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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小樱眨了眨眼:“你是谁?”
小樱慢悠悠地弯起唇角,容颜隐在暗处的缘故,只让人看见几颗洁白的牙齿:“我是小樱啊。”
玄小樱困惑地“嗯”了一声:“你也是小樱?”
小樱笑意逐渐扩大,抚摸着怀中的布偶,像抚摸着一个心爱的宠物:“什么叫我也是?难道你也是?你叫小莲,不是吗?”
玄小樱懵懂地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但又似乎不大明白,大家是把她认错了,才会叫她小樱的吗?这里明明也有一个小樱呢。
小樱含笑看着她,笑意淡到几乎难以捕捉:“小莲,你看这个布偶可爱吗?”
玄小樱看向她怀中的布偶,布偶穿着蓝色裙衫,脑袋很大,肤色很白,圆溜溜的眼睛……好像不是很可爱,她不喜欢。
玄小樱摇头。
小樱笑道:“这是按照你的样子做的哦,你怎么能说自己不可爱呢?”
玄小樱瞪大了眸子。
小樱慢慢走上前,将布偶递到她手边:“要抱抱它吗?”
玄小樱再次摇头。
小樱将布偶往玄小樱的怀里送了几分:“抱抱吧,它很可爱的,你瞧,你不抱它,它都伤心了。你听,它哭了,哭得好伤心……”
玄小樱看着那明明漂亮,却让人感觉狰狞的布偶,瑟缩了一下,朝床内退了几步,摸上农妇的胳膊,就要把农妇拍醒。
这时,门外响起了碧清十分轻柔的声音:“小樱,你在里边吗?”
小樱甜甜一笑,转头看向来到门口的碧清,轻声道:“碧清姐姐,我在跟妹妹玩布偶。”
碧清尴尬地张了张嘴,怕吵醒农妇,轻手轻脚地走到二人身边,蹲下身,抱住小樱道:“嘘,妹妹要睡觉了,我们别吵妹妹,明天再找妹妹玩。”
小樱莞尔一笑:“好呀。”
碧清将小樱抱到了王妃房间,王妃还没睡,女儿失而复得,她像做梦一样,到现在都还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生怕自己一睡,这个梦就醒了,女儿又不见了。
太过沉迷的缘故,她竟然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小樱,或许现在,她应该叫她香梨了。今天一整天都在抱女儿,连香梨是怎么跟着大队伍回的王府她都不知道,好像从没这样忽视过那孩子,也不知那孩子心里会不会很难过。
“王妃。”碧清推了门进来。
小樱跳下地,抱着布偶扑进王妃怀里,含了一丝委屈地唤道:“母妃!”
泪珠子在眼眶打转,险些就要掉下来。
王妃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这是办的什么事儿?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自己居然把她给忘了。
“乖乖。”王妃将她抱到腿上,不比抱女儿来的惬意和感动,但到底是疼了三年的孩子,眼下又如此忽略了她一番,心中,多少也有些愧疚,“又做恶梦了吗?”
“没有。”小樱摇了摇头,泪汪汪地说道,“我想母妃了。”
“今天是母妃不好,母妃……母妃……”王妃想找些什么话来解释,却发现根本解释不明白。
小樱哽咽道:“母妃是不是不要我了?有了小妹妹,就不要我了?”
“呃……”王妃的面色白了白,讪讪说道,“怎么会呢?香……小……”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孩子了,想叫香梨,又怕她追问怎么给她改了名;想叫小樱,又觉得那名字如今只能属于女儿……纠结了半天,才说道,“你想多了,母妃要妹妹,也会要你的。”
小樱渐渐止住了抽泣:“真的吗?”
“嗯,真的。”王妃点点头,心中掠过一丝很奇怪的情绪,好像自己不该答应得如此爽快一般,可只要一想到农妇那么珍爱她的玄小樱,她又觉得,自己也可以对香梨好一些,她始终相信玄小樱能遇到一个疼爱的她的养母,是因为自己也给香梨做了一个好养母,冥冥之中,善因有善缘。
小樱又一脸天真地问道:“妹妹为什么一直住在乡下呢?不跟我们住一起。”
“这……”王妃想了想,不好告诉她其中的内幕,毕竟这牵扯到孩子的身世,她不愿伤了这孩子的心,“妹妹、妹妹以前走丢过,现在找回来了。妹妹吃了很多苦,你以后要对妹妹好,知道吗?”
