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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上学路上,阳光从不远处的天边漫过来,
“你看天气预报了吗?”
“看了诶,今天好像要下暴雨了。”
“对啊,快一个多月没下过雨了。”
路上的同学们谈论着,田尘拿出自己手机看了一眼,短信里有一条橙色暴雨预警。
“带伞了吗?”田尘问安腾。
“太阳伞?”
“雨伞。”田尘一头黑线。
“尘哥,真下暴雨的话雨伞也挡不住的。”安腾笑着说。
走进校门口,刻着“责当力行”校训的大石头坐落于此,四周围着栀子花,开得灿烂。从旁边走过捎来阵阵清香。
天上没有一片云彩,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暴雨的样子。
走进教室,拿上英语书开始今天的晨读。
英语早自习连着就是两节英语课,上完之后众人昏昏欲睡。
田尘走出教室,三楼的走廊吹起了大风,此刻远边的乌云正慢慢飘来。
“真要下暴雨了。”田尘回到教室对安腾说。
“尘哥你有伞吗?”安腾问。
“没。”
“那我们中午打伞还是坐公交啊。”
田尘想了想,“我让我爸来接我吧。”
雨滴打湿了鸟儿的翅膀,像一颗颗子弹打落在地面上,刚落在地面却又被高温蒸发。哒哒的雨声盖过了上课铃声。
雨点打在教室里的窗玻璃上,还开着空调关着窗户的室内体会不到户外的狂风骤雨,只有一股石灰粉味从地面慢慢飘来。
“终于下雨了啊。”
教室里有人感叹。
一个多月没下过雨,上一次这么干旱的情况还是在十年前吧。
下了课大家都跑到走廊上吹凉风,风裹挟着雨滴打湿了走廊一大片,但还是有许多人站在外边。
众人一边期待雨下的小一点,放学回家的路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泥泞,一边在焦急中等待下课铃。
广播声音响起,今天那说不上来多熟悉的校歌旋律里今天加入了老天爷的即兴演奏。
“尘哥,你爸在哪接你?”安腾拿好雨伞问。
“校门口。”田尘回答。
下雨天,丝丝雨幕模糊了视线,安腾和田尘在人群里慢慢挪动着,小小的雨伞下盖着两颗炽热的心。
旁边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身后是模模糊糊的雨点,雨点十余年来从未停止,从古到今。
安腾看到那辆白色的车,车窗降了下来。
“走吧。”田尘走出雨伞的范围,拉开车门。
安腾愣在原地,“啊?”
“啊什么啊,上车。”田尘拉着安腾的衣袖,把他捞到车里。
安腾伞还没来得及收,雨水顺着伞流下,有几颗滴在他的脚踝上,冷冰冰的水珠把袜口打湿,但他现在却无心顾及。
车里的装饰很简单,没有刺鼻的味道和香水味。
前座上坐着一个人,安腾收好了伞说:“叔叔好。”
“同学你家住哪?”他问。
“就在万东路。”安腾说。
他偏头看到田尘靠在一旁,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车在学校这条拥挤的道路上慢慢向前挪动着,拐过弯,到了开阔的大道。
安腾不知道聊什么,他看了眼田尘,发现田尘也在看自己。
然后尴尬的发现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到、到了。”安腾突然说。
车停了下来,就在他和田尘分别的十字路口,安腾下了车,户外的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小伙子怎么样?”
“小爸。”田尘小小抱怨了一声,“我同桌而已。”
“嗯。”
安腾打着伞回到家,鞋子袜子裤脚已经全湿了,要不是坐车回来的话可能会更惨吧。
他打开门,厨房里飘来饭香。
“妈?”安腾一边脱袜子一边问。
“诶。”安腾妈妈把饭菜端上桌,“打湿了吧,快去换一换,等会我来洗。”
“我自己洗就可以了。”安腾把袜子扔到洗衣台上,先去吃饭。
“你吃完了去睡个觉,下午还要上课呢。”
“其实不用换啊,下午去上学还是会打湿。”安腾说。
“那等会带一套去,打湿了换一套,别感冒了。”
大夏天的其实雨下不了多久,大夏天的其实也不太会感冒。
吃过饭,雨渐渐小了,安腾坐在书桌上,把他的日记写了写。
但雨还在下,但相思还在飘。
鲸鱼:下午一起吗?
田尘那边没回复,安腾看了眼时间,觉得尘哥可能是睡午觉去了吧。
果然下午一点四十的时候田尘回了。
溪流:好啊。
安腾拿着伞换好衣服。
雨已经小了很多了,像一首歌最后的余韵,像没有抓住的流年的尾巴。
踏在石砖路上,往日的炎热从地面升起,地上的一个个小水坑仿佛是一汪温泉,不一会儿又消失不见。
大雨洗涤了城市,街道旁的绿树焕然一新。
“明天也有雨。”田尘一边走一边翻着手机。
“尘哥你喜欢下雨吗?”安腾问。他打着雨伞,另一只手提着袋子,装着他妈强行让他带上的衣服。
“我喜欢小雨。”田尘说,“下毛毛细雨的时候,我喜欢到外面散步。”
“那我们合不上诶,下雨的时候我喜欢待在家里。”
“待家里干什么?”
