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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青楼时,已是后半夜,月牙儿隐入云层,独一点细碎星光,在广袤的夜空里轻轻闪烁。
玄胤来到马车前,朝宁玥伸出手,宁玥却将手拽得紧紧的,独自上了马车。玄胤幽幽一叹,自从司空老头儿写下那两个字,宁玥就不许他碰她了,牵手都不行,真是憋死他了!
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他容易么?好吧,他不会承认,玄家的家训就是成亲前不能乱来。不仅他,玄煜、玄彬、玄昭也都依然是童子之身。王府丫鬟众多,狐媚惑主的不是没有,父王从不禁止。用父王的说法是,玄家的男儿要经得起诱惑,再多的美色面前也必须保持一颗坚定坚韧的心,这样,才不至于有一天被女人玩弄,或者被有心人利用女人进行操控。以前他没将这项家训放在心上,因为那些女人都太无趣了,他压根儿不感兴趣。现在么——
他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他就是要跟他的小玥玥乱来,乱来乱来乱来……
玄胤一上车就抓住了宁玥的手,一根根地捏了起来。
宁玥柳眉一蹙,抽了一下,却被他握得更紧,不由地薄怒道:“你就不能不要一见面就抓我的手?”
玄胤眨巴着清澈的眸子:“那你希望我抓你哪里?”
这人!
宁玥又羞又恼,其实前一秒她还挺感激他的,为了找出司空朔盯上她的真相,不惜出入这种下九流的地方,但为什么这家伙每次都这么下流?上辈子一定是她看错了,他不是一个暴君,而是一个淫君,后宫佳丽三千,天天翻云覆雨!
玄胤将她抵在马车的靠枕上,拇指抚过她柔嫩的唇,目光深深道:“我们早点成亲,嗯?”
“那怎么行?”宁玥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垂眸道,“已经择定了黄道吉日,最好不要随便更改。”
“要是我毒发身亡了怎么办?”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宁玥。
宁玥被他这种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神看得心口一阵酥麻,忙撇过脸道:“不是说了没那么快?”
玄胤俯身,将头埋在她颈窝,深深地吸了几口她的香气,呼吸变重,但最终什么都没做,叹了叹,放开她,坐回了原先的位子,拉过她小手,一根一根捏了起来:“好吧,那你不能拒绝我。”
宁玥张了张嘴,算了,她拒不拒绝都一个样,他干什么就从没过问过她的意见。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说道:“玄胤。”
玄胤正一边亲她小手一边哼小曲儿,冷不丁被点名,疑惑地嗯了一声。
宁玥垂眸道:“你真的相信司空流的话吗?”
玄胤想了想:“一半一半吧,那老头子应该没有撒谎,不过也有可能没道出全部真相,他还瞒了点儿什么。”
宁玥也是这么认为的,玄胤中蛊毒、平安符能压制蛊毒、她能解蛊毒,这三样,应该是事实,只不过,玄胤中的究竟是什么蛊,发作后会怎样,他只字未提。有可能,他并不知道;也有可能,他知道却没说。宁玥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道:“我觉得,他告诉我们的,是有人希望他告诉我们的。”
这个让是谁,玄煜还是司空朔,不得而知。
玄胤的眸光深邃了几分,如夜潭一般望不见底:“管他呢。”你没事就好。
宁玥抿抿唇:“对了,你大哥什么时候启程去南疆?”
玄胤小眉头一皱:“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我才是你男人!除了我,你谁都不许关心!”
宁玥的长睫颤了颤,轻声道:“我这不是关心你,才顺带着关心你家人吗?”
“这还差不多。”玄胤说道,“大概是三月吧,不过也有可能提前,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讲到这里,他的眸光也慢慢暗了下去。
宁玥的眼皮子抽动了几下,又道:“对了,你妹妹还好吧?上次送她的礼物她喜欢吗?”
玄胤的眼神闪了闪,笑道:“喜欢啊,喜欢得不得了。”
这就是不喜欢了。宁玥叹了口气:“平安符……拉出来了没?”
