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节 高显大将

鼎鼎当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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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战场上的几缕残火,报喜的、报忧的传令兵裹着令旗飞奔,灵武县堡易手。

    东夏的青牛旗帜开始在城门楼上高高飘扬。

    这是高奴之战第一阶段标志性的成功。轧断灵武堡,意味着东夏战争意图彻底暴露,有可能面临陈国的疯狂反扑,意味着狄阿鸟开始集中五十余万丁壮围困三十万陈国军队,也意味着接近百万的军队要在高奴附近决战,更意味着东夏比朝廷更早开始数十万级别的战役……这是一步难以想象的大棋。

    其实按照大本营众多参士的意见,第一阶段不去抢占灵武县。

    要知道,一旦抢占灵武县,拓跋氏三十万大军就成了困兽,如果不抢占灵武县,也等于是围三阙一,虽然围住了三十万大军,但是留给他们一条较为容易逃生的生路,打起来仗来就相对容易,哪怕敌人逃走,聚歼个十来万撤不出去的也已经是一场大胜仗。但他们一这样建议,狄阿鸟就给他们白眼,回他们的话说:“一个、二个怎么这么没出息?胃口怎么这么小呢?”

    打灵武的前一夜,郭嘉抱着枕头去见狄阿鸟,扎着不见就睡大帐外头的劲头,去劝谏说:“大王。你要是打下灵武县,陈国的国本都动摇了,那还是中原朝廷征伐陈国吗?都成了我们一国大战了。”

    狄阿鸟丝毫不为之所动。

    他亲取灵武,不是因为他手痒,而是反对声音大。

    他怕自己的部下阳奉阴违,打个几天打不下来,跑自己跟前说:“灵武难下。”

    他坚持取灵武有他自己的打算。首先举国青壮倾巢而出,战争不能打长,一旦敌人还控制着补给通道,一两个月围攻不下,那就是整个东夏的灾难,耗费大,国中无人,百业凋敝,容易被敌人所趁,这是他身为一个国王所不愿见到的;其次,机会难得,截止到现在,陈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要以蛇吞象,准备跟不上,如果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进展不会有现在这么顺利;再次,只有敢这么做了,声势才可以造大,而声势一旦造大,靖康就认为到了与陈国决战的时候,会在中线上用尽全力,要知道,自己圈住了陈国三十万兵力,是靖康他们中线突破的最好时机,如果他们不竭尽全力,朝野舆论也把他们压死,会说:人家东夏王履约出兵,不是战场主力,结果人家围困了陈国大部分的兵力,你们都在干什么?最后,陈国不像东夏,成份混杂,打得地动山摇的时候,能够让他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就像现在,圈住了拓跋黑云,如果拓跋黑云无力突围,别人是没有耐心等着拓跋巍巍亲征来营救他们的,他们就会分崩离析。

    除了他这些坚持的理由,他也需要给祁连营造好的环境,要是拓跋氏不再进一步抽调兵力,仓促营救,十余万雍人起兵失败了呢。他更是明白,灭了陈国宗庙,大漠以南就要有一个新的主人,谁的威名大,谁就是赢家,谁先纳降多,谁就是赢家……要打仗,就要把战争变成自己的,做一个获利者。

    天黑进了灵武县,大本营也迁过来了。

    他集中身边将领,开了一个规模较小的辕门军议,商讨战役第二个阶段。第二天,军议会近一步扩大,扩大到正在领兵的各大将领,等他们来行辕开完军议之后,数十万东夏军队就不再隐蔽收敛,开始大张旗鼓,步步为营,碾压拓跋黑云的生存空间,再将他们分割开,一口口吃掉。

    军议结束,已经接近午夜。

    一结束,等着军议结束的典客司将一则好消息告诉狄阿鸟,高显出兵五千,并且在牛六斤的亲自护送之下,抵达灵武。

    兵力多寡是次要的。

    狄阿鸟立刻松了一口气,高显示好,后方就安全。

    高显示好也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东夏的国力已经超过高显,更不要说靖康,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高显国因为自己的国情、地理限制,在贸易上对东夏和靖康也有着绝对的依赖。如果说狄阿鸟突然有一天腾出手,要灭高显,未必就灭不掉,唯一忌惮的是靖康插手。高显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兵东夏,那会把靖康也得罪掉,从今之后一点保障依凭都没有了,恐怕也只有头脑发疯的人才认为自己捡便宜的时候到了。

