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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安到底年少,哪怕看着再如何的稳重,总还有少年人特有的冲动在。今夜之事派人探查是应当,可她本不必亲自带人前往的,只是因着这些日子楚翊有意无意的“庇护”,让她有些失了分寸,总想要证明些什么。而如今她出了事,陛下可又能继续保持冷静,以理智处之?
而事实证明,楚翊的确有些冷静不下来了,她当即便对祁阳道:“朕知将军今日命人将酒水都换过了,如今应当无人酒醉。燕国人既然想要引蛇出洞,那朕就领兵打过去!”
这打过去可就不是为了袭营了,而是准备将兵马全部拉上,大半夜的就要去和燕军拼个你死我活。
祁阳闻言简直想要扶额,但看着楚翊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他却不得不赶紧开口劝阻:“陛下稍安勿躁,程捷那边情况如何尚不可知,此时派兵过去并不得宜。更何况现在天色已晚,若是突然开战,又该如何与将士们说?”
皇帝突然说开战当然可以不给士兵理由,但这无疑会影响军心和士气。更何况今晚是在过年,他们原本正好吃好喝的在庆祝,突然被拉上战场当然会显得突兀又莫名。若是让人知道皇帝陛下是冲冠一怒为“蓝颜”,只怕这军心立刻就要不稳,士气也得一落千丈。
楚翊并非听不进人言,她也知道祁阳说的有理,但程子安是底线!
祁阳一看楚翊的脸色就知道,她都明白,但是并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于是他赶紧换了个方向继续劝说:“陛下切莫冲动,不提这些,程捷那边状况不明,若她被俘,陛下举兵攻打,可能便会害了他的性命。”杀人祭旗这种事,在战场上可是屡见不鲜的。
楚翊听的心头一跳,倒真不敢轻举妄动了。她不去想程子安已经遇难的可能,只拧着眉对祁阳道:“朕总是要救她回来的。那将军以为,接下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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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的……连珠箭吗?!
会出现在燕军大营里,会射连珠箭,几乎不用想,一个人名便可以脱口而出——程潜!
程子安从没见过程潜,她出生时正是程潜战败被俘投敌的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程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就动了胎气,也亏得那时她已经怀胎九月,本就离瓜熟蒂落不远,这才得以母子平安。但就因为这个消息,程子安的一生都因此改变了。
对于程潜,程子安并没有多少孺慕,有的只是陌生,就连早些年因他而生出的那些怨恨和不甘,也因为年岁渐长和楚翊的出现渐渐地淡去了。但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遇见他,那个素未谋面却让她背负上了沉重枷锁的父亲!
下意识的,程子安向着箭矢射出的方向看了过去,然而眼前所见却尽是穿着燕国军服的士卒,那射箭的人似乎还在后面。而她此刻倒在地上,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王爷身受重伤,你等不将人送去医帐救治,都站在这里做什么?!”一道深沉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一片死寂。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将倒在地上的广平王抬了起来,然后迅速的往医帐送去。
有广平王的侍卫留了下来,脸色难看的道:“副帅莫要假公济私!此人刺杀王爷,其罪当诛!”
广平王的状况实在算不得好,他左胸口被刺中了,若是寻常恐怕当场就得气绝。不过今日他穿了一身明光铠,盔甲还算厚实,在胸口处也有阻挡,这才让他在程子安的一击之下还留了口气在。但恐怕也只是如此了,左胸是要害,那箭矢破开盔甲直击入胸,即便没能一击致命,也难救得回来。
那道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淡而冷静:“他要如何处置,自有我来决断,与你何干?”
那人只是个侍卫,最大的依仗便是广平王,然而此刻广平王生死不明自身难保,他自然没有那个底气与军中副帅作对。因此最后他只能愤愤的看了看来人,又恨恨的瞪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程子安,然后咬牙切齿的转身追着广平王去了。
一道身影来到了程子安面前,步伐稳定从容,似乎并不因浑身浴血倒在地上的程子安而有丝毫动容。
程子安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了眼前,她知道射箭的人来了,也努力的抬头想要看清楚来人,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晕眩,瞪大了眼睛依然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紧紧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然后凝神看去,程子安终是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来人并没有穿盔甲,只穿了一身黑色的常服,一眼看去并不像身处军中。他的身形高大却清瘦,颔下留着短须,五官俊朗又熟悉——他与程子安长得很像,又或者说程子安与他长得很像,除了颔下的那片短须,两人的相貌竟有七分像,若是这人剃了胡须再打扮得年轻稚嫩些,或许便会更像!
