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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百姓是被王知县跟纪彬稳住。
可不少靠着两边买卖货物挣钱的人,此时却是不敢置信。
毕竟春安城进出突然收费,还收的那样高,首当其中的不止是纪彬,荆高庄那边。而是来回两地的车夫们。
老薛一家如今都是做这个买卖,现在整个人都傻了。春安城里的车夫老温也差不多。
毕竟来回春安城收费那么高,以后货物数量定然减少,这是肯定的啊。几乎都不用怎么想,这生意还怎么做。
只能说上面的命令牵一发而动全身,春安城新刺史韦宏想挣钱,受苦的都是下面百姓。牵扯的可不止一个人。
虽说大家知道,不是每个大臣都像谭刺史那般,可如今的落差还是让人不能接受。
一时间春安城民怨沸腾,特别是兰阿巷子这边,他们这里全都作坊,如今来往的费用一收,每个人家里都要白白出好多银子。
明明平日的税收他们也交了的,还比一般人交的更多点。好在早有准备,否则兰阿巷子这边只怕要闹起来。
春安城这边的人是没办法,只好找各个商会会长商议,总要跟新刺史说上一说。
可平日里人脉宽广的酒商会的会长平老板,似乎很不受新刺史的待见。彩帛商会的柳掌柜倒是能说几句话,可完全也只是敷衍几句。至于其他商会,那就更不用说了,不想着法子要钱,那就是好的了。不少商会成员忽然想起来。
当初他们成立商会,不就是某个官员为了方便管理,方便临时收钱,这才有了商会。怎么在谭刺史手下过了几年好日子,如今就忘了这商会的实际情况?
春安城各个商户人心惶惶,只等着一个月过去,看看到底要亏多少钱,看看大家的意思。若是能过得下去,那就过吧。
实在不行就涨价,总不能让他们做亏本买卖。
春安城下面其他县城情况差不多。
唯独不怎么慌乱的就是盘临县跟邑伊县,算是慌乱中的异类了。
盘临县的洪玉海也是拿着全县半年的百货,丝毫不慌张,他有纪彬的指点,也早早说了,自己这半年绝对不涨价,但是货郎们不要哄抢,若是哄抢造成涨价,那谁也没办法。
这跟邑伊县情况差不多。
但洪玉海那说完就说完了,身边也就清静了。
纪彬这里却不一样。
自从出入春安城收费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不少人都在往纪彬家去。
先是柴尺等人,还有其他做买卖的,甚至连黄夫人都来了一趟。
至于出现在眼前的车夫老薛,来得也正常。
别看来的人复杂,但心里想问的都是一件事。
那就是纪彬要如何应对。
毕竟邑伊县人人都知道,货物出入春安城最多的,那就是纪彬。若是纪彬有应对之策,那他们也跟着学学?
荆高庄的荆姐也让人传消息,说是有空他们坐下来商议一下,作为邑伊县的纳税大户,坐一起商议,肯定更好一些,纪彬自然答应。
不过跟荆姐聊之前,车夫老薛他们一家也要安抚。
老薛在纪彬家厅堂坐着,叹口气道∶"以后运货的数量是不是会减少,大约要减多少,我们也好心里有个底。"
老薛一家全靠着大车生意,自家买了四头牛,四辆车,自己还雇了帮手。
亲戚中也有两三个一起做大车生意,之前的活都做不完,毕竟纪彬家里每个月要送去春安城十五车的东西。
全都是靠他们家的大车。
这次春安城文书一改,谁都不知道情况。
纪彬笑着道∶"去春安城的马车自然要减少。"
之前纪彬说过了,有些东西能不经过春安城,那就不经过春安城,这个话并未告诉太多人。否则消息传出去,岂不是让新刺史听了不爽。但私底下却是打算这么做的。
纪彬刚说完这话,老薛的脸又皱起来了,说实话,他以前不是个正经做事的人。
家里老婆孩子也不亲近,自从在纪彬手底下做大车买卖之后,也被东家约束,做事也勤快不少,又因为赶大车确实能挣钱,老薛也没之前那么不靠谱。
如今他在外养家糊口,娘子在家照顾爹娘孩子,家里井井有条,外面也风生水起。每次回到家,老薛才知道自己以前不好好干活让家里吃了多少苦。