    狄阿鸟就是怕龙琉姝头脑发疯。以现在高显出兵的情况来看,龙琉姝头脑还是清醒的。他询问了一下高显领兵的将领是谁,典客中参给他报了个名,他没听说过,再询问,又知道来的兵马都是生蛮,不禁哑然失笑,看来龙琉姝是把他防得死死的,生怕自己利用这个机会拉拢熟人。

    其实就这一点来说,狄阿鸟认为龙琉姝是失败的。

    其实生蛮比一些熟人更容易拉拢。比方说龙沙獾,如果他的心在狄阿鸟这儿,他早就归附东夏了,他的心不在狄阿鸟这儿;比如李世银,心高气傲的沙陀人,当年狄阿鸟的学长,他能忍受昔日之晚生,今日之主人?反倒是那些生蛮里头的将领,充满贪欲,头脑简单,极容易收买利用。只是狄阿鸟出于重雍的思想,不愿意收买生蛮,因为支持这些生蛮,就意味着要帮助高显倒行逆施,就要动用手段帮助这些生蛮欺压亲雍重儒的一派,将来战争赢了,人心却输了。

    他并不亲自去接待,反而跟典客说:“明天搞个仪式欢迎他们,私下接见就免了。你也要去转告牛六斤一声,他是孤的大将军,接待要对等,别阿狗阿猫的,他都陪着吃酒喝肉。陪多了,人家还以为他拉拢高显人呢。”

    正说着,好像哪里有人喊了一声“阿爸”,听着声音再熟悉不过,还以为出现幻听了,牙猪儿满脸涨的通红,拉着一个少年模样的跑得地动山摇,从门槛上猛地蹦进来。

    他正要骂牙猪儿两句,却愣住了,牙猪儿牵着的少年是嗒嗒儿虎,同样一脸涨红,一看就是和牙猪儿疯乱了一阵儿,他揉了揉眼睛,惊讶地问:“嗒嗒儿虎。你咋来了?”

    嗒嗒儿虎哈哈大笑说:“阿爸。你想不到吧。我带兵帮你打仗来了。我就是完颜阿虎呀。”

    狄阿鸟懵了。

    他刚才挂了一耳朵,领兵将领的名字都没记,好像是姓完颜。

    该不是搞了半天,这个领兵的将领是自己八九岁的儿子嗒嗒儿虎呢?他往门口望一眼,立刻就问:“怎么回事儿?你六斤阿伯呢?跟你一块来了吗?”刚刚说完,牛六斤就冒头了,带着两个人徐徐走进来,他一看狄阿鸟的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笑道:“高显出兵,自己不也知道是凑数示好?既然是凑数,派谁为将不一回事儿?至于选嗒嗒儿虎,这还不是女公故意的?”

    嗒嗒儿虎说:“她召我去,我说我要打熊,她就非要跟我打赌,说如果我能打到熊,就给我个惊喜。我打了一只熊。阿爸。你猜我怎么打到的?我打了一只熊,她就说,阿虎,原来你已经长大了呀。那就为阿妈领兵打仗去吧。就派我来了。她还派人护送我过河呢,过了河,见了阿伯的人,她身边的人才回去。”

    牙猪儿说:“大王。阿孝王爷不是说你要派嗒嗒儿虎代替他吗?看他还说这样的话不?”

    狄阿鸟苦笑。

    他跟牛六斤说:“也只有她能这么干。嗒嗒儿虎能带什么兵?副将是谁?”

    牛六斤说:“副将是个生蛮,名字臭长,我也没记住,嗒嗒儿虎叫他迷眼瘦斑豹儿。”狄阿鸟转头朝嗒嗒儿虎看去,嗒嗒儿虎笑着说:“阿爸。不是我乱叫。他那是雪山族名,译过来就是这意思。”

    狄阿鸟又跟牛六斤说了几句话,嗒嗒儿虎追问他知不知道怎么打的熊,他就故意说:“别人帮你打到的吧。”

    嗒嗒儿虎申辩说:“不是。那熊爱逮鱼,我和伙伴们就用鱼为饵,把它钓到水里,套到绳套上,它一露头,我们就用叉子叉它,抵住它不让它爬上来,它一游,我们就把它拽回来,结果就打到了。”

    狄阿鸟大吃一惊。

    他放嗒嗒儿虎去打猎,可不是希望他去打熊,问道:“不是你一个人吧?你们几个人。这龙琉姝疯了不是?放任你们去打熊,还打赌。”