小樱认真地嗯了一声:“我知道的,母妃,我会很疼妹妹的,像疼小白那样!”
王妃微微地笑了,抱紧她,望向对面的窗子,思绪飘到玄小樱的屋内,不知那孩子睡着了没、踢被子了没、做梦了没……
翌日,天还没亮,王妃便起床了,一看丈夫,发现他正在浴室刮胡子,暗暗惊了一把,他不是个爱留长胡子的人,却也不会刮得特别勤快,明明前天才刮过,按照惯例,得再等个三五天呢。
很快,王妃想到了女儿说他的胡子扎得她好疼。
所以,是为了女儿不嫌弃他?
王妃掩面笑了。
不多时,宁玥和玄胤也到了,这俩人比王妃王爷还起得早,一整晚都在担心玄小樱第一天入府,会不会睡得不习惯。谁料,等他们到了文芳院门口,才发现玄昭和孙瑶也来了。
这个点,是玄家兄弟晨练的点,偏这俩人都跷了“课”,跑来看妹妹。
玄昭以为玄胤不会来的,所以自己来了也没事,不会被发现。
玄胤以为玄昭不会来,女眷们又不会多嘴多舌,也不会被发现。
结果——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清清嗓子,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事人似的进去了。
反正,你不说我,我不说你,就好了。
然而,等他们进入上房,看到本该在军营操练的父王时,一个,不,两个趔趄,险些摔了。
他们第一反应时,糟糕,被父王抓包了,回头又要被罚跑一百里了。
可是,当他们看清父王干干净净、没有胡子的脸以及父王眼底虽极力掩饰却仍被他们给捕捉到的一丝极淡的羞赧时,心中,又掠过了另一种十分大胆的猜测。
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如果他们记得没错,整整二十年,不论在北城,还是在京城,父王都从没错过一次军营的操练,父王说,玄家军正是因为有这种铁的纪律,才铸就了钢铁一般的士气,他当初,连大婚都没休息过的。那么今天——
“咳咳。”中山王清了清嗓子,“你们也来啦?没吃早饭吧,坐。”
没骂他们?
也是,父王自己都违纪了,哪里好意思去骂别人?
兄弟俩忍住窃笑,拉着各自的妻子在餐桌旁坐好。
父子三人面上一派坦然,心里,却把各自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是为什么来的,宁玥与孙瑶心知肚明,不免觉着好笑,都是成过家的爷们儿了,居然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小樱怎么还不来?”玄胤嘀咕了一句。
走到门口的小樱,脚步就是一顿,灿灿地扬起笑容道:“胤哥哥在说吗?我来啦!”
她笑眯眯地行至玄胤跟前,抱住了玄胤的胳膊。
玄胤的神色登时一僵,突然意识到,家里有两个小樱了。
玄小樱在房里换裤子,她昨晚尿床了。
这是从三岁开始到现在,从未发生过的事。
三岁前,农妇每晚醒来一次,给她把尿,三岁后,她慢慢学会了自己下床上厕所,农妇便能一夜好眠到天亮了。
尽管昨儿是农妇在王府居住的第一晚,可白天哭累了,又一直提心吊胆,精神高度紧张,熄灯后,疲倦排山倒海而来,她很快便睡沉了。
她不担心小莲半夜如厕找不着地方,小马桶就放在床边呢,专门而给她定制的。
可是、可是谁能告诉她?
小莲怎么尿床了?
“哎哟,把人家的床弄脏了。”农妇忙把小莲抱到贵妃榻上,给小莲换了裤子,开始着手,准备把床单和褥子撤下来。
潜意识里,她始终觉得自己跟小莲是外人、是王府的客人,客人把主人家的床弄脏了,真是好尴尬。
她撤床单的空档,王妃进来了,一进门,就见玄小樱只穿一件肚兜,光着小屁股在贵妃榻上玩珠子,七月天气燥热,可晨间仍有些凉意的,她就从不来不会让香梨穿这么少!
