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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要说前朝船只,大概可以分为三种。
其一便是舟山乌槽为首,这也是浙船,同样是所有船只里面最不错的,特点大概是轻捷便利。以前用于追击敌人,现在则是运输加急加快的货物,这种船只都比较小。
第二则是人称大福,也算兴华府跟无仙城的船只,福船个头大,能抗击风浪,而且还能防火,现在运输大量物资的船只,基本也是从这个改进而来。
但现在时局平稳,福船抛了之前的作战准备,更多时候还是造的越宽越好,只要不堵着运河,那都行。还是之前说的,船只越大,运送一趟货物赚的就越多。
第三种是粤船,这种船比福船还要大,还要稳固,一般是用珍贵的铁栗木,也就是俗称的铁梨木所造,这种木材十分坚硬,而且耐磨损。用来做船做桌子都是很好的材料。
这种船只造价高昂,但质量自不用说。
前朝没有海禁,船只自然发达,而且还出现很多五花八门的船只,要奇有奇,要怪有怪,但这当中大浪淘沙出来的船只自然很不错。
当朝有海禁,也就是先皇治下宽松,否则也不会在短短十几年里发展这么多船运买卖。这些松动也让船只的建造迎来一个小光亮。
不过这几种船只的建造,还是更为高端,按照李家主的意思来说,这三种船只都是可以用来出海,稍加改进还能用来作战,可见其先进。
现在市面的船只,则更适应平稳水域航行。没有哪个好哪个不好,只有合不合适。
而纪彬他们看着从浅水区捞出来的船只,却基本是上述第一种船只。再大的就要去深水区捞了,那是个极大极危险的工作,还是算了吧。先把浅水区的捞上来,清理一下这片区域,赶紧修筑平台码头。
不过李家主围着湿漉漉的海船道∶"这就是先祖说过的乌槽船吧,太漂亮了吧。"因为船只航行过快,很多东西都能迅速运送,因为小巧轻便,在运河里航行也是可以的。可想而知,若这种船投入使用,从汴京到兴华府传消息,岂不是只用几天时间?当初兴华府有乱,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政令不达,,所以才疏于管辖。如今政令下达得快了些,岂不是更好?
如今时隔百年重见天日,也是不容易。
有了这些船只的模型,再想仿造比较简单。毕竟李家主先祖手里只有这些资料,却是没有图纸的。这艘快船的出现,也让船务司正式有事可做。
虽然房子还没盖好,但这毕竟是海边的七月,搭个棚子就可以开始造船了。
在一片荒芜之上,船务司第一艘船终于开始动手,包括协理部三个技术大佬也恋恋不舍放下手中的蒸汽机,先帮着做第一快船。
而且李家主还带来一批有经验的造船工匠,这都是李家自己培养出来的。
现在的李家主已经是船务司官员,这些工匠若是做得好,也能入船务司,自然各个用心。
后期部门自然也跟着帮忙,不管需要什么,他们都能弄过来。以后也不需要纪彬再往上面申请办手续,自有主簿他们操心。唯一需要的,可能就是纪彬要给钱。但新皇给了八十万两银子,足足够用了。
船务司的房子都没建好,船就开始先做,也是不少人觉得有趣。
纪彬则更加忙碌,码头在重建,船务司的房子在盖,快船在造,三边的事情处处都要找他。毕竟海太城城主樊海钧头一次做城主,很多事情处理得都不够利落。
但这樊城主一直跟在纪彬左右,简直成了正儿八经的手下,甚至努力想要端茶递水,看样子可太殷勤了。
樊城主跟着纪彬这段时间,发现汴京教的当官技巧,岂不是还不如跟着纪彬学。还是跟着纪彬进步比较快啊。
纪彬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学习榜样,在露天的办公室里又起了另一个草稿,然后就看到有个普通百姓走到旁边,明显想跟他说话,又怕他身边的小吏跟兵士们。
纪彬一抬头,那人竟然后退几步,纪彬好笑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找我?"
