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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姒怔怔看着空旷萧瑟的街市,眯起眼睛。
许多不满的情绪在某一刻蔓延,甚至参杂着困惑与后悔。她抿唇,故作镇静地拉着痴儿的手往前走,尽可能不去注意浮台城中的异样气氛。只是一切太过于不同,太过于不同——远远可以瞥望见浮台宫的重重楼阁,灰蒙蒙的再无往昔光泽,她着实想象不出,没有西参娘娘的浮台宫,如今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阿姻,是怎样了?”觉察到姻姒的细微迟疑,痴儿捏了捏她的手,露出担忧的神色。
姻姒驻足看了她一眼,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得一路随行的东商君开口应答“无碍的,阿姻不过是很久未回来这里,稍有些惊讶罢了。”
他说的那般笃定,笃定到连她自己都相信了:她不过是稍有些惊讶而已。
殷泽在宴席上酩酊大醉,回了寝殿便睡下,虽然压着许多的话想与她说,终究未能如愿。西参娘娘的出现始料未及,身边无天狡神兽随行,准帝后安淑仪便差了白凤銮驾送她回浮台——消失十年,又带着来路不明的盲女一并归来,着实令人在意。她领着痴儿这一路领教了各路神魔的“关切”目光,唯一的念想是庆幸痴儿什么也看不见,亦不会多想。
只是殷肆不依,硬是寻着借口与她二人同乘一驾。
于是那些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姻姒想了想,决定从此往后都不再看扶桑神魔快报。
“这里?这里是指浮台么?”听得殷肆回答,痴儿有些疑惑,不断抛出疑问“这里就是浮台?阿姻,这里就是你常常提起的浮台吗?”
她的神情有些淡,虽合着双眸,依旧有着同龄孩子无法比拟的成熟;纵然不得见这广袤天地,却也断了些许烦恼丝,才会更加坚强,更加深谙世故。殷肆仔细端详她的五官轮廓,暗忖这女娃儿长大后定然是个美人,只可惜,不知究竟似不似她。
“是。”姻姒应声“便是浮台。”
“唔怪不得有沙子的味道。”努力吸了吸鼻子,女孩子又问“那痴儿以后是不是都要住在浮台吗?”
这一回,她却无法很快给出回答。
风里夹杂着沙尘,已经明显能够察觉得到,浮台四下比前些年要干燥许多。回忆起在勾陈帝君内殿殷肆与她说过的话,西参娘娘不禁脊背一寒:辖地之上,赖以生存的四处水源若接连枯竭,这样一座毗邻沙海的围城,很快就会被黄沙吞没。
看出女子眉目中的迟疑,殷肆清了清嗓子,不禁蹲身在女孩面前柔声道“如果痴儿不喜欢的话,往后可以住到海泽来。”
“海泽?”她偏过脑袋,显得很有兴趣。
“是啊,海泽那儿有很多漂亮的湖泊,还能见到大海,日升日落的时候,阳光洒在水面上,就像是许多许多的宝石在闪烁;清晨渔船出海捕鱼,傍晚燃起袅袅炊烟,岸边住着许多鸥鹭妖族,很美,也很会唱歌,有些湖泊里还住着凌波仙子”他努力描绘着脑海中的情景,转念忽想来痴儿双目看不见,种种念想到底是遗憾,继而转口又言“在海泽扇贝、蛤蜊、烤鱼都很好吃呢,还有酸甜可口的青梅,多到吃不完,若是你喜欢,往后还可以”
他那么急,想要将自己所拥有的美好统统给她,熟料被姻姒一句冷语浇灭了心头火“东商君这是做什么?我这浮台,是穷山恶水住不了人了?”
东商君尴尬一笑,摸了摸痴儿的脑袋,站直身子没有再说下去。
“对了,怎不见佘青青随行?就算身为混沌之妖入不得勾陈帝君寝殿,随你来往于浮台海泽之间,她应该很是乐意的罢?”总觉得这一路少了些许聒噪,直至现在才想起是未见着佘青青,她不禁问道“许久不见,也不知她怎样了。”
一路听得殷肆描述,她很清楚,玄苍能平安无事归来,多亏了佘青青以身犯险,冲破诏德泉底冰窟的混沌浊气。依她与殷肆纯澈至极的神明之躯,根本连接近都困难得很。
“玄苍这些年在浮台苦心支撑你留下的基业,身边若无人照应,当是件寒心事——我不能久留于此,只得让青青帮他做些事情,有她相伴,玄苍的日子或许才不会那么索然无味。”殷肆笑了笑,手中折扇在掌心一敲“其实,这是她的意思,我想拦也拦不住;收的这般随从,当真不知是福是祸想来,便随她去了,在她眼里,恐怕有那个男人的地方才是归宿。”
似乎是忆起什么,他接着又道,你现在若见得她,恐怕要认不出。
十年,或许当真能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佘青青也罢,她自己也罢。
“哦?那倒是有些期待。”姻姒点点头,模样从容不迫,唤了痴儿欲往浮台宫的方向去。
白凤銮驾载着三人,落在浮台城门外便沿路折返,来去匆忙未差遣旧时部下出城迎接,自这里至她寝殿,脚程快的话也得有大半个时辰。她本不喜走路,只是今日与那个男人并肩而行,无意间便有两股气场在较量,恍惚竟觉得走回去消磨时间倒也是个不坏的注主意。
空城,几近是死寂。
黄沙将视野罩上一层浓重的色彩。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的错!”一声尖细的声音打破三人间的沉默,语音刚落,便有掰碎的菜根丢掷到姻姒裙子旁边,不偏不倚。她有些茫然,抬眼张望,那妇人的后半句话便像是一把刀子扎进她的心窝“要不是你这个西参娘娘擅自离开,疏于治理辖地,害得我们没有神明庇佑,浮台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你还回来做什么!”
