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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褚京墨除了每日都会来请脉之外,也不过是替楚翊开了几个药膳的方子。其余时候她要么安安静静的待在揽月阁,要么就去文德殿翻看皇宫里珍藏的医术,倒是一点儿也没在楚翊面前碍眼。
女帝陛下很喜欢她的自知之明,也渐渐地把这个人抛诸脑后了。她最近几日在为即将到来的年节忙碌——太子殿下突然派人来说老皇帝要在元日带她祭天,而在此之前,她需要学会祭天时所有的程序和礼仪。
楚翊很清楚,公主是不需要跟去祭天的,若真的这般安排,便是在给她正式出现在人前的机会。而之前太傅大人的十天假期给的不是没有道理,因为第二天宫里便派了专人来教习楚翊祭天的所有事项,而她则需要在短短十天之内,将那一套繁琐的礼仪做到滴水不漏。
对此,楚翊倒是没什么压力。祭天这种事,别说是陪祭了,就是主祭她也做过好些回了。只是面对教导的宫人,她却也不敢做得太过,于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学了一遍,偶尔还要故意将步骤或者礼仪动作弄错些许,一天下来也是累极。
时间就在这样的忙碌中飞速划过,皇宫里没出什么大事小情,程家也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只是转眼之间,除夕便是到了。
这一日,张岱特意为楚翊准备了一身红色的衣裙。她在东宫养了两个多月,早不是刚出冷宫时那副面黄肌瘦活似难民的模样了。如今的皇女虽然看着仍旧有些消瘦,但光看脸的话也当得起一句唇红齿白,再被那鲜艳的颜色一衬,倒真添了几分喜气。
楚翊照过镜子,和当初从冷宫里出来时比,的确顺眼了许多,镜中的身影依稀已经可以看出女帝陛下来日的风采。不过照了照镜子,她还是有些不满的蹙起了眉头——经过两个月的补养,她的身上虽然有了几两肉,但胸口却平坦如故。而这年一过,她可就十三了。
张岱虽然精明,但他显然想不到皇女殿下在纠结些什么。见着楚翊蹙眉,他忙上前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满?”
楚翊瞥了他一眼,心道:难道我嫌弃自己胸小,你还能让我丰胸?!
张岱读不到皇女殿下的心声,所以他只能一脸懵懂无辜的看着她。好在楚翊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为难他,便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就这样吧。”
其实楚翊今天也用不着怎么打扮,因为老皇帝既然决定明日带她祭天,让她在祭天的时候正式出现在人前,那么今天晚上宴请宗亲和重臣的晚宴便必定没有她的份儿了。
至于白天,就以皇帝那个职业的忙碌程度和她在老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而言,她恐怕也没有机会得到召见。最多就是她按照礼仪去龙腾殿拜见一番,然后不用一刻钟功夫,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楚翊对过年并不在意,只是走在宫中时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整个宫廷都已经被布置过了。宫人们都穿上了鲜艳的新衣,她的轿辇所过之处,也是处处张灯结彩,给那些威严冷清的宫殿平添了几分喜气。
皇女的轿辇到龙腾殿的时候,时间刚到巳时正。这个时间挺好,与早膳和午膳都搭不上边,而且老皇帝的事务估计也还没处理完,左右她也待不了两刻钟就会被赶走,给彼此一个借口也不必那样难看。
楚翊从来没有对这个父亲抱有希望过。
自前世她从冷宫里出来,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老皇帝,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那一丝不满甚至是厌恶时,她就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成为她的依靠。
果然,即便后来太子薨逝,她成为了他唯一的继承人,他也没对她投注过哪怕一丝感情。他只是拖着病体,用那最后的两年时间填鸭式的教导她,如此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而结果……她大概也算是辜负了他唯一的托付吧。
楚翊站在龙腾殿外,静静地等刘喜通传。她等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刘喜才出来请她进去。
龙腾殿里,老皇帝正站在一张桌案后挥毫泼墨,旁边还整整齐齐的放着几摞红纸——他在写福字,稍后这些字便会作为恩赏,赐向后宫前朝。而那一张轻飘飘的纸,代表的却是皇帝的恩宠,历来十分被人看重。
楚翊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规规矩矩的冲着老皇帝行了一礼,又说了新年的一些吉祥话。
老皇帝头也没抬,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随口说了句“平身”便又继续埋头写字。
这种福字楚翊也写过,看看桌上那几摞红纸她便知道,那些起码还要写一刻钟。但老皇帝不让她退下,她也走不得,只能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当壁画。
楚翊还记得,前世她刚从冷宫里出来的第一年,老皇帝给后宫前朝赐了很多福字,但就没有给她的麟趾殿里赐过一张。那时候,宫里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但没等到第二年除夕,太子薨逝了,这些东西,麟趾殿便没再缺过,可她也不在意了。