广平王果然没有说错,就算只是长相,她与他也很像呢……
程子安强撑着看了来人几眼,便放松了心神,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并不是因为眼前这人的出现而放下心来,而是因为真的支撑不住了。背上的伤口大量失血,体力和体温都随之迅速流失,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又很沉重,这样的感觉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或许她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程子安这样想着。
虽然程潜出现了,但程子安并不信任他,她也从不将希望寄托于并不信任的人身上。她努力的睁眼看清他,也只是想知道自己这一生所为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看到了程潜,心里没有喜悦,没有期盼,没有孺慕,也没有怨恨,竟是一片平静……
看到了,也就这样了,不值得期盼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程子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心想着不知道还有没有再睁开眼的机会。然后在下一刻,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程潜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程子安的心底似乎终于升起了些不甘来——不甘心自己为之付出了一生的父亲,竟然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
心头涌起了莫名的情绪,程子安声音沙哑的开口,郑重其事:“程捷,我叫程捷!”
程潜的脚步几不可察的一顿,又大步迈开,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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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那个防心重的少年
程家人刚正坚毅,却没有一个是心硬如铁的,程子安如此,程潜自然也不会是例外。
只凭着那张脸,只因着那个名字,程潜便将刚刚刺杀了燕军主帅的程子安带走了。有人欲言又止,却没有人上前阻拦,因为他是燕军的副帅!之前或许不少人还轻视与他,但在主帅广平王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的节骨眼上,却没人敢冒险得罪他。毕竟如果广平王身死,那么接掌军队的便会是他。
程潜没有带程子安去医帐,因为广平王正在那里接受救治,不说军医肯定都被分派过去救治主帅了,他此刻就堂而皇之的将刺杀之人带去疗伤,也不过是徒惹憎恨罢了。
程子安发现程潜有心相救之后,就强撑着再没敢闭眼。她的神经绷得紧紧地,并没有因为身边这个人是程潜就放松丝毫——她没有错过燕国那些人对于程潜的称呼,她也从不信任第一次接触的人,她的秘密哪怕是面对着程潜这个父亲,也不能轻易暴露!
程潜自然发现了程子安的防备,这种防备在他将程子安带回自己的营帐,翻找出伤药要为她疗伤时达到了顶点。程子安看着他的目光很平淡,但那平淡之下隐藏的警惕却瞒不过程潜的眼睛,仿佛他拿着的并不是替她止血疗伤的伤药,而是害人性命的□□!
不可否认,程潜有一瞬间的受伤。哪怕这个孩子他今日才第一次见到,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在十八年前,大夫第一次对他说出他的妻子有孕,他将要做父亲开始,他就对他充满了期盼。可惜世事弄人,父子两人的相见晚了足足十七年,而且还是以这样敌对的身份相见……
程潜拿着那瓶伤药淡淡开口:“这是燕国皇室的秘药,止血生肌。”我总不会害你。
从相见开始,程潜的态度就似有些冷淡,可他却一言不发就把刺杀了燕军主帅的程子安救走了。现在他看着依旧冷淡,说话时也是冷声冷语,但那拿着伤药解释的模样,本就透着关切。
程子安并非愚顽之人,也不是看不懂程潜的关心,但她闻言却只是略微垂了垂眸,说道:“你把药留下吧,我自己来就好。”
程潜再是冷清的性子,听到这话都差点儿气笑了:“半条命都没了,对自己亲爹还这般防备!你倒做给我看看,你这模样,是怎么往自己后背上上药疗伤的?!”
说着这话,程潜心头那难得生起的温情也都退散了。程家行伍出身,以武传家,对于孩子从不娇养,尤其是儿子,管教起来更是毫不留情。程潜当年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所以他对于自己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太过客气。
他懒得再废话,上前两步就把程子安一把按趴在了床上,然后一手压着她,一手将程子安伤口处的衣服撕开了,拿着药膏就往程子安那还在冒血的伤口上倒。
那药的确是好药,几乎刚倒在伤口上,程子安便感觉到了背上一阵清凉,火辣辣的疼痛感消退了不少。可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地方,面对着这样一个人,程子安却不得不挣扎……
程潜不言不语的一力镇压了下来,眼看着刚刚有了止血趋势的伤口因为程子安的挣扎再次破裂出血,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又给伤口上倒了一层药膏,将血暂时又给止住了。
受伤的人浑身疲软乏力,就算挣扎也是有限的。程潜只是用一只手压着她,可是程子安挣扎了半晌,除了让自己气喘无力之外,并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她闭了闭眼,暂时放弃了,毕竟冬□□服穿得厚实,程潜刚才撕她衣服上药都没发现什么,暂时应该是无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