“还没。”
“我还有一事不明。”宁玥又道,“按照司空流的说法,平安符只能压制蛊毒,并不能根除蛊毒,那么司空朔即便得到了平安符,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等他有把握铲除中山王府的时候,一定也不会放弃我的吧?”
玄胤将宁玥抱进了怀里,语气温柔,眸光却满含坚定:“真有那么一天,一定是我们中山王府……把他铲除了!”
现在双方都需要培养实力,都需要暂时的平衡。
宁玥缓缓闭上眼,第一次握住他的手,露出了依赖的神色:“如果他真的逼你,答应我,不要把我交出去。”
……
玄胤把宁玥送回将军府后,第一时间去了小樱的房间,小樱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这段日子,她吃的少、喝的更少,已经便秘足足八日了,不管给她什么药,她从来不喝,即便喝了也转头就给吐出来,把大家都给愁坏了。玄胤端着药碗来到床边,拉开了她的被子:“小樱,起床喝药。”
小樱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爬到玄胤的腿上,含糊不清道:“胤哥哥,你怎么来啦?是不是给我带好吃的了?我饿好多天了,呜呜……好想吃……”
玄胤拍了拍她肩膀:“喝药。”
“药?”小樱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一把退回了床内,倔强地说道,“我不喝!”
玄胤的眸光沉了沉,哄道:“听话,再这么下去,你会生病的。”
小樱缩在床角,嚷道:“骗人!你才不是怕我生病!这么晚了,你不会等我睡醒了再过来吗?你就是想把黑曜石给别人!你坏!我不要跟你玩了!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玄胤的大掌捏成了拳头,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掐住她下颚,将药灌了进去。
小樱在王府,从未被谁如此粗暴地对待过,特别这回对她“施暴”的人还是玄胤,小樱当时就委屈得哭了起来。
玄胤的面色有些发白,却没有怜惜妹妹的意思,强迫她将一整碗药,一滴不剩地喝了进去。她转头要吐,又被玄胤点了几处穴位,她吐不出来了。
她坐在床上,蹬着腿儿,声嘶力竭地哭:“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了!”说着,她拿出搁在枕头下的蝴蝶发饰,一颗一颗地把黑曜石摘了下来,丢到地上,“你不是我哥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兄妹五人住一个院子,巨大的动静惊来了玄煜、玄彬、玄昭,看到这幅情景,三人都有些困惑,玄胤与这个家几乎是格格不入的,唯独对小樱特别好。平时说话重一点都舍不得,今儿是怎么了?居然把她弄哭成这样?
天亮时分,小樱在丫鬟们的看守下终于拉了臭臭。玄胤命人将黑曜石找出来,装在平安符里,给司空朔送了过去。
如果司空朔非得从他手里得到一样东西,他能舍弃的,绝不是宁玥。
……
这一晚,宁玥失眠,好容易有些睡意时,天又蒙蒙亮了。还得给老太太请安,无法赖床,只能揉了揉眼睛,一边打和气,一边唤道:“秋香。”
进来的冬梅,冬梅挂起帐幔,从衣柜里拿出昨晚已经配好的衣裳来到床前,道:“秋香的爹不舒服,请假了,您忘了吗?”
还真给忘了。宁玥按了按太阳穴,在冬梅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冬梅给她脱掉亵衣,换上正红色肚兜与素白里衣。她怔在那里,任冬梅服侍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既然是你们父亲病了,你怎么不会去看看?”
冬梅笑了笑,说道:“奴婢跟秋香……其实是结拜姐妹,奴婢原先是她家买来的小丫鬟,后面家中没银子了,她娘要把奴婢卖掉,秋香舍不得,就把奴婢给留下来了。”
“这么说来,秋香对你还挺好的。”宁玥打了个呵欠。
冬梅给宁玥穿上足衣和鞋子:“是啊,要不是秋香,奴婢都死了好几次了。”二人一同被卖入马家当差,却因为不肯交高额“保护费”而被资历老的妈妈们欺负,她们随便找了个错儿禀报管事,管事就把她们调到了最艰苦的杂役房。她生了病,没钱看,是秋香冒着被打死的危险去偷三小姐的钥匙出府,这才阴差阳错结了一段善缘。三小姐是她见过的最厉害、最值得跟随的主子,有时候她真想把府里的那些腌臜事儿捅到三小姐跟前儿,但她不能,她还想在府里好好混,就不能太过得罪那些地头蛇。
宁玥知道秋香与冬梅在来棠梨院之前吃了不少苦,但她不可能替她们两个出头,就像蔺咏荷养废她的时候,老太太心知肚明也没把蔺咏荷怎么样一个道理。每个层次都有它自己的法则,外人干涉起来,一旦不能连根拔除,就只会令对方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洗漱完毕,宁玥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冬梅瞪大眸子道:“今儿开学,老太太说不用请安,直接去上学就好了,小姐,你不是又给忘了吧?”
