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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君书这两天都在家看孩子, 旁边小山和路哥儿有搭把手也不算累, 正好养养身体。
他现在孝期不能用食物进补,也不敢去看伤买药熬, 就怕孩子们发现会受到惊吓, 他一直很小心。
李叔的二两银子还在他手里攥着, 白天晚上他不太走得开, 就一直拖着,但总要给出去。
叶君书干脆选了早上,早点起床将厨房的水和锅烧上柴火,再三确定不会烧出来后,拿起银子匆匆往李叔家赶。
村里比较安静, 只有偶尔的鸡鸣声和厨房里传出来的烟火气息。天色只是微微透亮,不过足够叶君书看清路了。
他走得快,即使寒风呼啸, 也不觉得冷,反而额头渗出细汗。
不多时,他就看到李叔的屋子。
李叔的围墙是石头掺着泥土糊成的, 很夯实,成人的高度, 叶君书蹦跳着抻长脖子往里瞅也望不进去,不知李叔有没起床。
他绕到门前, 侧耳倾听,隐约听到院子有动静。
李叔应该是已经起了,而且就在院子里。
他正待敲门, 然而手刚触上去,门就微微动了下。
嗯?门没栓?
叶君书伸手一推,门就咿呀开了。
院子里的动静更清晰,他探头进去,一眼就看到李叔正在练拳,招式流畅凌厉,虎虎生风。
叶君书眼前一亮,他眨也不眨的,一瞬不瞬的看着,心里麻爪痒似的蠢蠢欲动。
见李叔看到他瞥眼过来。
叶君书朗声道:“李叔,我可以进来吗?”
时刻关注着的叶君书,看到李叔只是略一点了头,算是回应,手上不间歇的继续练拳。
他迅速跨步进来,站在一旁看着,耐心等候他练完拳,心中热血沸腾。
没多久,李宏英一个收势,练拳完毕,他随手擦汗,简短地问道:“有事?”
叶君书扬起笑脸,“我来拿我的衣服,应该已经晾干了吧?”他那天落在这里的那套衣服忘了拿回去了,咳,虽然可能破了几个洞开了些线步,但是补补还是能穿的。
李宏英微颔首,随后转身进屋子,不多时出来,手里拿着他那套衣服。
叶君书伸手接过衣服,手上还莫名多了两个眼熟的瓷瓶子?
李宏英淡淡道:“药丸子三天一粒,吃半个月就好,药膏有时间就抹点。”
“噢……”
叶君书握着瓶子,犹豫了下,没拒绝李叔的好意。
本来想着等伤势自己慢慢痊愈的,但李叔给了药,而且他的药那么有效,叶君书也想自己的伤好得快些。
他垂眸看了下,而后从怀里取出二两银子,抬头对李宏英笑道:“李叔,这是我和耗子哥分给你的银子,不多,希望你不要嫌弃。”
李宏英低头看了眼,淡淡拒绝,“我不需要。”
叶君书执意道:“这是你该得的,李叔,在山里的时候,如果不是你,我和耗子哥不死也没半条命,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无论怎样,你一定要收下!”
李宏英俯视眼前这个矮豆丁,如果不是外表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看他的眼神,他一定会以为面对的是个成年人。
对视片刻,李宏英接过银子,“我收下了。”
叶君书松口气,准备的一大堆劝说的话不用费口舌说出来了。
明明事情已经完了,他也该离开,可是那声告辞叶君书怎么也说出口,他垂下头,心中的想法几次呼之欲出,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李宏英垂眸审视叶君书片刻,沉吟了下,忽而开口问道:“舟小子,你将来有何打算?”
叶君书不知李叔问这话是何意,但还是认真回答道:“李叔,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将来有什么打算,我现在所思思想,是将弟弟们好好抚养长大。等出了孝,可能会到县城找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吧。”
家里孩子太小,叶君书注定走不开,只能就近思考赚钱的门路。
他念过几年书,或许可以去给些店家当个账房之类的,工作轻松点,赚的比较多,还可以不时回家看孩子。
他现在还没想得那么远,主要在想怎么渡过守孝这两年多时间,他的计划是每年农闲开一次学教孩子们读书跟乡亲们换取食物,再多的话进山找找吃的用的或者可以拿来卖的。
他的要求不高,尽量饿不死,孩子们健康一点就行。
李宏英道:“你跟我学学功夫吧。学点打猎技巧,以后可以去打点野物打打牙祭,运气好点可以拿去卖钱。”
叶君书顿时眼睛一亮,“可以吗?”