如今日子终于好起来,他也知道上进,还送孩子读书,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
不过纪彬又道∶"但还有一趟路,不知道你能不能走。"
"现在还有一条路是从咱们邑伊县出发,然后把货物送到盘临县,盘临县离无仙城近,就让无仙城的酒商会去盘临县取。"
"也就是说,这次要改道,而且从盘临县到邑伊县的距离还更短些。"不过以前无仙城的人去春安城取酒,需要走三天是时间。改道去盘临县取,则是四天时间。必须多费一天的功夫。但这也比收百分之五的费用好啊。
而且是出入都要收,纪彬家把酒送到春安城铺子里,收一次,无仙城的人把酒从春安城铺子运回无仙城,这又要收一次。
不然怎么说新刺史黑心呢。
如今送到盘临县的话,无仙城酒商们多走一天的路,但少交那么多钱,也算是折中,最划算的方法了。
老薛一听,立刻站起来朝纪彬行礼。
还有事做就行,不过邑伊县到盘临县的路程缩短,还是会少挣不少钱的。但总比没事做要强。
几番人找过来,书信又通了十几封。终于把酿酒坊的事情搞定。
现在还赶着收棉花的委节也多亏修明跟纪老爹还有引|娘在佳十—佳十五在纪林才能专心
处理这件事。
棉花的事并不用纪彬操心。
经过跟里长的几次商议,以后的酿酒坊变动也确定下来。
黄米酒跟黄桂稠酒量少利润还行,而且必须是卖到春安城的,这点还跟之前一样,没有变化。至于入城的费用,则有买家跟卖家一人一半。
酒坊老陈,跟平喜楼也会帮忙出一半的钱,不至于让他们这边付费太多。这两个酒都是独家供应,那也就算了。
但酸果酒牵扯太广,几十家里面总有不愿意出一半入城费的,还觉得纪彬家挣了这么多,自己承担也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酸果酒卖到他们手里,确实利润微薄,一斤酒只赚几文钱,如果再出个入城费,那真的不赚钱了。
这也是最让人头疼的。
如此一来,似乎除了涨价别无他法。
确实,纪彬不是不可以承担这部分的损失,但关键是,人家刚出招他就让步,以后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第一次就直接退让,新刺史见他让步这么快,再次巧立名目怎么办。
所以卖到春安城的酸果酒,必须是买卖两方一起承担,纪彬跟徐杰说过了,若是不能承担,那也就不能买酒。
如果不出意外,酸果酒在春安城原本的价格是十八到二十文,经过这件事后,一定全都是二十文,不会往下少了。
说到底,还是买酒的人吃亏。
可酸果酒不仅卖春安城,还有隔壁无仙城,无仙城则是按纪彬说的,他们家不经过春安城,而是把中转换成离无仙城比较近的盘临县。
这个没有入城费,还跟之前一样,无仙城用边多跑一天的路,也花费不了太多的钱。
最麻烦的是宿勤郡
想要把酒送到宿勤郡,春安城是必须要经过的。
所以这边就要出个入城费,还有出城费,加起来就是收一车货物十分之一的银钱。
酸果酒原本就是便宜酒,买到宿勤郡的时候,因为路费原因,还涨价了十文左右,如今再加上十分之一的出入城费用。
纪彬估计着,宿勤郡那边要么再次涨个十五文左右,要么放弃酸果酒。毕竟这本就是便宜酒,若是花大价钱买酒,怎么不买更好的?现代话来讲,就是性价比不够,就算还有买家,数量也会减少。
所以统一算下来,纪彬对里长道∶"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八十万斤的酸果酒,降低产量,降低个十万斤左右吧。感觉应该会卖不出去。"
毕竟因为入城费的时候,春安城的酒坊至少有一半的酒楼酒肆不再买酸果酒,宿勤郡那边更是少了八成销量。
如今暂时减产十万斤,已经是保守估计。
里长虽然在点头,但心里不由得感慨。
从酿酒坊开业之外,一直是高歌猛进,每个月的销量一直在增加,还从未有过这种时候。但越是这种情况,纪彬就越可靠。
不是他早就着手准备,他们这边只会更加猝不及防。甚至当初从春安城得来的消息,也是靠着纪彬的人脉关系。
里长想了想道;"既然减产十万斤的酸果酒,那伙计们呢?"
