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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帕西亚号在半个小时后抵达了这片海域——这比预料的要早,同时也带来了福音。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们才终于有时间在公共休息室里坐下来并且享用一杯能让人身心温暖的热茶。
“我当真没想到,救生船居然回援了。”船长亚瑟·罗士强满怀感慨地握了握莱斯特和哈罗德的手,后者涨得脸颊通红,紧张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莱斯特温和地笑了笑:“这不算什么,罗威先生在其中起了大作用——他才是真正无私的人,而我,大部分原因都是为了我的爱人和朋友。”
亚瑟快活地眨了眨眼:“小霍克利先生是吗?我看到你们一同上船了,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谢谢您的赞美。”
莱斯特目光柔和,这时候门被人推开了,刚洗过澡的卡尔和一个中年船员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有钱人的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湿润的棕褐色头发搭在光洁的眉骨上,显得既年轻又懒散。
“嗨,亚瑟。”
“夜安,霍克利先生。”船长笑眯眯地同他打了个招呼,“您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卡尔在莱斯特身边坐下来,右手随意地搭在他身后的沙发上——这显然是个宣告味儿十足的动作:“我得说,你这船条件不错。热水、香薰、一杯白兰地,我可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这是我的荣幸。”亚瑟摸了摸下巴上修剪得精致得体的胡鬓,心满意足地收下了这讨人喜欢的恭维,微笑着端起了桌上的红茶杯子,”名单出来了吗?拿给我看看。”
中年船员连忙递上了手里的东西:“是的,船长。最好的结果,三分之二的人获救,等回到美国,我们能上头条。”
亚瑟翻阅着夹在硬皮本上的几张名单,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并不光荣,我的孩子。如果我们能救下所有人,我将会把这个当做毕生的荣誉——并将它深深镌刻在我的墓碑上。霍克利先生,要看看吗?我衷心希望你每个朋友的名字都在上面。”
“如果我能的话。”卡尔接过了那份仿佛重逾千斤的名单,一目十行的扫过,翻到最后的时候他的目光顿了顿。
“没有施特劳斯先生和艾达夫人是吗?”莱斯特轻声问,卡尔有些担忧地握住了他的手——年轻人的指尖非常凉,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像有一些东西从他本来就不够温暖的身体里面流失了,这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儿苍白无力。
“我早有准备,别担心。我没事,我是说真的。”
卡尔抱了抱他:“我们会永远记得这一切。记得吗?海洋之心永伴他们身边。”
“是的,这样就非常好了。”莱斯特靠在他怀里,温柔地回道。
......
亚瑟船长很快把他们赶出了公共休息室——那里足够暖和,却显然不是饱受惊吓、死里逃生之后最好的去处。
“你看上去......有些不一样。”莱斯特看着卡尔,现在他才有功夫打量起有钱人的穿着,而这一发现却使他几乎憋不住笑。
卡尔身上穿着一套并不太合身的旧衣服——浆洗得干净发白,工装裤、白衬衫、灰夹克,它们显得有点儿太大了,脚上那双短靴倒是相当贴合,只是透着一股廉价的人工皮革味儿。
“从三等舱买来的,洛夫乔伊可没给我带一件换洗衣服——糟透了,你不知道我花了多久才能毫无障碍地穿上这些——布料。”卡尔厌恶地皱了皱眉,他很快就脱下了这些旧衣服,换上了一件毛茸茸的睡衣,这也挺可爱的不是。
“看着——挺平民。我是说,也算难得的体验了,没准你以后会爱上它们也说不定。而且紧绷了那么久,我想你需要的也不是一套能立刻让你去参加晚宴的西装,大概洛夫乔伊也是这么想的。”莱斯特爬进被子里,卡帕西亚号的一等舱当然比不上泰坦尼克号——但也不算太差,好歹是富人专用的羽绒被,年轻人舒服地咕哝了一声,一歪头就差点睡着。
卡尔亲了亲他的额头:“晚安,男孩儿。”
“晚安,有钱人。”
电灯被关上了,房间里很快陷入了静谧的黑暗之中,莱斯特的呼吸绵长而细微——就像蝴蝶柔弱的振翅声,却让卡尔有些睡不着觉。
“你睡了吗,莱斯特?”