不过说完,纪彬还看了看埋头写文书的樊城主,樊城主福至心灵,立刻站起来问道∶"有事进门说。"
不对,也没有门,门还在另一边在建呢。
那普通百姓走过来,面露挣扎,但又真的很想说话,他看着不过三十多岁,皮肤很糙,明显的海太城本地人士。
樊海钧看看,竟然认了出来∶"你不是郑老四吗,怎么过来了?"
不是樊海钧记性好,而是海太城八百多口人里,只有几十个身强力壮的留下来。这个郑老四是个孝子,要不是为了他老娘,凭着他的力气早就去兴华府找出路了。他家就老娘跟他相依为命,因为老娘卧床二十多年,他自然也没娶妻的。
最近这段时间里,跟着兵士们一起捞海船,算是挣了点钱,这会修码头跟捞船的应该在休息,所以找了过来。
这郑老四看了看纪彬小声道∶"我有件事想同纪先生商议,只是不知道可不可以。"
纪彬早就放下笔,见他实在胆怯,主动道∶"正好我去海边看看江志乌革,咱们边走边说?"
两人走着,甚至后面兵士都离得很远。
郑老四这才敢开口∶"纪先生,我想进点杂货在海太城售卖,想问您可不可以。"
纪彬听完顿了下,竟然就因为这事?
谁知道他这一顿,把郑老四吓到了,立刻摆手∶"不行也没事的,大家都知道杂货是您的生意,我只是问问。"
纪彬赶紧道∶"不是这个样子,你若是想卖,那就卖吧,我肯定没意见。"
"杂货生意又不是被我包揽了,回头我给你写封书信,到时候你直接去作坊进货,还能便宜点。"
纪彬稍微想想就知道郑老四为什么这么胆怯。
方才樊城主低声跟他讲了郑老四的情况,他等于说被老娘拴在海太城,是走不开的,自然要想办法谋生计。
开个小店竟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海太城唯——家食肆还是孙旺为了照顾纪彬才这开起来的。剩下的店铺显然不合适。
可杂货店却可以,毕竟里面东西都是日常所需。
现在偶尔有挑着扁担的货郎们过来,但到底不如有个店面稳定。
纪彬最近也是太忙了,太没想到这回事。
他确实没有往海太城开店的打算,他本身在海太城开着官办船厂,若是再开店,那真是垄断一条龙。
所以从来都没有在这开店的准备。
可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估计害怕他们谁开店了,再被纪彬抢生意,又或者触怒纪先生。
纪彬心里叹气,这就是为什么当官的不能在本地经商的原因。当的官越大,越是如此。
你就算没这个想法,其他人也会顾忌这些,主动避让,时间长了,那就是与民争利。
纪彬又道∶"你尽管开就行,我肯定不会在海太城开店。而且我家任何铺子,都不会在海太城开分坊,开分店。"
所以大家若是有什么想法,尽管做就行。他绝对不会有二话。
官办船厂在这一天,他的生意就不会涉及到这里。也算纪彬遵守本心的一种做法。旁人他管不了,自己管自己,还是可以的。
郑老四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过来,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他最近帮忙修码头的时候挣了点钱,但这活不是每天都有,若能用这些钱进点货物来卖,他既能在家照顾母亲,又能赚钱多好啊。
他对自己要求也不高,跟母亲两人能糊口就行。
这会得到纪彬的同意自然高兴得很,走到码头时还是压不住的兴奋。
纪彬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说,江志乌革见他过来,兴奋道∶"纪彬,你看我们捞的大鱼!
海太城这片海域人迹稀少,鱼自然多得很。
纪彬一看,这真是条一米多长的大鱼,这里还真是物产丰富啊。
这鱼送到孙旺家食肆,让他们帮忙加工,今天中午给兵士帮工们今天加餐!
