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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赶到程歌家,敲了好几下门,都不见人来开,正想着打电话给程歌之际,房门打开了,只见面前的那个人面色苍白,满头的虚汗,可双唇却干得起了皮,整个人显得虚弱至极。
且程歌从脸到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说,身上好几处都缠上了绷带,白白的纱布上尚晕着血色,看得柳絮目瞪口呆,“你受伤了?”。
说话间,她已走上前扶住程歌,朝屋里走去,“怎么不去医院?”。
他受伤的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警察局的领导知道了肯定会问他怎么弄得,解释不好怕领导细究,若是去了医院,郝俊那边的人肯定也会派人查最近的就诊资料,他受的是刀伤,一查就会很明了,身份就会暴漏,所以他宁可在家这么挨着。
伤口发炎势必会引起高烧不退,柳絮的指尖能感受到程歌身体上滚烫的温度,她小心翼翼地将程歌扶到床上,给他倒了杯水,又将毛巾浸湿敷在了他的额头上。
她站在程歌的房间里,仔细打量着这个一室一厅的房子,一切从简的摆设,让这里没有一点家的温度。地上凌乱地散落着染着血渍的纱布和消毒棉球,以及几件衣物,衣服上都已经被血染得黑了一片片,看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伤成什么样子,流了这么多的血。
柳絮转过头看向程歌,心里软了一片,都伤成这样了,身旁也没个人照顾,也搞不懂他为什么不去医院,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扛?难不成是不想活了?
想必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她在床头柜的一顿物品中找到了程歌家的钥匙,拿出钱包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些消毒药和纱布,以及退烧消炎药回来。
程歌烧得很厉害,睡得也很沉,她轻声将他唤醒,迷迷糊糊中给他喂下了消炎退烧药。也不知道是药的作用,还是病得厉害,吃完药后程歌睡得更加地沉。
他不喜欢睡觉,因为害怕再回到那恶梦里,可是他怎么都醒不来,只觉得自己想陷入了深海之中,越陷越深。
他再次回到了那个梦里,他回到了十岁时的那个家,他看到母亲绝情离去的背影,又看到了爷爷奶奶,还有父亲都躺在他眼前,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他想躲也躲不开,他跑到那里,地上便是一片血泊,他惊恐地向门外奔跑,却撞见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男人的脸上带着一抹阴邪的笑容,那双黑色的眼睛深邃得如同万丈深渊一般,带着杀气,透着寒意,随意一个眼神便如同利剑一般,让他望而生俱。
男人邪魅的笑声更是让他不寒而栗,他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衣服被扒光,即使他奋力反抗尖叫也没有丝毫作用,没人听到他的呼救,也没人会来救他。最亲最爱他的人,可以保护他的人,都已经离他而去,从此世上,只他一人,而他自己确是这么地弱小无助,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只能任凭那个男人蹂躏着他的身体,而他能做的只是哭喊和求饶。
男人的笑声就像魔鬼一般,且越来越刺耳,让人瑟瑟发抖,无边无际得恐惧,让他缩成一团蹲在角落里……
厨房里,柳絮正在熬粥,只听卧室那边隐约传来断断续续地哭唤声。她将火关掉,快步来到卧室,只见程歌蜷缩地躺在床上,浑身发抖,眉间紧锁,眼角得泪水混着满头的冷汗从脸颊上滑落。
柳絮在窗前蹲下,贴在他的嘴边,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放开我。”
“不要,求求你,不要,放开我。”
“爸爸,救救我……”
……
看来是做了恶梦,是什么样的梦,让一个警察怕成这样?