宁玥拍了拍脑门,她这是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
她赶紧收拾好书本,出了将军府,幸亏秋香早把夫子的作业做完了,不然就凭她这好(第四声)玩的性子,这回一定会被夫子骂惨。
大门口,她碰到了宁婉,宁婉翘首以盼的样子,似乎在等谁。
“四妹妹。”她打了声招呼。
宁婉侧过身来,看见她,莞尔一笑:“三姐姐,可算等到你了,我还怕你不记得今天要上学,正准备让翠娥去提醒你的呢!”
宁玥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她与老四的关系几时这样好了?别告诉她,那一、两回不痛不痒的合作之后,二人就成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了。如果她记得没错,她病着的时候,老四、老五可没少在棠梨院打秋风。玄家上门要庚帖后,她们俩还一起跑来给她吹耳旁风,暗示她跟蔺咏荷翻脸呢。顾念彼此之间有过合作,她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但这并不代表她从此喜欢上她们了。
宁婉的笑意甜美了几分,柔声道:“三姐姐,你怎么了?”
宁玥四下看了看,道:“没什么,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车吧,第一天可得早点到!”说着,拍了拍宁婉肩膀,径自朝自己的马车走去,完全没有与宁婉一起上学的意思。
宁婉被晾在那里,尴尬得脸色一阵泛红。
宁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嘲讽地说道:“哟,又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脸皮怎么这么厚呢?人家不待见你,你就识趣点儿呗!像只苍蝇似的往上凑,找拍啊!”
宁婉拽着帕子的指节,因大力的缘故,隐隐泛出了白色。
……
十多天不见,仕女们的模样都有些变了,去年还瞧着青涩的姚氏姐妹初次显露出了少女的妩媚,宁玥不禁想到了司空朔,他收养那么多养女,会否其实就是在寻找蛊毒的解药呢?他之所以专宠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好,而是自己是他唯一的解药。
这种想法令宁玥感到恶寒和恶心,每多知道一点前世的真相,便更坚定与司空朔斗到底的决心。
玄家正式下聘后,宁溪与宁玥的名声也在京城传开了,大家看向宁玥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好像是惋惜、又好像是羡慕。宁玥没多做理会,从容地进了课室。
进入课室后,宁玥意外地碰到了武娟,武娟穿着杏色短褙子、淡紫色长裙,梳单螺髻,簪两对明月珠花,比年轻更加胖了。
这可真是奇怪,明明今年的武娟已经开始瘦下来了才对!
武娟见到宁玥,像见到救星似的扑进了她怀里:“呜呜……我再也去不了东学班了……”
你本来就是买进去的呀!宁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太子没有看上我……呜呜……他们不愿再花那么多钱让我上东学班了……”
原来,在正月十二的下午,武家邀请了太子到府中赏花,顺便让府中的女眷与太子弹弹琴、下下棋,只盼太子能看中她们其中任何一位,谁料太子丢了句“无聊”就走了。
这与前世的发展又大不相同,前世的太子可是爱武娟爱得死去活来,武娟为了太子,生生从胖子瘦成了第二个赵飞燕,难道说……因为自己的重生,一些与她没多大关系的人的命运也开始发生转变了吗?亦或是……自己无意中做了什么,引起这一系列的反应,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呢?
