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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不知是什么地方，好象是学校后操场的草坪上，李涛躺在草地上，有一个女孩笑着向他走过来，走过来。李涛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她是谁，但眼前总是蒙着一层雾。女孩似曾相识，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象在哪里见过，李涛想也想不起来。她走到李涛跟前，紧挨着李涛躺下来，与李涛越贴越紧。李涛觉得她很美丽很芳香，不由得去抚摸她的手、脸庞，轻轻地去用嘴碰她的耳朵，然后一种冲动强烈起来，他把她压在身下，觉得自己飞起来，飞得很高很高半夜里李涛突然惊醒，觉得短裤里湿了一摊，吓了一跳，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又像小时候一样尿床了吗？不可能吧？李涛一摸发现不是湿得那么厉害，但滑腻腻的，就以为是血，吓得赶紧爬起来拉亮电灯，发现竟是一些从没见过的白浆糊样的东西，就全明白了，反而开心起来。
李涛知道，自己是梦遗了。以前在书上早就看到过，男孩子成熟了都会这样。班上有几个男同学早就这样了，并且都自豪着呢。这样才是真正长大了啊。上学期谢爱民梦遗了，还特意请大家到学校外面不远的一家餐馆吃了一顿，在酒桌上谢爱民得意非凡，大吹特吹他现在是男子汉，不再是小男孩了，并且故意恶作剧的问大家梦遗了没。他先问阿勇，阿勇老实，说，还没呢，还傻乎乎地问：“痛吗？”谢爱民几个哈哈大笑，嘲笑阿勇小男孩一个，什么也不懂。更使人气愤的是，戴卫国居然声称自己第一次梦遗是小学六年纪，正宗老前辈。他还一脸同情地拍拍阿勇的肩膀说：“兄弟，肯定是营养没跟上。努力吧，不要怕，一点都不痛！”逗得大家笑得更厉害。阿勇的脸红得像关公，几天都没抬起头来。后来问到李涛及后面几个，大家都一致说来了来了，一进初中就来了。李涛不知其他人是不是讲假话了，反正他是讲了，他根本还没来。他不想像阿勇那样实话实说遭大家嘲笑。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啊。
自那以后，李涛天天盼着自己的第一次梦遗快点来。但老天好象与他作对似的，就是不来，害得李涛以为自己营养没跟上，发育不良，不停地向家里要钱买东西吃。在这样的煎熬中，可怜老天垂爱，初二第二学期也就是李涛十四岁的这个夏季，他的第一次梦遗终于来了。他不必害怕自己发育不良了。
我长大了。李涛换了短裤，关掉电灯，躺在黑暗里，想。脑海里浮现出刚才梦里的景象，那种飞翔的快乐再次从身体里浮出来。哪个女孩是谁呢？他带着这个疑问沉浸入睡梦里。
第二天早上，李涛在上学的路上又想起昨晚的梦，那疑问又从脑海里升起来：女孩是谁呢？这样边走边想，走到校门口时早读的预备铃就响了。李涛赶紧小跑起来，他才不想迟到被胡子抓到呢。胡子是学校政教处的，本名胡子军，被同学们省略为“胡子”他专抓校纪校规，抓到倒霉的就要你“签名”然后在课间操时通报批评，并扣你班上的月总评分，严重的还请家长来。而月总评分就是班主任的钱，扣一分班主任就仿佛掉了颗虎牙，后果不堪设想。李涛所在的初二（3）班班主任何老师更是对扣分行为恨之入骨，惩罚措施比谁都狠。上次李涛迟到一次，遭到的惩罚是：一个星期的厕所卫生，在操场上晒太阳半小时，班上公开检讨一次，爸爸向单位请假半天到学校接受批评一小时（当然，李涛当晚回去也没好日子过）。
李涛跑到教学楼1栋拐弯处时“嘭”地撞上了个人，撞得他眼冒金花，不过没倒地。那人是个女孩，倒霉地被撞倒在地“哎呦”连声。李涛赶紧去扶她，扶起一看，那个疑问水落石出。她那双大眼睛虽然被撞出两眶眼泪，但李涛还是认出了她：初一（5）班的杜婷。昨晚梦里的那个女孩就是她！李涛的脸一下子红得发烫，傻了，以至连“对不起”都忘了说，就傻傻地看着杜婷狠狠地瞪他一眼后，扭头一瘸一拐地向初一年纪的教室跑去。直到她进教室不见人了才回过神来，猛地往自己的教室跑去。