这话虽然说得不明显,但意思显然是不酿那么多酒洒,是不是可以裁员了.,
纪彬摇头∶"伙计们的月钱才多少,不影响整体。"
"既然他们靠了我们过日子,若是动辄就辞退他们了,,那岂不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再说,这些事早晚都会过去。"
纪彬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只是一个阶段。
而且这种日子不会长久,只要谭刺史腾出手,他就不对这些事视而不见,毕竟春安城代表了他的政绩,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心血就此没了。
再者讲,就算春安城一直如此,那不出五年内,兰阿巷子必然名存实亡。
到时候作坊要是能搬来纪滦村附近,那可就太好了,不过这都是最坏的打算,纪彬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现在还走不到那一步。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内情,但见纪彬一点的也不慌乱,自然也就镇静下来。不管是邑伊县还是纪滦村,又恢复往日的平静。
外面怎么闹,也要过日子不是?
酿酒坊的杂事处理完,刺绣坊反倒跟往常一样。
主要是引娘太淡定了,每日算账结账,谁问她入城费的事,引娘都只是笑笑,让大家安心做事,若是有变动都会提前讲。
所以荆姐来的时候,还对刺绣坊的安静有些惊讶。
要知道荆高庄的织布坊里面可不平静,整个村子都依靠桑农为生,大家都在考虑,到底是老老实实压低利润,还是提高价格。
但荆高庄毕竟一个庄子都做这个买卖,分到每个人手上的钱自然没那么多,谁愿意吐出自己的利润。
像纪彬家的酿酒坊可以绕路售卖,但荆高庄织布坊,还有纪滦村刺绣坊,都是必须经过春安城的,绕都绕不开。
荆姐安抚很久,这才从荆高庄出来寻纪彬引娘。所以看到引娘把刺绣坊安抚的很好,难免有些惊讶。
荆姐来的目的,自然是问问纪彬他们的刺绣要怎么送过去,但不等荆姐说话,纪彬就拿出一份早年的文书。
纪彬;"荆姐,你可记得桑农一行属不属干经商?"
荆姐对这个自然知晓,他们当然不属于。种桑树养蚕,是地地道道的农业。
等等,竟然是农,那就是说出入城的费用,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永义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圣人登基之时,就提到过农税的事。
古时大多朝代重农抑商并非是一句空话,按现在的话来讲,很多农产品下令不收税的。荆姐他们的荆高庄平日交税就不多,也是因为这个命令。
不然邑伊县有个荆高庄,为什么税收还很低?就因为他们是农产品啊。不像酒税茶税等等,那都是重点征收对象,而农却不是。
荆姐忍不住道∶"我竟然给想岔了,有圣人这条令在,我们荆高庄,还有你们刺绣坊出入城门都是不用交钱的。"
毕竟出入城虽说巧立名目,但也是在税收当中,自然可以不用给钱。谁让他们做的是农桑?
若是强行收钱,则是跟圣人的令作对。
这世上跟谁作对,都不要故意驳斥圣人的令啊,看看谢阁老就是个例子。
如果不是纪彬知道有这个条例,那他们岂不是乖乖给钱了?
