言,再放下茶盏的时候已经平静了很多。
轻轻咳嗽一声,龚夫人淡然开口:“弟妹啊。你这话是有口无心呢,还是故意为之呢?”
苏夫人自然是故意的,她就是想忽然间刺激一下龚夫人,看她到底会有什么反应。毕竟时隔十年,叶逸风以这般令人惊诧的状况回到了京城。身为侯府内宅的掌权人,龚夫人一直这么端着架子,着实让人看了不痛快。
不过故意为之却不能承认,苏夫人忙赔着笑脸说道:“大太太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嘴上把话说出去了,心里还没想什么呢?我也不过是那天偶尔在东府里听下人们‘大少爷大少爷’的私下议论,才以为是大太太已经不在乎这些虚名了呢。”
龚夫人冷冷一笑,说道:“如果仅仅是虚名的话,我自然是不怎么在乎的。只是事关家族的兴衰,我总不能一味的装傻。自古以来,大户人家都要分出个嫡庶尊卑,庶出就是庶出,就算年龄大些也是庶出。所谓嫡长子,自然先是嫡子然后才分长幼。下人们不懂规矩胡乱嚼说也就罢了,二弟妹也这样说的话,真是毫无道理。”
苏夫人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和龚夫人闹翻了脸,忙赔笑道:“我也不过是一时口快。大太太当着孩子们的面就不要再教训了吧?”
龚夫人听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果然有叶逸平夫妇在旁,还有几个姑娘都在,心里在生气也要顾及大家族的脸面,便叹了口气说道:“二弟妹素来喜欢开玩笑。却不知道我最是个喜欢认真的人。下次可别说这样的笑话了。”
顾无双忙又拿别的话来把此事岔开,龚夫人只得借机将此事放下转了话题。
闲聊了几句,龚夫人到底心情不好,还是起身告辞了。叶逸平和顾无双忙开口挽留,苏夫人也笑着说道:“大太太真的是生我的气了。这一回书还没听完呢就要走?”
龚夫人勉强笑了笑,说道:“她们小姐妹也累了。我这会儿也有些困,今儿在你这里呆了大半天了,也该回去了。那边府上找不到我,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都耽搁着呢。”
苏夫人和颜悦色的笑着点头:“大太太说的是。那边府上的事情本来就多,如今侯爷不在家,可不都指望着大太太上下打点呢嘛!既然这样,我也不再强留了,改日大太太闲了我们再治了酒席请你和几位姑娘等一起过来散心。”
龚夫人已经站起身来,伺候她的丫头连翘木香和葛花等都上前来搀扶的搀扶,拿帕子的拿帕子,鸾音等几个小姐妹也跟着起身,各自的丫头也都上来给她们拿着随身用的物品,如巾帕,扇子等物。
顾无双又笑着挽留莺歌道:“姑娘不留下住几日么?”
莺歌笑嘻嘻的看了一眼鸾音,说道:“这几日我正跟二姐姐切磋棋艺,一天不跟她对弈觉也睡不好呢。”
顾无双笑道:“到底是大太太那边舒服些,瞧我们三姑娘都不愿意回家来了。”
龚夫人看了一眼娇媚可爱的莺歌,笑道:“你这是什么话?那边不也是她家么?她一个小姑娘家跟姐姐妹妹住在一起,学习针黹活计,闲时读书习字的也省的孤单。”
苏夫人笑道:“都是大太太疼她,她才不舍得回来罢了。”
叶逸平又拉着叶逸贤笑道:“贤弟不如留下来,晚上哥哥约了陆将军家的公子,还有户部张侍郎家的三公子,贤弟留下正好凑个局,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龚夫人听了这话忙对叶逸贤说道:“那你就留下来吧。跟着逸平也多学点经济学问,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历练一下也是好的。”
叶逸贤本来就无心在这些庶务上费心思,只是龚夫人已经说了,他又不得不听,于是只好躬身答道:“是,那儿子就不跟母亲一起回去了。”
龚夫人点头,带着鸾音姐妹三人上了车回东府去了,叶逸贤一个人留了下来。
叶逸平陪着他说了几句闲话,因吃了酒,天气又热,人们都疲劳困顿。叶逸平便命丫头将后花园的一处名叫碧水阁的所在收拾了,让叶逸贤过去歇息一会儿。等晚间那几个人来了再叫他。
叶逸贤正没精神呢,听了这话立刻拱手给叶逸平道谢:“还是二哥周到。兄弟刚才就睁不开眼了。”
叶逸平便唤来自己屋里的小丫头翠果吩咐道:“你服侍三少爷去碧水阁歇息。好生打着扇子,预备好茶水点心,务必细心周到。听见了没有?”
