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第141节

少地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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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今日这番谈话,就是过了明路,不过暂时案而不发,什么时候分,怎么分,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稍后秦放鹤又向林县令隐晦表示,他长期不在,难保日后没有人借机生事,毁了他的个人名誉事小,若给朝廷抹黑,就是大大的不美了。

    所以希望林县令务必公正严明,非但不能对白云村多加包庇,若果然秦氏一族有过,必要公开审理,更要加倍惩处。

    口头警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需得在衙门那边备案,彻底绞杀个别村民的侥幸心理才好。

    就是要让白云村的人怕,打从心底里怕,只有怕了,才不会犯。

    原本地方官对各级官员的亲眷多加照看乃是惯例,怕只怕纵容得狠了,叫他们反倒凌驾于法律之上,成一方毒瘤。故而林县令今日过来,也有试探秦放鹤态度的意思。

    没想到自己还没问,对方先就公开表态,十分坚决。

    林县令听了,心中一颗石头落地,真心实意向秦放鹤道:“大人大公无私,堪为吾辈表率!下官佩服,佩服!”

    大事说完,秦放鹤主动放慢节奏,引着林县令吃些茶果,又说闲话,十分松弛。

    那边老村长等人抽空告退,出了门就将“噩耗”转告,旁人暂且不提,秦老三当场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众人见了,只恨得跺脚,又跟着啐两口。

    “这老货,惹了祸事出来,自己倒把王八绿豆眼一闭,装死去了!”

    有人抓住关键,“这,这不是还没分嘛!可见十一郎也非那等狠心绝情的,咱们日后好生做事,听人使唤……”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如啄米。

    是是是,这可不就是十一郎留给他们的改正的机会?!

    只要他们听话,或许,或许就不用被分出去了!

    那边林县令随秦放鹤吃喝一回,应下帮忙找第二位先生、大夫的事。

    “这个原也不难,章县虽小,倒也有三五闲置,能来这边得您庇护,月月也有银子拿,谁不爱呢?便是衙门里,哪年不退下来几个行伍?多有回不去家的,便是将籍贯迁来,也不过文书上多费一二笔罢了,值甚么!”

    双方有来有往,各有所求,进展十分顺利。

    林县令也说起正事,大意是想请秦放鹤去县学讲学几日。

    “六元之名如雷贯耳,本县还有诸多学子未能聆听您的高论,实乃平生大憾。难得回家一趟,下官少不得厚着脸皮来讨一讨……”林县令笑道,“再一个,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下官便以权谋私一回,恳请六元公赐墨宝一副,不知……”

    这番话说得既客气又亲昵,秦放鹤跟着笑了一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即便没有对方邀请,县学他也是要去的,再者也要见见昔日旧友。

    稍后又论些农桑。

    听秦放鹤隐约提及轮作一事,林县令为难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只怕下头农户一窝蜂起来……”

    作为父母官,他自然有权也有能力指导百姓种什么,可毕竟在这里做不长久,万一中间遭遇病虫害,或是某年突然轮作的作物价格大跌,导致财政难看,这损失……

    损失事小,只怕乌纱不保啊。

    说白了,还是有风险,怕担责任。

    秦放鹤便知道他不是那等最具魄力的,也不勉强,胡乱说了几句话揭过。

    左右师公已经秘密派人在各地搞试验田,他这边成不成的,倒也没什么要紧。

    再说吧。

    晌午秦放鹤留林县令一道用过便饭,又去村学视察,顺势赞了几句,着实叫那王先生并一干学生受宠若惊。

    许多地方学堂也兼职育儿堂的职责,对白云村村学中男女皆有的情况,林县令也不意外。

    路过梅梅桌边时,见这个小姑娘不似寻常乡间孩童怯懦畏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倒有些意思。

    他甚至还停顿了下,对秦放鹤笑道:“这个小姑娘,似乎有些面善。”

    梅梅先看秦放鹤,见他似有鼓励之意,便行礼回道:“回大人的话,民女略识得几个字,平时也常帮老村长往县衙跑腿儿。”

    口齿清楚,落落大方,不错。

    林县令听罢,笑着点头,“这就对上了,早前本官就听下头的人说有个小姑娘年纪不大,脑子却活泛,怪稀罕的。有几回各村交税交粮食,你是不是也去衙门了?”

    白云村的田地免税,但还有别的几样固定税种却是免不了的,所以也要定时往衙门去。

    收税收粮乃一年之中有限的几件大事,林县令初来乍到,十分谨慎,故而都亲自到场督察。当时应该见过梅梅,只是没怎么往心里记,这会儿见了,才觉面善。

    梅梅点头,“是。”

    老村长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算术也不大好,一干事情都是她跟着做的。

    林县令又顺势赞了两句,见秦放鹤并无不快,更道:“贵宝地想来也是汇聚灵气之所,人才不少啊。”

    秦放鹤笑道:“过奖了。”

    又对梅梅道:“还不谢过林大人?”

    梅梅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头突突直跳。

    这是县太爷!

    是章县最大的官儿!

    可能自己一辈子能同县太爷说话的机会,就今天这一遭了!

    她当下把心一横,向外一步横出来,扑通跪到地上磕头,“谢县太爷夸赞,民女愧不敢当,只想着得陛下教化,来日也能为乡亲父老尽心尽力就知足了!”