他们乖乖给钱,人家春安城收钱的人也不会提醒啊!等再次反应过来,那已经给成习惯,以后不得不给。
荆姐实在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过去。
其实不怪荆姐没想到,而是许多惠民政策大多数人是注意不到的。
毕竟很多人觉得朝廷衙门离他们太远了,就算有些好政策,他们也没有渠道知晓。
但纪彬不同,纪彬就喜欢扒文书漏洞,就爱扒扒律法看看条例。更别说谢阁老还在身边,很多文书可都是经他手才出来的。
当然了,虽说刺绣坊在南军国的律法里也属于农,也不需要多交税。可他每个月还是按商税交钱给邑伊县的县衙。这也算他跟县衙知县,主簿的默契了。
那边知道他不用交,他也晓得不用交,可多交是好事,也就一直这么默契下去。
不过昌伊县这边,是他愿意主动交钱。跟春安城那种完全不同。
所以纪彬拿出的态度也完全不同。
都说做生意的人要长几十个心眼,这可一点都没错。什么利润可以让,什么利润不能让,全都是有说法的。
等送走荆姐,纪彬知道这事差不多定下。
但也跟荆高庄那边约好,新条例实行以来第一次送货物,纪彬跟荆姐都要跟着押车,不管发生什么,他们当东家的,都要心里有数。
不过纪彬看看引娘,他准备带引娘一起去瞧瞧。到时候也观察一下,春安城那边到底怎么个收费法。
现在是七月十号,等到二十号的时候,荆高庄跟纪滦村的货物一起运往春安城看看情况。也为整个昌伊县的商户们探探路。
这消息迅速传出,不少人都等着纪彬这边的消息。
不知不觉中,邑伊县的商户似乎都拿纪彬当主心骨,总觉得跟着他做事总没错。
而且这件事一出,就算不认识纪彬的人去找他拿主意,他也是诚心帮忙,对人对事不说热心,但绝对不冷漠。
如此性格好品格好的人,谁会不敬佩呢。
再说了,纪彬这次表现出来的淡定从容,都看了不心生震动。瞧瞧人家,还没十九的青年人,如此气度不凡,谁不夸呢。
反而是深花坡里养着花的谢阁老听到村里人这么夸纪彬,笑着说了句∶"杀鸡焉用牛刀。这话大多数人听不懂。
唯有在谢阁老身边认真识字的刘冬好像明白什么。
这位老者的意思难道是,纪东家特别特别厉害,这种小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刘冬在老者面前是有些敬畏的,根本不敢多言。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老者非常不同。
在谢阁老眼里,纪彬的才能远不止于此,虽说春安城新刺史韦宏的手段脏了些,但不是不能应对。
对纪彬来说只是麻烦些,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可整个邑伊县的人都如此信任他,还是让谢阁老心里感慨。自己十八十九的时候好像刚考中榜眼?也没纪彬这样稳重啊。
在纪彬的带动下,还有王知县暗中支持下,整个邑伊县已经恢复正常。其中王知县还知道了一件"趣事"。
那就是跟他一样都是知县,今年却调到春安城当官的同僚,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不是每个长官都如谭刺史那样好说话,他们在春安城当官,却不如当知县的时候自在。再说那个新长官韦宏是个不着调的,又贪婪的,他们为了打点韦宏身边的小吏们就出了不少血。如今看来自己留在邑伊县反而是好事。至少自在啊。
越是这样,王知县就越珍惜现在的日子,对治下商户百姓更好了些,如今也有些清名在外,在整个宿勤郡官场上都有些名号。
也因为这个清名,所以想动他的人也要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不要名声了。王知县深知上面的想法,既不讨好,也不疏远,管好自家邑伊县就行。
这也是邑伊县恢复很快的原因之一。
至于纪彬暗中过来说的,兰阿巷子有作坊想搬至邑伊县?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搬,只要搬,那就欢迎。
当然这事要慢慢来,不是说搬来就搬来,王知县反正是不急的,反正纪彬家的仓库还有货啊。
春安城突然收出入城费的事算是暂时不着急,等到七月二十那会,纪彬送货的时候看看情况再说。
还有春安城的杂货店分店,也要重新安排一下,那边突然少了很多事,估计现在还不适应。但那个店纪彬也不准备撤,就算暂时没事情做也无所谓,正好给伙计们放个假,想回家的还能回家探亲。
只能说纪彬的乐观精神,都能感染一批人。
不过感谢纪彬的,自然还是整个邑伊县,包括盘临县的货郎们。
如果不是东家未雨绸缪,那他们手里的东西都要涨价,一件东西涨价还好,要是全都涨,那东西就卖不好了。
当初纪彬他们反抗李老二,不就是因为涨价的事了。
可有纪彬这个定海神针在,他们刚开始恐慌,然后恐慌就结束了。这让人如何不感激。
反正出入城费的事可以暂时放下。
另一边在詹明,纪老爹,引娘的协作中,棉花终于收获结束,当然还有焦十一跟焦十五帮忙。虽然纪老爹马上要安排人继续收麦子吧,但这边终于收完了啊!