李叔是练家子这事他一直知道,他也一直想将身体锻炼起来,毕竟身体是本钱,只是他没什么门路,只能拿现代学过的太极跆拳道什么的练练,只是他当年学得挺儿戏,早就将动作忘得差不多了,最多就是做做俯卧撑,跑跑步。
如果他能学到李叔的本事,起码以后进山打猎寻药材不用畏手畏脚,打到的猎物还能卖几个钱……
这个念头在叶君书的心底盘桓已久,只是一直问不出口,他们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让李叔教他看家本领呢?
如果拿家里的情况说事,总觉得是在卖惨,用道德去绑架别人,这世上比他家更难更艰苦的人多得是,如果人人都觉得有本事的人必须教他们本领,好让他们过得好点,那样的人,也是自私自利丝毫不考虑别人的,也不想想,人家的活命本事,凭什么要教你?
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这世上没有谁该欠谁的。
叶君书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一直说不出口。
不过,如今李叔主动提起,是不是意味着,他愿意教自己?
叶君书的心七上八下的,忐忑的看向李叔。
“李叔,你真的愿意教我吗?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是挺麻烦的……”
叶君书:“……”
“不过。”李宏英话锋一转,沉声道,“我的教导很严厉,如果你吃不了苦……”
“不会!无论是什么样的艰难我都能坚持下来!”叶君书信誓旦旦道,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也要把握住!
李宏英不置可否。
“师父……”叶君书正想跪拜仿效行他所知的拜师礼,李宏英就阻止道,“不用叫师父,我只是教你个基本功而已。”
“是。”叶君书很高兴,基本李叔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都听。
他忍住内心的雀跃,好奇的问:“李叔,我学了武后真的可以直接飞身上树上屋、摘叶飞花吗?我隐匿气息了别人是不是就会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叶君书想象自己像书中大侠那样,学会轻功到处飞,有了内功胸口碎大石,还可以耍个帅吸引美……哥儿?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李宏英抽抽嘴角,怪异的看叶君书半晌,无语道:“你想多了。”
“啊?”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李宏英觉得,之前自己以为这个小孩有着成人的内在什么的,那都是错觉。
他直接道:“扎个马步。”
“哦。”
叶君书应声,一个侧跨,两脚分开,半蹲下来,扎了个自以为的标准马步。
李宏英绕着叶君书转一圈,拍拍叶君书的后背,让他挺直点,脚抬起微微一勾,让叶君书叉得更开,身子更往下沉。
叶君书一阵龇牙咧嘴。
李叔是不是忘了他身上还有伤?
李宏英点点头,淡淡道:“记住这个姿势,以后每天早上蹲半个时辰,等开年后再来找我。”
然后就进屋了……?
叶君书一脸疑惑,就这样?没了?
就扎马步?
……没事,武林高手都是从基本功学起的,他才刚开始学,自然练的是这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叶君书自我安慰半晌,扎了片刻马步,看天色不早了,想到家里的事,就再也蹲不住。
于是他扬声道:“李叔!我先回家去了!明天开始我一定一日不落的扎马步!”