江志跟乌革已经很熟悉这里的事情,不时还喜欢出海玩,船只也是借用的李家主的船,越走得远,两人越兴奋。
而且还在激烈讨论,海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
纪彬听着,笑道∶"过段时间,应该有出海的船只回来,到时候你们可以问问。"
虽然纪彬是知道的,但他不能多说。
而且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如今江志乌革已经有兴趣,哪日真正出海,是肯定的了。这可不是纪彬诱导的,而是看着如此澎湃的大海,谁会不感兴趣呢。
纪彬又看看码头的修缮,到底是很多地方已经被上涨的海水淹没,修建起来自然没有兴华府那边快速,不过也是时间问题。
这边看了一圈,纪彬才又回去,接下来几天里,海太城第一家杂货店终于开业。
说是杂货店,其实也就是在家门口支了个小雄子。
上面摆着日常所需的醋,还有针线,旧布,蜡烛,少量果蔬,小的零嘴。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就算这样还是吸引不少人过来看看。
反正上面都是日常所需,最最基础的东西,以后大家也不用再跑到兴华府去买,也不用让人捎回来。
反正郑老四看着是很高兴,他把躺在床上的母亲抱出来晒太阳,自己就在旁边看摊子,顺便编些竹筐,竹筐可以卖钱,杂货可以卖钱。
能让他眼母亲糊口就行。
一时间,海太城唯——条街道上,竟然有了两家铺子,一个食肆,一个杂货摊。虽然面积都小小的,但也算能赚到钱,还给街上带了生机。
有些从私塾下学的小孩,偶尔得到家里人一个铜板,还能换个不好吃的糕饼,能让小孩美半天了。
要知道纪彬才带着人来海太城不到一个月,就带来这样的生机,足以让很多人侧目。
原来真的可以因为一个人,改变一个地方。
但在各个地方赶工的同时,纪彬却注意到另一个地方。
那就是船务司西边五里地的林子,那片林子甚至有点原始森林的感觉,树木郁郁葱葱,看着水木茂盛。
樊城主无奈地走过来,开口就是∶"那群鸟又来了!""下次咱们扔的鱼骨头要远一点!""关键过来就拉屎,就拉到我头上。"
纪彬有点想笑,但也笑不出来,这樊城主确实倒霉,不过他也爱看鸟爱赶鸟,谁让他先招惹?可纪彬指了指樊城主身上留下来的鸟儿羽毛,让他拿给自己看看。
这羽毛色泽艳丽,放在阳光下更加炫目。
之前樊城主就说过,海太城西边的鸟儿甚多,这里虽然穷,但绝对不是乌不拉屎的地方。
纪彬想了想道∶"这样的羽毛多不多。"
樊城主道∶"当然多了,海太城西边都是林子,里面一年四季都有鸟儿。"说完之后,樊城主目光放到纪彬手上的羽毛上,似乎突然想到什么。
"咱们南军国是不是有个大画家,最善羽毛画?"樊城主开口道,"在汴京的时候我听说过他,他对羽毛最为挑剔,但往往能用羽毛做出十分精致漂亮的画作,特别是山水画,简直一绝。"
书画当中,山水最佳,其次则是竹石兰树,反正各种东西里面,画人,画鸟兽,画房子最不雅。
而这位画家最善的,就是用羽毛当作画的一部分,俗称羽毛画,也叫轻羽画,用羽毛将山水鸟兽结合,务必既有写意的情趣,又有鸟兽活灵活现的趣味。
两者相辅相成,竟然自成一派,也是汴京里有名号的人物。还有很多追捧羽毛画的爱好者组了个团。就叫轻羽团。
这种团在古代很常见,什么橘子团,什么糕点社,诗酒社,还有蹴鞠马球书画等等。轻羽团也就是一群爱好羽毛画的人聚在一起,没事一起讨论怎么画得更好看。
纪彬再次仔细看看这羽毛,笑道∶"樊城主,你想不想给海太城增加税收?"
想不想增加税收?这还用说?肯定想啊!做梦都想!
等等,是这羽毛?!