翠果忙福身应道:“奴婢知道了。”然后又转身对叶逸贤欠身说道:“三少爷请跟奴婢来。”
叶逸贤带着自己的三四个丫头随着翠果去了碧水阁,因叶逸平吩咐过,里面早就收拾好了床铺帐幔,并摆放了四五盆冰雕,焚上了安息香,清香凉爽,舒适无比。
贴身大丫头墨香上前来把叶逸贤的长命锁,寄名符,玉佩,香囊等物一一解去,又把外袍的衣带解了,把衣裳褪下来交给小丫头挂起,只留着月白的中衣。又转身去检查了一番床上的铺盖方转身柔声说道:“爷请躺下吧。”
叶逸贤打了个哈欠抬脚上床,面向里躺下去。墨香在一边打着扇子,看着他睡着了方悄悄地站起身来把帐子放下来,带着几个丫头轻着脚步往外进去了。
翠果端了一杯香茶来给墨香,悄声笑道:“姐姐服侍了半天,真是辛苦了。快喝口茶吧。”
墨香微微笑了笑,在一只绣凳上坐下来接过茶,吹了吹茶末喝了两口,叹道:“这可是主子们用的茶,你倒是好本事,给弄来咱们享受。”
翠果悄声笑道:“我们哪有那样的本事?这是二奶奶专门叫人送过来给三爷用的。统共就那么一小盒子,也只得沏三杯。”
墨香忙道谢:“如此难为妹妹了。妹妹也站了半天了,这里又没有主子在,你也坐下吧。”
翠果依言坐在墨香的身边,墨香又把其他丫头都打发出去,自己却拉着翠果的手说闲话。
说了几句之后,二人熟络起来,翠果便叹道:“姐姐服侍少爷也有几年了吧?”
墨香点头说道:“有五年多了。我还是在少爷八岁的时候被买进来的呢。一来就跟了少爷,转眼就是五年多的时间。想想真是快呀!”
翠果叹道:“姐姐是个细心地人,你服侍爷,大太太也放心。将来姐姐必然是有好结果的,不像我们,到了年纪就放出去了,还是要过之前的那种穷日子。”
墨香也是穷人家被卖进来的孩子,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放出去未尝不是好事儿。留下也未必就有好结果。若是将来能有个开明的奶奶还罢了。若是”话说到一半,墨香忽然警觉的停住了,只摇摇头,淡淡的笑了笑不再多说。
翠果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交心的人一样,摇头叹道:“少爷这样的人,将来必然会有个贤惠的少奶奶的,太厉害的也过不了大太太那一关呀!姐姐的好日子在后面呢,怕什么呀?”
墨香倒是被这丫头的爽直给逗笑了,点着她的鼻子笑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大太太厉害咯?这话儿若是传到我们那边去,你不死也要脱层皮呀!”
翠果有恃无恐的笑道:“怕什么呀,难道姐姐还去传这话不成?我是不担心的。”
墨香笑得越发的柔和,看着翠果略显天真的样子,叹道:“你还小呢,一些事情都看不明白。”
翠果做沉思状,片刻之后方‘呀’了一声,拉着墨香的手叹道:“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呢。记得那次锦瑟姑娘来我们这府上,还说起了那个玉姑娘。据说是什么扬州刺史的女儿?今儿正好听见大太太说的玉姑娘可不就是她么?”
墨香身为叶逸贤的贴身大丫头自然对叶逸贤的亲事十二分的上心,于是忙道:“可不就是她。你听说过什么话了?”
翠果又苦思冥想了一阵子,方悠悠的叹道:“那天锦瑟姑娘喝醉了,嘴里像是念叨着什么玉花穗什么的,不知道是不是。不过听她说话的样子,好像跟这个玉姑娘很熟似的。”
墨香不由得苦了脸:“她们两个很熟?”