“大妹子,你是不是给小莲穿的太少了?”王妃把小莲抱到腿上。
农妇床单没换干净呢,主人就来了,真像被抓包了一样,更尴尬了,农妇讪讪地扭过头,扯床单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她都这么穿的,没事!”
村儿的孩子好多不穿呢,小莲是姑娘家,才穿了个肚兜。
“我们老话说了,要想孩子长得壮,给他三分饥与寒。”农妇笑着说。
问题是这孩子长得不壮啊!瘦小瘦小的,跟猫儿似的,只有那些吃不起饭的穷人才会这么说吧!王妃摸着孩子冰凉的小脚和手臂,心里一阵抽疼,忙叫碧清取了衣衫来给小莲换上。
农妇一转身,就见王妃正面无表情地给小莲穿衣裳,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我、我下次……给她多穿些。”
玄小樱看看农妇,又看看王妃:“我不想穿。”
王妃明白自己对农妇的态度,引起女儿的不满了,女儿与农妇感情极深,定然是看不得农妇受一点委屈的,自己给农妇脸色看,就是在给女儿脸色看,难怪女儿不高兴。王妃压下三十多年高高在上的自尊,笑着向农妇道了歉:“怪我没解释清楚,我是想给小莲试试新衣裳的,大妹子你看,这条裙子漂亮吗?”
农妇知道王妃在给自己台阶下,忙笑着说道:“好看!小莲最适合穿红色了!”
王妃看了农妇一眼,又问:“要换床单吗?让她们做就是了。”怕人多了,让农妇与小莲不自在,她没叫丫鬟在屋子里值夜,丫鬟们住隔壁,若农妇吩咐,可以直接唤她们。
碧清赶忙走上前,从农妇手中接过床单:“我来吧。”
农妇刚刚扯了半天,都没扯下来,正没辙,碧清肯帮忙,再好不过了。她站到一边,看碧清是怎么把那些好像黏在床上的单子弄掉的,就见碧清分别从床的四个角,解下了四个丝带结。难怪她睡了一夜,床单都齐整得跟烫过似的,原来是打结固定了。城里人,真高级。
王妃抱着玄小樱去隔壁用膳,农妇也被请去了,原因无它,玄小樱非得跟她一块儿吃。
农妇活了三十几岁,何时与这么多大人物吃饭?紧张得筷子都拿不稳。而且他们吃饭都没有声音,只有她自己吧唧吧唧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她不敢吃了,改为喝汤,但那嘬汤的声音,比打呼噜还响。
中山王的眉头就是一皱!
孙瑶也蹙了蹙眉。
她吓得手一抖,勺子掉进碗里,溅出了几滴汤汁。
碧清忙过来,将她面前的几盘菜给撤掉了。
她的脸一下子红成了猴子屁股,如果地上有个缝儿,她一准给钻进去了。
“娘,我要吃包子。”玄小樱突然说。
“好嘞!”农妇本能地站起身,用手去拿那个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包子,然后,就感到唰唰唰唰,几道异样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当场一惊,瞄了瞄众人,就见所有人,都拿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她这才想起王府的餐桌上,吃什么动动眼珠子就好,都是丫鬟给夹的,她尴尬不已地抽回手,坐了下来。
碧清拿起公筷,准备给玄小樱夹包子,宁玥却站起来,俯身,也用手拿起对面的包子,放进了玄小樱碗里,并微微一笑说:“包子离四嫂比较近,你娘拿不到。”
“谢谢四嫂。”玄小樱静静地说。
农妇感激地看了宁玥一眼。
这顿饭,除了刚刚那些小插曲,总体来说,是非常愉快的,他们早先能为了照顾王妃的情绪而疼惜香梨,现在,自然也可以为了照顾妹妹的情绪而去包容农妇。最重要的是,能与玄小樱一起吃饭,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欢喜与期盼。规矩什么的,统统靠边站吧。
散席后,王妃将宁玥与孙瑶叫到了屋里。
“叫你们来,是想跟你们商议一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们的看法。”她喝了一口茶,“小樱的事,你们想必都清楚了,没错,府里的小樱不是我跟王爷的亲生女儿,她是你们大哥从南疆抱回来的弃婴,叫香梨。你们妹妹失踪后,我心中难过,便将她当成你们妹妹在抚养。现在,你们妹妹回来了……”
讲到这里,她顿了顿,“香梨做了三年玄小樱,突然告诉别人,她是个养女,对她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但如果不恢复小樱的身份,对小樱来说,又太不公平了。你们觉得呢?”