樊海钧果然一点就通,立刻道∶"因为鸟儿每日清晨都会去海边捕鱼捉虫,所以水边有很多掉落的羽毛,若是将这些羽毛收集起来,卖给那些轻羽社的人。"
樊海钧怎么也在汴京待了大半年,虽然那时候他身份不够,对什么团什么社更是身份不够,不能加入。
但他也是远远瞧过几眼,反正他手里随便一根羽毛就比那些羽毛要好看。谁让他们这里人迹罕至,鸟儿众多,漂亮的鸟儿更多呢。
纪彬听着樊海钧如此上道,开口道∶"那你要怎么接触轻羽社的人?"
怎么接触?
这倒是让樊海钧犯难,那些能加入高档社团的人,大多家境殷实,这才能呼朋唤友,吟诗作对,吃茶享乐。
他要是能凑过去,也不会被分到这种地方了。
纪彬又看了看在造船的人,再看看了这些羽毛,对樊海钧道∶"先让人收集羽毛,但要说明,只能捡羽毛,不可以捕杀。捕杀鸟儿获取羽毛是竭泽而渔,你应该明白,而且海太城现在人口少,只要捡羽毛就够吃饭的了。"
这些羽毛自然不能只是捡起来就好,还需要进一步地洗净晒干,然后小心收集起来。
之前用百里船送了新皇几百斤海鱼。现在他还是送东西过去。
自然是用修建好的快船缩短航行时间,把漂亮的羽毛送过去。
要知道这些羽毛,可不止樊海钧所说的能用来做羽毛画,更能做首饰,做刺绣。现在就先从轻羽画入手。或者说从新皇那边入手。
纪彬微微一笑,樊城主竟然有点发冷,这是在干吗?
虽然纪先生笑的很温和,可总觉得他在筹划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啊!
但樊城主不管,只要能让海太城百姓提高收入,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纪彬也明白,如今说不让捕获鸟儿,只准捡羽毛,自然也只是说说,以后还要有更严格的命令下来,来约束此事。
现在刚开始也没什么问题。
羽毛可真是好东西,可惜海太城很多人不明白。纪彬甚至也是最近闲下来,才开始琢磨这件事。
有纪彬提议,樊城主自然立刻动员兴华府百姓收集羽毛。
这里的百姓大多年老,但也不是不能动,捡羽毛这种事还是简单的。在樊城主说,这些羽毛可以去府衙换粮食的时候,大家的动作都很利落。
即使换粮食而不是换银钱,这已经足够让很多百姓动心了。
虽然现在日子比以前好点,官府也会给让他们饿不死的粮食,但再多再好的确实没有的。眼着着兴华府因为年轻人有干劲活力十足。
他们这些被留在海太城的小孩老人们,心里自然是感慨的。现在知道自己有用,还能做事,大家都不嫌累的。
除了羽毛之外,海边的海贝他们也可以捡起来卖钱,纪彬一点点地抠唆着海太城的东西。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他简直要把海太城里里外外都利用干净才行。
海贝那些东西也是洗净的,羽毛自然也是。
谁知道这样一来,倒是让郑老四杂货摊受益,卖出不少皂角出去。
这些皂角还是从兴华府作坊进的,因为有纪彬的书信,那边给的价格还很便宜。郑老四的老娘看着,眼睛都湿润了。
她家四个孩子,唯独最小的老四照顾她,剩下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跑了,可也是老四最辛苦过得也最不好。
都是因为她才拖累老四。
现在看着老四能赚到钱,心里别提多宽慰。
整个海太城因为纪彬动员起来,能捡羽毛的捡羽毛,能捡海贝的捡海贝。但还是前者为主,可其中洗晒也很重要。羽毛的品相更为关键。
好在这里的老者们有足够的耐心,这活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只要耐心细致,洗晒的时候不破坏羽毛就好。
甚至有个老人家,自己做细绒的小毛刷子,清洗羽毛也变得方便快捷。在纪彬的鼓励下,很快有作坊重金买走这把小毛刷子,再以极低的价格卖到这边。
反正这极低的价格,是纪彬笑眯眯的看了那作坊老板一眼,价格立刻少了一倍。现在海太城人手一把小刷子,细细地刷着羽毛。
而樊城主也没食言,羽毛换粮食,全都来府衙领就好。
按照纪彬的意思,当然不能直接给钱,直接给钱容易逐利,粮食反而能让大家更冷静。最重要的是,还限制了每家交羽毛的数量,一两干羽毛换两斤粮食,一个月最多换二十两,也就是四十斤粮食。
这个数字不多不少,够老人家吃饱饭了。
樊城主这边的粮食,当然是问兴华府要的。
兴华府那边的情况可比海太城好太多,以前要钱要粮,那边还有点抠抠索索,可自从纪彬一到,这些都不是问题。
兴华府晁知府反正给得十分爽快。
毕竟他也知道,樊海钧这么做,肯定是有纪彬的授意。
而纪彬又是什么身份,这就不用多说了吧?