今年的棉花产量比去年高了些,毕竟焦十一跟焦十五都在,今年也更有经验了,差不多一亩能收获两百斤籽棉,皮棉的话还要等剥籽之后再称重。
但按照焦十一的预估来说,今年纪彬这四百亩田地,应该有十二万斤籽棉,可以售卖的皮棉约莫是四万两千斤左右。
籽棉比去年多了一两万斤呢。
同样的地,但不同的经验,伺候出来的产量肯定不同。
比如隔壁黄夫人家的三百亩棉花地,亩产也只在两百斤左右,一亩都低了五十斤,可见其中差别。
没办法,谁让他这两个焦家人呢。
他们两个手里还汇集了整个南军国焦家人的种棉资料,肯定能摸索出更多东西。这些资料经过他们手,又被纪彬秘密送到谢阁老那边。
谢阁老不愧是曾经的榜眼,他编书的专业度,可比纪彬强太多,但谢阁老完全按照纪彬设想的来做,可以说非常尊重纪彬的想法了。
按照谢阁老预估,这本事无巨细的种棉书会在十一月正式完成。此书一出,就是天下百姓的福音。
没错,谢阁老给了这本书如此高的评价。
毕竟棉花一出,御寒能力大大增加,就算是为了打仗,那也是好的。这么好的东西,又有这么好的书。
不出十年,说不定南军国各地都能看到棉花。这难道不是天下百姓之喜?
暂时抛开这些事。
整个邑伊县都在为收获棉花的高兴。
别忘了,当初纪彬家可是卖出了七万斤的棉花种子,足够两万八千亩荒地种的。按最低的产量来说,也能产出百万斤棉花,足够整个邑伊县用,还能多出来。毕竟现在用棉的手法比较粗糙,各家各户是用不了多少的。
反正不知道南军国其他地方怎么样,他们邑伊县沉浸在棉花的海洋里。想必只要没有外来人干涉,他们邑伊县的棉价会低到让百姓们泪目。但各家到底怎么用,怎么卖,其实心里是没底的。
也不知道从谁开始,又去登纪彬家的门了。
好像是先从黄夫人家?
黄夫人过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跟纪彬商议一下棉价,第二个是问问纪彬,今年还会不会把棉花卖到江南那边,如果卖的话,她家的棉花能不能捎带过去。
黄夫人还说,她家可以给到两成利润。
这未免也太上道了。
引娘都私下跟纪彬讲∶"黄夫人也太厉害了,而且变脸好快。''
纪彬笑∶"做生意的大多如此,不用在意他们。"
引娘反而看看纪彬,认真道∶"纪大哥就不是这样。"
见引娘说得可爱,纪彬故意逗她∶"我是什么样?"
"纪大哥人很好。"引娘刚说完,纪彬立刻捂住她的嘴,小声嘀咕,"怎么还发好人卡。
好人卡?
纪彬清咳∶"就是说,如果想拒绝一个人表白,但又没有好的借口,就会说,你是个好人,可我们不合适。"
说完之后,引娘脸颊瞬间烧红∶"不会。"
纪彬已经拿起纸笔,随口道∶"什么不会?"
"纪大哥表白的话,我肯定不会拒绝啊。"引娘说完,眼睛亮晶晶的,但并不躲闪,看得纪彬手心出了些汗。
纪彬低笑了声,拉着引娘坐到自己身边∶"是吗。''
刚说完,就见旁边狼大狼二齐齐看向他们,好像在奇怪他们的动作一样。
完了,纪彬老脸一红,赶紧把人放开。狼大狼二还挺碍事!