孙瑶并不知道香梨的本性,只以一个普通孩子的标准去衡量她,的确有些左右为难。
宁玥却道:“肯定是要让她们各自归位的,我理解母妃为香梨考虑的心情,但是一直让妹妹屈居次女身份,妹妹现在是无所谓,等她长大了,心里总会有些介怀的。”
王妃一想是这么个理,叹了口气:“那孩子,哭着问是我不是有了妹妹就不要她……问得我哑口无言。罢了,这件事暂时不声张,等我找个合适的时机,上宫里给香梨请封一个郡主封号,再公布她养女的身份,应该就不算委屈她了。”
……
白天,玄小樱是不怎么黏农妇的,往常在村子里,农妇去劳作,她要么在家与大黄玩,要么在农妇附近的板车上抓牌子玩,总之,都是自己玩。
但现在,她不用自己玩了,她多了一个小伙伴。虽然,她并不十分喜欢这个小伙伴。
“我要跟大黄去散步。”她摸着黑不溜秋的小土狗,轻轻地说。
小樱怀里的小雪貂嫌弃地扫了大黄一眼,骄傲地扬起了兽头。
“我们去那边玩吧?”小樱指了指一处幽静的院子。
玄小樱眨眨眼:“我自己玩。”
小樱怀中的小雪貂,突然闪电一般地冲进出去,扑倒大黄背上,吓得大黄上窜下跳!小白张牙舞爪,追着大黄四处飞跑,不一会儿,便冲进了那处院子。
“大黄!大黄!”玄小樱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小樱唇角一勾,也迈开步子,也追了上去。
大黄与小白追追赶赶,很快便滚进了一个散发着墨香的书房,大黄被小白抓得汪汪直叫。
“大黄,大黄,你等等我。”
右脚难以受力,玄小樱跑起来,比人家走路还慢。
等她好不容易进入书房时,却听见嘭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砸下来了。
黑漆漆的大书柜,足有一名成年男子高,装满了书籍和一些瓶罐,兜头兜脸朝玄小樱压下。
玄小樱原本就瘦、就孱弱,这一压,不死,也得断掉另一条腿儿。
偏玄小樱不良于行,想逃都不能。
玄小樱吓得白了脸。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素白身影,火速将玄小樱抱了起来!
书架砸向了玄小樱原先站立的位置,不过,与想象中不同的是,书架没完全倒在地上,而是被墙壁给拦住了。
只是架子上的东西,全都哗啦啦地砸了下来。
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坛子。
眼看着它即将落在地上,一只素手探出,将它揽进了怀里。
巨大的动静惊扰了正在后边处理奏折的中山王,他大步流星地来到书房,却见宁玥抱着玄小樱,而玄小樱抱着一个黑坛子——
书房乱成了什么样,他并没多做关注,只是看到女儿与骨灰坛都安好无损,长长地松了口气。
“父王。”宁玥带着玄小樱给中山王行了一礼,对玄小樱道,“小樱,把东西还给父王。”
玄小樱乖乖地把骨灰坛递了过去。
中山王欣慰地摸了摸女儿脑袋,难得的和颜悦色地道:“这是她祖父的骨灰坛,幸亏没摔破,不然,我都没脸去地底见他老人家了。”
原来是老王爷的骨灰坛,真是幸亏抢到了,若玄小樱回家的第二天,就打破了老王爷的骨灰坛,纵然中山王再舐犊情深,每每看到女儿,便想起女儿做了令他无颜去见祖宗的事,心中,会不会多少会生出几分介怀?
宁玥淡淡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香梨,正主才刚回来,就迫不及待想下手了,怎么?被逼急了?昨天被那种忽视的感觉,让某人抓心挠肺了?还是,某人怕一旦玄小樱恢复身份,自己就又变成那个没人瞧得起的养女了?