翠果点点头,说道:“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也说不准哦!姐姐别担心,反正那个锦瑟姑娘说到底也不可能成为风少奶奶。她们俩成不了妯娌的。”
墨香轻叹一声摇头说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这事儿恐怕大太太还没听说呢。若是听说了,估计就对这门亲事不怎么上心了。”
翠果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唉!主子们的事情还真是复杂,我怎么想都不明白。”
墨香心里全是叶逸贤的亲事,翠果说什么又哪里听得进去,只不过是胡乱应付罢了。
傍晚时分,叶逸平果然打发人来请叶逸贤,说两位客人已经到了,正在前面等着开席呢。叶逸贤刚睡醒正在洗脸,听了这话忙吩咐墨香:“你去把衣服拿过来吧。总不好让人家等着我们。”说完,自己从小丫头手里拿过帕子来胡乱擦了一下脸,又叹道:“应付这些事情很是麻烦,我宁愿当个富贵闲人读书听琴自由自在的罢了。”
墨香轻声劝道:“爷且别念叨了,说话儿您就要定亲了呢。以后就是大人了,再说这些叫太太听见了岂不伤心?”
几个丫头上上下下的把叶逸贤收拾妥当后,方叫两个刚梳头的小丫头一并跟着到前面去。墨香却不去,只留下来收拾叶逸贤换下来的衣裳扇子等物。
叶逸平果然会办事儿,陆将军家的公子陆友骏和张侍郎家的二公子张德兴都是喜欢交往之人,二人也从其他的酒席上见过叶逸贤,只是未曾深交而已。今日都是青年公子,做到一处自然是热闹无比。叶逸平又从青楼叫了两个姑娘来,席间精致的小曲儿,香艳的词赋,再加上美女在侧殷勤劝请,几个人不多时边都有些微醺之态。
因吃酒,不免说些玩笑话。不知因为何事,几人便说到了叶逸贤的亲事上。陆友骏听说叶家有心要聘玉嘉珩的女儿为妻,便不由得笑看着叶逸贤,叹道:“三公子如此文静之人,将来若能聘得玉姑娘为妻,真不能不能降服得住呀。”
此言一出,叶逸贤愣住了,因问:“陆公子此话怎讲?难道那玉家的女儿竟是河东狮不成?”
陆友骏有些自悔失言,忙讪笑两声举起酒杯来说道:“是我多嘴了,我给叶公子赔不是。”说着,便一仰脸把杯中之酒干了,又拉着身边的妓女调笑起来,却再也不应之前的话茬。
叶逸贤的心里却似疑团骤起,又想那个玉嘉珩虽然是皇上的宠臣,但他这几年在扬州做官,又是文职,跟自己的父亲并无什么来往。他女儿的品貌性情更是一无所知。若是自己稀里糊涂就娶一个厉害女人进门,那可怎么使得?
是以整顿酒宴下来,叶逸贤的心思便没在酒上。好不容易挨到散席,他带着五六分的醉意回东府去,路上坐在车里拉着墨香的手叹道:“墨香,你说世人怎么就有这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呢。”
墨香只当他喝醉了,忙拿了一个靠枕给他垫在身后劝道:“爷生在这样的富贵之家,还有什么身不由己呢。这马车晃得厉害,您好生靠着,可别闹上酒来又吐。”
叶逸贤见跟墨香也说不清楚,心里更加郁闷。回到家里先去给龚夫人请安,龚夫人见他带着醉意,便吩咐墨香快些扶他回房去歇着。叶逸贤却不急着走,只坐在龚夫人身边腻在她身上撒娇。
龚夫人少不得又搂着这个儿子哄了一会子,因有感慨:“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往后定了亲事,就要独当一面了。怎么还这么不长进呢!”
叶逸贤听了这话酒劲儿便直往上涌,一激动从龚夫人的怀里挣脱出来,生气的说道:“我才不要娶那个与姑娘呢。母亲还是想办法叫人去回了平南王爷吧。如果玉姑娘真的那么好,他自己家的儿子侄子一大堆,怎么不求去当媳妇?”