等听到屋里的回应,叶君书站起身,踢踢腿,怀抱成为绝代高手的梦想,脚步轻快的往家里赶。
然而其实现实很骨感,等叶君书真正学了后才知道,武林高手啥的,那真的只是想象而已。
身怀绝技功夫了得隐蔽气息一流那些,那是从小特殊训练培养起来的,飞檐走壁?其实就是练得久了爬个墙比一般人轻巧熟练……
今年的第一场雪是在下半夜里人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下起来的。
前半夜一场湿冷滂沱的大雨下了半宿,慢慢的变成雨夹雪,最后变成雪。
叶君书打开门时,入眼的便是一幅素装银裹白雪皑皑的画卷。
纯白的雪花飘然而落,落在屋檐,落在枝头,落在地上,也落进叶君书的心里。
他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片刻,才拍拍冰凉的脸颊,哈着气往厨房去。
这段时间的天一直灰蒙蒙的,雪下下来,反而明亮了。
天气还不到最冷的时候,不过屋里已经烧起了炭盆子。
家里的柴火比想象中用得快,基本炕床是一天到晚暖着的,多亏了方叔的木柴,不然,他都不敢想象这么冷的冬天怎么过得下去。
木炭也是预估不足,幸好华伯昨天背了一大袋过来,不然,真够他发愁的。
想起华伯,叶君书忍不住叹口气,华伯就是小致和洛哥儿的阿父,带着大儿子叶君逸外出打短工,直到前两天才和同村人一起回来。
说来也是巧,因为他阿父读过几年书,算是比较有见识的,他们这一代人的大名大多是阿父帮忙取的,所以听着乡土气息都不重。
华伯和君逸哥回来时,满脸风霜,整个人看上去就很累,两颊也凹下去了,瘦骨嶙峋的,跟难民似的,似乎就是长期做重活还吃不饱导致的。
可把明阿姆他们心疼得直掉泪。
只能趁着在家使着劲的给他们补身体。
叶君书看着心里有几分沉重,这时代的人,能赚钱的门路不多,他们这些没有学识只有一身蛮力的穷苦人家,想要赚钱只能出卖劳力。而且还赚得不多,因为劳动力无比廉价……
叶君书那时才有点懂得,当他愿意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时,长辈们为什么这么感激,不时的帮忙做这做那不说,家里有份好吃的,而他们适合吃的,都会特地带一份过来给他们吃。
生怕他一个不满意就撩开不干了。
情分都是相互的,乡亲们对他们家好,他愿意教孩子们读书,而乡亲们觉得这是很大的恩情,又可着劲儿对他们好……
算了,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想再多也没用,最多也只能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罢了。
叶君书抛开这些烦恼不再去想。
雪越下越大,还连续下了好多天,孩子们从一开始的兴奋变成现在的无精打采。
地上的雪堆积得多了,大家都出行不便,基本上都各自窝在家猫冬了。
叶君书从一开始就拘着孩子们不让他们出来玩,最多开个小窗户让他们瞅一眼新鲜。
孩子们本来活动的范围就有限,再缩小,一个屋子就这么大,小山连房里墙角的地板纹路都认得清清楚楚了。
为了让他们打起精神,叶君书亲自陪他们玩幼稚的游戏不说,还将书房里的书都搬过来,给他们念书。
本来他想笑话的,可惜他没什么天分,他讲了好几段,自己反而先笑起来了,他们都没反应,一脸的懵懂,根本就听不懂……
讲故事?他说得干巴巴的一点起伏也没有,一点也吸引不了孩子们……
叶君书放弃,只好给他们念书本,刚好里面有本游记,照本宣科念了。
叶君书房里的书,除了秦耀良的那些,剩下的都是他阿父买的,当时阿父手里有几个钱,听店里的老板说这本对科考有用那本对科考有用,就买了好几本回来。
原来的叶君书早就看过好几遍,对里面的内容滚瓜烂熟。
现在叶君书再次拿来看,权当温习了。
还好孩子们都还小,本来就觉多,再加上天气冷,暖暖的被窝炕床一烘,基本上晚上一觉睡到差不多中午,精神玩闹吃饭一段时间,下午的午觉睡到天黑。
叶君书清净的时间反而比以前多。
他的睡眠相对较少,一时间颇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不经意看到秦耀良抄写过来的四书五经,他愣了下,干脆拿过来看和背诵。
其实四书他之前已经学过一部分了,只是还没理解透彻,就停学了。
叶君书想,反正现在有空闲时间,自学一下也好,等将来小山或五娃念书,他还可以辅导一下。
这么一看下去,叶君书发现一件事,他现在的记忆力比以前好很多,这个以前不单指现代版的他,还包括古代版的,印象中小叶君书需要背三四次才能背下来的书,他过个两遍就能背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两份记忆融合将他脑容量又开发了的缘故。
当然,如果要倒背如流还需要再过几遍。
不管怎么说,这对叶君书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叶君书乐观地琢磨,说不定慢慢看个几年书,还能考个秀才。
有了秀才的名头,名下的地还可以免税二十亩,这是个好事啊!