“看电影啊,看动漫小说呀,反正找点什么看。”安腾打着伞,两人靠得越来越近。
似乎在这寒冷的雨中只有互相才能温暖对方。
但这雨并不冷,这并不是夜里。
“我还以为你在家是做题学习呢。”田尘说。
安腾笑了几声,“尘哥,真有人在家学习啊?”
“?”田尘撞了一下安腾。
安腾憋着笑说:“就我们这地方,除了那些尖子班的,其他人回家除了做作业,可能书包都不会打开。”
“哦。”田尘说,“高中生都差不多吧。在学校一天待16个小时,谁回家还有精力继续学啊。”
“住校的可能更累。”安腾说。“诶,尘哥你打算住校吗?”
“不住。”田尘回答得坚决。
“我之前以为住校挺方便的,但是我们学校那住宿环境吧……”安腾说,“而且宿舍里万一有几个不那么讲卫生的,整个环境就很差了。”
在这件事上两人达成了一致。
风吹过树叶,树叶睡眼朦胧,惺忪地晃了晃树梢。
两人走进巷子,挨在一起。
“尘哥。”
安腾在小巷子里问道。
“怎么了?”
田尘面对他,鼻尖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杂乱无序的呼吸。
“昨晚上你没开玩笑吧?”安腾小心翼翼地问。
“没。”田尘回答,两人都没有转头,就这么直直的往前走着。
“那,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
“从小就是。”田尘说,“我从小就喜欢跟男生一起玩,到大概初中就明白了吧。”
“哦。”安腾挠挠头,“我也是,从小就这样。刚开始意识到的时候我还觉得我不是呢,只是还没遇到喜欢的女生而已。”
“结果……”
“结果什么?遇到了个喜欢的男生?”田尘抢着说。
“嗯。”安腾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呢?”田尘问道。
“没然后了呀。”安腾耸耸肩,“我就认识了他两个月,而且那时候还小。”
两人走着,走出巷子,外面广阔的天地似乎容不下他们,风把他们往回吹。
田尘眼神闪了闪,好像一瞬间有了光,又快速暗了下去。
他看着安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尘哥,你呢?”安腾问,“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田尘摇摇头。
“诶,深中那边多吗?”安腾有点小好奇。
田尘想了想,“好像还挺多的,但我没仔细去了解过。”
安腾沉默了一下。
他旁边这个人就像一道光一样,自己无论怎样也追不上。
但是,哪怕只有一丝丝希望,他也想握住这段光,就算只有一点点微光,如同萤火一般。
刚下过雨的天上好像有着彩虹,安腾抬头环顾天空,却并没有彩虹,雨后的一点点小期待并没有满足。
到了学校,教室里没开空调,闷热的气息让人不大舒服。
田尘坐得端正,手指放在桌面上,像是弹钢琴的样子,电子琴已经搬到书房里了,只不过这几天他没时间去弹弹琴。
“尘哥,你会弹琴啊?”安腾问道。
“会一点。”田尘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钢琴难吗?”安腾坐在他旁边,挪了下凳子,靠近了一点。
“一般吧。”田尘想了一阵说,“吉他我也会一点。”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安腾盯着田尘,眼神游离,一下子不知道要看哪了。
脸、腿、身子……
最终安腾把视线从田尘身上移开了,趴在桌子上问:“下棋也会吗?”
“象棋、围棋、国际象棋都会。”田尘用平淡的语气说,毫无炫耀之意,但安腾听到的话语溢满了骄傲。
安腾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他和田尘的差距,要说以前像是一道鸿沟将二人隔开,那现在更像是他们在一条路上,但安腾却怎么也追不上。
见安腾不说话,田尘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安腾起身做了个深呼吸,“要上课了。”
田尘看了眼安腾拿的书,凑过去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
“上的化学课。”
“哦哦。”安腾把地理书放回书堆里,又从底下艰难的抽出一本化学书。
桌上的一摞摞书挡住梦想,把青涩的幻想困在原地,等幻想消散,等少年成熟后,书开天明。但少年始终自由,总想翻过书山去往远方。
“腾哥,打球不?”
下了下午的第四节课,下过雨的地上早已被太阳晒干,趁着天气凉爽了些,他们决定去打球。虽然,如果不下雨的话他们也会这样。
“我不……”安腾已经准备好回绝他们。
“去吧。”田尘拉着安腾的手已经起了身。
安腾还没反应过来,田尘已经接过了篮球,把它抛给安腾。
“什么意思?”安腾问。
“你不想打吗?”田尘拍了拍安腾抱着的篮球。隔着篮球,他能感受到一股力气,好像拍在自己身上,骨子一阵酥麻。
“你不吃饭了吗,我记得你不是胃疼来着?”安腾跑上去追上已经走出教室的田尘。
“打到一半去吃嘛。”田尘耸了耸肩。
要说篮球,真算得上田尘的一个知识盲区。他不怎么打篮球,更不了解了。
但他又不甘愿坐在篮球场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安腾和其他人打的欢。
“怎么打啊?”田尘问。
“没事,我们平常打不太注重规则的,正常打就行了。”安腾搪塞道。
于是他们商量好了在“黑白配”的时候一起出手背,这样就能分在同一组。
“三、二、一。开始!”