龚夫人听了这话不禁一愣,皱着眉头问道:“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叶逸贤不悦的哼道:“无风不起浪,外头既然有人这么说,说不定那个玉姑娘真的是个河东狮呢,如果她真的那么泼辣,保不住就有相好的男人,我可不要做这样的冤大头。”
龚夫人见他醉醺醺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觉得好笑,于是劝道:“好了好了。吃了几杯酒就说这些混账话!那玉嘉珩也是个人物儿,如何能连女儿都教导不好?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快些回房去睡吧。”说着,又吩咐墨香:“好不快扶他去睡?好生伺候着,回去后泡些普洱茶给他吃了再睡。”
墨香答应着上前来扶着叶逸贤起身,同龚夫人行礼告退出去。回房后,墨香等人刚伺候叶逸贤睡下,龚夫人的丫头木香便悄悄地过来了,小丫头见是她都不敢怠慢,忙往屋里让,且赔笑道:“爷已经睡下了,姐姐来是太太还有什么话吩咐么?”
木香悄声说道:“倒不是找爷有什么话吩咐,是太太叫我来问墨香几句话。”
墨香听见外边的话忙悄悄地从叶逸贤卧室里出来,拉着木香往对面的暖阁里去坐下,方道:“太太有什么话,这么晚了又打发你来?”
木香叹道:“还不是咱们这个牛心左性的小爷闹得?太太叫我来问问你,今儿西府的宴席上是不是平少爷故意使坏,挑唆着咱们爷不要人家玉姑娘的?”
墨香听了这话,正中了心事,细细的想了想,方道:“论理主子们的事情很不该咱们做奴才的多嘴。只是我今儿在那边也听见一个小丫头说了两句话,心里一直在嘀咕着要不要说给太太听。你这会儿又来说这话,我可不敢隐瞒了。”
木香忙笑道:“什么话你快说。不是我这人性子急,咱们小爷将来娶个什么样的奶奶进门,可是直接关系到你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呢!”
墨香方说了小丫头翠果的话,又叹道:“我觉得咱们小爷的话也不无道理。那个玉姑娘能认识锦瑟,肯定也不是个靠谱的人,你说呢?”
木香一听说锦瑟的名字,肚子里的火气便不打一处来。在她的心里反弹跟锦瑟沾边的人都该死一万次呢,便立刻柳眉倒竖,咬牙骂道:“那个小贱货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她是六两半银子的赌帐抵来的。有那么一个赌鬼老爹,又为了这么一丁点儿的银子拿女儿去抵,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家。这玉姑娘若真是跟她认识,我想也不是什么好姑娘。纵然出生在刺史府,也不是太太喜欢的那种名门淑女。”
墨香叹道:“我也是这样认为。恐怕这事儿太太一听说还得生气。你回去说话可要小心些。”
木香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
墨香起身,送木香出去又看着婆子关了院门后方进去睡觉。
果不其然,龚夫人听说玉嘉珩的女儿和锦瑟认识之后,当时就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还真是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她们既然是相熟的,又焉知那个小贱货不会跟她说我们家的坏话?若是她听了锦瑟那死丫头的话还愿意嫁到我们家来,就只能说是别有用心了!这样的儿媳妇我可不敢要,赶明儿还是想个办法推了这桩婚事吧。”
此时龚夫人跟前没有外人,只有连翘和木香两个丫头。她这样发牢骚两个丫头也不敢接话。当晚便服侍她睡下,一夜无话。
几日后,平南王王妃果然使了两个婆子过来,明着说是拜望龚夫人,实际上是询问叶逸贤的生辰八字。龚夫人委婉拒绝,说前儿刚好有个和尚来府上化缘见了叶逸贤,说叶逸贤不宜早娶。要定亲的话至少也要过了十八岁。
平南王府的婆子听了这样的话自然明白是借口,也没多坐便告辞回去了。平南王王妃听了自己使唤去的人回来说的话,只冷笑了两声,说道:“本来就是闲操心的事儿,我就说我们是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自家的子侄有多少?非看着人家的儿子就是好的?”
