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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简冷眼看着赵雨桐兴高采烈地在一旁捣鼓香篆。他借着抬手,用袖子遮住了自己打哈欠的样子。
一旁的柴晋眼尖地瞧见了,他凑近薛简,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既然不喜欢,何必要过来。”
薛简瞥了他一眼,“这不是恪王妃办的香事雅集吗?我就算不给她面子,也得看你的份上过来。”
柴晋忙撇清关系,“我哪里不知道你的性子,对这些东西最不上心了。是澄芳一心要请你,我也跟她提过你不喜欢,但到底拗不过她。”
薛简看了眼边上大腹便便一脸笑容的柳澄芳。前世他一直不解,为什么柳澄芳执意针对谢凉萤,按说她俩并没有过太多的交集。她如今怀着的孩子,应该就是那个被流箭射中而死的孩子吧。两人去探望谢凉晴的时候,柳澄芳把谢凉萤推出去挡流箭,薛简倒是能理解。那兴许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可后来诬陷谢凉萤给自己下药导致自己流产又从何说起?
柳澄芳有野心,薛简知道。柴晋娶她也未必是因为对柳澄芳有多爱重,更多的是为了她背后的柳家。柳清芳的性子软绵温和,并不适合柴晋。既然柳澄芳有意,那么柴晋也就顺水推舟地成了这桩事。
但柳澄芳对谢凉萤那种莫名的敌意,让薛简始终揣测不定。她们之间并没有牵扯到什么利益,何况还是名义上的表姐妹。
这次也是。从柳澄芳特地邀请自己参加雅集,并且安排在赵雨桐边上的位置,薛简觉得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在这个风尖浪口上,这样的举动显然是想撮合自己和赵雨桐。
谢凉萤究竟做了什么,让柳澄芳这般怀恨在心?
赵雨桐捧着打好的香篆,献宝一样地放在正在发呆的薛简面前,“侯爷你看。”
薛简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根本没听到。赵雨桐连声的叫唤都没能让他回过神来。亭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颇有些尴尬。
柴晋咳嗽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拉了拉薛简。
薛简恍若初醒地应了一声,“哦,不错。”
赵雨桐见他根本没都没看,心里有些不高兴。但看向柳澄芳时,对方给予她鼓励的笑容,让她觉得自己不能因为这种小事而沮丧。
薛简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她有什么资格跟薛简拿乔。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薛简这层纱也太厚了些。趁着谢凉萤养伤不在京城的这些时日,赵雨桐多次找借口和薛简接触。赵夫人也默许了赵雨桐在私下散播自己和薛简的绯闻,即便与旁的夫人相遇时,被人提及赵雨桐如今多次和薛简一同出现在大家的跟前似乎不太合适,赵夫人也替她做了遮掩。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而去。但赵雨桐就是觉得不对。只要她向薛简作出邀请,薛简就没有不赴约的。可是薛简始终都对她冷冷淡淡的,没有露出过半点情绪来。
难道是自己努力的方向错了?
还是说,薛简一直惦记着那日海棠宴自己被陌生男子纠缠的事,觉得自己太过轻佻?
赵雨桐心里不觉有些懊恼,都是那人闹将出来的事,如今倒要叫她收拾残局。
不过听说那人在宴后已经因故被贬去边疆之地,这会不会是薛简干的呢?想到这点,赵雨桐的心就又蠢蠢欲动了起来。薛简果然还是在意自己的吧?只是面子上抹不开,他和谢凉萤的婚事还没退呢。
看来自己得想想办法,让薛简快些下定决心,把婚退了,早早来赵家向自己提亲才是。
不管怎么想,已经不受皇帝庇护的谢家都不如她投靠了白相的父亲如日中天。薛简怕只是抹不开面子而已。
赵雨桐对薛简甜甜一笑,用自己最温柔魅惑的声音道:“侯爷,我听说后日洛水会有灯会,侯爷届时可有空?”