反正等黄夫人登门之后,不少种棉的人家也上门了,都是想托纪彬帮忙售卖。这自然没问题,纪彬詹明都愿意挣这份钱,毕章两成利润,这可不少啊。
但是纪彬也提前说了,他们邑伊县卖棉的价格可能不会虚高,甚至会比周围城里都低,不过可以保证把棉花全都卖出去。
如果接受这一点,那就可以让纪彬詹明帮忙售卖。
提前说这件事,也是怕宿勤郡这边棉花价格喊得太高,让自己县城的人心里不舒服。可纪彬却明白,喊得太高,就会引来乱象,有乱象,太子就会把目光看过来。
太子在汴京整治棉价,只是没腾出手来,也是看在去年宿勤郡这边棉价正常,所以关注不高。若是今年搞个高棉价出来,估计太子诏书立刻飞过来。
以纪彬对太子的了解,这种情况十有八九会发生。
纪彬以为自己这么说了之后,邑伊县种棉的百姓们会迟疑,可没想到大家还是一股脑的送过来,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你可是纪彬啊!我们肯定信任你!"
"当初棉花种子都是你低价卖给我们的,我们还说什么呢。"
"最近一段时间,其他县城的百货价格都在涨,只有我们邑伊县很稳定,我们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对啊!交给你,我们最放心了!"
纪彬自己都没想到,邑伊县的百姓竟然对自己信任到这种地步。毕竟这可不是小钱,虽说有些人家只送来十几斤,但也不少了啊。
大家的信任,对纪彬来说也是一种鼓励。
不过这会也要拜托徐木作帮忙多做些箱子好装棉花,不然棉花都没地方放。去年徐木作家做箱子也是有经验的,今年自然动作迅速。
各家的箱子钱先由纪彬詹明帮忙付,等到棉花卖完,这些钱再还回来,都是一样的。
从七月十号陆陆续续有人问纪彬收不收棉花,到七月十七,整个邑伊县有过半的人都说要把棉花拉过来,全都是托纪彬售卖。
倒是去年跟纪彬合作的几个棉商,只有一家姓孙的人家,还是约定好给纪彬,也是按照昌伊县这边的惯例给两成利润。
其他棉商大约都有卖出,不再跟纪彬联系。
这也没什么,纪彬詹明本就没想把生意做得太大,如今事情多,低调最好。
但现在只是口头约定,毕章各家刚把棉花收下来,还没去籽呢。
纪彬看着大家手动去籽,少数人在借助简单的工具,不由地想到棉纺车,就算有最低端的棉纺车,效率也会大大提升。
倒是荆高庄有类似的工具,说不定可以去借几辆过来。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棉纺车的构造,否则要是能改进一下,说不定会让周围人受益。
不夸张地说,整个邑伊县无论老幼,如今都在加紧去籽,毕竟送棉花的船在八月二十出发。他们赶在八月五号之前,要把棉花送到纪彬家里。这才有加紧打包,从盘临县经过,然后再去无仙城。
这些时间都是纪彬交代过的,谁都不能更改,否则就要错过时间了。
因为这里的棉花太多,隔壁县的人也过来打工赚钱,当然也有手脚不干净的,想要偷偷带一团回去。
谁料邑伊县的人鄙视不说,还直接讲了。
他家的棉花卖得又不会太贵,你们做个七八天的工,不仅有工钱,我们还会送你一两,何必小偷小摸。
这话说得人脸上发烧。
不过也在好奇,他们邑伊县的棉花到底买什么价格啊,为什么送人都不心疼的。
没记错的话,去年两千文才能买一两。
虽然价格相比前年来说已经很低了,但他们还是买不起。
他们来邑伊县做工一天才能挣四十文,送他们一两棉花?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但对于邑伊县百姓来说,他们随便种几亩,手里都能有十几斤棉花,给做工的一两二两的倒也不是什么事。
主要是手头宽裕了,对人也会更宽容?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邑伊县在其他人眼中,那就是最理想的县城。
物价经了波澜也不没有大幅提升,还能有棉花这样的好物件,人人出门都能做工,多好啊。
邑伊县差点都被叫棉花县。这名字也怪好听的。
不过棉花到底卖什么价格,邑伊县百姓们还不知道,反正纪彬说了,本地棉花不会太贵,大家留好自己家用的,或者便宜卖的,剩下的再给他们。
而且纪彬也鼓励大家多留一点,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