    嗒嗒儿虎说:“我们分队呀,分成两队,一队二十个呢。还有一队都从部落里来的少年,他们被熊咬死好几个,金镶玉逼着他们打熊,结果熊没打到,人死好多。我们队的人听说,都吓哭了,说嗒嗒儿虎,要不是你想到了办法,我们也肯定好些人被熊咬死、咬伤。”

    这龙琉姝也太残忍,竟怂恿孩子们去猎熊。

    狄阿鸟怒火直冒,“倒行逆施”几个字就在嘴边上,见牛六斤使了个眼色,生生忍住了,挥一下手说:“你先跟你猪儿阿叔去玩。”

    看着嗒嗒儿虎好一会儿,他才带着牛六斤进屋子。

    进去坐下,牛六斤就说:“你错会女公了。你知道另一个带队的少年是谁吗?是金留真的儿子。”

    狄阿鸟“哦”了一声,说:“你不要说她是为了让阿虎角逐王储。”

    牛六斤说:“事实就是这样。”

    狄阿鸟叹气。

    牛六斤说:“她心绞痛今春又犯过。关键是她四叔眼看着也要不行了。以我看,她怕她四叔一死,国内生乱,想取得你的支持。她也在提醒你加强对嗒嗒儿虎的保护,嗒嗒儿虎在高显没有人守护。她奖励嗒嗒儿虎出征,还不是想让你趁机收买生蛮,再派给嗒嗒儿虎一支兵。将来这些人只属于嗒嗒儿虎。”

    狄阿鸟淡淡地说:“这会打乱我的安排。孩子懂什么?一旦早早就有权力,不是什么好事儿。当然呀,孤也懂她的一片好意。她也在暗示我,她后继无人……如果传谁都一样,是可以传位给阿虎吧。”他又叹了一口气,说:“可你想过没有她有多残忍,像嗒嗒儿虎这么大的孩子,被她逼着去猎熊,别说二十人,再多都是熊嘴之物呀。孤越来越后悔当年的决定,她会不会把孩子给孤教坏。”

    牛六斤点了点头,说:“是有些残忍。其实也是你害的。她倒行逆施,是因为她和你争夺不过百姓。她不借助萨满教,没有真神,没有长生天,她怎么统治国家?”

    狄阿鸟不敢相信地盯着牛六斤,问:“你同情她?!”

    牛六斤说:“不光我同情,很多家乡出来的人对她都抱着同情,如果没有变故,她顺利地嫁给你……”

    狄阿鸟大怒,一掀几桌,扔了数步远,爬起来指着牛六斤说:“你们都同情她?你们谁来同情孤?这和孤有关系吗?孤怎么着她了?孤让她变成今天这样的吗?孤碰到过她与人偷情,孤原谅了她,孤被阿舅用作少值令,她来教训,走一路,在孤后脑勺上拍一路巴掌……是的,也许她爱我,可是她的爱就是把我当成一个不能拂逆她的奴隶。孤堂堂男儿,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结果呢,她越走越远,你们反而同情她。你们谁来同情过孤?哦。她是阿舅的女儿,出身高贵,就可以这样?”

    牛六斤大为意外,愣了一下说:“阿鸟。我没说什么呀,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狄阿鸟冷冷地说:“阿鸟是你叫的?叫大王。孤是你的大王,她是谁?你能不能不乱同情?”

    牛六斤只好无奈地吞了下嘴唇,喊道:“大王。我有错。我不该同情她,忘记自己的立场。”

    狄阿鸟却又无奈地笑了。

    他一屁股坐下来,带着讽刺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同情她,她是阿舅的女儿,你们爱我阿舅,你们就认为我多数情况下是在欺负她,她有今天,是因为我没有娶她,我嫌弃她,我应该娶她,哪怕她与多少人上床……你们还都知道,当年我去求亲,人还没去,却在想怎么能够求不到亲,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出于我的算计。是不是?可你们想过没有?孤虽然出身不算高贵,孤也是人,人和人没有什么不一样,没有道理因为她是阿舅的女儿,做一些事情就是理所当然的,别人应该原谅的,包括将来的嗒嗒儿虎,将来的路是他自己的路,他走不好,别人凭什么让着他?牛六斤?麻烦你不要把你的脑袋坐在屁股底下,和奴隶一样想问题,滚蛋,滚你的营帐去想清楚。”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