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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照伯爵规制,他现在就能住四进宅院,刷朱红铆钉大门,还能养二百人卫队等等。后者倒也罢了,可他们一家上下就四个正主子,犯得着住那么大的院子吗?
如今住的院子还是当年御赐的,位置忒好,还自带泉脉水井,若要搬家,未必能有这么好的地段。
别到时候白风光了,反而要提前半个时辰起床赶早朝,多得不偿失啊!
况且他封伯爵,已经够显眼了,很不必再弄个大院子招摇。
左右到了这个位子,人家敬畏也好,敌视也罢,根本不在住什么屋子。
“伯爷忠君体国,实在令人感喟,如此,奴婢就如实上报。”胡霖点点头,顺势起身,“时候不早了,伯爷身体不适,也该早日休息,奴婢还要回宫复命,便不多打扰,告辞。”
阿芙母子刚送出门,便见阿嫖带着芳姐等人风风火火从外头回来,老远看见胡霖便滚鞍落马,利落地行礼问好,“竟劳烦公公亲自来,不多吃杯茶再走么?”
胡霖也颇喜欢这位英姿飒爽的大姑娘,当下笑道:“已经吃过了,大姑娘是从城外来么?一路风尘仆仆,真是孝心可嘉。”
一句话,就给阿嫖正式定了论:这是个顶顶孝顺的姑娘。
阿嫖莞尔一笑,又说了两句,陪母亲和弟弟一并目送胡霖上车回宫,这才腾出空来问道:“回来的路上我就听说父亲封伯爵了,想来病情没有大碍吧?”
阿芙帮她顺了顺乱糟糟的鬓发,命人关了大门才笑道:“小机灵鬼儿,只是略有点烧,方才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无甚大碍,只是有些连年劳累积攒,多歇几日调养也好。”
听了这话,阿嫖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也好,如今父亲也是风口浪尖上,在家避避风头也不错。”
娘儿几个正要回去看病号,却又见门子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回报,“夫人,有好几家听说老爷封爵,特意打发家下人来报喜,贺礼也到了,您看……”
“我知道了,先请去吃茶。”阿芙简单安排了,又对一双儿女说,“先去陪陪你们父亲,晚间咱们再一处用饭。”
结果是晚饭也没吃利索。
因为各处衙门都下了,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僚纷纷打发了心腹来探望、贺喜,饶是有阿嫖从旁协助,阿芙也累得不行,最后索性大门一关,谢绝见客。
第226章丰收(三)
太医回宫后先向天元帝禀明情况,“秦侍郎当下的病情不甚危重,只是微臣观脉象,发现秦侍郎素来重思虑、紧心神,过去多年未有一日松快。这忧伤肺,思伤脾,眼下侍郎已有些损了脾肺,若长此以往,难保来日不积劳成疾,此番发作出来,倒不算坏事。”
自来慧极必伤,多因思虑过重,结合多年来秦放鹤的表现,有此结果也不意外。
天元帝忙问:“可调养得好?”
太医答道:“秦侍郎年岁不大,底子好,好生将养几日也就无碍了。”
听了这话,天元帝才放下心来,命他日日去请脉,随时汇报,又派人往秦府传旨,叫秦放鹤不必着急回衙门,且先在家安心休养。
如今各处都已步入正轨,秦放鹤倒不怎么担心,正好在家避风头。
阿嫖也没急着回城外庄子上,每日帮母亲理事、带弟弟读书习武,再来陪父亲说说话,日子忙碌而充实。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转眼半个月过去,秦放鹤还没被准许回去上班。
他是真没想到只是一场小发烧,竟需要这么久的恢复期。
那位孟太医日日都来,随时调整药方,从原来的纯药汁到如今的药膳,花样翻新,愣是把个病人养得面色红润,生生胖了几斤。
孟太医对自己的工作成果非常满意,颇有种养猪仔的快乐。
人嘛,就得爱吃饭,有了胃口,长了肉,病就算好得差不多了。
直到九月二十五,孟太医才松了口,回禀天元帝后,秦放鹤终于被允许三日后回工部。
次日便有汪扶风和汪淙父子闻讯前来探望。
其实真正生病期间,除非以后就见不到了,没几个病人乐意接待客人。本来自己就病怏怏的不舒
坦,人家一番好意,少不得要换衣裳见客,劳心费力陪着说话……如此这般折腾几回,怎么好得了?
所以秦放鹤告病假期间,上到师门,下到密友,都只打发了体面的心腹来问阿芙,一个都没亲自来打扰。
一看到秦放鹤,汪扶风爷儿俩就愣了下,然后齐齐喷笑,“哈哈哈哈,子归啊,如今你也算面若桃花了!”
“这位孟太医调理人,果然有一手!”
瞧这脸蛋儿,圆润粉嫩,果然是养好了。
秦放鹤:“……送客!”
父子俩一点不怕,肆无忌惮笑够了,这才坐下,然后说不几句话,又笑。
汪扶风那为师不尊的,甚至还上手拍了两把,眼见弟子的脸颊子肉抖了抖,扑哧一声,又笑了。
秦放鹤:“……”
不就是胖了点儿吗!