反正海太城那边再多粮食,能要多少?
现在粮价又不贵,他们兴华府的税收还一月比一月高。
这件事下来,纪彬虽然没出面,可樊海钧还是感受到纪彬的能量。不是他的话,自己要东西能这么简单吗?怪不得好多地方都说纪彬是财神爷。
他那连襟万知县也说过,邑伊县当地都喊纪彬是财神爷的。
之前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还有些不信,但现在真到自己身上,还能不信吗?樊城主表示他举着双手一起信啊。
而且纪彬简直所有事一起抓,,船务司的事在做,码头的在建,还在扶持本地民生。
从纪彬七月初五到海太城,如今是七月二十二,半个月时间,海太城在他手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樊城主甚至隐隐觉得,如果是纪彬管着海太城,说不定如今这里跟兴华府差不了多少。这种人能不让樊城主敬佩吗。给这种人当小弟,他当的心服口服。
虽然纪彬今年也才二十一,比他小了整整六岁,也怪不得圣人对纪彬那样特殊。这些消息在樊海钧心里消化,表现出来的则是对纪彬更加殷勤!
他要在纪彬身上多学点东西!这才能造福百姓!
纪彬也并不吝啬,他跟樊城主相处,知道这人不是个小心眼的,也愿意帮忙。以后船务司都在海太城,需要樊城主多多照顾。
说到底,纪彬也就是在其他事情正在进行的时候,抽个手出来而已。
海太城的变化看在很多人眼里。
特别是距离最近的兴华府,他们原本以为海太城真的没有希望,谁让能劳动都被兴华府吸引走,本地又没有什么特产。
但现在靠着捡羽毛,捡海贝也可以?他们捡的海贝,有他们捞得快吗?
如今的兴华府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经过大半年的休养生息,很多地方已经十分稳定。
左右两边的小码头,人都称左码头,右码头,如果是人要上船去其他地方,或者送什么信件,那就去左边,左边的船更快更舒适,右边则是渔民出海捕鱼的去处。
中间的大码头,则是商船出海,这里也带旅客,但肯定不如左码头那边舒适,速度也会更慢一点。
但要说热闹,其实右码头不比大码头差。
因为右码头这边多少渔民从这出发回来,所以慢慢竟然形成集市,但凡有出海回来的渔民直接把收获的海鲜往两侧一摆,就会有各家过来购买,这可是最新鲜最好吃的海鲜啊!
看着鲍鱼鱿鱼,还活着呢!