过个几年,叶君书总要买些地的,在乡下这些地方,手里没地,总有些不踏实,而且总不能一直买粮食,这样花销也太大了。
等以后家里买了地,有了粮,再不时上山打个猎,挖个草药赚点钱,或者到县里打份短工,养起一个家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嗯,就这么办。
有了目标,叶君书的空闲时间干脆都用来看书,有事情可做,日子倒过得挺快。
一场雪陆陆续续下了半个月,等彻底停雪,已经临近年关。
院子里堆积的雪厚厚一层,已经没过叶君书的大腿。
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叶君书发愁,这么厚的雪他要铲到何时?
但是再怎么难,叶君书也只能挥起铁铲,使着劲儿铲雪。
他先从屋子到院门挖开一条可供一人行走的路。
不然万一有人来找他,却被堵在门口,那多尴尬。
叶君书忙活半天,双手都酸痛无比了,回头一看,才铲出一条道。
他歇着也不得闲,进屋看孩子一眼,看谁饿了给打碗粥吃个饼,琐碎事都解决好了才出去继续奋斗。
路哥儿跟着跑出来,体贴道,“大哥,我来帮忙。”
“不用不用,快进屋去。”叶君书将他赶回屋子。
路哥儿人还没到厚雪的高度,出去一站,都该被淹没了,没得来帮倒忙,果断拒绝。
他接着上午的成果,到门口将门两侧的雪都铲开,才打开门。
门刚打开,倚在上面的雪就掉进来,叶君书将门口的雪推开,正准备将门口空出一块地来,就见华伯和君逸哥背着铁铲一前一后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
远远看到叶君书,华伯大声打招呼,“舟小子,在铲雪啊?”
叶君书喊了人,笑着道,“是啊!”叶君书细细看他们一眼,经过十几天的温养,华伯和君逸哥没有刚回来那么恐怖,脸颊不再凹下去,整个人看起来也有精气神了。
“我们来搭把手。”叶君逸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谢谢华伯,谢谢君逸哥。”叶君书没拒绝,明阿姆家劳动力一个顶他两个,他自己一个人铲雪,不知得花几天。
“呔,跟你阿伯客气个啥?”
“华伯,你家的院子都铲好雪啦?”
“是啊,也就半天活儿的功夫。”华伯动作极其熟练快速,还能抽空和叶君书搭话。
叶君逸埋头只顾干活。
有了华伯和君逸哥的加入,速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一个下午的时间,连他院子里的雪都被铲到一边了。
送走热心帮忙的华伯和君逸哥,叶君书看着一天的辛勤成果,成就感巨大。
他还颇有童心的在空地上做了六个小雪人,几兄弟一人一个,惹得小山和勤哥儿他们蹦蹦跳跳的兴奋尖叫,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个小雪人挪不开眼了。
越近年关,村里就更加热闹起来,冬日的严寒也阻挡不了村里人的热情。
他们家特殊情况,所以准备的比较简单。
其他家早早就准备起来了。
过年家家户户都会贴符,贴红剪纸。心灵手巧的哥儿们使出看家本领,裁了好多各种精美形状的贴纸。
如果不是避讳,叶君书还想写对联拿去卖,还能赚几个钱。可惜他再多想法也无济于事。
不过就算不能写也没关系,好多家孩子拿着红纸过来,让叶君书教他们写。为此,叶君书在黑板上写了好几副寓意美好的对联,让孩子们用炭笔一笔一划照着写在红纸上。
虽然字体歪歪扭扭,但家长们只有高兴的份,哪里会嫌弃。
叶君书在过年前两天早早炒了花生、豆类的零食,干果之类的在县里已经买好,麻叶等油炸物明阿姆顺便做了他家的份,早早就送了过来。
除此之外,叶君书还同明阿姆买了只大公鸡,准备除夕当日宰杀。
过年要祭先祖,该有的祭品要准备齐全,叶君书也不能寒碜了祖宗,肉食还是要备上一份,只不过不比其他家,他们家家户户都是往丰富里整。
万事俱备,转眼就到大年三十儿,也就意味着新年已经到来。
一大清早的,每家每户都开始宰鸡杀鸭,好不热闹。
刚吃过中饭,家里的顶梁柱和汉子们带着家里哥儿准备好的祭品,热热闹闹的往祠堂里去,家里的哥儿们就开始贴窗花,旧符换新符。
叶君书杀鸡割喉时还闹了个笑话,他让小山帮忙抓脚,割喉时才刚割开条口子,就被挣开了,好一阵才将其重新抓起来。