    林县令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尽心尽力,好好好,是个有志气的。”

    怎么有志气,怎么为乡亲父老尽心尽力,他不在意,只要不闹事,保证自己与下一任顺利交接,怎么都好。

    第二天,齐振业终于带着家眷来了。

    秦放鹤见面就上去给了一拳,笑骂道:“怎么,非要我去请还是登门拜访?”

    又低头逗妞妞,“还认得我么?”

    小姑娘歪头瞅了他一会儿,咧嘴一笑,“小秦叔。”

    翠苗也抱着刚得的孩子在旁边行礼问好。

    秦放鹤忙请她起来,笑道:“嫂子快别这么着,一家人,何需这样外道。”

    又看孩子,问叫什么名字。

    见他神态说话一如往昔,翠苗也松了口气,跟着笑,“礼不可废,咱们先论了国礼,再论家礼,饿心里也踏实。”

    小孩子不怕,妞妞就在地下拽秦放鹤的衣角,小声告状:“饿弟刚生出来可丑,都挤扁了,皱巴巴的,不过现在也好看……”

    翠苗和齐振业都听得头大,慌忙叫她住口。

    秦放鹤哈哈大笑,亲自拿了表礼与两个孩子,就听齐振业扭捏道:“嗨,早想来,饿只怕你不得空,也,嗨,也没脸见你。”

    跟着出去了一趟,本来信心十足下场,谁能想到呢,竟然又倒在最后一步。

    秦放鹤失笑,“这种事,急不来,我看了你的卷子,火候已到,下科必中。”

    天分的差距,还真不是三年几年的努力就能弥补的,输给高程,不冤。

    齐振业听了,美滋滋点头,“行,饿听你的!”

    旧友重逢,十二分欢喜,当晚齐振业和秦放鹤彻夜长谈,各自说起近况。

    得知孔姿清和赵沛等人俱都适应了官场,渐渐有些施展的意思,齐振业欣慰之余,也有些着急,想着下一届无论如何要全力以赴,不能被朋友们拉远了。

    交友贵在交心,可若隔得太远,经历不一,日子久了,情分也就淡了。

    在白云村忙里偷闲歇了两日,齐振业一家先带着乐不思蜀哇哇大哭的妞妞回去,秦放鹤也准备了讲学内容,隔日往县学而去。

    上到山长,下到各班同学,如何盛情暂且不提,秦放鹤一连讲学三日,吸引了本地外地无数学子来听,热闹非凡。

    讲学过后,他又单独找了高程和肖清芳,如此这般开导一回。

    谈话内容,外人不得而知,只是秦放鹤离开之后,消沉多日的肖清芳终于重振旗鼓。

    八月中,秦放鹤安排好家乡诸多事宜,正式启程返京。

    第99章翰林院(一)

    因高程也要进京预备会试,返程时,秦放鹤就把他捎上了,两人谈天说地,顺带做点算术,倒也有趣。

    期间高程见秦放鹤关注民生,沿途不断抄写描绘,不由想起出发之前他在县学开讲的内容,倒有些感悟。

    秦放鹤深知自己和好友们走过的路具有不可复制性,敏锐的政治嗅觉、捕捉并分析信息的能力、获取信息的手段、相互间的信任,缺一不可,并不适合数量众多的学子,可以借鉴参考,却无法推广,所以并未公开。

    章县讲学三天,充分体现了他的进学,或者说政治理念,那就是庶人阶层的学子们必须接地气,必须讲实干。甚么风流高雅,都可以往后靠。

    章县地小,历来没什么出色的人文风貌,而在这里世代居住的,也多是普通人。

    似孔姿清一般祖上因故迁过来的世家大族,别无分号。

    他们这些连寒门都算不上的学子,在章县这潭死水里,或许出挑,可莫说到了京城,便是省府,也多有家境、传承胜过百倍的对手。

    跟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拼高雅拼风流,拼得过吗?

    无疑是扬短避长,自寻死路。

    人要出头,就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特殊到哪怕人才荟萃也无法被淹没。

    秦放鹤讲了三天,好些人就疯狂记录了三天,白家书肆也在其中。

    讲学结束后,经秦放鹤同意,白家书肆将三日讲学内容进一步整合修饰后刻成本子发售。

    章县自然不比京城四通八达,而白家书肆也不敢与京城老字号相提并论,但秦放鹤的名头全国通用,只要放出风声去,并不愁卖。

    官道顺畅,八月十二出发,十四就到了清河府城外驿站,知府顾云五这次没亲自出来,但也提前派了心腹在那里候着,奉上许多瓜菜酒肉。

    那心腹还特意转达了顾云五的原话,“老爷说了,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俸禄买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秦放鹤收了,又散与众人。

    八月二十七一大早,阿芙还在家里盘算是不是快回来了,外头就有人来报,“夫人,派去的人回来了,说已瞧见老爷车马,距进城约么还有六七十里,特特回来报信。”

    “当真?”阿芙一听,喜出望外。

    那人笑道:“怎敢哄骗夫人?这会儿一行人正在茶摊上吃早点,说不得一二个时辰也就到家了。”

    阿芙连说了几声好,忙叫人往汪家报信儿,又命厨房准备接风宴,又唤了那人来细细问话,“老爷瞧着可还好?说什么不曾?可带了什么人回来?”

    倒不是担心秦放鹤在外招惹风流债,只是他往返一趟,保不齐路上就遇到什么要紧的人,自己作为当家主母,需得妥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