至于偶尔捞上来的大海贝,开壳的时候总会有一堆人围观,若是里面有好的珠子,立刻就会被买走。
久而久之,甚至贝壳还没打开,就有人预定了,也是赌里面有没有珍珠,赌里面的珠子好不好荀。
这样一来,右码头能不热闹吗。
这些东西都不需要官府刻意引导,只要维护好治安,让各家渔民不要占道,慢慢都会有生机活力
至于大码头那边多是搬工跟船运人家,偶尔出去一次,那就是长长的船队。特别是船队出发前几天,十几船都会在此停泊,场面非常壮观。
虽然眼其他码头比不了,但已经不错了。
兴华府本地百姓,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无不称赞兴华府的日子越来越好。
可不管纪彬还是晁知府,却知道兴华府的潜力还没激发十分之一,以后会更加厉害,变得让所有人都惊叹。
此时百里船送到汴京的海鲜已经到了汴京,十几万斤冰包裹着海鲜,从七月十二从兴华府出发,知道今日七月二十五到达,因为运输的迅速,冰块也保存得特别好。
所以这些海鲜到汴京的时候还活蹦乱跳。
虽说圣人想吃海鲜,根本不需要兴华府这边献殷勤。
但这也是兴华府平乱以后,头一次送东西过去,意义自然不同。
要知道在平乱之前,那边根本不跟汴京朝堂接触,在朝堂大臣眼中,那就是个不惹事的穷地方,也就这个想法而已。
谁能想到这一平乱立刻加深了联系。
哪个人不因为这件事称赞圣人,说这都是圣人功绩。
那肯定是新皇的功劳,当初去平乱的,都是他的人,那会他已经主持朝政有段时间了。
新皇见此也是挑挑眉,吩咐御膳房做海鲜,这里几百斤海鱼,还能分发给朝廷各家。毕竟是深海的鱼肉,刺少味鲜,不管谁都要夸一句的。
可再看看纪彬送来的信件,又是要焦炭,又是要人手。但能不给吗?给,只要纪彬要的,都拨下去。
新皇身边的内侍还有些不解。纪彬费这么劲送那么多鱼来做什么。
新皇笑笑,能干什么,还不如让大臣们看看,兴华府这边很有用处,让汴京多关注关注。只有多关注了,才能给予重视。
要纪彬来讲,也没那么复杂,他就是想来刷存在感而已。
他们这地方那么远,如果再不刷存在感的话,汴京那群人怎么记住他们呢,不记住他们,怎么要银子要东西呢。
之后怎么合理让他们帮自己宣传兴华府的东西?
反正这次送东西,让汴京龙颜大悦,又因为海鱼确实好吃,让兴华府稍微有点名气,在大家口中再也不是那个很乱的兴华府,而是变成大家心目中鱼肉海鲜还不错的地方。
这就是刷刷声望,有时候会更好办事。这件事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巡盐使先来了。
之前就说过,因为原来知府私卖盐矿的事,新皇设置巡盐使一职,就是为了督查全国盐务。如今兴华府就是第一站。
兴华府大大小小一共六个盐场,如今只开了半个,供应周边的百姓。
在八月初五巡盐使到了兴华府,开了三个盐场,允准兴华府不仅可以供应周边百姓,还能凭借盐券买卖。
这意思就是说,兴华府可以买卖官盐了!
要说卖盐的收入自然不用说,可以直接养活整个兴华府百姓。
只是重开盐场,要做的事情非常多,而且来了个巡盐使还会跟知府分权。
晁知府跟巡盐使忙得厉害,不过能让兴华府更富裕,这晁知府自然不会顾虑那么多。赶紧开盐场吧,又多了个收入啊。
不过巡盐使忙着这边的事,还是私下打听了下纪彬。
这巡盐使是户部一派的人,跟谢阁老一脉和而不同,虽然新皇在潜邸的时候都已经追随,但很多时候意见都不一样。
之前大家有共同的敌人,那边矛盾还能掩盖得住,现在新皇登基,这势力纷争必不可少。那户部也是位老臣了,巡盐使虽说是他的学生,可更像个纯臣,所以才会被新皇派到兴华府来,可情理上还会稍稍偏向户部尚书。
只能说里面的纠纷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说得完,更不是非黑即白,否则这些人也不能在官场上待这么久。
但不管他跟谁合,谁不合,都会对纪彬感兴趣。谢阁老喜欢纪彬,那是欣赏他聪慧正直。
户部尚书觉得纪彬不错,那是因为纪彬能挣钱有远见。
不管哪方面讲,巡盐使对纪彬的关注自然多了很多。
按理说纪彬已经是正三品的官员,跟他这位巡盐使同级别,可毕竟那位是特准特许,跟他这种科举门第出来的不同,所以两者还没什么接触。
看纪彬的态度,应该也是不会主动过来。