二人一直笑到高程来才收敛,结果稍后高程进来,抬头看清秦放鹤后,也愣了下。
就,恢复得挺好!
汪扶风爷俩对视一眼,又开始笑。
秦放鹤都懒得搭理这群傻蛋。
你们的日常生活得多无聊啊,笑点这么低!
高程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也是为了工研所的事情而来。
汪家父子不是外人,得到秦放鹤的默许后,高程便直奔主题,问为何迟迟不推行蒸汽磨坊和蒸汽纺机。
自秦放鹤叫停这两个项目已有数年之久,若说之前忙于研发蒸汽机车,可如今呢?总该有余力了吧?
听到这话,汪家父子对视一眼,没有开口。
秦放鹤不答反问:“为什么想推行?”
这还用问吗?高程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便如机车一般,可大大节省人力畜力……且此二物并不算复杂,略花点心思便可投入使用,为何不做?”
蒸汽机船的计算量、工程量、资金使用量都惊人的大,三五年间不可能有结果,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何不用零碎时间做点儿有用的玩意儿?
“那么节省下来的人力和畜力,又该去做什么呢?”秦放鹤继续问。
阿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门口,听见他们在说正事,脚步就有些踟蹰。
秦放鹤瞧见她,微微颔首,小姑娘便踮起脚尖挪进来,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安静聆听、思考。
高程几乎被问懵了。
省下来的去做什么?
想做什么不成呢?
秦放鹤就笑了,“卢实让你来的吧?”
高程犹豫了下,“也是我自己想来。”
嗯,那就是卢实那厮怂恿的,秦放鹤点点头。
高程此人有个天大的好处,专心,可以非常主动摒弃外界干扰,专心研究,醉心成果。
但这也导致他,或者说工研所那群人与外界现实脱轨。
冲得太猛了。
专业的科研人员往往不大擅长政斗,作为曾经的政客,卢实显然还具备这种素质,但他毕竟也远离朝堂多年,虽然敏锐地觉察到某种苗头,却不再像当初那样笃定,所以才会选择推高程出来,摸摸秦放鹤的意思,摸摸朝廷的意思。
“纺机暂且不提,咱们先来说说蒸汽磨坊。”秦放鹤示意高程稍安勿躁,“普通百姓名下所有田地多为下田,以北方一家四口为例,约为三十到三十五亩之间,都折算成中田产量方便计算,大约是十五亩中田。就照小麦和玉米轮作,一年两熟,合计亩产也不过三百斤上下,而这三百斤还是分在两个时节……”
也就是说,哪怕风调雨顺,在玉米的加持下,普通农户一年顶了天也才收四千五百斤粗粮。
再去掉赋税,以及其他的徭役、力役等,留在手里的能有三千斤?可能还不到。
粮食就是农民一家的唯一经济来源,穿衣、抓药、盖房,衣食住行都靠它,大部分来不及吃就要卖了换钱,最终需要自家磨成面粉吃到肚里的,也就是千八百斤。
几百斤,再分两次,哪怕家里没有牲口,单靠人力推磨,几天也就结束了。
也就是说,以现在的生产规模和粮食产量,根本用不着机械磨坊!
高程从没想过这些。
“那朝廷各处的粮仓呢?”
都不用秦放鹤说,阿嫖就忍不住小声道:“高伯伯,屯粮都是带壳的……”
只要带着壳,粮食最多可以保存十多年还能吃!
可一旦脱了壳,磨成面粉,要不了多久就要招耗子、受潮。
所以不管是朝廷的大规模粮仓,还是民间个人屯粮,都是随吃随磨。
哪怕几百几千斤,分摊到每一天,也都不累了。
高程家境不错,自然没想过日日吃到嘴里的米面如何来的。卢实出身更好,对此更是一窍不通,出现这样的信息差,并不奇怪。
甚至就连汪扶风和汪淙,也是进入朝廷后,才隐约听了几耳朵。
汪淙就冲阿嫖比了个大拇指。
小姑娘抿嘴儿笑了下,有点小骄傲。
高程张了张嘴,“那纺机……”
海外各国对大禄丝绸情有独钟,如今朝廷鼓励海贸,出口量连年攀升,年年都是新高。去年光江浙一带的对外织造任务就高达三十万匹,再加上四川等地,年均交易量近五十万匹。
需求量巨大,但产能却停滞不前,以至于几处织造局经常扩张,也频繁面临供不应求的局面。
若能以蒸汽织机相助,多少布匹织不来?
朝廷多卖布,百姓多进账,国库多收银子,岂不三得利?
秦放鹤没有急着回答,高程一怔,自己就顺着方才的思路想了:
因为粮食不多,所以用不着蒸汽磨坊,那织布需要什么?棉花、蚕丝。
如今大禄的棉花产地主要集中在海南,产量有限;企恶裙以巫二儿七五二巴一整里而要产蚕丝,就先要种桑树,我朝境内有多少桑农?每年产桑叶多少?蚕丝多少?
若产力上来了,材料却不够,百姓会如何?
若种地只能保证饿不死,卖蚕丝却能赚钱,百姓又会如何?
有人不喜欢赚钱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