第一天上课,大家的状态都没回来,夫子讲夫子的,大家神游大家的,一日光阴就这么无聊地打发了。
课间的时候,院长大人找了宁玥一次,之前院长大人曾经承诺过,只要她靠第一便向她引荐几位太学博士,然而一个春节过完了,院长大人也没兑现当初的承诺。
院长大人的笑容有些讪讪:“太忙了,焦头烂额,我已经与博士们说了,这个月就为你引荐!”
宁玥恭顺有礼道:“有劳院长大人了,学生随时静候您的佳音。”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院长大人笑得有些狗腿,若说年前他器重她是因为她是个非常优秀的仕女,现在则多多少少忌惮她未来的夫家了,“对了宁玥,你姐姐怎么没来上学?”
宁玥第一反应是,老太太没派人通知学院吗?但很快,她瞧见了院长大人眼底的八卦,怕是因为她姐姐一心备嫁,再不踏足学院了吧,就道:“姐姐感染了风寒,尚未痊愈,等痊愈了,应该会来的。”
“哦,风寒啊。”院长大人呢喃着,又道,“没什么,你去上课吧,博士们的事儿我记着呢!”
“是。”宁玥行了一礼,恭送院长大人离开。院长大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打听宁溪的情况,除非……宁溪被烧坏嗓子的风声已经不胫而走了,这可真是……奇怪呢,千禧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藏不住消息了?
……
秋香一大早便拿着对牌出了府,她从府里拿了些东西,一半是自己买的,一半是三小姐赏的。三小姐对下人的要求特别严格,不能做错一点事、不能讲错一句话,在二小姐屋里当差,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令人欣慰的是,二小姐出手特别阔绰。她与冬梅都是二等丫鬟,公中给的份例是一两,由于她又兼了书童一职,府里再补贴一两,她帮二小姐写作业,二小姐再贴补了一两,算下来,她每月能拿到三两,这比通房丫鬟的月钱还多呢!然后,二小姐时不时赏些料子与首饰,都是顶值钱的,她全悉心保存了下来。
阿娘托人捎来消息,说阿爹的风湿又犯了,她记得南街有一家药铺,专卖治疑难杂症的药,阿爹用过一次他们家的药膏,效果非常显著。可惜太贵,后面用不起了。现在她攒了些银子,正好可以拿去买药。
从将军府到南街,足足有七里路,为省点雇马车的钱,她选择了步行,抵达张记药铺的时候已到了午饭时辰,她肚子饿,便先到街边的小面摊要了一碗素面。
老板瞧她穿得爽利,怕是大户人家的体面丫鬟,多收了她一文钱。
她放下包袱吃了起来,谁料眸光一扫,竟看到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一直盯着对方,直到对方露出侧脸来,她完全确定了,这就是四少爷马谨严。
四少爷走进了一家当铺,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了当铺老板,不知说了什么,老板摆摆手,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四少爷皱起了眉头,又讲了几句,老板迟疑片刻,但最后还是摆了手。
应该在当东西,秋香猜。
吃完面,四少爷还没从当铺里出来,秋香好奇地从当铺门口走过,就听到四少爷含了一丝哀求的声音说:“你再多给点吧,我买它的时候花了一千两,是纯正的羊脂美玉,你只给我一百两,实在太低了!”
秋香的心咯噔一下,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也会低下头去求人?
当铺老板拿着玉扳指看了看,说道:“这玉是好玉,可小兄弟你得看清自己进的是什么地方儿!我可以很负责人地告诉你,你到别的当铺去,绝对找不到比我更高的价了!给你一百两都是看在今儿还没开张的份儿上。”
“我急需用钱……”马谨严的脸上泛起了尴尬的神色。
当铺老板眼神一闪,刚要开口抬价的,又突然咽进去了:“一百两,不能再多了!你要是不满意,就到别家去当吧!”
“哎,你……”马谨严刚要说话,秋香走了进来,“你的玉佩,我买了,两百两!”说着,打开荷包,就要去掏银子。
当铺老板猛地变色,抓住马谨严的玉佩道:“哪儿来的捣乱的?这位公子已经把玉佩卖给我了!”
