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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伸手请他入座,“师父请坐,不知师父点名要见林某所为何事。”
道士谢过坐下,便道,“先生果然快人快语,贫道此来却是为了两件事,其一是令千金,其二便是先生乃至先生一家的前程。”
林如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换上了防备,“哦,不知师父此话何解。”
“且听贫道细细说来。”这道士倒也不卖关子,直接就开口说道,“想必令千金小时候定有一位癞头和尚要来化她出家,贫道说的可对?此系令千金前世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灌水之恩以毕生眼泪偿还也算是一段佳话。若不愿受此苦难,则需出家,方外之人断七情六欲,自然无需报恩还情。只是先生疼惜之心,却是误了令千金,今后还不知要用什么去偿还前世恩情。只是这一件,贫道也无他法,只能给先生提个醒儿,日后还请令千金多积福德。”
林如海听了这番话还是一头雾水,什么前世恩情,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实在令人费解。才要出口细问,便见那道士抬手阻止他出声,顾自言道,“这第二件事,还请先生细听。想必近来先生一直在为一件大事烦心,其实先生心里早就有了决断,何必迟疑。贫道不才,只有两句话送给先生,一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二则是叶落归根。贫道言尽于此,若有一日功德圆满,先生千万记得今日,告辞。”
那道士说完就起身往外走,林如海阻拦不及,连声叫人,“快,快拦住他。”
守在门口的小厮听见声音忙跑进来,主仆几个面面相觑。林如海连声问小厮怎么没把人拦住,小厮们众口难辨,却说压根儿就没见有人出来。林如海心思又复杂起来,这样神出鬼没的人,难不成真是个老神仙?可为什么偏偏找上林家,他又没有满世界找高人卜卦算命,可听那道士所言,却是对林家极为了解的,连当年有癞头和尚要度玉儿出家的事儿都一清二楚。可那事儿,除了他自个儿,恐怕也只有他母亲知道了,还是他事后告诉的。
按下心中的疑惑,林如海打起精神回了席面,同众人喝酒取乐。王子腾的事儿过几日就要有个论断,贾家也不知道会被如何牵连,偏生半路又杀出个道士,真真是乱的很。
同样心烦意乱的还有后院坐在女眷中间的王夫人。她使了手段让贾政答应了同林如海求情之事,心里仍旧放不下,一来是不知道贾政会不会真的跟林如海说起,二来是怕林如海会不会撩开手半点不管。抬眼看见凤姐儿正顾自同几位太太说笑,丝毫不见愁绪,王夫人心里的火就更大了。
只是这事儿也的确赖不着凤姐,贾琏早就千叮咛万嘱咐,连休妻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岂敢再插手。再者金陵娘家也来了信,让她万万不能插手此事,因此凤姐也乐得自在,只管做她的贾府当家奶奶。
按说王家一脉相承,凤姐的父亲王子鹏与王子腾更加是一母同胞,何以冷情至此呢?原来早年间这王子鹏也在官场走动,只是凤姐的祖父年迈,王家每况愈下,后来更是牵扯到一件贪腐大案。那时候王子鹏和王子腾兄弟两都受了牵累,为了王家着想,王老太爷决意牺牲了牵连更深的大儿子,保住了王子腾。这王子鹏本来就因为父母偏疼幺儿心里存了疙瘩,后来又出了这么一件事,虽然老太爷临终前将金陵的大部分田产分给了他,却实打实的在他心里烙下了痕迹,和王子腾更是有了隔阂。随着王子腾加官进爵,只能在金陵守着祖产的王子鹏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总觉得王子腾是抢了他的大好前程,如今见他失势,自己又是个平头百姓,岂会出手相助。
凤姐是怎样的一个精明人,被王夫人这样盯着看如何能不知道,只是不当回事儿,继续拉着几位夫人说笑。贾家一向只同那几户人家往来,四王八公说着好听,传了这几世也早没了祖上的威风;那些沾点边的皇亲国戚又只能奉承着来,哪一回不是小心翼翼的。而林家这边,且不说像唐家这样既是家学渊源的世家,家中又有手握实权的高官;还有陈家、梅家、柳家等等新贵,清贫出身架不住人家手中有权呀。最难得的便是东南西北四位郡王,别人家能请到一两位就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了,偏他们家能一下就把四位都请到。瞧瞧主桌上坐着的,人可还是老太妃带着王妃婆媳一块儿来的呢,多大的脸面。