薛简看着赵雨桐造作的样子,心里直犯恶心。他霍地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雨桐紧追了走了的薛简几步,“那后日之约。”
薛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赵雨桐,“我届时自然会去。”
赵雨桐心下一喜,对着薛简的背影盈盈一拜,“那到时候我就等着侯爷了。”
柴晋轻轻摇头,赵雨桐这也做的太明显了,傻子都能看出她是什么心思。他扫了眼亭子里的众人,果然不少人对赵雨桐目露鄙视的眼光。
也罢,求仁得仁,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好。
薛简刚打算出恪王府,就被柴晋的母亲,老恪王妃的人给叫住了。他看着面前不卑不亢的嬷嬷,眉毛微微挑起。他与柴晋有交集,但是却从来没和他的母亲打过交道。不知道这次叫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
“那就请嬷嬷带路吧。”
恪王府的正房如今是柴晋和柳澄芳住着的,老恪王妃让出了正房之后,搬去了花园后头的厢房。她是想求个清净,年纪大了,不爱那些个热闹。
嬷嬷带着薛简特意绕过了花园。大概是不想叫柴晋和柳澄芳知道。
这让薛简越发奇怪了。
嬷嬷将薛简带到了耳房,“薛侯爷来了。”
柴母正闭着眼睛跪在佛龛前念经,听到薛简来了之后停下了,在丫鬟的搀扶下起了身。
两人在外间坐下,嬷嬷带着屋里伺候的人退下,为他们关上了门。
柴母缓缓道:“我那媳妇儿给你添麻烦了。”
薛简恭敬回道:“恪王妃对我并无无礼之处,您这是客气了。”
柴母冷笑,“别当我不管事了就能糊弄我了。她在外头干的那起子事情,还真以为我不知道?”
薛简飞快地看了眼柴母,略有心惊。
“我眼睛还没瞎,耳朵也还没聋。该知道的,自然都会知道。”柴母和气地道,“我还没谢谢你同谢五小姐将那个外室好好安置。”
薛简目光闪烁,“您客气了。”
柴母叹道:“阿晋打小时候就在北边儿呆着,等奉命回京的时候已经上了年纪。如今已年近三十,却还是没个孩子,我心里着实着急。也亏得那个吴小姐争气。只希望这次她能一举生下个儿子来。”
柴母抿了抿嘴,话锋一转,“阿晋的心思我自然知道,但我不想他牵扯进夺嫡里去,我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十几年前的那次夺嫡之争,如今尚历历在目。我与王爷只有阿晋这么一个孩子,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陷进去?可惜这孩子在外头时日久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愿听我的。”
“倒是也可惜了那个柳二小姐。”柴母微有些惆怅,“她如今那种光景,也是我害的。我哪里知道柳澄芳是那样性子的人?!要早知如此……我断不会向柳太傅提亲。”
“您有这份心就好了。”薛简安慰道,“曾夫人与柳二小姐如今都很好,她们也不曾记恨您。”
“便是她们不在意,但我却无法原谅我自己。”柴母道,“我听说柳二小姐流落在外的时候险些病死了?”
“是,得亏阿萤去的及时。否则怕是连曾夫人都撑不下去了。”
柴母点头,“为母之心我最是清楚,倘若是我,怕也会如此吧。”她顿了顿,“你要对柳澄芳做什么,我不管。只求你日后能放阿晋一马。”
“您这是……”
“那个傻孩子。”柴母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他真以为凭那些个军功,就真能进圣上心里头去?咱们家可是异姓王!圣上有仁,不对柴家下手已是宽容。不安分守己顺着帝心行事,还以为凭一己之力真能搏个从龙之功,实在是天真。莫说前头的白家,就是圣上怕也是另有人选。”
柴母被泪水浸染地浑浊的双眼直直地看着薛简,“我只求保住柴家唯一的血脉。若他日柴晋果真不听劝地犯了糊涂,我愿双手奉上这世袭罔替的爵位,只求保住他的性命。就算闭上了眼,也能对得起王爷的在天之灵。”
薛简没有亲人,所以也最见不得老恪王妃这么求自己。但以后事情会如何发展,就连他也没有把握,“我……尽力而为。”
柴母欣慰地闭上眼,“有你这句话,我就心安了。”她抽开几桌上的暗格,从里头取了一份折好的纸,递给薛简,“这个,你拿去吧。应是能用得上的。”
薛简接过那叠东西,谢过柴母,“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柴母唤来外头伺候的嬷嬷,叫他把薛简给送出了恪王府。
嬷嬷送完薛简回来,忧心忡忡地对柴母道:“老夫人……这样……真能行?”
柴母淡淡道:“行不行的,我也不知道。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若老天爷真的要叫柴家就此消失在这世上,我区区一个凡人,又有何奈何。”
因谢凉萤受了伤,皇帝体恤薛简,没叫他随侍。不在皇帝跟前,薛简就基本没什么事。他去衙门晃了一趟,见并无大事就回了府。
在书房坐定,薛简拿出来刚才老恪王妃给自己的那叠纸细细看起来。将东西全都捋了一遍后,薛简不得不佩服老恪王妃。
都说这位在年轻时不仅是内宅妇人,还是过世的老恪王的幕僚。原以为言过其实,现下看来果真不假。明面上看着似乎不管事,但私底下,怕是整个恪王府都尽在这位老夫人的掌握之中。
但人活一遭总会遇上些不如意的事,恐怕老恪王妃遇到的最棘手的,就是柴晋吧。
薛简把思绪又拉回到了那叠纸上,想了一会儿,起身打开书房的大门,高声叫道:“老薛!”