甚至不会因为他是正三品的官员就对兴华府正四品晁知府的事指手画脚,这在很多人那都是少见的。
一般来说这种从底层出来的官员,都会稳不住心态,被别人吹捧就飘飘然。
巡盐使虽然好奇,但也没想去招惹,毕竟为了他跟晁知府平级,他这个巡盐使也只不过是四品而已。
原本过来的时候,还要担心纪彬那边会不会压着他,没想到人家对他根本不感兴趣,一心在捣鼓出船务司。
晁知府好歹也当了大半年的知府,对这位身份尊贵的巡盐使有些了解,但他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管他呢,自己做好本职工作,哪管这些人的弯弯绕绕。
现在的晁知府心里甚至隐隐觉得,在外面外放做官,似乎比卞京要自在的。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否则跟其他官员就不一样了。
并非人人都是纪彬,人人都可以与众不同。
晁知府只想操持好兴华府,顺便赶在年前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他今年三十四,最大的孩子七岁,原本以为兴华府太过贫苦,不好让妻儿跟着受累。
但现在条件好些了,这才开口接妻儿的事。
晁知府一边挂念兴华府百姓,一边挂念妻儿,这位巡盐使满腔朝堂争斗的心思,全都歇菜了。
好好做事吧!
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纪彬当然知道巡盐使过来,也只是知道而已,江志乌革,乃至柴力都问他,要不要去兴华府看一眼。
纪彬的回答是∶"看什么看,没意思。"
这是真的没意思。他这边事情还多着呢。
最重要的是,眼看八月十号,他的船队应该已经到了汴京。
虽说一路上都收到书信,但毕竟自己没过去,还是不了解汴京的情况。
他这次运送二十多万斤的货物,其中大半都是自家的。虽说酒跟刺绣十分有信心,陶罐丝绸也有信心。
但他也好,邓杉家,荆高庄,这都是早就小有名气的产业。
纪彬跟更担心的,还是小作坊的物件。
不知道那三十多家小作坊的物件能卖出去多少,哪些东西受欢仰,哪些东西不够好。第一批船运,就会迫使很多作坊转型,但也会有很多作坊跟着发财,就看这次的了。
八月初十,汴京码头。
汴京的码头船只排成长队,触船昼夜不断,南来北往的货物都会运送到此。说句丝毫不夸大的话,每月到这里的大小船只数以万计,货物更是极多。所以不是好卖的货物,根本在这里做不下去。
汴京皇城里的人什么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玩过,你东西若是好,圣人都会差人来买,东西做得不好,很快就会消失在集市之上。
经过经久不衰的,必然有其本事。
就算汴京物件厮杀得如此厉害,每日还是有不少人船商怀揣发财梦想到达此处。
曾经有个玉石商人,拿了几块好不容易弄来的石头,直接卖出千两银子,一夜暴富的传闻,现在还在坊间流传。
在汴京这种富贵地,如此的传闻还有很多。
也怪不得大家争先恐后往汴京送新奇物件。汴京城内的百姓自称骄民,更是有道理的。
反正纪彬的两艘船,甚至是前边骆家八艘船到宽阔的码头时都在排队,而且在茫茫船只里丝毫不起眼。
平老板此时却带着管家到了此处,先跟骆家主道谢之后,也就没有旁的言语了,骆家主经常走水运,根本不需要平老板招待,他家在汴京也是有落脚的地方。
平老板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安排骆家人,他只要安排好纪彬的船队就行。
他跟纪彬早就达成合作,纪彬运货,他来卖货,以自己的人脉为宿勤郡,兴华府的货物打开一条销路。
平老板是最了解纪彬的,这位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能运过来的东西,肯定是精品中的精品。
在排队大半天后,纪彬家两艘船的货物陆陆续续卸下来。
但是他们的船要马上离开,毕竟跟船上的人只管运输,真正售卖是平老板来。
大家也只是歇息个三四天,就要启程回去,再拉些京的物件回去,不跑空船,可这次也要快点回家,回去之后还要继续拉棉花。
他们的船队虽然刚刚建立,但还是很忙的!
