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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没舍得全吃完,留了好些给这小子回来醒酒。
秦放鹤哎呦一下抱住了,果然坐下剥枇杷吃。
皮薄肉厚核小,有点酸。
他不大擅长吃酸。
见他一张脸都皱巴起来,汪扶风和姜夫人都笑了。
“五月里,你要成亲了,原本我同你师父想着,把城西那套院子与你做婚房……”姜夫人缓缓道。
这事儿当初两家定亲后就预备起来,屋子重新布置,又按着尺寸打了新家具,只待新人入住。可没成想,天元帝这样喜爱秦放鹤,竟当众赐下宅院!
陛下给的,无论如何都是最好的,自然要去住。
秦放鹤吃完了枇杷,嘶溜着口水去一边洗手上沾的果汁,闻言便道:“师父师娘给的够多了,如今正好我用不上,给师兄留着吧。”
汪淙去岁乡试顺利中举,已在回来的路上了,约么四月上旬能到,正好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然而姜夫人却摇了摇头。
“你是个好孩子,你是这家里的二爷,便永远是二爷。我们也不糊弄你,我与你师父虽不敢说跟待亲生儿子是一模一样的,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什么好东西都只给了他一个。
皇上赐你宅子,原是看中你本身,是你自己有本事挣的,与我们不相干,与你师兄也不相干。”
难道因为一个孩子太能干,反而不关心他了吗?
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姜夫人拿起手边的礼单,轻轻在上面点了点,“这些东西,你该拿着还是拿着,日后或用或卖或送人,皆随你便。”
饶是秦放鹤经历过许多,听了这话,也颇为动容。
此情此景,说谢反倒生分了。
大约汪扶风也不耐烦听什么矫情的话,只叫了他到跟前,郑重叮嘱,“宋氏女非寻常闺秀,日后你需好好待她,牢记自己当日承诺。”
当初什么都不说也就罢了,可既然说了,大丈夫一诺千金,就必须做到。
“是。”秦放鹤认真应下,“昔日弟子所言,字字句句,皆发自真心。”
前世也是上班之后,秦放鹤才发现世上的夫妻关系竟可以如此混乱。
男人,尤其是上了班四十岁左右开始的中老年男人,内心躁动者不计其数。
许多同事私下里作风不正,还常说老婆难伺候,但是在秦放鹤看,夫妻关系却并无特殊,正常人也根本用不到“伺候”。姑娘家找你结婚,谁还指望你当牛做马吗?不过关起门来过日子罢了,你哪儿来那么多叫苦连天?
故而说这些话的,大多心虚。
女孩子心思细腻,其实也很容易满足,“尊重”二字便足矣。
说白了,你怎么待自己那帮兄弟的,便怎么待她,是否用心,她们自然能感觉得出来。
什么直男,情商低,都是屁话,琢磨领导脸色的时候,一个个都是人精。
那些抱怨的,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夫妻关系又怎么和睦得起来?
你得把妻子当成平等的人,跟你一样有喜怒哀乐的人。
先尊重,再谈别的。
似阿芙这般自小物质生活方面没有亏待过的,于情感上的需求便很大,其实并不难满足。
或许只是雨天里的一把伞,冬天里的一件衣,跨马游街时的一朵花,就足以令她铭记一生。
想要得到回报,自然要先付出,瞧,秦放鹤付出了真心,也得到了真心。
在他看来,夫妻关系简直是世上投入最低,产出最高,回报率也最高的经营,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知如此,还能搞得一塌糊涂。
分明不难呀。
姜夫人又细细问他成亲当日的人选。
这会儿迎亲,也有类似伴郎的角色,主要是陪男方一道接新娘子,中途应付各种文武考验。
秦放鹤便笑:“宋氏不缺才子,当日的催妆诗我一个人恐应付不来……”
成亲时,男方迎接,女方自然也要派出自家兄弟长辈“迎战”,以表郑重。
文人们,说不得要斗诗作词,其中的催妆诗,便是夸赞新娘高洁品行,催促她赶快上妆出门的句子。
未必一定细守格律,但务必要求喜庆,且……速度快机变快!
宋氏上下进士举人无数,才华横溢如江河,秦放鹤只要一想当日可能面临的情景便觉头皮发麻。
他素来于诗词一道略逊色些,还真没什么必胜的把握。
所以一早便请了赵沛、孔姿清、康宏等人,本届相熟的不熟的,只要文采上佳,也都发出邀请。
大多数人对他印象都还不错,之前太学交好的那一批自不必说,便是不熟的,也多看在同科的情面上,乐得掺和这档子喜事。
况且当日还能跟着去御赐宅院开开眼界,不去白不去!