为了不让大公鸡再次挣脱,叶君书干脆将两个粗大的鸡爪子绑起来踩在脚底下,一人就将它解决了。
小山力气不够大,最后只能靠自己。
不过还好总算顺利。
等把收拾好的大公鸡烫熟,也差不多到时辰了。
叶君书将祭品拿好,分装进两个篮子里,准备挑着去。
本来他要带小山一起去的,但是家里走不开,最后只有叶君书一个人和约好的华伯君逸哥兄弟一起过去。
祭祀对于叶姓族人来说,是件非常隆重的事。
由荣伯主持,几位仅存的太爷也到场,按着辈分上香。
叶君书虽然年龄还小,但也是一家之主,已经不适合排在君字小辈里,荣伯干脆将他安排在他阿父那一辈,站他阿父之前的位置。
一堆壮汉里夹杂着一颗小豆丁,看着不和谐,但没人发笑,个个严肃着表情。
叶君书也绷着脸,认真的听着号令,该磕头磕头,该跪拜跪拜。
整个场面气氛很肃容,村长念了一大片文绉绉的祭文,大意就是总结上一年的大事,展望一下新的一年,总之请祖宗保佑,让他们过得越来越好。
等散场回了家,叶君书将冷掉的大公鸡用热水过一遍,再在滚烫的鸡汤里滚几滚,香喷喷的肉香味随着热气散发开来,又端去阿父阿姆的牌位前。
叶君书经常来上香打扫放换祭品,所以看着很整洁干净。
他将大公鸡摆在案桌中间,两边干果糕点,炒花生之类的,满满当当摆上。
他点燃香,让孩子们排开,给牌位磕头。
叶君书还抱了双胞胎过来,抱着他们磕了头。
等他们磕完头,叶君书才让他们出去回屋里,自己跟两位长辈聊一下家常。
他阿父阿姆的牌位,得在家里供奉满三年,等他们出孝那天,再请进祠堂。之后才正式除孝。
叶君书絮絮叨叨好一会儿,说了他们几兄弟的日常,后面觉得该说的都说了,才停下来。
安静的坐了片刻。
他想,虽然他不知道他来这里,或者是突然多了份记忆是为了什么,但是日子还长,他总会知道的。
他会好好养孩子,教他们成人。
祭拜完,就开始整年夜饭了。
大公鸡祭祀供奉过,他们这些重孝在身的人是可以吃的。
这个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吃的肉食来源。
即使叶君书一直努力让他们吃饱,可是长久没沾荤腥的弟弟们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小脸都泛黄了,唯一称得上白嫩的,只有双胞胎。
这次难得能吃次荤,叶君书下了很大力气,恨不得一次就将他们补得白白胖胖的。
怕因长久没油水的肠胃骤然吃肉会让孩子们肚子不舒服,叶君书用心良苦,白天整鸡开水煮的一锅汤,先给他们喝满满一碗撇了油的鸡汤下去润润肠胃,等晚上吃肉估计会好受点。
不过现在时代的孩子胃很坚强,能有油水吃就不错了,哪还会因吃太多而拉肚子。
叶君书真是想太多。
外面很热闹,他们偶尔能听到爆竹响起的声音,还能听到孩子们到处奔跑笑闹。
但他们还在守孝,自然不能出去凑这份热闹,他们也很听话的不闹着要出去。
于是叶家几兄弟齐齐蹲在厨房里,几双萌萌的眼睛围着叶君书转。
浓浓的肉香味在厨房里挥之不去,几个小的早就口水泛滥啦!但他们是懂事的孩子,没有哭闹着要吃,十分乖巧。
叶君书围着围裙正在剁鸡,脑子里已经迅速分配好怎么吃了,难得有肉吃,他得放开一半,等明天后天吃,嗯,今晚是大年夜,得丰富点。
两个大鸡腿两个鸡翼腿已经削好,小山一个,路哥儿一个,勤哥儿一个,剩下一个给双胞胎,他们如今已经能吃辅食肉糜了。
鸡翅膀路哥儿勤哥儿一人一个,留明天吃,鸡胸肉留给双胞胎做肉糜,鸡背肉……
至于他?就啃鸡头鸡脚解解馋就好了。
顶着孩子们火热热的目光,叶君书愣是淡定无比有条不紊的做着晚饭,还整得十分丰富。
虽说都以素菜为主,肉食只有一只鸡,但叶君书愣是整出十盘不一样的菜式。
他觉得他还可以多一条职业道路选择,比如去当厨师~
餐桌上,叶家兄弟坐好准备就绪。
今天是大年夜,连双胞胎都抱上桌,叶君书将早早制好的特制椅子放好,双胞胎一人一边坐好,他在旁边坐着,方便照顾。
几双黑亮的大眼睛直盯着他看,叶君书轻咳一声,挺直腰板,摆出大家长的气势,开始饭前演讲。
叶君书避重就轻,没提去年的伤心事,而是直接一一点名表扬孩子们的乖巧懂事,总结自己做得不足的地方,最后以一句话为结尾——
“……新的一年,我们要更加努力,争取把日子过得更好!”