明明这一切都是玄小樱的,某人鸠占鹊巢三年,正主回来,她却还觉得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了。
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你们怎么会到书房来了?”中山王问,虽看在女儿的份儿上,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毕竟他的书房是王府重地,大家,都知道自动避开的。
玄小樱说道:“大黄它……”
“它被小白吓跑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小樱找它,就找到了这儿。”宁玥打断了玄小樱的话。
玄小樱微微一愣,伸长脖子,朝书房里看了看,明明见大黄跑进去了呀,怎么不见了?
宁玥又道:“真奇怪,好端端的书房,怎么像地震了似的,书架都塌了。”
中山王也感到十分奇怪,迈开步子走进去,就见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雪貂,被半死不活地压在书架下,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很委屈的样子。
它可不委屈么?明明该压在这儿的是大黄,它都从窗口逃出去了,又被人给弄一巴掌拍回来了。
中山王勃然大怒:“是你这畜生捣的乱?”
“唉。”宁玥轻轻一叹,“我老远见小樱一瘸一拐地跑啊跑啊,以为在追大黄呢,原来是追小白啊。这小白也真是的,小樱是福大命大,不然,被书架压一下可如何是好?小樱刚刚,就站在屋子里呢!”
宁玥没有撒谎,因为没有必要。
中山王被那句“压一下”深深地刺激到了,女儿身子这么弱,随便压一下都能骨折,已经坏了右腿,难道连左腿也要搭上?一想到女儿险些就把人生安在了轮椅上,中山王火冒三丈!
“你这不中用的畜生,抓你回来,不是让你四处惹祸的!来人!”
他一声厉喝,一名模样清隽的小厮小跑了过来,行了一礼,道:“王爷!”
“把这畜生给我丢出去!”
小厮迟疑了一下,说道:“王爷,这、这、这是小樱小姐的爱宠,丢了它,小樱小姐会伤心的。”
阖家上下,谁不知道王爷、王妃宝贝这个女儿啊?又有谁不知道他们女儿宝贝这只小雪貂啊?有一次,小雪貂挠伤了一位客人,王妃可一句苛责重话都没说呢。
眼下,小雪貂虽然犯了错,但……不是没什么损失吗?干嘛要遗弃它?
中山王怒得将玄小樱抱到怀里,字字如冰地说:“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才是本王的女儿!她才是玄小樱!”
小厮瞬间傻眼了……
小雪貂最终被小厮拖出去了,它嚎得特别伤心,其实它是一只挺有灵性的宠物,可惜跟错了主人,但这能怪谁?怪它上辈子太造孽,这辈子投错了胎吧!
中山王吩咐人前来打扫书房,玄小樱挣扎着想从他怀里下来,谁料用力过猛,还是把那个骨灰坛子给碰掉了。
哐啷一声,骨灰坛砸成了粉碎,骨灰铺陈一地,被微风轻轻地吹起。
宁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怕中山王一个不高兴,把玄小樱丢到地上。
哪知,中山王只在怔忡了几秒后,便搂紧女儿,额头抵住她的,轻声说:“你祖父一定也想见你。”
宁玥微微湿了眼眶。
……
所有人包括宁玥在内,都低估了中山王对玄小樱的疼爱,老王爷的骨灰坛,一直是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可经过这件事后,大家才明白,玄小樱是他视若生命的珍宝。
就不知香梨此时的心里,会否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用一个根本不肯不可能打击到玄小樱的计策,害自己痛失了小雪貂,也害自己的身份穿了帮。
“听说了没?府里那个小姐是假的!”一名洒扫婆子说。
丫鬟忙问:“你听谁说的?王妃那么疼爱她,她怎么会是假的?”
洒扫婆子道:“你们入府时间短,不清楚三年前的事儿。那时,我在库房守大门儿,府里呀,有两个小姐,一个是玄家千金,一个是外头抱回来的千金,不过她们一直被养在王妃的院子,很少与外头接触。有一回啊,冬天吧,下大雪,她们跟丫鬟婆子去看花灯,走丢了一个!”
“呀!”丫鬟惊呼。
边上,呼啦啦又凑过来几个听故事的。
洒扫婆子一脸得意地说道:“我们都以为走丢的是那个外人!哪里晓得,小樱小姐,早就从真品,换成了赝品?”
大家全都掩面哄笑。
丫鬟问:“那……真正的小樱小姐去了哪里呢?”
洒扫婆子正色道:“回来啦!”