唯独本届榜眼,似乎有意要做纯臣,早前便对秦放鹤敬而远之,当时便眼波一闪,借口当日有事不去。
秦放鹤也识趣,并未勉强。
听说有探花程璧,汪扶风便有些警惕,“你可不许跟他学坏了。”
程璧此人,什么都好,好学识,好出身,好样貌,好交际,唯独一个,也好风流。
他今年也才三十岁,家中便有一妻二妾,平时也常爱往青楼楚馆中去,时不时就听说哪个歌姬又得了他的新作唱起来,一时名声大噪云云。
众人皆以此为风流韵事,他本人也颇自得其乐。
秦放鹤本人是过不来这样的日子的,之前程璧邀请他同逛青楼,秦放鹤也敬谢不敏。
但是他也无权对别人的生活说三道四,故而日常该往来还是往来,该邀请还是邀请了。
第91章【捉虫】大婚(二)
婚期越近,女方为表重视,就越不会轻易让男方见到自家女孩儿。
于是整个四月,秦放鹤都没能跟未婚妻见一面,只好出去应酬。
闻喜宴刚结束,四月初一,内侍总管胡霖就亲自来到汪府,说要带着秦放鹤去挑宅子。
秦放鹤受宠若惊,“陛下所赐,无有不好,岂有我挑的道理?又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胡霖一应行事,全是天元帝的替身,故而也不拿乔,笑道:“陛下只说选一处与你,可宅子有好些呢,权当杂家偷个懒,你自己去看了,来日如何,可怨不到杂家头上喽!”
这话便有几分俏皮,透出交好之意。
御赐这种事,除非皇帝指名道姓说好了赏哪一件,不然里头的门道可多着呢。
就好比这御赐宅院,正如胡霖所言,空着的符合条件的好些,总有个高低贵贱之分,赐哪一处不是赐?皇帝根本不会在意这种细节。
若胡霖有心拿捏,完全可以随便抓最不值钱最不好的那套,秦放鹤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他亲自带着秦放鹤去一一看过,便是借机卖人情。
秦放鹤心领神会,塞了个红包与他,胡霖顺势收了,“那就沾沾你的喜气。”
内侍不比宫女,到了年纪好歹还有放出去重新过活的机会,内侍一旦入宫,就要老死在里头,也不会有亲生的后代,能依仗的唯有帝王恩宠和钱财,故而在这上头分外看重。
他看出天元帝对秦放鹤的欣赏,也有意为来日全身而退铺路,愿意提前入个股。
两人果然去看。
来都来了,秦放鹤也不扭捏,将各种细节一一看过,不懂的就问。
胡霖也难得出宫,权当放风,乐呵呵叫下头的人答了。
能被高阁老及其爪牙笑纳的宅子,自然都是好的,秦放鹤最终在两套之间犹豫不决时,便有人瞧了胡霖的脸色,上前提示,“小秦大人,这两套单这么看,确实差不多,不过西街莲花巷子这套的水井,下头水脉走的乃是西山来的泉水一支,格外甘甜些,水质也更清冽,长期饮用,于身子大有裨益。”
西山秦放鹤是知道的,城中好些富贵人家还会特意派家下人去取了来煮茶呢。
故而一听这话,秦放鹤也来了兴致,当场打了水来喝,果然别有风味,爽快应下。
又额外谢过胡霖,“若无您在,这样的内幕,我却从何而知呢?”
这就是广结善缘的好处了。
见他领情,胡霖也欢喜。
一来二去的,人脉不就这么搭起来了么!
这座宅院是前后小三进,左右又向两侧延伸打通,做出极其宽敞亮堂的两个跨院来,相当于三套三进宅院合并了,既不逾制,也很实用。
因大禄朝等级森严,阶层分明,什么品级的人家住前后几进宅院都是有数的,但好些富贵人家人口众多,根本住不开,都是这么干的。
自从抄家后,宅子就都被查封了,里头虽然无人洒扫,但也无人进去破坏。一应亭台楼阁并假山流水都是齐备的,大件精致家具也都在,如今换了新主人,只需要派人来清理一番,略作修补调整,也就能住了。
秦放鹤反复看过,十分欢喜,又请了师父师娘来瞧,如此这般指点一番。
汪扶风和姜夫人涉猎颇广,尤其是姜夫人,出身更好,对风水堪舆一道颇有心得,兴致勃勃指点几处,皆是一语中的。
稍后,秦放鹤又向阿芙写信,大致绘制了院落格局,问她可有喜好,以便布局。
婚房嘛,两个人住,自然要参考两个人的意见。
那边阿芙得了书信,果然喜出望外,羞涩过后,也开始着手布局起来。
那里,将是他们的家,属于她的小家。
赵夫人见了,欣慰之余,既喜且忧,夜里反倒不得安睡,睁眼直到天亮。
倒是宋伦不晓得她一番慈母心肠,只是笑得志得意满,说她欢喜糊涂了,又与父亲宋琦道:“您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一番行事,再没有不妥当的!”
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羡慕他得了这样一位出色的半子!
事到如今,宋琦也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只好埋头给孙女准备嫁妆压箱底。
想了几日,赵夫人终究放心不下,私下里对女儿说,“他如此细致,自然是好的,然听娘一句劝,你可以依靠你的丈夫,但永远不要完全信任他,更别把一颗心彻头彻尾交出去,将一身生死皆系于他身……”
正沉浸在对未来憧憬和喜悦的阿芙听了,不禁十分吃惊,略一迟疑,“可是父亲他……”
是父亲做了什么对不起母亲的事么?
赵夫人笑了笑,怜爱地摸着长女的脸颊,“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伦待她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