田尘追着球跑了一整场,好像没怎么摸过球,少数那几次还是安腾故意传给他的。
队伍里拖着个不会打的田尘,当然不好进球了。
于是他们组很快输掉。
“你还打吗?”安腾看着坐在椅子上休息的田尘。
“呼——”田尘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吧,吃饭去。”
“诶等会儿。”安腾拉住田尘,“回教室换个衣服,不然感冒了。”
“我?”田尘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没带换的衣服。”
“我带了。”安腾说。
“你中午提的那一袋子是衣服啊。”
“嗯。”
两人走过操场上还湿滑的塑胶跑道,树叶上残留的雨水正往下滴着,滴到安腾被汗水打湿的发梢上。
“你带眼镜了吗?”田尘问。
“没带,怎么了?”
“我觉得,你戴眼镜和不戴眼镜是两种气质。”
“嗯?”安腾笑了笑,搂着田尘的肩膀,“什么气质?”
田尘耸着肩,整个人看起来小了一圈,被安腾搂在怀里。
“不戴眼镜阳光开朗,戴了感觉斯文很多。”
“那你喜欢哪种?”他问。
“都喜欢。”田尘似挑逗似挣脱般脱离安腾。
教学楼下,桂花还没开,海棠还未绽,从高三楼里吹出来的试卷和书页纷飞,随着少年的轻狂飘走。
回到教室,安腾把衣服拿了出来,递给田尘。
“白色的啊。”
“不喜欢吗?”
“我怕把你衣服弄脏了。”田尘说。
“没事。”
饭点的时间教室里根本没人,就算平日里喜欢在教室里学习的同学也放松了一天。
两人走到厕所,安腾脱掉上衣,利落的换了衣服。
“你看什么。”安腾笑着说,“换呀。”
田尘脱下衣服,这是安腾第一次看到田尘裸露的上半身。
身上的皮肤露出一种瓷白色,腰间没有多余的赘肉,线条分明,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稚气。
“尘哥,你多高来着?”
“172。”
“嘿嘿,我175。”
“没事儿,我还能长。”田尘换上衣服。白色的短袖衬着他明亮的肤色,走出厕所,户外的暖阳照得他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
“走呀,吃饭。”他朝安腾挥挥手,“去白姐店里吧。”
走进小巷,左拐右拐来到这家店里。
正吃着饭,窗外响起了雨声。
“哎,又下雨了。”
“你带伞了吗?”
“没带。”
“那怎么办?”
店里的一对情侣说道。
田尘也看了看外边的雨问:“安腾?”
“没事,等会儿找白姐借把伞。”
他这才放下心来。
天下起了雨,学校门口挤满了人。
安腾看到前面的杨宇飞,问他:“前面怎么了?”
“学校停电,电动门卡住了,现在在修。”
“停电了?那晚自习怎么上啊。”
“不知道。”
众人在一旁等了没多久,门开了,不过开的是旁边的铁质大门,电动门还是没弄好。
走进教室,天微微黑了下来,教室里没了空调和风扇,门户大开却也散不去热量。
楼道上许多学生在纳凉,楼下摇晃的铃铛声和年级主任拿着喇叭在吼:“上课啦!”
物理老师抱着作业走进教室里,说:“学校的变电箱因为老化烧坏了,现在下着雨的又不好抢修,所以得等一阵。”
学生们一阵欢呼。
“别想啦,晚自习就早放一节课。”小华一盆冷水泼下来,“等会年级主任会来发蜡烛的,先把书收下去,小心等会烧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学校的传统还是只能这样,每次学校停电,晚自习都是发根蜡烛以当微弱的照明。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什么好消息,毕竟早放一节晚自习也算放假了。
第一堂课上到一半,年级主任胥姐提着一袋子蜡烛进了教室。
天刚蒙蒙黑,雨已经停了,打火机从第一排慢慢传下来,安腾点燃了蜡烛,把它立在了他们两人桌子间。
烛光散发着微微的红光散在田尘脸颊上,看起来红彤彤的。
蜡烛烧了小半节课,课间休息的时候安腾把蜡烛吹灭。
“老李打火机借我一晚,明天还你。”安腾说。
“借打火机干什么,你不会学抽烟了吧?”李世豪递过来一个两块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
“你管呢。”安腾拿过打火机揣在兜里。
“腾哥呢?”他问。
“好像被华仔叫去了。”杨轩说。
课间突然一声上课铃灌满了教学楼,下一瞬间灯亮了起来,整个学校从潇潇夜色变得明朗。
看到田尘匆匆跑回教室,安腾问:“尘哥,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物理老师拿了几套卷子给我,你要吗?”田尘递出来几套试卷。
来电了,也就意味着晚自习的放假也没了。
物理老师很贴心的给了同学们两节课的自习时间。
刚下过雨的楼檐滴下雨滴,清新的空气吹入教室,终于是散尽了一天的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