李涛对杜婷很有印象。杜婷笑靥似花，有校花的美誉，学校里没几个男生不晓得的。尤其是那一双流光溢彩的大眼睛，比赵薇的还好看。“地中海。”戴卫国曾经用一个非常形象的名字来形容。这让李涛佩服不已，那不是地中海是什么？那么深那么神秘，谁掉进去都会淹死呢。戴卫国这小子比李涛大几岁，很粗壮，满脸一种叫青春痘的小疙瘩，胡子一茬接一茬的，打起架来不要命，天生一黑社会老大的架势。他与李涛两人经常在一起踢踢球，关系还可以。但李涛真正注意起杜婷是上个星期的事。
那天李涛、戴卫国、谢爱民、阿勇几个一起在操场上踢球。踢着踢着，谢爱民突然停下来，跑到戴卫国面前耳语一阵。也不知谢爱民讲什么了，戴卫国突然踢得认真起来，非常卖力地四处抢球，一拿到球就射门，像吃了伟哥似的。好几次抢李涛脚下的球犯规，把李涛的脚踝踢得好痛。李涛开始很纳闷，后来才注意他一边踢一边往一个方向瞟什么。李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两个女孩正站在不远的树底下看他们踢球，一个胖女孩，另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正张着一双大眼睛。那是杜婷。她身穿一件白色牛仔裤，一件红色毛线衣，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李涛就在那一瞬间被打动了。以前听戴卫国他们说杜婷怎么怎么漂亮，也趴在初一（5）班的窗台上看过，但看了就看了，并没有什么感觉。
接下来，李涛也说不清原因地卖力起来，准确地说是大家都动物凶猛了，球被踢得四处飞。有次球碰巧滚到杜婷她们那边去了，李涛几个都跑过去捡。球刚好滚到杜婷身边，但见杜婷轻轻一脚，那球就轻盈盈地奔李涛而来。李涛弯下腰去拿球的一刹那，看见杜婷冲他笑了，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仿佛两个小月亮。
李涛一天的课都没听好，昨晚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反复展现，不停地想起杜婷。下午放学后，李涛与阿勇刚出教室门，就见谢爱民从初二（1）班的教室里跑出来，对李涛与阿勇说：“吃饭去，老大请客呢。”老大就是戴卫国，戴卫国也喜欢大家这么叫。大家也习惯这么叫他。谢爱民与戴卫国一个班，有什么事戴卫国就喊谢爱民通知。谢爱民就像戴卫国的助理啊。有次阿勇说。
“有什么事啊？”李涛与阿勇知道戴卫国老爸是经理，有钱，但如果不请大家帮忙或有什么好事，是绝对不会请客的。众所皆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谢爱民神秘兮兮地做出个“嘘”的动作，说：“一级机密。到时再说。”
吃饭是在学校外面一家小羊肉馆。他们三个赶到时，戴卫国与他另外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已经在那边等了。戴卫国双眼放光，红光满面，好象考试得了第一名。但李涛知道那除非太阳从北边出来，戴卫国每次考试不拿倒数第一就算万幸了。“每人一杯啤酒！”戴卫国老练地吩咐服务员。李涛与阿勇赶紧站起来说不喝，戴卫国豪爽地挥挥手，说：“给点面子啊，一杯啤酒醉不死的。”旁边谢爱民等几个也符合道：“就是就是，就一杯啊。”李涛他们就不好说什么了。