柳絮又想到了他的身世,他是一个孤儿,想必从小到大吃了不少的苦,经历了很多伤害吧。
柳絮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地拍打他的背,就像她小时候每次妈妈爸爸哄她睡觉时那样,总觉得被他们拍着入睡会很有安全感,并且看其他人也是这么哄孩子睡觉的,于是,她觉得这招对程歌应该也会很管用吧。
嗒嗒嗒,她很有节奏地拍着,力度也极尽轻柔,“别怕,现在没有人会伤害你……”,柳絮鬼使神差地还哼起了妈妈哄她睡觉时唱的小调。
她真觉得自己把程歌当孩子了,小时候就是这样跟飞辰玩过家家,两个人捧着个洋娃娃,当成他俩的孩子,她当妈妈,飞辰当爸爸,一起拍着洋娃娃睡觉。
想到这里,柳絮自顾自地笑了笑,但也不由地感慨那天真无邪的童年是真的过去了。
梦里,程歌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墙角里低头哭泣,一个哼着歌的女孩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他身旁坐下,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那一瞬,那个猥琐的男人像空气一般,与黑暗瞬间退去,唯有一片安详温暖的阳光环绕着他们。
他梦到自己很快就在女孩的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看到程歌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弛了下来,便收回了手,并给他盖好了被子。柳絮又摸了摸他的头,烧总算退了些。柳絮起身继续回到厨房熬粥,然后又去附近买了一大袋子的包子和一些速冻饺子。
对于一个不怎么会做饭的人,要给一个病人准备些吃的,她能得最好的程度也就是这些了。
回到程歌家时,程歌尚在熟睡之中。柳絮将近几日的吃食都给程歌放进了冰箱里,然后找出消毒药水和纱布绷带,来到卧室,给程歌胳膊上的伤口换药。
他身上的刀口不能说很深,但是也不浅,伤口的肉都翻了出来,看得柳絮呲牙咧嘴,好像是自己身上的伤口一般。
她抬起他的左臂,再次看到了那个圆形痕迹,柳絮越看越觉得这是纹身被洗掉后留下的斑痕,她仔细地琢磨着纹身原本的图案,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恰在此时,程歌醒了过来。
“你醒了?”,柳絮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嗯,已经不烧了。一会再吃点消炎药就没事了。”,说完,柳絮又把剩下几处伤口换了药,缠上了绷带。
这个过程,程歌始终默默地看着她,目光深沉,让人看不出一点情绪。
柳絮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经心地问道:“做恶梦了?梦里哭得那么惨。”。
就像被人发现了最不堪的一面,程歌很是羞愧地低下头,一口口水没咽顺,不由地轻咳了几声。
“锅里我熬了粥,你一会儿记得喝,冰箱里还有包子,冷冻层放了几袋速冻饺子,饿了就煮下,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你这伤最好还是去医院处理下……”,柳絮一边低头嘱咐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给程歌的伤口消毒。
她软软的嗓音就像和煦的春风一样,带着温度,徐徐在耳畔吹过,轻声细语的一句句,在融化着他那颗冰冷的心,一种异样的感觉迅速侵蚀着整颗心。
他觉得肯定是太虚弱了,以至于没有余力去筑起心中的高强,给了她乘虚而入的机会,这种感觉很不好,似乎一种情绪正以星火燎原的趋势在整个体内蔓延,逼得他热泪盈眶。
他太怀念这种温暖了,太怀念了。
他头脑一热,一把抱住柳絮,头窝在她的颈窝处。这么多年了,他都是一个人苦苦挨过来的,没有人在意他痛不痛,饿不饿,冷不冷……,他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他现在罪恶污秽的泥潭中,却怎么都爬不出去,摆脱不了那些恶魔。
程歌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柳絮惊愕不已,愣愣地坐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
人生病的时候,都是脆弱的,想必他也和自己一样,在难过的时候想起了他的爸爸妈妈吧。柳絮抬起双臂抱住,哒哒哒地拍着他的肩膀。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向不擅长在别人悲伤时说些话安慰对方,她能做的好像只是默默地倾听和陪伴,好像她对童彤和飞辰也是这样的,看来,她现在已经把他当成了好朋友,不再是一个负责她案件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