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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叙。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中午,大到暴雪。
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王牛乡,白松屯最北边几乎与世隔绝的一处破败板夹泥房内,一个面如金纸的中年妇人躺在炕上,炕下则站有两个人,一个是留着山羊胡子一身中药味道的老头,而另一个则是一个努力噙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的少年。
“娘???你咋样了?好受点没?!”那个稚气未脱但眼睛里透着股坚强的少年一脸关切的趴在炕上那个妇人耳边,语气很轻柔但又透着哽咽的问道。
“咳咳???娘没事??咳咳,你去外边找大狗子玩去吧,别打扰了大夫的诊断??咳咳。”那个中年妇人听到后挣扎的坐起了半边身子,摸着少年满是蓬乱污垢的头,温柔的笑着说道。可是尽管这个虽然实际年龄才不过三十六七,但一眼看上去已如四十好几的妇人笑的很灿烂,但是那个少年却知道自己的娘只不过是在强颜欢笑,因为本性善良的她不希望儿子难过,也不像看到儿子因为为自己的病而泪流满面。
“嗯哪,娘。”
少年很听话,没有一点违背妇人的意思答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炕边,而那个妇人则再次虚弱的栽倒在炕上,本就蜡黄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少年走到了门口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他既没有全部听从母亲的话出去找大狗子玩,也没有继续执拗的留在炕边打扰娘的休息,他只是双手拄着脑袋一脸的忧患,他知道现在自己需要做的只能是等待。他不能也不想出去玩,因为老娘病着自己要是跑出去那才叫真正的没心没肺,而他又不能继续待在屋子里,因为碍手碍脚的他只会给大夫添乱。
这个被屯子里所有人骂做白眼狼崽子的少年尽管被说成了是一个继承狼心狗肺的典范,但是也总好过没心没肺。
“三猫,去江边抽冰嘎不?”
这时从外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将这个少年从无边的愁苦中拉了出来,这个名为三猫的少年抬起头来四下张望后才现,原来是最不招自己待见的那个名唤大狗子的小伙伴。
“不去。”三猫想都没想的干脆拒绝道。
“哎呀去呗,老好玩了!”没有丝毫眼色的大狗子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三猫不善的神情,继续不死心的上前拉扯着他说道。
三猫冷冷的格开大狗子的手,没有多余的废话,皱着眉只说了一个字:“滚!”后,就不带搭理他。
“完犊子草的玩应儿!”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大狗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以泄心中的不满,尽管他知道三猫是因为他母亲的病而无心玩耍,但是身为村长儿子的他还是受不了别人给他的脸色,所以这才出声骂道。
“你说啥?”听到声音的三猫一下子抬起了头,怒目而视着大狗子,尽管三猫没有听清大狗子的话,但是熟悉大狗脾气秉性的他再联想下自己刚才的态度,很容易的就能猜到大狗子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你敢不敢再说一遍让我听真出喽?!”
“你看你,我没说啥,啥都没说,真滴!”一见三猫面色狰狞的大狗子顿时毫无骨气的连忙否认道,只是脸上带着讪笑脚下却溜得飞快,其神态和做派已经得到了他那身为村长的爹的三分真传,他见三猫不再追究后也并没有起身追赶的意思后,这才跑出去老远,双手一掐腰,扯着喉咙对三猫顺口溜似的骂道:
“宋三猫,装人妖。小白脸,会撒娇。你奶傻,你爷糟。你姐浪,你哥骚。你家都是大傻蛋,边吃边拉乱糟糟。当年你爸像条狗,干的你妈弄坏腰,生下你个王八羔!”说完还竟然冲三猫扭了扭屁股,一脸的得意。
三猫这回可终于愤怒了,这个从小到大跟母亲相依为命的孩子可以让任何人对他唾弃或者往他头上‘扣屎盆子’,但是只有唯独不能侮辱他的母亲!这点是整个白松屯都知道的,也是那些想报复他的小人们所最津津乐道的。
“我**的大狗子!”
怒极的三猫一下子从门槛上跳了起来,从材火垛那抢过一把短把厚背柴斧就向大狗子冲了过去,只骂了一句的他甚至都来不及骂第二句,因为现在红着眼睛的他只想一斧头将那个胆敢往自己眼睛里揉沙子的混蛋给活活劈了。
“三猫!”