把话说完,叶君书就宣布:“开饭!”
孩子们欢呼一声,埋头抓起碗里的大鸡腿,嗷呜一声咬下去。
看着几个小的吃得满嘴油,叶君书十分满足。再次立下宏愿,一定要赚大钱,以后让孩子们每顿都有肉吃!
双胞胎咿咿呀呀要闹,伸手想抓桌上的菜,可没处理好的菜他们哪能吃?而且上桌前已经将他们喂得饱饱的,可不能再吃。
叶君书想了想,一人给了个鸡爪子让他们啃,反正利爪他已经剁走,上面也没什么肉,也没煮软,他们咬不动,就让他们吮着吃吧。
果然,鸡爪子拿到手,双胞胎就不闹了,安安静静的坐着,双手将鸡爪子塞嘴里一吸一吸的。
叶家兄弟总算能安心吃顿年夜饭。
叶君书啃了个鸡头后没再夹肉,几次想将筷子伸过去夹肉都忍住了,一只鸡就这么点,他还想让孩子们多吃几顿解馋,他多吃一块肉就少一块了……
于是干脆用鸡汤泡饭吃,还自我安慰的想,鸡汤也有鸡肉味,他也算解馋了。
小山是最快吃完一只鸡腿的,将鸡腿棍扔桌面后,继续夹肉吃。
叶君书不经意撇一眼,发现小山扔的鸡腿棍上还有些小山咬不动的肉筋在,就这么扔掉浪费了。
叶君书干脆将鸡腿棍拿起来,舀了勺鸡汤过遍味,放进嘴里直接咬碎骨头,原来鸡骨头里也有骨髓,他以前没咬过来吃过,还挺好吃的。
路哥儿正巧看见了,突然红了眼眶,他抓着鸡腿跳下凳子,蹬蹬跑过去一把将吃了一半的鸡腿放到叶君书碗里,“我吃完了。”不等叶君书反应,又跑回座位上,低头扒饭。
小山这才注意到叶君书一直没夹肉吃,再看他手里还拿着他吃剩的鸡腿骨,差点飚出泪,他内疚地夹了大块鸡肉过去:“大哥,吃肉……”
“呃……”说出来他们可能不信,他只是不想浪费而已,并不是不舍得吃肉。
勤哥儿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餐桌气氛不对劲,他全程一直眼巴巴的盯着有碗口大的鸡腿,啃了两口就不舍得再吃,一直盯着来解馋,他看三哥把鸡腿给了大哥,歪头眨眨眼,然后十分不舍的将装着大鸡腿的碗往叶君书面前推,眼巴巴的盯着叶君书道,“我也吃完了,大哥吃。”
叶君书十分感动,果然没白养这些崽子。
于是他将两只鸡腿放到一边,柔声道:“那就留明天吃吧,你们先吃其他肉。”
叶君书正要将小山夹的肉给过勤哥儿,路哥儿突然抬头红着眼对叶君书吼道:“大哥如果不吃肉,我也不吃了!”