“行了,拿着这个,退下吧。”老皇帝突然出声,惊醒了有些走神的楚翊。
楚翊抬头,便见着刘喜捧着东西送了上来。他的手上有一张刚写好晾干的福字,字迹苍劲有力,正是老皇帝的手笔。而除此之外,还有一枚刻着“平安长乐”的金锁。
☆、第34章那个不淡定的皇女
楚国祭天的圜丘并不在皇宫之内,而是在京城南郊。
元日这天一早,天还没亮,整个皇宫便都忙碌了起来。皇帝的仪仗,皇后的仪仗,太子的仪仗,再加上太常寺的礼官、随行的大臣和沿途保护的御林军,林林总总的加起来,这支祭天的队伍竟有数千人之众。
楚翊同样天还没亮就被宫人们唤醒了,之后一阵兵荒马乱的折腾,直等到她坐上了出宫的马车时,抬头看看天色,才发现远处的天际刚泛出一抹鱼肚白来。
这可比去上书房读书要早得多了,楚翊眨了眨困乏的眼睛,不期然间流出了几滴泪。她伸手抹去了,却还是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或许是因为时候太早,也或许是每年都有这么一回已经没了新鲜感,京城的百姓们面对这支祭天的队伍都很淡定。除了少数人出门来看这些平日里压根见不着的贵人们之外,大多数人却还舍不得在这大年初一就早早离开那温暖的被窝。
京城的大街上静悄悄的,除了这支祭天的队伍之外,整个城市似乎都还沉浸在夜色之中,尚未苏醒。
楚翊拿着马车里备着的糕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她掀开了马车的窗帘,迎面吹来的冷风果然让她醒了神——今天对于她来说,是个挺重要的日子,可不能在第一次出现在群臣面前时,就露出疲惫萎靡的姿态来。
被冷风吹了一阵的楚翊果然清醒了许多,提神的效果达到了,她便也准备放下窗帘继续享受马车里的温暖。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她在马车上只穿着一件并不算厚实的宫装,若是再被冷风吹得着凉了,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在放下窗帘之前,楚翊随意的瞥了眼马车外的情形。
这时候天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不过围在两旁看祭天队伍的人依旧不算很多。零零散散的一些人,被随行的御林军轻而易举的挡在了外面,只是探着脑袋往这边看。而在这些人中,有一道身影比较特别。
白衣玉冠的少年裹着一身黑色的狐裘披风,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后。他负手而立,气度斐然,那一身名贵的装扮也和周围那些穿着灰扑扑棉袄的寻常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使什么也不做,只是那样站在那里,他也足够显眼。
楚翊准备拉着窗帘的手顿住了,她的心噗通乱跳了两下。
马车仍旧在前进,她的目光却不禁落在了渐渐落后的少年身上,然后仿佛只是不经意间,她对上了一双带着些清冷的暖棕色眸子……
那是程子安!
楚翊没想到,两人间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情景之下。她愣了一下,马车却已经渐渐地将那少年丢在了后面,于是她不顾形象的探出了半个头去看。
正巧,程子安也在看她,于是四目相对。
楚翊不知道,在这一刻,自己的眼中写着怎样的情绪。她只见着那个渐渐离得有些远了的少年微微蹙起了眉,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些陌生,也带着些探究。
探究?她在探究些什么?而且在这个时辰里,程子安应该是在家中刚刚晨练完才对,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街道上,还一直盯着她的马车看?
仿佛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楚翊突然间真切的意识到,对于程子安来说,自己只是个陌生人。而除此之外,她眼中的那份儿探究更让楚翊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凭她做猫这些天对程子安的了解,她会那样看着自己,恐怕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褚京墨吧?
她是怕她性子不好,欺负褚京墨吗?!
楚翊收回目光放下了窗帘,然后暗自磨了磨牙,考虑着晚上要不要真去咬她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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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路上发生了程子安这件事,楚翊心头郁郁,便是连祭天这样重要的仪式,她也有些心不在焉。而且讲真,她这重生一回也是被老天坑得够呛,祭天什么的,她是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肃穆庄重的感觉了。
幸而,有些东西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楚翊虽然心不在焉,但她又不是主祭,跟在老皇帝和太子身后,一套规矩流程做下来,也不曾出现半点儿差错。就礼仪姿态而言,便是连最苛刻的礼部官员,也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太子殿下显然很满意,看着她的目光中都透着些赞许和笑意。便是连那个从来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老皇帝,今日也难得的对她点了点头,算是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