就在这时,刚起步还未跑出院子的三猫突然听到了屋子里母亲的呼唤,骤然停住脚步的他看看大狗子再瞧瞧屋子不禁开始两头为难,一方面是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的畜生,另一方面是他割舍不下生病的母亲,两方舍弃哪一头他都不心甘,直到这时屋子里传出第二次呼唤自己名字的虚弱声音后,这才恨恨的一跺脚转身向屋子走去。
可是尽管算是暂时饶过了大狗子,但是仍旧十分不甘的三猫为了泄胸中的恶气还是将手中的斧头一把掷向了企图回来继续挑衅自己的大狗子,直到大狗子被猛然打着旋儿飞过来的斧头吓得‘妈呀’一声掉头就跑后,宋三猫这才稍感解气的回到了屋子里。
这间只有一个灶台一个炕的破败屋子很是简陋。屋顶破烂不堪的茅草仿佛在迎风附和着寒流的肆虐般‘欢快’的跳着舞蹈,与变形的窗棱和门框共同形成了一种风洞效应,屋外刮大风屋里就喝风说的就是这种现象。墙上糊的报纸黑乎乎的早已看不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如果说有哪个好奇之人能刮开上面那层积年的污垢的话,那么肯定就会赫然现上面的一九七九的油墨字样!尽管当初在七十年代能往墙上糊报纸的只有知识分子,可是在现如今这已经沦为老古董的纸张不仅不能诉说着以往的荣耀,反倒将屋子里显得更加的破烂荒凉。这也难怪,别人家都是楼上楼下电视电话的,而这个家唯一的耗电工具就注定只有一个十五瓦的小灯泡,所以即使是真的能用墨香熏陶出来个大人物,也是注定会被村民们骂做是走了八辈子狗屎运的结局,更何况这间夏暖冬凉、外头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跟天气时刻保持同步的‘亭子’里,住的只不过是个被人唾弃的孤儿寡母而已。
“娘,啥事?”刚进门的宋三猫甚至都来不及烤烤火就奔到了炕边,问道。
“别跟别人打架,娘担心???”已经盖着几乎同败絮没什么分别的棉被的母亲叮嘱道,直到她看到了宋三猫点头答应后这才肯安安静静的躺着,只是棉被中瑟瑟抖的身躯和不时沙哑的咳嗽声将她的情况表露殆尽。
“大夫,咋样?”三猫将母亲的一缕乱仔细的抿到耳后,看着她睡着并掖好被角后,这才紧张的问向那个指甲里满是黑垢连眼珠都是浑浊的赤脚郎中。可是就在那个头上顶着毛都快掉光了的狗皮帽子、鼻梁上架着很有些年岁的老花镜的大夫刚要开口的时候,宋三猫就很快的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头一偏示意跟他到外面说。
“咳咳。”站在院子里的老郎中咳出口浓痰,一口吐在雪地里,十分的显眼,他瞥了眼宋三猫,把手一伸就不再做声。
宋三猫知道他这做派的意思,从小就老于世故的他当然不会不清楚这里面的猫腻,所以就在宋三猫将家里仅有的七十二元钱拍在大夫那犹如枯树枝的手里后,那个刚才还一脸正气的大夫这才眉开眼笑起来,开始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扒拉着并不时的掏出一把又一把树枝或者枯叶之类的玩应儿。
“不妨事,不妨事。你娘没啥,就是受了点风寒而已,再加上内火攻心所以就加重了,不妨事,吃上我一剂药就能差不多好利索。”赤脚老郎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开始从箱子里往宋三猫的手里放东西:“这是黄麻???这是苏叶???这是荆芥???哦,差点忘了,还有防风???好了,就这么多,记得三碗水煎成一碗,温热时服下,然后汗就好了。”
宋三猫手里捧着大半把的中草药感动的无以复加,可是就在他刚要对老郎中感激涕零的时候,却不料那个看似忠厚温良但实则市侩的老头子一摆手打断了他的念头,慢条斯理的说:
“嗯,你娘的风寒这些就足够了,不过你娘的内火可不好调理,要是内火不消的话可就有点麻烦了???”无良郎中一面故作高深的欺负宋三猫不懂病理,一面偷偷打量着宋三猫的神色。
“那???那可咋办啊?!”还是少年的宋三猫听到这么一说可就急了,红着眼睛的问道。
那无良郎中一件宋三猫的表现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只见他装作非常为难的说:“要想驱内火,就要清心解热平肝利胆,而药材中有这功效的推熊胆。不过这年头熊胆可不好找啊???”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我???我给您跪下了!”宋三猫一听果然脸色大变,他连忙拽住无良郎中的袖子,一咬牙就要膝盖一软,可是就在他涨红着面皮下的双膝即将挨着地面的时候,却不料异变再次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