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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结果是喜人的——
三坊十二巷闹了数月的凶匪,在他们住下的第一夜就彻底解决了。
坊巷间的百姓起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毕竟那宅院有结界。他们一没听到哭、二没听到叫。只感觉那凶匪一反常态,有些日子没下山了。
直到被劫的财物又莫名其妙回到了自家宅院里,那些百姓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凶匪十有八·九被除了。
没过多久,这里就流传起了一种说法。
说凶匪被除之前,有人曾被一个穿得像小仙童的娃娃叩过门,问道:“这里的人为何家门紧闭。”
那人答道:“因为有凶匪作祟。”
这么一想,那不就串上了么!
一定是那小仙童或是小仙童的主人除的凶匪,保了平安。
西南一带的人本就喜欢研习奇术,那阵子因为这凶匪之事,便风靡起了一种物什——
那是在遗留的傀儡之术上有所变通,同民间之法交杂的结果。就是用木头雕一个小人、或是用纸皮碎布画一个小人,以丝绳相绕。既能操控,也能挂在门口当门神。
希望它也能像那个小仙童一样,冥冥有灵,护着主人,保家宅平安。
那一带的人给这种东西取了个名字,叫做“木童子”。
多年之后,同样有贵公子模样的人行经西南一带,看见了“木童子”的做法,一眼便能瞧透。后来经他几番精改,便有了一种奇门异法叫做“傀”。
但那也是后话了。
在眼下的西南三坊十二巷里,“木童子”还是个颇有些新鲜、热闹的玩意。
重新热闹起来的长街上,常能看见一些支着方旗的术士,盘坐在那里帮人雕这种东西。
灵王大人就喜欢这种有意思的东西。
即便他自己眨眼就能捏一排活灵活现的真·童子,也不妨碍他在街上看见人家术士雕这个,就能津津有味地看好一会儿。
一般来说,他只看,不乱来。
但那天,他和萧复暄在摘星坊外碰见了一个术士,那雕工……那可真是鬼斧神工。
灵王大人醉心看了一会儿,当即就走不动路了,拽了拽萧复暄的袖子,道:“你等等。”
萧复暄直觉没好事,并不太想等等。
但天宿大人的腿比人好骗,一被某人拽袖子,也迈不了步,只能等等。
就见乌行雪半蹲下,冲那术士道:“先生还有空闲么,我们也想要一个。”
术士木刀一挥,道:“有的是空闲!”
这里的人雕木童子颇有些讲究,一般会以自家孩童或某个先祖的模样为基,描述给术士。所以术士们常常是一边雕,一边听,一边同对方确认。
这术士同样不例外,问道:“要雕哪样的?不用格外具细,大致说说便行。”
乌行雪“唔”了一声,眸光瞄到了萧复暄身上。
萧复暄:“……”
可以说毫不意外。
果不其然。
他停步就能料见结局。
他动了动唇,道:“乌行雪。”
乌行雪冲他“嗯嗯”两声,冲术士道:“先雕脑袋是么?”
术士:“对,你还挺懂。”
乌行雪道:“那就束发,戴冠。”
萧复暄闭上了眼。
就听那术士一声“好嘞”,悉悉索索磨了起来。
过了片刻,天宿上仙抱着剑瞥眼一看——
那术士雕了个丸子头。
行。
就这样,那术士还有脸把雕好的头给乌行雪看,问道:“这样?”
乌行雪明显带了笑音,道:“先生继续。”
术士又问:“身子呢?还有衣着。”
乌行雪又瞄萧复暄一眼,眼睛像湖里透亮的月牙,说:“宽肩、窄腰。腕处是收着的,足下蹬一长靴。”
术士又是一声“好嘞”,沙沙忙碌起来。
就他那鬼斧神工的技法……
那腰自然没有窄得起来,腕也收不住,就不提什么长腿长靴了。
总之,他雕得像个墩。
术士的木刀终于迟疑了一瞬:“嗯……”
结果灵王大人不吝鼓励道:“挺好,憨态可掬。”
说这话的时候,萧复暄眼看着他肩膀是轻动着的,明显已经忍不住笑了。
就这样,他还不过瘾。
冲那术士道:“我家有八处檐角,两重门庭,可以多雕几个,多几种模样姿态。”
术士一听,来了个大户,只觉得今日简直开门红。当即刀影翻飞,一边雕还一边假模假式地确认着:“还是那宽肩窄腰?”
“嗯,对。”
“足蹬皂色长靴?”
“没错。”
“头上的是白玉鎏金冠?”
“是啊。”
术士雕着雕着,换刀的时候余光又瞥了萧复暄一眼。落在他皂色长靴上时,刀尖顿了顿。接着眸光慢慢往上,看到了他紧束的窄腰、抱剑时显露的黑色绑腕……
然后是他面无表情的脸。
术士:“……”
好他娘的吓人!
这时候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他面前已经摆了一排成品了。
五花八门,多姿多样,各个都憨态可掬。
完犊子的术士手都抖了。
但灵王大人一点也不,他十分满意地收了那些“木童子”,腾不出手,便转头冲萧复暄说:“天宿大人,给钱。”
萧复暄看着他,低低沉沉道:“拿我取乐,还得我给钱。”
乌行雪:“不行啊?”