几个婆子不敢多说什么。王妃到底不高兴,还是两个小孙子来了在她跟前闹了一阵子此事才算是过去,平南王府中再无人敢提叶家的事情。而挑起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欧阳铄这几日总在平南王妃跟前晃悠,目的自然是打听消息,听了这话一颗心才算是完完全全的放了下来。
锦瑟的风寒只喝了三次汤药便全好了。虽然身上还有些酸软无力,但之前那些头痛鼻塞喉咙哑的症状基本都在第三碗汤药喝下去的那一觉醒来就消失了。
不得不说,叶逸风的方子真的很有效,锦瑟醒来后咳嗽了两声,然后深呼吸了几下,摇了摇脑袋下了床,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发现自己真的好了之后,便暗暗地想着回头把这副药方讨来,若哪天一不小心穿回去了,也好带点有用的东西回去。
病好了自然不用再窝着。锦瑟想到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要和欧阳铄出去疯玩两天。不过这几天却总是不见他的影子,问丫头们,从翡翠珍珠到那些十二三岁做粗活的小丫头们一个个儿都摇着脑袋说不知道。
等了两天,锦瑟实在等不下去了,于是她叫珍珠把外边制衣铺子送来的新衣裳找出一套来穿好,又把梳妆台上的那一柄双鸾戏花枝的铜镜反过来,认真的照了照自己那张瘦了一圈儿的小脸,皱了皱眉头自顾嘟囔道:“太苍白了些,这样出去还是会被人当成病鬼吧?”
旁边的珍珠忙上前来打开梳妆台上的一个小暗格,拿出一只钧窑的小胭脂盒子来献宝似的笑道:“这是京城最有名的脂粉铺送来的胭脂,姑娘挑一点抹在唇上,剩下的用水化开拍在脸上,奴婢保证您又红又香,招蜂引蝶。”
锦瑟噗地一声笑着啐道:“死丫头!不懂的话就别乱用成语!什么招蜂引蝶,你把本姑娘当青楼的花魁啦?”
珍珠忙连声道歉:“呀!姑娘别生气,奴婢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这几个词都是偶然听姑娘说玉姑娘的话,原以为都是些好话,哪里知道”
锦瑟摆摆手,叹道:“行了行了,这也不是什么坏话。就是你用的地方不合适了”还想再说什么,然却被门口进来的人给打断了:“哟,打扮的这么漂亮干什么去呀?”
锦瑟回头,看见一身月白锦缎暗纹长衫的欧阳铄笑眯眯的走了进来,便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不乐意的说道:“说好了等我病好就出去玩的,你这几天都跑到哪里去了,影子都不见,是不是一个人风流潇洒快活完了才想起姐姐我来啊?”
欧阳铄还没说话,后面又跟进来一人,锦瑟觉得屋子里的温度瞬间冷了一些,在左手手心里打圈磨胭脂膏子的右手不由得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铜镜里,果然见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沉着脸走了过来。
有几天没看见他了呢?
锦瑟在心里偷偷地算着,自从那天自己执意要洗澡然后风寒加重之后,他一气之下甩袖而去便一直都在前面的书房睡觉。算起来大概也有五六天了吧?
怎么感觉像是五六年不见的样子了呢?
叶逸风同样也有这样的感觉。几天不见,这死丫头瘦了一圈,把他之前费劲了心思养出来的一点肉给弄没了。渐渐地下颌看上去特别可怜,小脸苍白,偏生又弄了那么红艳艳的胭脂抹在唇上,看她穿着一身浅紫色的新衣裳在这里兴致勃勃的对镜梳妆,他站在她身后恍若梦里。
站了一会儿,叶逸风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道:“你要出去?”
锦瑟原本正发呆呢,忽然听见他说话,其实并没有听清楚什么,只是茫然的点点头,说道:“是啊。”
欧阳铄看看叶逸风阴沉的脸再看看锦瑟茫然的目光,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结果引来叶逸风冷飕飕的目光和锦瑟的一记白眼。
“呃你们两个好奇怪啊!”欧阳铄反抗。
锦瑟不理他,脸往前倾对着镜子仔细的拍胭脂。叶逸风也不理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锦瑟往脸上拍胭脂。
欧阳铄再次被这种诡异的气氛给弄得不上不下的,自己慢慢地收了那风华绝代的笑容,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好吧,是我自己讨没趣,我先走了,您二位慢慢地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语的坐着吧。”
锦瑟见欧阳铄要走,忙转头叫他:“你别走。等我一会儿出去啊,你答应带我出去玩的,现在说话不算数了啊?”