秋香睁大眼睛望向马谨严,快提价呀。
当铺老板也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谁料,马谨严冷冷地扫了秋香一眼,对当铺老板道:“一百两,卖给你。”
当铺老板:“……”
出当铺后,秋香叫住马谨严:“四少爷,你为什么不提价?他摆明了在坑你……”
“用得着你管吗?”马谨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秋香哑然。
马谨严转身进了药铺,秋香也走了进去。马谨严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跟着我做什么?马宁玥吩咐你的?回去告诉她,想跟踪我,找个机灵点儿的人过来!”
“不是的,四少爷,你误会三小姐了,她没派人跟踪你,我是来给我阿爹买药的。”秋香认真地说。
马谨严却仿佛懒得理她,径自去了后房的药柜。
秋香开始挑选膏药,上次用的哪一种她记不太清了,只比对了一下价格,选了一种承受范围内最贵的,结账的时候又碰到马谨严了。
马谨严当来的一百两银子不够,只能买一半,他面红耳赤。
秋香觉得他真是可怜,秋香不由地想到了冬梅,当初冬梅也是没钱看病,险些死掉,多亏三小姐菩萨心肠,不仅收留她们,还给冬梅请了大夫。当时,她还偷了三小姐的令牌,三小姐都不计前嫌,眼下,她帮帮四少爷……应该也无可厚非吧!
秋香就问:“还差多少钱?”
马谨严双目赤红地瞪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却十足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我不需要你们的施舍!”
秋香白脸,忙解释道:“不……不是施舍……”
“那是什么?”马谨严冷冷地揪住她衣领,将她拉近,几乎要贴上自己,“我为什么会买药你不清楚吗?不是拜你那位天仙般的主子所赐,我娘和我妹妹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吗?别告诉我她良心发现了,想弥补自己的过错了!你告诉她,这不可能!”
秋香被他强大的怒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三小姐没有那样做……是我……我自己的主意……”
马谨严呵呵地笑了:“自己的主意?你就不怕我那妹妹知道了,把你折磨得比我娘还惨?还是……她知道我空虚寂寞,所以派了你来勾引我?”
秋香的脸唰的一下毫无血色了:“四少爷,你真的不要误会三小姐!三小姐是好人……她没派我做什么!我只是,不希望有人病死罢了……”
“小丫头,不要做烂好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冷声说完,马谨严拿起桌上的药离开了。
……
宁玥下学后,准备去宝林轩转转,虽说关门了,但保不住已有新的商家入驻了。
刚踏上马车,宁婉奔了过来,小脸儿红扑扑的,眼眸晶亮:“三姐姐,我的马车坏了,不知道多久才能修好!我约了父亲钓鱼的,不能回去太晚,你载我一截好不好?”
若在平时,当然没什么不好,可今天她有事。宁玥轻声道:“你赶时间的话还是坐五妹妹的马车吧,我暂时不回府。”
宁婉的笑容淡了一分:“那你要去哪里?”
宁玥张了张嘴,微微一笑道:“也是约了人,真是不好意思,下次吧,下次一定带四妹妹回去。”
怕宁婉追着跟她一块儿,宁玥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启程了。
另一边,宁珍笑得场子都快断了,撩开帘子,从车窗里看向宁婉,挑眉道:“四姐姐,你到底要不要坐我的马车呀?”当她没看见么?故意弄坏车轮,跑去打宁玥的顺风车,结果人家根本不理她!哈,活该!
宁婉捏紧拳头,身子都开始发抖了……
……
秋香拧着一叠药膏和一个装满衣料的包袱回了家。一个小胡同里,一间堂屋、两间正房、一个后罩房与一个打了水井的小院子,就是全部地方了。
她是长姊,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十三岁,在一间私塾上学,白天不回。阿爹不做事,阿娘接些针线活,赚的不多,基本开支全靠她在府里领的月钱。
两口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甫一见到秋香,还以为是谁家小姐走错了地方儿,没太在意,直到秋香叫了声阿爹阿娘,二人才惊吓地抬起头来!不是做梦吧?那个咸干菜一般的女儿,怎么出落得如此标致了?穿得都是绸缎,比一般的富户千金还好,头上戴的簪子……妈呀,是金的吧!
秋香娘二话不说把女儿的簪子摘了下来!