年轻人叹了口气,翻过身,背对着他:“说吧,我知道你有话说。”
莱斯特淡金色的头发被子里探出来,零散地落在枕头边缘,那是一种安静而美好的颜色,就像溶洗干净的月光,卡尔的心里十分平静,探出手去握住了他的,低哑的声音就像美好的和弦轻轻流淌:“......我本不想说,但我不希望骗你,永远不希望。我曾经后悔过,我应该同你一起走,而非为了救一个蠢货险些搭上自己的命——你知道的,一个霍克利总是足够值钱。这片海洋太过富有了,一个古根海姆,一个阿斯特,还得再加上两位施特劳斯,我没必要非得给她的履历表再添上一笔。”
莱斯特沉默着,手指微微捏紧了卡尔的手掌。
“但在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已经值回票价——我不可能看着你死去,更不可能愿意你——离开我。”卡尔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我为我曾有过的念头道歉——并且允许你在我的一麻袋劣迹中再加上一些。”
“不,你没必要做这个。”莱斯特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太任性了,但我没办法看着阿什遭难,他是我的朋友——最好的那种,至少目前是。”
“当然,我明白。”
“你救了他,我很高兴。但我绝不希望那代价是你的生命,卡尔——你比任何别的什么都重要——重要得超乎你的想象。”莱斯特把头深深地埋进被子里,他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卡尔了——他以为他们站在对等的位置上相爱,实际上卡尔付出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这让他感到难受,并且羞愧。
卡尔伸手盖住莱斯特的额头,把他从床铺里面捞出来抱在怀里,无奈地说道:“别像只鸵鸟似的试图把脑袋扎进床板里好吗,蠢孩子。听好,没人能决定一个霍克利必须要做什么,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看,我得到了我最想要的——现在,你对我愧疚了,然后我就能得到一些甜头了不是吗?”
莱斯特轻声笑起来:“你想要什么,卡尔·无所不能·钱多的能征服世界·霍克利先生?”
“听听这形容,真够讽刺的不是。”卡尔微笑着亲了亲年轻人的嘴唇,然后在那双灰眼睛的注视下用力地加深了这个吻,“我要你的全部——从身到心,明白吗,男孩儿?”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莱斯特搂着卡尔的脖子,轻声承诺。
卡尔扬了扬下巴,眼神傲慢:“当然,那是一个霍克利应得的。”
☆、Chaptehr23回到美国
莱斯特醒的很早,微蓝的天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斑驳地落在床上,卡尔睡的很沉,脸颊在凌乱的头发下鼓起一团——看上去有些不和年纪的可爱,年轻人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这样的感觉真是不错,
“早安,霍克利先生。”莱斯特凑上前在卡尔额头上吻了一下,便尽量以不会惊醒他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挣脱开他怀抱爬下床去。
“早安,莱斯特。你起得可真早,我还没准备好早餐呢,先生。”玛丽正拿着一根鸡毛掸子扫除装饰上的灰尘,她假模假样地抱怨了一下,然后赶紧拿来了一条羊绒毯子给莱斯特披上。
年轻人微笑着在椅子上坐下,小圆桌上铺着干净整洁的苹果绿蕾丝桌布,桌子上摆着一个细长优雅的花瓶,莱斯特伸手摸了摸瓶中娇艳欲滴的花朵,神情惊叹地问道:“阿古妮丝之花?这是非常稀罕的品种,我在书里看到过它——长得可真美。”
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年轻女人端着托盘走过来,小心地放下茶杯和一个白色三层银质小台架,然后小声解释道:“是罗士强船长更早一些时候派人送来的,他说这是船上温室里培养出来的雪片莲——恰好正是花季,听说在英国非常少见,所以希望您能够喜欢。”
“象征新生的花,我恐怕需要亲自道谢才能表达我的感激。”莱斯特笑了笑,“你看上去适应得不错,罗莎莉。”