“啊?在哪里?”丫鬟追问。
洒扫婆子摆手:“我哪儿知道在哪里?”
“那你怎么知道小姐回来了?”丫鬟又问。
洒扫婆子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我那远房亲戚侄儿,在王爷的书房当差,他看到小姐啦!他亲口听王爷说的,王爷抱着一个他瞅着面上的小姑娘,呵斥他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才是本王的女儿!她才是玄小樱!’”
众人一片惊叹!
洒扫婆子拿出牙签,剔了剔牙儿:“你们只晓得王爷疼惜那个假小姐,却不知王爷更疼咱们的真小姐!”
“哦?”丫鬟诧异地瞪圆了眼睛。
洒扫婆子吐了吐口水,道:“咱们小姐把老王爷的骨灰坛都给打破了,王爷愣是骂都没舍得骂一句,还非常温柔地说,‘你祖父也想你了’。”
“啊——”
众人几乎要惊掉下巴。
丫鬟放下修剪花枝的剪刀,问:“可是……王妃还是很疼那个小姐的,王妃刚才命人给她送了一套宝石,我看见了。”
“你懂什么?”洒扫婆子不屑道,“王妃这是愧疚!把人家当了三年替身,现在真身回来了,王妃准备把替身给一脚踹了,给些安抚银子罢了!再说了,这个家,终究是王爷说了算!王爷疼谁,谁才是咱们的正主儿!”
“好像……有几分道理。”丫鬟点头。
“我再跟你说件事儿。”洒扫婆子动了动胳膊,挤眉弄眼地说,“王爷……开始讨厌那个假小姐了!”
“啊?”众人再度惊到。
洒扫婆子神秘兮兮地道:“那假小姐有只雪貂,你们都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它抓破我衣裳呢!”丫鬟抱怨。
另一个丫鬟跟着附和:“可不是?我新买的裙子,也被它抓破了!它还在我晒干的衣服上,拉了一泡尿!”
“从前儿,是有王妃惯着,咱不能把小雪貂怎么着,现在,王爷可是替你们出了口恶气了!”洒扫婆子翘起二郎腿儿,“小雪貂,今天惊到咱们小姐了,王爷二话不说,命我那侄儿,把小雪貂给杀了!”
“杀、杀了?”丫鬟惊得跳起来。
洒扫婆子面部红心不跳地说:“先扒皮,再抽筋,死得那叫一个残忍!”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洒扫婆子嗤笑道:“你们知道王爷为什么这么痛恨这只小雪貂?”
“它惊了咱们小姐,你刚刚说了嘛!”丫鬟哼道。
洒扫婆子嗔了她一眼:“就你单纯!”
“那……难道还有内幕?”丫鬟又哼了一声。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得保证,千万别给我说出去啊。”洒扫婆子四下看了看,得到众人保证后,将声音压得极低地说道,“王爷是在杀鸡儆猴!内部消息,说,小樱小姐失踪的那天,是跟那个假小姐在一起的,是那个假小姐,把小樱小姐骗到桥上,从桥上推了下去!小樱小姐的腿都给摔断了呢!本来是要摔死的,小樱小姐命大,才勉强活了下来!”
“切~”
众人根本不信,因为那时候,两个小姐都才两岁,谁两岁就懂害人?
众人散去后,一个戴面纱的女子,缓缓从假山后走出,洒扫婆子与先前那一唱一和的丫鬟转过身,给对方行了一礼。
女子从怀中取出两个金元宝,递到她们的手上。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洒扫婆子难为情地说道:“呃……这个……讲到最后,她们好像没信呢。”
女子淡笑一声,说:“我知道,放心,你们做得很好。”
……
“无稽之谈!”王妃气得把书本扔到了桌上,“谁在府里散播这些谣言?”
居然说小樱是被香梨害的,说王爷杀了小白,还说杀小白是在杀鸡儆猴。儆哪个猴?香梨?还是一直护着香梨的她?
碧清给王妃倒了一杯茶:“您先别生气,照奴婢说,不怪大家伙儿乱猜测,一则,小姐与香梨的身份混淆着,谁是谁,根本分不清;二则,王爷的确处置了小雪貂,这还不是香梨失宠了,又是什么?”
