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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吃惊一旦过去,路人甲脸上便渐渐蓄起了几分敌意和怒气,一双眼睛扫描仪似地上下扫过夏苒。
女人脚疼都忘了,紧紧贴着墙,在想不然还是跑吧,好汉不吃眼前亏,难道还指望林晗瞬间转移来帮忙解围吗?
夏苒挪着小碎步要走,坐轮椅上的姑娘投给她一个特别羞赧的笑容,细声细气地说:“对不起啊,姐姐,我哥哥不是故意的,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你看你脚没什么问题吧?”
听着听着,夏苒不免去看她后头站着的那位彪形大汉,他眉间一蹙,还没瞪眼呢,夏苒就已经怕了,说:“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路人甲拍拍他妹妹的肩头,说:“你听吧,压根没事,我先送你看医生。”
妹妹很不情愿地挡开他手,说:“哥哥你啊,总是这么没礼貌。”
夏苒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觉得这事可能没这么容易解决,果然她在医生办公室里治脚的时候,这男人便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夏苒一只脚翘在椅边,皮肤雪白如淬玉,脚踝上一处淤青便尤为明显。医生说你忍着点,我揉了啊,涂了药油的手按下来,夏苒还是梗着嗓子直喊疼。
那大男人一脸黑的挡到她面前,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夏苒硬着头皮睨一眼,哎哟喂,脚上更疼了。
前车之鉴,夏苒存着戒心,自然不敢和这人太过接近,更不敢和他单独相处,就在这医生办公室里跟他说话。
夏苒看了看他,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没想到对面站着的男人朝她猛地鞠了一躬,向她道歉:“对不起!”
夏苒心砰砰直跳,这清清楚楚的三个字简直比被打了一棍子还来得让她觉得惊奇,她不由得看了眼窗外,今早太阳是打东边升起的吗?
脑子活络,表情就丰富,男人瞧见她一阵拧眉一阵挤眼的,猜到她的心理活动,还是挺不服气地补充:“不是我自己要过来的,是我妹妹一直逼我跟你道歉。我不想让她失望,但也没觉得自己的动机有错,我来就只能为那天对你的态度说声对不起。”
这人是莽夫之勇,妹妹倒懂得几分道理,夏苒不想激他,说:“我接受了,不过你以后□□的时候,一定要先做好情报工作,别弄错了对象误伤了别人,最后自己受苦不说,还要找人道歉,这就未免太憋屈了。”
男人道:“你怎么还是这么说。”
夏苒回:“本来就是啊,冤有头债有主,他做错了事,你尽管去找他,没本事伤到他就找我来填伤口,你说这公平吗?他在外面怎么样是他的个人行为,放在以前,我做人`妻子,本身也是受害者;放在现在……”
男人迫不及待地问:“现在怎么样?”
夏苒说:“这都听不出来?我跟他早就离了,放在现在,我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你再来拿我开刀对他已经不痛不痒,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像是懂了点什么:“怪不得那天替你解围的是另一个。”
夏苒说:“是啊,把你打得不轻吧,那人从小就有点夯,打起架来没有轻重。说起来我也该向你说声对不起,我那天要是能早点出来拦着他就好了……”
开诚布公,男人犹豫着是不是要向这位好心肠的女人说声谢谢了,就听她自言自语似地说:“其实打几下出点血,教训教训就行了。”
男人:“……”
夏苒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男人,问:“刚刚坐轮椅上的就是你那天提到的妹妹?”