年轻女人局促地垂下手,挽了挽掉在耳边的头发:“是、是的,玛丽小姐帮了我很多。这身衣服也是她借给我的。”
“别紧张,好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莱斯特喝了一口茶,然后在盘子里挑了一块看起来松软甜蜜的曲奇塞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完才缓慢开口,“这是好事。你还愿意回来找我们,这证明施特劳斯夫妇眼光卓绝。”
罗莎莉羞涩地笑了笑:“没有我,您和霍克利先生也能处理得很好。维克特少爷——我是说小施特劳斯先生,他是个和善人,孝顺有加,他会非常感激你们的。”
莱斯特耸了耸肩,他有点不太想谈这个话题。
老实说他还没决定好那把金钥匙的去处——是自己留着还是交还给施特劳斯家族,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圣人,但施特劳斯夫妇待他不错,百分之二点五的股份听上去挺少,但对于梅西百货这个业界巨头而言,未必不能起到关键作用。
莱斯特可不相信这位早早接手了家族产业的小施特劳斯先生是个善类,二十世纪的资本家,那可是美国社会真正的掌权者,能指望他们偶尔做做慈善就算不错了,谁敢奢求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冷血独||裁者永远披着那件伪善的外衣?
玛丽在这方面一向贴心得体,她很快走了过来,轻声说:“布莱克先生和杰西卡夫人来了。”
莱斯特放下茶杯,瓷器间细微的碰撞声清脆悦耳,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请他们进来。假如可以的话,请再帮我准备一些吃的。谢谢你,玛丽。”
......
阿什的脸色十分憔悴,他始终垂着眼睛——一点儿也不敢看莱斯特——浓密的睫毛下覆盖着深深的阴影,像两团浓得化不开的黑墨水,他看上去一晚没睡。
杰西卡一语不发地吃着早饭,她一个人几乎解决了桌面上大部分的事物,而且丝毫没有停嘴的打算——说真的,这时候她找不出除了吃饭以外还能干什么事儿了,瞧瞧这两个人,表情凝重得就像一句话能决定这一任美国总统是谁一样。
“......你想说什么,阿什?”莱斯特揉了揉眉心,语气温和地问道,他的脸上透着一些疲惫,并非是身体方面,更像是从灵魂里蔓延出来。
金棕色头发的年轻人浑身抖了一抖,隔了好一会儿——杰西卡差点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打算说话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干涩:“......莱斯特,我必须、必须来跟你说抱歉。我差点害死了霍克利先生......他说的对,我是个蠢货,totally.”
莱斯特的口气依然温和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劝解的意思:“你不应该同我说这些,我没有任何立场代替卡尔收下这句道歉。假使杰西卡已经解释过一切,那么阿什你就该明白,我也是这场事件里需要向他道歉的蠢货之一。”
阿什的表情看上去简直称得上惶恐,他甚至失态地站了起来——险些打翻桌上的茶杯,杰西卡手忙脚乱地扶着茶杯提醒他小心,生怕这些难洗的茶渍沾到她崭新的裙子上,但年轻人显然已经听不见了,他黯淡的蓝色眼睛紧紧地盯着莱斯特,语气近乎是哀求了:“求你,莱斯特,别这么说,求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瑞恩他死了,他不在名单上,我本想救他——我也差一点儿就成功了......”
阿什捂住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想到了最后漂浮在冰水上的场景,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所遇到过的最为漫长最为痛苦的一段时间,身心皆在黑暗,连心中的希望也毫无光亮——他所信仰的全知全能的上帝不曾因为他与人为善而施以援手,反倒将一切苦难加诸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