叶逸风却瞥了欧阳铄一眼,淡淡的说道:“要走就快走,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欧阳铄这种时候自然是听叶逸风的,于是他对着锦瑟笑了笑,说道:“锦瑟小姑娘,你听见了吧?我大哥让我快走呢,下次有时间再带你出去玩咯!”说完,他不等锦瑟说话便脚底抹油——溜了。
锦瑟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句:“软骨头。”又转过脸去继续抹胭脂。
旁边站着的珍珠看着她把自己的小脸抹的跟开染料铺一样的花里胡哨,忍笑忍到内伤,终于坚持不住,回头求助的看了叶逸风一眼。
叶逸风摆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珍珠忙福了一福,看也不看锦瑟便匆匆的走了。
“干嘛呀这是?”锦瑟不满的瞪了珍珠的背影一眼。结果旁边拿着巾帕等物的四个小丫头也都无声的退下去。于是锦瑟恨恨的瞪了叶逸风一眼:“把她们都打发出去你给我梳头啊?”
叶逸风站起身来走到脸盆架上,拿了帕子沾了水走到锦瑟跟前,抬手三下两下把她脸上的胭脂擦掉,然后把沾了深浅不一的红色印记的帕子丢到一边,淡然说道:“好好地干嘛要抹成那个鬼样子?”
锦瑟冷声哼道:“女为悦己者容啊。”
叶逸风被这句话逗得微微笑起来,抬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叹道:“不过几天而已,又瘦成这样了。还得一两个月才能调养过来。你说这是折腾什么呢?”
锦瑟脖子一扭,挣脱了他的手,轻叹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开几步去站到窗户跟前看着院子的水缸里盛开的睡莲,嘲讽的笑道:“活着就要折腾嘛。不折腾一下,怎么对得起大少爷的万千宠爱呢!”
叶逸风明明听出这丫头口气的自嘲之意,却依然淡然一笑装作惊讶的样子走到她的身边,侧脸看着她叹道:“不容易啊,你也开始懂事了。看来这场病生的也不算冤枉。”
锦瑟的心里正在为自己被丢进水缸得了风寒的事情愤懑呢,这会儿又听见他说这话,心底自然是越发的凄凉。于是猛然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冷冷一笑:“想来大少爷是练九阴真经的吧?这阴寒的功底的确够深厚的。小女子自认不是对手,这就求大少爷放过奴婢吧。”
叶逸风脸上的淡笑终于隐去,目光轻轻地虚起来,没了焦距,却越发的冰冷:“你到是怎么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几天过去了,病也好了,怎么脾气还没顺过来?”
锦瑟心底的委屈化为冷冷轻笑:“真不好意思,是奴婢不识抬举,辜负了大少爷的一番宠爱了。奴婢这就做回本分,去跟丫头们住一块儿去。省的大少爷见了奴婢这样子心烦。”说着,锦瑟转身就走,却被叶逸风一把拉住:“跟丫头们住一块儿去?你不怕我把丫头们全都赶出去么?”
锦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情他还真做的出来。于是甩手欲挣脱他的钳制,生气的说道:“你连兄弟都能赶到北极去,撵出去几个丫头自然不算什么。”
叶逸风嗤的一声笑了:“别忘自己的脸上贴金了。老二去找鳕鱼的目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么?你刚说我九阴真经练得不错,这会儿有把我想成那种为了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混蛋了吗?更何况——你这样的,也算不上什么美人儿。”
锦瑟今日已经被叶逸风给打击到极点了,此时反而不生气了。只是仰脸一笑,说道:“既然这样,那请大少爷说个价儿,我要为自己赎身了。像我这样的品貌都不怎么样的丫头,大概也用不了多少银子吧?”
叶逸风慢慢的摇头,墨色瞳眸一紧盯着锦瑟看了一会儿方缓缓地说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明白?”
锦瑟摇摇头,说道:“你就那么相信那个曾先生的话?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就不怕我不能助你成事,反而会坏了你的大事?”
“”叶逸风不说话,只盯着锦瑟看。
锦瑟顽强的仰着脸和他对视,抿着小嘴也是一声不吭。
良久,叶逸风方叹了口气,似乎是把胸口里的怒气都呼了出来。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抬手把面前的小丫头搂进怀里,低声说道:“其实我多么希望还是把你当成一个可以助我成事的丫头。可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明白么?”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会不去了。
锦瑟又何尝不这样感慨。如果她没有意外地穿越到这样一个在这样的世道上如蝼蚁一样微贱的小姑娘身上,又怎么会有此时的困惑和为难?明明偎依在他的怀里是这样的安心,可她却不敢多踏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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