菜一上来，戴卫国就站起来端起酒说：“今天请兄弟们来，是有件事麻烦大家，请大家帮忙。愿意帮我一把的就把这杯喝了，绝不勉强。我先干了！”说完，一仰脖子就喝了。话这样说了，大家没有办法就一口把酒喝了。然后戴卫国把这次请客的意思说了。原来他想追杜婷，请她去看电影，但她拒绝了。因此想向大家讨个主意，怎么个追法。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说实话，大家讲别的还好说，恋爱还从来没有过呢，况且学校严禁早恋啊。最后还是谢爱民想出个主意，给她写一封情书。而这个光荣的任务毫无疑问地落到李涛头上。谁都知道李涛文章写得好，上次学校征文还得了个二等奖。
如果给别人写，李涛愿意代写。但给杜婷，李涛说什么也不愿意代写，一个劲地推托自己不会写。最后戴卫国火了，说：“不写就不写，没点义气！网上多的是，我搞篇就是！”东道主不开心，饭局就不欢而散。大家都觉得李涛有点不讲义气。在回去的路上，阿勇也埋怨说：“乱写封有什么关系啊？应付下就是。”李涛没有做声。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反正他就是不喜欢代写这封情书。他无法想象杜婷的大眼睛与戴卫国的青春痘一起出现的情景。
大约过了一周吧，一天下午，阳光很大，李涛、阿勇与几个同学在操场上踢足球。戴卫国、谢爱民他们因为情书事件已经不搭理李涛了，当然再不可能一起踢球。因为太阳大，大家都不想跑，规定谁把球踢远谁就去捡。踢着踢着，李涛一脚不小心把球踢到操场的栏杆外去了。李涛没办法，只好在大家幸灾乐祸的调侃中跑到外面去捡球。他穿过操场的铁门一看，傻眼了：球在一个女孩的手上。是杜婷。杜婷张着大眼睛，微笑着看着他，说：“李涛，你的球。”
李涛惊讶地问：“你怎么晓得我的名字，杜婷？”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你还没道歉呢，上次把我撞得多惨你晓得吗？”
李涛被说得面红耳赤，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行啦？罚你顿麦当劳。”
李涛被宰，竟觉得很快乐，赶紧说：“好，好。”
放学后，李涛破例没与阿勇一起走。他与杜婷一起去了麦当劳。这是李涛第一次与女孩子约会，李涛像做贼一样，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生怕碰到熟人。但他眼里其实只有杜婷。他们在麦当劳里坐了很久，谈了很多，一切是那样美好、令人兴奋。杜婷告诉李涛，她佩服他写文章写得好，喜欢看他踢球李涛看着杜婷红着脸娓娓地讲她所注意到的他的一切，心里觉得一丝丝甜蜜缓缓爬遍全身。他很快乐，有一个女孩喜欢他了。终于他把手从桌下伸过去，握住杜婷的手。那是多么柔软多么滑腻的手啊！在回去的路上，在醉醺醺的路灯下，李涛大胆地注视着杜婷，注视着地中海，他已经被淹没了，温暖的海水把他包围。像梦一样，他用绒毛依稀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瓷器一样的脸，那一刻世界永远停滞。
他们的恋爱仿佛就凝结在那一个晚上。第二天乃至以后的几天两人都没有联系。在校园里碰了面也是相互慌慌地逃离。终于有一天，李涛给杜婷写了纸条，约她在那晚的麦当劳相见。但李涛在那里等到店子打烊，杜婷也没有过来，只在第二天给了他一张纸条：“李涛，我很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没有错，错的是我们的年龄。请原谅我不能再与你交往了，努力学习吧。”李涛看纸条后流泪了，是啊，太小啦。爸爸妈妈老师都这样教育他，他也知道现在还不能谈恋爱，但有些事情是一个人的理智所能阻止的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有那个麦当劳之夜呢？青春期的李涛开始失眠，开始多愁善感。
又过了几天，憔悴的李涛与阿勇走在放学的路上，好久没与他们讲话的谢爱民走过来说，几个同学请他们去瓷板厂踢球。他们一开始并不想去，但谢爱民威胁说如果他们不去，他就把阿勇上课看武侠小说的事告诉胡子。李涛与阿勇不得不答应了。