亲生的回来了,抱养的怎么可能不失宠呢?便是她如此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平衡,心里的天枰,却也早已狠狠地倾向玄小樱了啊。
王妃按住额头:“那些人真是有毛病!猜身份就猜身份,干嘛扯上三年前的事?香梨那么小,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来?”
“可是,小姐失踪的时候,的确是跟香梨在一起的,小姐失踪后,香梨立马成了小姐,难怪她们这么猜。”碧清实事求是地说。她其实并没怀疑香梨,只是太心疼玄小樱了。
王妃的心猛地咯噔一下,难道女儿的失踪真的是香梨干的?目的是为了抢走女儿的一切?不不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像香梨那么小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全呢,害人?鸠占鹊巢?太天方夜谭了。
碧清笑了笑,说道:“您也别太放在心上,她们啦,别的本事没有,无中生有倒是个顶个儿地强!等这过阵子,她们讲得没意思了,便不会再嘴碎了。”
晚上,大家伙儿一块在文芳院吃饭,从玄小樱闯到中山王的书房后,一整个下午,她都呆在那边,一会儿练字、一会儿玩剑,把那些中山王连玄煜都舍不得给摸一下的兵器,挨个儿玩了一遍。
回来时,父女俩全都精神抖擞的。
小樱很乖巧地给中山王行了礼:“父王,您回来啦?我下午一直在找妹妹呢,原来妹妹在您那边!”
中山王摸了摸她脑袋,沉吟片刻,说道:“过几天,父王再给你买个新的雪貂。”
“嗯。”她甜甜地点头。
农妇在饭桌上不适应,晚上找借口说身子不适,在房中用膳,玄小樱玩得高兴,没缠着让她过来。
吃饭的时候,宁玥状似不经意地问:“小莲出过痘疹没?”
玄小樱眨了眨眼。
王妃就道:“我问过了,她还没出过。”
“我也没呢。”孙瑶就道,“四弟妹,你出过吧?”
宁玥点头,微微一笑,含了一丝苦涩地说:“出过的,大婚前不久。”
“没听你提过,你应该告诉我们的,我们也好去看你。”王妃给玄小樱喂了一勺米饭,说。
宁玥笑了笑:“伤心事,不提也罢。”
“怎么了?”孙瑶好奇地问。
“还不是我那庶兄?那段日子,蔺姨娘和我爹不都受伤了吗?他非说是我把他们给克了。”
“这真是好没道理,太冤枉人了。”孙瑶说。
“其实,也不完全怪他,毕竟在民间,是真的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的。一些人,生来命中带煞,接近谁,谁就倒霉。”宁玥摇了摇头,又低声道,“对了,我听说小莲昨晚尿床了,是不是第一晚住王府,不习惯?”
这件事,王妃是早饭后才听碧清提起的,难怪农妇急着换床单。她问农妇女儿是不是经常尿床,结果两年来的第一次,真是奇怪。
王妃宠溺地摸了摸女儿脑袋,点头。
宁玥又看向小樱,笑道:“小樱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做噩梦了?跑来文芳院睡觉。”
小樱眯眼一笑:“没有啊,我就是想母妃了呢!”
王妃看了小樱一眼,突然记起碧清说,香梨误入了女儿的房间,还与女儿说了会儿话,该不会……因为这样,女儿才会尿床的吧?
须臾,她拍了拍自己脑袋,想什么呢郭玉,这种无稽之谈,怎么能信?
宁玥给小樱夹了一筷子莲藕,软软地说:“小樱是姐姐,以后要照顾好妹妹哦,不可以再像上次那样,把妹妹弄丢了。”
这是一句玩笑话,谁都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偏王妃脑子里不停盘旋着那个“克”字,心里,又猛地咯噔了一下。诚如碧清所言,女儿出事时,身边只有香梨,她自是不信香梨会去陷害她女儿,可万一香梨命中带煞,克到了她女儿呢?
小樱给玄小樱剥了一只虾,喂到嘴边:“妹妹吃。”
啪!
王妃鬼使神差地把打了小樱的手一下,将那只虾打掉了。
众人一愣,王妃也狠狠一愣,显然,她没料到自己会做出如此伤人的举动——
“小樱,我……”
小樱垂眸,端起饭碗,一口一口扒饭,泪水,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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