也不知是不是怕触景生情,贾母推说身上不好便没有来。唐氏乐得她不来,也不用费工夫去应付,同老姐妹儿几个说笑。自北静王太妃去后,四王家老一辈儿的也只剩下东平王太妃和南安王太妃了。
东平王太妃一向最喜欢热闹,才听了两句戏文,又要拉着人说话。见南安王太妃正一脸陶醉的听戏,便打趣道,“哎哟老嫂子,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戏文,就您还听得这么入神。家里不是养了一班小戏子吗,就喜欢成这样了,我可得拉着您,要不还不跑到戏台子上去了。”
南安王太妃笑着将手中的一颗瓜子塞进她嘴里,“罢哟,听个戏还被你说,快拿吃的堵着嘴吧。我还就爱这出戏,你若是嘴瘾犯了,找被人去,别打扰我听戏。”
东平王妃正拉着黛玉说话,怪她好久没去府上了,又说想她了,没有女儿在身边都没人陪她说话,惹得黛玉十分不好意思。一时见婆母同南安王太妃争辩起来,便知道缘故,忙拉着黛玉过去,“太妃怎么了,可是在抱怨媳妇儿抢了您的乖孙女。”
东平王太妃一见黛玉来了,忙撇下南安王太妃,拉着黛玉坐到她身边,笑道,“可是呢,你们娘俩倒是高兴了,撇下我这个老婆子没趣。好孩子,你祖母狠心,小小年纪就让你干这干那的,我怎么记着都好久没来家里住了。今儿正好,一会儿就跟我一道家去,让那个狠心的老太婆自己忙去。”
唐氏换了件衣裳,正从后头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忙道,“老姐姐,你又来抢我的乖孙女了。”
黛玉笑着站起来将唐氏扶到座儿上,脆生生的道,“哪能啊,祖母,太妃说笑呢。”
东平王太妃却不领这个情,横竖她是不怕唐氏的,“玉儿甭怕,我今儿还就是要把玉儿接走了,你还拦着不成。”
唐氏笑道,“大正月里接了去,替你忙活不成。你也别忙着说我狠心,我早替你打算过了,待出了正月,开春的时候带玉儿上别院玩才是正经。”
“那感情好,”东平王太妃笑道,“正月里还真没什么空闲,三月里别院正是风光最好的时候。嫂子,不然咱们一块儿去,横竖整日在家也没什么事做。”
南安王太妃笑道,“急什么,真是个孩子心性,三月里的事儿往后自提不迟,这会儿巴巴的说了,谁知道到时候得不得空呢。不是说你们家二小子的婚期定在开春,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动静呢。”
东平王妃笑道,“嗨,原本就定在二月里,只是慧明师太说春天不好,得秋天才合宜,因此巴巴的又改了日子。”
南安王太妃点点头,“慧明师太精通天文演算,八卦风水,听她的没错。横竖也只差了小半年,倒是不用着急。倒是水家的小子,竟不知是何打算。”
东平王妃看了远处的北静王妃一眼,压低声音道,“早先问过姐姐,说是横竖溶儿要守三年孝,就不着急定下。早些年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如今更加是高不成低不就。新年就是二十了,等到除了孝可就二十一了,京城里十六岁上下的小姐拢共也没几位,难呐。”
众人点点头,不再言语。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北王家的家世地位摆在那儿,水溶长得俊性子也好,多少人家愿意高攀呢,只要北王家放低点要求,自然有的是媳妇儿的人选。
黛玉早在她们说起什么婚期的时候就避开了,找了几位好姐妹说话。她今儿是主人家,不仅要招呼客人,还得注意是不是缺了什么,下人们伺候的如何,因此格外忙碌。才刚好容易歇了一会儿,又被东平王妃拉走了,都还没来得及跟姐妹们说话。
探春眼尖,一见黛玉就跑过来拉住她,生怕她跑了,“林姐姐,可见着你了。这半天就看你转悠来转悠去的,真就忙成这样了?咱们可是许久不见了,快过来说说话。”
黛玉边走边说,“可不就忙的跟什么似的,怠慢了各位小姐还请见谅。”
陈飘絮和梅芳菲两个也走上来围住黛玉,“光嘴上说可没有诚意,很该自罚三杯才是。”
黛玉连忙求饶,“两位好姐姐,可饶了我吧。前儿个着了凉,正咳嗽呢,可不敢喝酒,万一被祖母看见了又要挨说了。”
探春不甘被冷落,连忙插话,“可是,林姐姐向来身子弱,三不五时就有个头疼脑热的。如今既着凉了,这酒可不能喝,就让妹妹替姐姐受罚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