男人点头,说:“是啊,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一块长大的,又听话又懂事,没有人不喜欢她的。可为了你先生——不,你前夫,她坐上楼顶犯傻事,换她下去的条件其实挺简单的,她就想再见他一回,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分手。她等了他大半夜,他终于回了电话,只简短的说了两个字:跳吧。”
跳吧,逼到绝路,索性一了百了,女孩于是听话地从楼上跳了下来,人没什么大事,只是伤了脊柱,腰部以下不再有感觉。她以前就讨厌走路,讨厌跑步,讨厌一切与锻炼有关的活动,这以后都可以用如愿轮子来代步了。
夏苒像是在听一个故事,也有唏嘘,也有同情,但因为与己无关,所以高高挂起。也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麻木了,如果精神和*可以等量相比的话,她在那场婚姻里所受过的痛苦何止于断腿这么简单。
那简直像是被一个手持刀子的人逼着刺了一次又一次的心脏,直到遍体鳞伤千疮百孔,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才真正倒下去,深埋进土里,又重新在腐烂的躯体上开出花。
可这话能说吗,她敢说吗,当着一个全心全意的哥哥面前,说你妹妹活该,她是他们婚姻的搅局者!小三!不行的,因为在这场斗争里,其实谁都不是真正的赢家。
***
夏苒并不是没为他们那段畸形的婚姻做过补救,也曾经在翻阅了无数次前人总结后立马痛下狠心,告诉自己必须包容一切,包容他。
摆在每段失败婚姻面前的无非只有两条路,不顾一切的离婚,潇洒挥手阔别昨天,要不然,就只有吞下一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重新汇入曾经的轨道。
夏苒一度想放过杜希声,放过自己,也放过这段摇摇欲坠的婚姻,可当新进的同事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你老公如何如何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害怕了。
她无法想象自己豁达的说一句我离婚了,无法接受别人好奇的目光,更别提背后的冷言冷语和蜚短流长,甚至只是一句叹息和一声关怀,都能让她觉得崩溃。
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离婚需要的勇气,往往比结婚来得更大。
夏苒不愿意离婚,可也没办法咽下这口气,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于是他们的婚姻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彻底乱成一团。
后来想想,那段日子两个人都是癫狂的,一个绷紧了神经,害怕刮起的风路过的鸟都能引起她的怀疑,一个竖满了戒备,不让他靠近也不放自己出来。
任何一件小事都能引起他们的争吵,任何一个小的矛盾都会演变成一场战争。她又哭又闹像个疯子的时候,最爱细数他的不是,你背叛了我,你对不起我!
开始忍让的男人,像是被打皮的孩子,渐渐就从起初的连连道歉,到后来的日益麻木,他开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静静看深爱过的那个女孩肢体夸张的演一场场戏。
夏苒后来重新回顾那段历史,总觉得尽管那一段虽然疯狂,但并非没有一点转机,真正可怕的是在疲惫日益堆积后,他们连这样的大架小架都懒得吵。
家里越来越安静,也越来越没生气,见面不说话,出门不招呼,偶尔睡在一张床上,也各自偏安一隅,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很久都没有夫妻生活,可杜希声毕竟还年轻气盛,终于有一天,在生理和心里双重的煎熬下,他忍不住将她压在身下。
撕开彼此间的阻碍,他欲要坚定闯入时,她浑浊的眼睛忽然转了一转,盯着他,说:“脏……杜希声,你让我觉得脏。”
杜希声痛苦地深呼吸了几下,立刻就从她身上翻了下来,仓皇失措地走出门外。没过多久,杜总的花边新闻就和他的年轻有为一起传到了耳朵里。
杜希声伤过许多女人的心,在此之前,当然要上过许多女人的床。
不过让夏苒深感安慰的是,他一直处理得很干净,也从不会让人欺负到她头上来。
保护得太好,偶尔有个漏网之鱼,便让她大惊失色。
夏苒问面前这男人道:“你妹妹的腿还能恢复吗?”
男人说:“医生说有希望,但过了这么久了,还是收效甚微。”
夏苒说:“那你换个医生吧,久病成医,我想你应该知道国内在这方面的专家。钱的事情你不必操心,开个单子,我会把钱汇到你户头。杜希声现在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这点钱都舍不得。”
话语冷淡,字字都刺到人心里,可这女人人也淡淡,话也淡淡,虽无善意,却没有丝毫讽刺的意味。
她猜得不错,杜希声确实一早就断了资助,最近一回给的也不过够给妹妹做几次康复。以至于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男人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他很快就对大方的新金主说:“谢谢。”
骨气够干什么,金钱面前,再硬的骨头也敲成齑粉。
夏苒不以为意,说:“没事,反正花的也不是我的钱。”
男人去拿纸币,在她变卦之前写下卡号和个人信息。夏苒凉凉看了上面“侯勇”两个字,说:“不必告诉我你名字,咱们两个,还是不熟的好。”
她一跛一跛走去床边,本想给林晗打电话,看了看时间刚到美国时间的四点整,于是连忙掐了,转发信息。
编辑半天,就发了两个字:哈哈。
没想到刚按下发送没多久,男人回过电话,厚着脸皮问:“是不是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