妇人模样的妖物隔着一扇木门冲她喊话,手中菜叶忍不住往外乱丢,口中责备不绝于耳,根本没有因西参娘娘的尊贵身份而有所顾及——她是那样愤怒,那样歇斯底里,好像除了谩骂已经无计可施,那间屋子稍显破旧,屋外种植的绿植均已被沙子浅浅没住,还有两个孩子躲在妇人的身后,怯怯看着街道上的三人。
姻姒从不知道,十年可以让一座城变成这样。
这不是她的浮台。这不是曾几何时人人爱戴敬畏西参娘娘的浮台。
她将痴儿紧紧护在怀中。小小的女孩子因为惊讶而有些迈不开步子,殷肆没说什么,将两人挡在身后,蹙眉凝视那妇人,表情复杂。哪知她不依不饶,口中依旧骂骂咧咧“这些年浮台屡遭异族欺辱,若不是东商君率海泽精兵抵御,等不到下一次沙海过境,浮台早就要灭了!要你这个西参娘娘有何用!你现在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骂得气足,随即是木门紧紧闭合的声音,砰地一声,姻姒心间生疼。
先走。反反复复思量,也寻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殷肆冲远处的浮台宫点了点,西参娘娘咬着下唇,沉默着迈开步子——街市上已没有那妇人辱骂的回响,她心中却一声比一声骂得更为难听。而那人说的一点都没错,她这个西参娘娘,当真做的失败至极,根本不及她父亲的十之一二,更不及一人兼顾两城的东商君。
“那女子的夫君前几年离开了浮台,她独自一人拉扯几个孩子长大,不肯离开,这几日分到的清水又较少,这才有些疯癫,娘娘莫要放在心上浮台,还并未如娘娘所想般不堪。”
熟悉的男声响起,玄苍像是一片落雪,生生挤进她的视线。一身白衣,三千银丝,五官挺立精致,微微扬起的唇角,几欲漾出世间所有的温柔。他静静立在长街一角,看着她,雪白鬓角竟是徒增几分沧桑。
她驻足,心忽然就安静下来,声音却是颤的“玄苍”
眼前依稀还有他幻化做天狡神兽跌落断崖的模样,冷汗涔涔。
“娘娘。”他笑得依旧温润如玉。
姻姒松开痴儿的手,上前几步去迎他,只恨不能来个拥抱,将这只左膀右臂熔炼到骨子里“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玄苍摇头,眼神中弥漫着温柔。
“西参娘娘这些年究竟是去了哪里?咦,怎么还带回个小娃娃?”碧色而宽大的纱衣裙摆飘摇而至,佘青青一如既往缠在玄苍身边,一步不肯落后。如殷肆所言,她的变化稍大,较先前丰腴了些许不说,眉眼间更有女人的温婉。
她本想调笑几句,咱们玄苍这儿的伙食当真不赖,只是一声笑压在喉咙中,怎的都吐不出来。再转念想,这青蛇妖十年间褪去了混沌之气,眼下成了真真正正的女子——为所爱之人变成更好的人,终于读懂殷肆这句话的含义,只可惜,她所钟爱的他,并非是同一类人。
他只会巧取豪夺,花言巧语,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曾几何时想象中的东商君。
佘青青看一眼殷肆,那男子的神情略显疲惫,面上却是由衷的欢饮。数年来奔波于浮台与海泽之间主持大局,忙于勾心斗角的扶桑神魔之间谋得一处清净之地,东商君这些年来的积郁,像是在见到那个女人之后全数爆发,短短几个时辰间仿佛苍老许多。
她缓缓眨了一下眼,轻叹“娘娘是不知,这些年可苦了我家爷。”
姻姒没有说话,觉察痴儿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另一手不由揉了揉女孩子简单束起的长发,模样从未有过的温柔慈爱,告诉她不要害怕。
都说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她的离开那么轰轰烈烈,不顾一切却差一点就被遗忘。
这样盛大的离开并没有等到多么盛大重逢,甚至,为此还失去了许多弥足珍贵的东西。
她不知道殷肆苦不苦,玄苍苦不苦,殷泽苦不苦,浮台的百姓苦不苦。
她只知道,苦了她的痴儿,也苦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一张是东商君调戏小萝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