瓷板厂在学校北面，厂子早已经垮了，整个厂里长满了野草，是个天然的球场。李涛与戴卫国没意见前，李涛与阿勇也经常去在那里踢球的。李涛与阿勇到那里时，太阳并没有落山，还像个蛋黄样浮在西边的晚霞中。他们刚到那里，戴卫国就带了几个人围了上来。看他们的样子却并不想踢球。戴卫国手里还拿了根黑铁棍。李涛与阿勇紧张起来，一边退一边假装镇定地问：“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干什么？打你个杂种！”戴卫国提着铁棍就冲过来“妈的敢在背后耍阴谋抢我的女人，打杜婷的主意，老子看你皮痒了！”原来就在昨天，杜婷在接到戴卫国的第五封情书后终于烦了，把戴卫国约到操场上说：“喂，我告诉你，别空费心机了！我不想谈恋爱。即使谈也不会与你谈，我喜欢的不是你。如果再写来，就交老师了。”把戴卫国气得要死。戴卫国当即找到那个与杜婷玩得亲密的胖女孩，又是威胁又是欺骗，才弄明白原来杜婷喜欢李涛。戴卫国肺都气炸了，觉得自己受了欺骗，认为李涛愚弄了自己。谢爱民也在旁边煽风点火，说：“怪不得不写情书，原来自己想啊。要竞争，就光明正大，在背后搞名堂，算什么卵！一定要给他点厉害看看，才知道粑粑是米做的！”于是，戴卫国就叫了几个兄弟来教训李涛。
看见戴卫国冲过去动手，旁边谢爱民几个也一涌而上。李涛看戴卫国他们人多势众，准备充分，逃是逃不了啦，赶紧喊道：“阿勇，与他们拼了！”碰巧脚边有几根木棒，两人每人就抄了根，不退反进，挥舞着冲上去。李涛什么也不想，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漆黑，就疯狂地挥动着木棒，仿佛要把这么多天的憋闷全部发泄出来，耳边只有风声与叫痛声。突然，他的手一阵剧痛。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就失去了知觉。大家都被这声尖叫惊呆了，一齐停住手向李涛这边看过来。他们看见李涛捂着左手慢慢歪倒，倒在草地上。他前面站着已经傻了的戴卫国，手上还高扬着那根黑铁棍。
那个下午的战争随着李涛的倒下而结束了，但它的硝烟所遮盖的阴影长久没有消散。李涛的左手粉碎性骨折，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并因为打架与恋爱被学校处以留校察看处分。听说学校本来想作劝退处分的，幸亏何老师力保。何老师说李涛人不坏成绩也好，只是没有处理好青春期的一些问题，学校在这方面也有责任，要给他机会。我班主任也要好好反思下。而戴卫国则被学校劝退，参与打架的其他人都被处以记大过处分。杜婷没有受处分，但她显然已不适合在这个学校读书，家里帮她转学了。
李涛吊着手臂再来上学时，已是快要期末考试了。天气很热，阿勇穿了件白衬衫在校门口等他，老远看去好青春阳光的样子。李涛不由得笑了，心想，阿勇会不会有女孩喜欢他呢？会不会也会为了一个杜婷而去打架呢？这样想着想着，李涛就到了阿勇跟前，两人互相打了一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就并排着走进校门。快到教室时，阿勇终于忍不住了，红着脸附在李涛耳边低声说：“告诉你个秘密，昨晚上我梦遗了。”李涛听了一怔，看着有点得意又有点害臊的阿勇，呵呵笑起来，差点笑出来眼泪。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想起了那个麦当劳之夜，想起了那手臂被铁棍击打的疼痛，觉得自己经历过这一切，长大了很多。他拍拍阿勇的肩膀，笑嘻嘻地说：“祝贺啦，兄弟！”
阿勇陌生地呆看着李涛，可能被他老练的一拍震住了。呵呵，李涛自己也被震住了：多么潇洒的一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