“你哪有钱买这个?”她两眼放绿光地问。
秋香道:“三小姐赏的,棠梨院的丫鬟都有。”
秋香娘笑嘻嘻地回头,对丈夫说道:“我就说将军府是个好去处儿吧!”
你所谓的好去处差点儿害死我跟冬梅了。秋香把东西放进屋,又出来说道:“我买了些药膏,阿爹你记得敷。”又把荷包递给她娘,“娘,这个月的月钱,元宵府里多算了一个月,一共六两。你把钱拿去,簪子给我吧,那是三小姐赏给我们,让戴着体面的,不能弄丢。”
秋香娘收下钱,板起了脸道:“赏你了就是你的!还不能丢?我看你是舍不得!是不是冬梅那死丫头把你给教坏了?我就说那丫头留不得,迟早是个祸害!哎哟,我命苦啊,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听一个外人的话,不认我这个娘啦!”说着,她往地上一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了起来。
秋香爹就道:“行了行了,秋香也不容易,每个月的月钱都给你了,这簪子,你就还她吧!”
“都给我了?你瞧她主子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金簪子,每个月会只给三两月钱吗?少说也是五两!”秋香娘恶狠狠地看向她,“你是不是私吞了?快给我交出来!”
秋香摇头:“我没有,我都给你了……我发誓,我真的只有这么多……”
“冬梅的呢?那丫头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她赚的钱也该归我们!你的三两,加她的三两,每月该有六两才是!”秋香娘剔着牙道。
秋香低下头:“你都把冬梅的奴籍卖给将军府了,她跟咱们家没关系了……”
“我呸!老娘白养活她那么多年?”秋香娘啐了一口,吐掉牙签儿,“她不孝敬我就算了,也不孝敬你?我要把她卖到青楼的时候,是你救的她吧?她的命是你的!钱也是你的!你给我找她要!”
秋香的头垂得更低了:“……好,我好她要,但要不要得来我不敢保证,你先把簪子还我。”
秋香娘就道:“你傻呀,不会说路上被人打劫了,簪子给人抢了?你家主子器重你,不会怪罪你的!”
“三小姐对我有恩,我不能骗她……”秋香说着,给她娘跪了下来,“阿娘,求你把簪子还给我吧!这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支配的赏赐,它跟我每日穿的衣裳是一个样儿的,寒酸了人家会说主子刻薄,我们穿金戴银,也是主子的体面!”
秋香娘才不信丢一个簪子能怎么样了?死活不给。
秋香伸手去抢,被她娘啪啪啪扇了几耳光,还要再扇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给握住了。
“老娘管教女儿,谁他娘的不长眼……”话音,在看到那张威严的俊脸时呼啦一下哽住了。
秋香愣愣地行了一礼:“四少爷?”
马谨严甩开秋香娘,秋香娘一个趔趄,栽倒了丈夫身上,马谨严声若寒潭道:“谁给了你胆子动我们马家的下人?她既已卖入马家,便再不与你们相干,她的膝盖,跪得了主子,跪得了管事妈妈,可唯独跪不得你们!你们是她的谁?卖的时候没想过善待她,她发达了,却反倒要赡养你们!我们马家是没给你们卖女儿的银子,还是你们没签下她生死不与你们相干的奴契?”
秋香娘被挤兑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丈夫夺过她手里的簪子,还给了秋香。
马谨严甩袖走出院子,走出胡同。
“阿爹,阿娘,我……我改天再来看你们。”秋香说完,追上了马谨严,“四少爷!四少爷请等等!”
马谨严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边走边道:“我没帮你,只是不希望马家的下人到处被人欺负。”
秋香天真地笑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我会告诉三小姐的,说你也是好人!”
马谨严停下来,犀利的眸光射向她:“如果你真为我好,就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
不远处的马车内,翠娥疑惑不解地问道:“那不是秋香吗?怎么会跟四少爷一起从她家出来?”
“她家?”宁婉蹙了蹙眉。
“是啊,她每个月都让人把月钱带回来,我跟那人来过一次,不会认错的。”翠娥说道,“咱们要不要告诉三小姐一声?”