反正现在纪彬的话特别管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人家不聪明,能有这样的家业吗?最重要的是他也心善啊。
这种名声都是一点点积累下来的,整个邑伊县谁不知道纪彬对伙计们好,月钱高,福利也让人羡慕。
收酸果的事,更是让不止邑伊县的百姓们收益。还有便宜卖棉花种子,正常价格卖百货。这些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不然会放心把那么贵重的棉花给纪彬詹明,让他们代为售卖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反正等着纪彬给他们说价格就行,大家都对他莫名信赖。
毕竟棉花这个东西太新鲜了,对这种新鲜事物,很难有人敢说什么。人家纪彬却不同,早就开始售卖棉花,还有自己熟悉的买家,所以都信赖他。
其实纪彬也在等,周/V公子还是没设给回信,不知道那么情况怎么样。
倒是詹明在宿勤郡的朋友告诉他关于周家的事。
之前就说了,周小公子是周家嫡孙,但却是小公子,可见按照嫡庶长幼来说,怎么都轮不到他管家,也就是借着他爹长房嫡长子的名号还算勉强控制住局面。
当时周小公子掌权,虽然身体不好,却能把握时机请来焦家种棉,又因为棉价给的好,让整个宿勤郡都在夸,借此周家地位上升了些。
可上升也是周家地位上升,他周小公子却不见得有好处。
这事就要从去年说起了。
去年定好棉花价格,纪彬詹明没那么多拖累,迅速带着去好籽的皮棉去江南,行动之迅速让周小公子可太羡慕了。
到他这里,就变成几方混战。
周家七房的人,谁都想去江南送棉花,又以周小公子身体不好,不能长途跋涉为由,不让他上船。
最后在他爹的说服下,确实是长房的人出去。可去的人却是长房庶长子,也就是周小公子的庶兄。在周小公子他爹眼里,两个儿子都是他家的,谁去都一样。但在周家庶长子跟周/小公子这,那就是天差地别。
反正各家搅浑水的情况,还是周家庶长子带着几十万斤的棉花出发,原本按照周小公子的意思,已经比纪彬他们晚出发了,到时候四干文,三千五百文一两都可以售卖。
反正到手的钱都是巨额财富。只是赚多赚少的差别。
为了一年的暴利毁了宿勤郡周家的名声不值当。
谁知道周家庶长子见周小公子出了种棉的风头,怎么肯按照周小公子说的做。恰好又遇到禹王在江南搅局,人家卖六千文一两,五千五百文一两,他也跟着卖。还真让他踩到狗屎运给卖出去了。谁让他去得还算早,价格也不算太离谱?
等周家庶长子揣着比周小公子预估价高两千文的价格回来,立刻压了他一头。气得这位周小公子差点吐血。
今年种棉又是一番争斗,可是因为周小公子去年估价太低,周家觉得利润不够丰厚,觉得他不够"大气",这次合起伙势必要卖个高价。
所以把周小公子抛开,跟那周家庶长子混在一起算计他。
纵然周小公子聪慧无比,可这双拳难敌四手,在周家也是处处受限,气得他身体一直不算好。
这事虽说是詹明朋友道听途说,但估计有八分是真。
纪彬只能感慨,若是大厦将倾,就算家族里有个聪明绝顶的人,也是扶不起来的。毕竟一个人在向前,后面几十个人拖后腿,气都要气死了,还做事呢。怪不得周小公子的信迟迟没有送到,说不定还在跟家里斗。好好的聪明都浪费到这种地方,也是可惜了。
不过纪彬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周家庶长子把棉花价格卖高,就是蹭着禹王作妖的结果。可是今年太子要整治棉价,若他家还把棉价拔高,那这周家?纪彬却有些不好将这个猜测说出来。
毕竟他能怎么讲,他能说自己跟太子,还有谢阁老有交谈,知道些内情吗。如果周家庶长子在卖棉花的时候,跟禹王的人搭上线,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纪彬眉头微皱。
如果说周家庶长子跟禹王的人搭上线的,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以周小公子的能力,却没能将周家权势夺回来。
这里面定然是有什么强有力的势力,至少对周家来说是这样的。
那就是说,今年的周家的棉价,可能会跟汴京那边看齐,那边让他们卖多少,他们就卖多少?而跟随着周家的其他棉商,也会听周家的定价。
如果是这样的话,纪彬眼睛闭上,看向詹明,把詹明都看毛了。
"怎么了?你表情为何如此严峻?"詹明总觉得纪彬的眼神不同。
纪彬开口道∶"咱们定的那艘船,能不能提前走?"