话是这么说,可卢益赖亚还有纪舸,甚至护卫队长柳行都有些担心。二十多万斤的货物直接给了平老板,真的不需要他们帮忙?
平老板正在吩咐人安排他们的食宿,笑着道∶"你们东家让你们运输,你们做好运输就行。以后不管是到我这,还是到江南,售卖的事他早就安排好了。"
在纪彬的安排中,兴华府,邑伊县,纪滦村这些作坊,只管生产商品。卢益赖亚他们只管运输。
汴京平老板,江南徐顾景三家,负责最后的销售。
纪彬要赚的钱,就是从作坊老板那边进货,然后按照合理的价格卖给平老板他们,所以实际上货物送到,纪彬这边的事情就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至于平老板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卖完,这头一次纪彬会帮忙看着点,以后就无所谓了。
以后的流程就是平老板下货物订单,纪彬这边安排人做,安排人送,安排人收钱。他们这才是健康的进货销售关系。
这么一说,那纪舸忍不住道∶"这么算的话,平老板您是吃亏的吧?若是货物卖不出,不就是砸您手里了?第一次的货物,您可没下订单,是我们东家自己塞的东西啊。"
话刚说完,卢益赖亚,护卫柳行,齐齐看向他。
平老板笑∶"用你的小脑瓜想一想,你们东家出手,能赔钱吗?"
"他送来的东西,必然是经过了解,可以卖出去的,再说头一次售卖,也是摸清汴京人喜欢什么。"
"这次我跟他互有损失,以后就不会了。一会知道汴京人喜欢什么,那我就下订单,让你们东家做什么。"
"按你们东家的话说,我才是甲方爸爸,买货的人就是爹!"
好家伙,平老板还抖起来了。
爸爸这个词柳行理解了下,是汴京以外地方在喊,也是爹的意思。
但琢磨一下,好像真是这个意思?
平老板最后咋舌道∶"你们东家也真是放心,头一次出货都不过来,这是对自家货物多有信心晶。“
说着,平老板让他们继续吃饭,又吩咐管家照看好搬运货物的人,这些货物,可是他即将赚到的银子!
旁的不说,先把酸果酒跟黄米酒拉到平喜楼。
让汴京人也尝尝,什么是好喝的酒,特别是酸果酒,这酒的滋味是南军国其他地方都没有的。
说不定还能排在今年汴京的名酒册里。
不错不错,单是卖酸果酒,他就能赚钱,更不要说其他物件。
平老板是走了,可给纪舸留下的印象却极为深刻,明明在船上的时候,一直在想汴京美食,但这会心里完全被纪彬震撼到了。
明明都姓纪,怎么那么不同。
他人没到,可事情却全都安排妥当,他们这些人按部就班照着他的意思办,就不会出错。
明明人在远方,却能算准这里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
他到底长了多少个心眼啊。
方才听平老板的语气,他已经笃定纪彬送来的货物肯定能赚钱,所以才这么爽快。甚至还问了卢益赖亚,这批货物的金额,平老板还能付个全款给纪彬。
可卢益赖亚早就得了纪彬的吩咐,先给了平老板这次的货单,让他确认签字,再同平老板讲货物的钱先不着急。
等平老板定好下次的货单,这次的货款跟货单,还有货单的一半定金,一起送过去。剩下的一半货款,要在货物送到汴京,确认无误的时候直接给钱。
就差明说,头一次你的货款可以推迟一段时间给。但以后再提货,先交一半的钱,否则免谈!
看看这语气,不管平老板笃定纪彬的货物好卖,就连纪彬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纪柯甚至有点心潮澎湃!这做生意不比科举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