宁婉慢慢地放下了帘子:“你今天,什么都没看到。”
……
宁玥坐车来到了宝林轩,宝林轩整栋楼都被拆掉了,楼兰阁也不在了。宁玥失望地叹了口气:“回府吧。”
“是。”车夫挥动马鞭,马车宽阔的大街上行驶了起来,走到一半时,突然走不了了。
宁玥按了按眉心,累极了似的,沉声问:“怎么了?”
车夫道:“中山王妃在前面买东西,整条路都给封了,调头也不行,后边也堵住了。”
一听是玄煜的娘亲,宁玥阴郁的神色缓和了几分:“那就等等吧,不碍事。”
王妃抱着一个五岁的小女童,软软地哄道:“别再生你胤哥哥的气了,啊?母妃给你买宝贝,看上什么,母妃都买给你!”
“不要!我就是讨厌他!我一辈子都不想原谅他!”
脆生生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听得宁玥的心肝儿都颤了一下。宁玥挑开帘幕,朝前方望去,就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趴在王妃怀里,一个劲地掉泪。
咦?这不是那个在紫竹林见过的小女童吗?当时看见的是侧脸,今天刚好也是侧脸,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亏她当时还纳闷,谁家的小丫鬟,在厨房里忙活,却穿得比公主还矜贵,原来是玄煜的妹妹啊。那天,玄煜、玄胤都在,难怪她也在。
不过,她当时好像被自己吓坏了,整个人抖得不行,自己还以为她是个胆小怯弱的孩子,没想到敢这么跟王妃撒娇。
宁玥很快想到了前世,司空朔从王府弄到手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个?应该不是,因为那个小姑娘非常怯弱,而且也不是王府的千金,不得王妃欢心,只是一个从外头抱回来的弃婴而已。
行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一扇镂空梨花木屏风拦在了一处软榻前,屏风旁站着两名漂亮的小宫女,正给屏风后的人,一下一下打着扇,在如此寒凉的天气!
一名赤衣小太监托着一个锦盒入内,双手呈给了立在一旁的老太监。
老太监打开看了看,摆手叫小太监退下,又给宫女打了个手势,宫女们也退下了。偌大的殿堂只剩他与屏风后散发着强大气场的男人,他上前两步,恭敬地说道:“主公,胤郡王把平安符送来了,还让人带话,他欠您的人情全都还清了,以后不要再打马宁玥的主意,否则……他会与您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就凭他?”屏风后响起优雅而慵懒的磁性嗓音,“没耍诈?”
老太监欠了欠身,道:“倒是没耍诈,只是……也不大干净,是从魄门出来的!等奴才洗干净了再呈给主公。”
主公有洁癖,洗再多遍只怕也心里膈应。
屏风后传来一声不悦的哼声。
老太监又道:“不过好在是个孩子的,倒是……没那么污秽。”
“孩子?玄胤为了膈应我,居然会去杀一个孩子?”
“嗯……”老太监沉吟片刻,道,“不是胤郡王动的手,是那孩子不小心吞下去的,而且也没死。”他们当然查不出小樱是故意吞下去的,就连王妃王爷都以为她是在争抢的过程中误服到嘴里了。
啪!
是棋子被捏碎的声音,继而,是一道含了一丝讶异的回应:“这可是千年寒玉,寻常人吞下去一点粉末就会立刻没命,玄胤的前三任未婚妻不都是这么死的吗?养生丸,呵,夺命丸还不多。”
老太监点头:“这也是奴才觉得奇怪的地方,那小姑娘正月初七就吞了,还是一整颗,昨儿夜里才排出来,今天又活蹦乱跳地与王妃逛街去了。”
“哪个小姑娘?是玄煜从南疆抱回来的那个弃婴吗?”声音,已渐渐染了一丝困惑与凌厉。
老太监就道:“正是她。”
“呵~”司空朔轻飘飘地笑了,“玄煜啊玄煜,世人都说我残暴不仁,而今看来,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呀,为了给你弟弟解蛊,竟是连婴孩儿都不放过!”
解蛊?老太监怔住了,莫非玄小樱与马宁玥一样,都是能解蛊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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