詹明想了想∶"若是多给些钱,自然是可以提前的。"
纪彬道∶"加快速度,在周小公子给我们来信之前,立刻带着孙家的棉花,还有昌伊县的棉花前往无仙城。然后立刻出发。"
詹明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聪明,是纪彬知道什么了吗?
事到如今,纪彬只好透露一星半点。
"我怀疑今年宿勤郡的棉花会奇高,甚至会跟去年江南的棉价差不多。
詹明皱眉∶"这怎么可能,今年宿勤郡种棉的人翻了不止一倍,只可能降低。"
"那若是掌握棉花的人,想要提高呢,因为自家是种棉大户,又是当地望族,就带着其他人一起拔高?死都不降?"纪彬缓缓道,"若是他们也找我们一起拔高,那又该怎么样。"
詹明还没回答,其实一起拔高,顶多是卖出去的棉花不多,但挣钱还是能挣钱的。虽然他不愿意挣这份黑心钱,却不至于让纪彬脸色这么难看吧,这其中肯定还有原因。
纪彬道∶"若是我知道,朝中有人已经暗中出手,准备整治恶意抬高价格的棉商。""但凡卷入抬高棉价这件事里,只怕都不会有好下场。""那你说,我们要不要趁着周家的信到来之前,赶紧先走?"
詹明睁大眼睛,坐得笔直。
不敢猜朝中有人,那是什么人,缓缓道∶"是谁要出手?"
纪彬看了看北方,开口道∶"太子。"
太子?!
因为棉价太高,太子要整治?!
詹明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可纪彬却是再清楚不过。
如今禹王的人手都估计已经伸到宿勤郡,跟宿勤郡种棉大户周家联合起来,就是想控制这边的棉价。
若是真的联合起来,那就是太子重点打击对象啊。
自己要是被周家胁迫着卖高价,或者他们诱惑了邑伊县百姓们一起卖高价。那他在太子那岂不是成了两面三刀,两头下注的人。
所以必须让詹明提前带着棉花离开,反正他们邑伊县也就一百多万斤的棉花,总体影响不了大局。
总比周家来了,自己要强硬不涨价来的好。
能溜则溜,就说詹明带着价格已经走了,大家也没办法,总不能给船上的詹明打电话吧?詹明到了松江府,就讲自己跟合作伙伴说好,不能更改契约,也有可扯的地方。
也许这就是周小公子迟迟不来信的原因?就是想让他们自己定价?纪彬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纪彬还要解释,但詹明已经起身∶"我立刻收拾行装,你这边也催促邑伊县百姓赶紧送来棉花,我即可出发。"
"只是咱们这棉价,要买到什么价格?"
纪彬闭上眼,整个邑伊县的棉花一共是一百四十万斤,还有孙家的五万斤。
百四十五万斤的棉花,去年可以买到五千五百文,这还算卖得便宜。
那今年呢?
纪彬深吸口气∶"按照两千文一两的价格卖,直接抛售,到了松江府之后不要多聊,只管闷头卖完。"
两干文?!
这岂不是比去年宿勤郡这边价格还低?虽然还能赚钱,但直接腰斩?!
只怕买棉花的人都要想想他们是不是骗人吧?还有邑伊县的百姓,他们不会闹吗?
纪彬直接道∶"接下来的局势你且看吧。"
"那些恶意抬高棉价的人,等着他们的,只怕不止是牢狱之灾。
所以他们的棉价越低越好,才能在浑水中明哲保身。
詹明郑重点头。出发,立刻出发。
不过纪彬是怎么从有限的信息里捕捉到这么多东西?在他看来,他朋友那封信完全在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