萧复暄:“行。”
他们带着那一堆小玩意儿进了门。
小童子们围过来看稀奇,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呀?”
乌行雪道:“你家镇宅的天宿大人。”
小童子:“?”
他们茫然看着那堆玩意儿,还没来得及再问,就又被一阵罡风连结界地端走了。
然后,灵王大人就亲身体会了一番何谓“行”,何谓绑腰绑腕。
到最后他被弄得,咬着散乱的绑带都难抑喘音。
……
***
第二天过了晌午。
被一锅端的小童子们才从楼阁里出来,伸懒腰的伸懒腰、打哈欠的打哈欠。
宁怀衫和方储所化的小童子脖颈间挂着萧复暄从海市带回来的灵物,盘腿坐在庭内的木台上晒太阳。其他十多个小童子呆不住,三五成堆地散落在各处,长得十分相像不说,衣服也大差不差。
常常乍眼看过去,数都数不清。
其中一个小童子还真就支棱着手指头,在那费劲地数着,越数脸越皱。
这个时节,西南一带多潮雨。难得有个艳阳天,昭光有灵。主屋的窗棂大敞着,乌行雪披上一身如云如雾的白衣,懒洋洋地倚在案几边,看着萧复暄擦他的剑。
仙人灵剑就同那小童子一样,在合适的时候,也是要照晒日月昭光的。
他看了一会儿,抬眸就瞥见了一脸困惑的小童子,问道:“皱着脸作甚?”
小童子道:“大人,这庭院里的童子数不对。”
乌行雪这会儿正处于半是懒散半困倦的状态里,嗓音还有点微微的哑,说话便不爱费劲,问道:“什么叫数不对?”
小童子:“这里所有童子连我在内应当是十四个吧?可我今早怎么数都好像有十五个。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是怎么回事啊?”
这些小童子常犯点小傻,全都在乱动的情况下,数不对也正常。
乌行雪没太当回事,支着头顺口胡说道:“那是你家大人一夜风流的证据。”
小童子:“?”
萧复暄:“?”
天宿大人擦剑的动作一顿,转头沉沉看向乌行雪,正要开口,就听见另外一个在窗台边的小童子说道:“噫?大人,这剑柄上好像有怪痕。”
萧复暄和乌行雪一并转头,就见小童子蹲在一旁,煞有介事地指着剑柄上的那个“免”字,说:“就是这里,好像被人改过似的。”
尽管那痕迹极浅淡,寻常人甚至盯着瞧都瞧不出端倪。但小童子毕竟由是仙灵气所捏,还是曾经灵王的仙灵气,眼睛总要尖一点。
萧复暄拇指抹了一下剑柄,又扫了一眼乌行雪道:“嗯,被人改过。”
曾经仙都众人都知道,仙人法器是重中之重,牵动着命元,哪能让自己以外的人碰。所以小童子听闻这话,瞪大了眼睛:“谁这么大胆子?”
就见他家天宿大人动了动唇,道:“你说呢。”
小童子就同灵王对视上了,片刻后见怪不怪地“噢”了一声。
那这位确实可以随便碰。
当年在仙都的时候,天宿这柄剑确实是任灵王随便动。不过灵王倒也没有乱来……也就是逗萧复暄玩儿时,改过几次那个“免”字。
“免”本是萧复暄的字号,将这“免”字篡改了,就好比给萧复暄乱取花名。
灵王大人好开玩笑,乐在其中。
影响倒也不算大……
也就是萧复暄时常接了天诏去人间去办事,途中拔剑一看,剑柄上的名号不知何时偷偷变了模样。正面写着“不高兴”,反面写着“哄不好”。
诸如此类,五花八门。
天宿有时神色精彩纷纭,有时候摇头一笑。
但不论哪种,都是私话,“你知我知”而已。
唯独有一回,萧复暄任其乱动,又忘了改回来。就那么拎着剑回了仙都,沿着玉台阶去灵台时,被眼尖的桑奉瞧见了。那个碎嘴子好操心,当即说道:“天宿大人,你那剑好像叫人动了手脚。怎么感觉剑柄……呃……不太一样?”
萧复暄自然不会让旁人看见某人胡写的东西,便掩了剑柄,淡声道:“别名而已。”
谁知这瞎编的托辞也不知怎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流传开来,以至于连人间都常有人提到,却又从未有人能说出一二来。
再后来两两相忘……
这剑便如其他人的法宝一样,再没人胡乱动过了。
***
萧复暄因为童子那一句问话,蓦地晃了一瞬神。
他神色一贯很淡,这一瞬的出神照理说应当无人能看出来。但他身边有那么一个人,从来都不存在于“照理说来”。
所以萧复暄是在灵剑牵动下回神的。
而他之所以会被灵剑牵动,是因为有人时隔数百年,又一次动了他剑柄上的字。
他垂眸一看,就见那剑柄果然变了模样……
正面写着“萧复暄”。
反面写着“我腰疼”。
天宿:“……”
他没好气地转过头,就见灵王支着头,浸于昭光之下,半困懒、半是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萧复暄静了一瞬,探身过去,顺手又落了结界。
……
第二天,小童子又多一个。
童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