小山也放下筷子,以行动表示支持路哥儿。
“……”叶君书无言半晌,看向路哥儿倔强的眼睛,又看看小山一脸坚决的样子,最终妥协道,“我吃,我吃。”
路哥儿还不依,非要亲眼看叶君书吃下肉了,才收回视线,低头扒饭。
叶君书面上无奈,心里却暖暖的。
勤哥儿一直眼巴巴的看着鸡腿,咬着小筷子不时看向叶君书。
叶君书注意到了勤哥儿可怜兮兮的小眼神,问道:“怎么了?”
勤哥儿眨巴着眼道:“大哥,我可以再啃两口鸡腿,剩下的再明天吃吗?”
叶君书忍俊不禁,好笑的将鸡腿给路哥儿和勤哥儿夹回去,“可以,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完的再留明天吃。”
“小山也是,快吃吧。”
“大哥你也吃。”
“咿呀咿呀!”双胞胎突然凑起热闹,将手里的爪子往叶君书面前伸。
叶君书轻轻刮了一下双胞胎的脸颊,忍不住笑了起来。
勤哥儿也开始傻笑,一时之间气氛又恢复其乐融融之态。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吃完,叶君书收拾好残局,一家人就围在一起聊天玩闹。
叶君书彻底不要形象了,和孩子们骑大马之类的游戏,孩子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叶家兄弟闹了很晚,最后路哥儿及往下的几个弟弟扛不住,已经呼呼大睡过去,只剩叶君书和叶君山守着夜。
将孩子们都抱进被窝,让他们睡舒服。
叶君书轻声对小山道:“小山,你若困的话,就睡吧,有大哥守着就行。”
叶君山摇摇头,“我陪大哥。”
“那等你累了,要和大哥说知道吗?”
“嗯。”小山点点头。
两兄弟静坐了会儿。
小山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红了眼眶,他低着头,声音带着点哭腔:“大哥,我想阿父和阿姆了……”豆大的泪珠啪嗒掉下来,小山忍不住抹起泪。
弟弟们还小,可能还不理解没有阿父阿姆是什么概念,勤哥儿只有一开始会哭闹着找阿父阿姆,可是现在,已经不会了,他小小的世界里只记住了哥哥弟弟的存在,已然把阿父阿姆忘记了。
他现在才刚到九岁,也还是个孩子,没有长辈在的日子实在太苦了,他看着大哥每天为生计发愁,除了帮忙看着弟弟们,帮不上忙的时候,也会偷偷哭鼻子。
可是他是汉子,哥哥不在家的时候他要挑起重担,不能软弱,所以他一直很坚强。
不过在大哥面前,他忍不住软弱了。
叶君书心口一痛,眼中也起了酸意,他眨眨眼消去陡然升起的水汽,将小山抱到大腿上坐着,哑声道:“大哥也想阿父阿姆了。”
叶君山埋在叶君书肩窝里,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抖着身子压抑地抽泣,他不敢放声大哭,怕吵醒弟弟们。
叶君书深吸口气,仰头看着房梁,努力平复情绪,笑着道:“小山长大了,是个小男子汉了,小山很厉害,能帮哥哥分担很多……”
“大……哥……大哥……”小山的情绪很激动,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除了喊叶君书,他也说不出其他。
叶君书低低应声,轻声安抚。
小山经过一顿情绪宣泄,小身板就受不住,眼皮子沉重的开始打架,没一会儿就在叶君书的怀里睡了过去。
叶君书抱着小山呆坐很久,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不自觉的默默流起泪。
才来这里半年不到,他就觉得过了好久。
遭遇野猪数次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他没怕,事后也没哭,可是现在,在这个特殊的夜晚,他一个人静静待着的时候,他放任自己的情绪。
就算骨子里是个成年人,但是他也有累的时候,也有厌烦的时候,也有想发脾气的时候……
一日三餐不是他最为担心的问题,他担心的是这些孩子,孩子们太小了,只能依靠他,他怕自己一个没注意到,这些孩子就出问题。
有时候真的太累了,身心疲惫……
可是他不能有一丝懈怠,不能在人前露出一丝脆弱的情绪。
养这么多个孩子,真的太困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小攻也是要偶尔发泄下的,有时候太累了,不过等第二天,他又是个元气满满的美奶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