一个满头白发却步履矫健的老人家闻声而来,“主子有何吩咐?”
薛简将那叠纸交给他,“你按照上头写的,去一个个找人打听清楚。若是真有其事,让他们直管闹出来,圣上自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老薛翻了翻纸,心里大致有了数,“主子就等着吧。”
薛简目送老薛离开,背着手去了马厩。今日还有些空,他想去和安的别庄见见谢凉萤。
这是双珏从大宫女那儿知道薛简和赵雨桐如今有些纠葛之后第一次见到薛简。她想开口问薛简事情的真相,但张了张嘴,到底没开口。只向薛简福了福身,一脸复杂纠结地离开了。
薛简奇怪地看着离开的双珏,心道今日这别庄里的人都怎么了?门房是这样,大宫女是这样,就连双珏是这样。难道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谢凉萤身上的烫伤已经好多了,她正半躺半坐地在贵妃榻上逗着一只鹩哥。这只鹩哥是和安的幺子杨星泽送来给她解闷的。谢凉萤也觉得奇怪,这个从不与自己打交道的人会突然给自己送东西。
她早就发现杨星泽会偷偷跑过来看自己,但因为没做出其他什么奇怪的举动,所以谢凉萤也就没有告诉双珏她们。不过之后的某一天,杨星泽突然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了谢凉萤的面前,反倒把谢凉萤给吓了一跳。平日里都躲在暗处的人,还在想今儿怎么不见呢,就发现人跑到自己跟前来了。
杨星泽憋红了一张脸,什么都没说,扔下鹩哥就又跑了。
大宫女那时候刚好在边上,“这可是咱们爷头一次送东西给外人呢,”她促狭地道,“该不会是喜欢上了谢五小姐,想和云阳侯抢人吧。”
谢凉萤大囧。
不管杨星泽如何,鹩哥倒是蛮讨人喜欢的。送来的时候已经会说好些话了,和安知道之后也笑了个倒仰,还特地给谢凉萤派了个调|教鸟儿的人来。
薛简到的时候,正听见谢凉萤在教鹩哥说话。
“来,说薛简是个登徒子。”谢凉萤手里拿着鸟食,哄鹩哥,“你只要说了,这个就给你吃。”
鹩哥朝薛简歪了歪头,似乎在和他打招呼。
谢凉萤没有意识到背后的危险气息,“哎呀,快说啊,说了就给你吃。”
鹩哥朝谢凉萤的反方向走了几步,把头扭到一边,仿佛觉得谢凉萤有些蠢。
“笨死了。”嘴上这么说,但却还是把东西喂给了鹩哥,“呐,你看我对你多好,都给你吃东西。所以你也要听我的话。”
鹩哥一点不给谢凉萤面子,不断地往笼子边上挪动。
薛简“嘿嘿”笑着,低下|身子凑到谢凉萤的耳边,“哦?我是个登徒子?”
谢凉萤去拿鸟食的手停住了,她猛地回头,“诶……哎,你来啦。”
因为身上的伤好了不少,起码可以接受触碰了,所以谢凉萤也没有和开始那样排斥薛简。只是每次见面的时候她都尽量把自己的伤处包起来,让薛简看不到。
不过今天薛简是临时起意要过来的,并没有通知双珏。所以谢凉萤毫无防备。在意识到自己的伤暴露在薛简的目光之下后,谢凉萤火速地转过身,拼命把衣服拉高遮住伤处。
薛简皱眉,“你遮什么遮。快让我看看这几天好些了没。”说着就要去把谢凉萤给掰正。
谢凉萤死死地拉住衣服,“不!不许你看。”
薛简的脸拉得老长,“哦,蔡荥能看,魏阳也能看,就我不能看。”
谢凉萤低头确认不会把伤口露出来后,才抬头朝薛简露出挑衅的笑,“就你不能看,怎样?”
薛简二话不说,翻身上了贵妃榻,用腿把谢凉萤给压住,伸手就去掰她的手看伤处。
谢凉萤吓得不断尖叫,不断用腿踹他,“你羞不羞!这可是长公主的别庄,你也不怕人瞧见!”
薛简手下不停,“我看媳妇呢,有什么可怕的。”
杨星泽今儿结束了骑术课,又偷偷跑过来看谢凉萤,正好撞见了这幕。他先是一惊,然后就冲了过去,“你在干什么!”
谢凉萤和薛简同时停下了动作,扭头去看。
一看到杨星泽,谢凉萤就在内心嚎叫,完了完了完了,自己以后再也别想在别庄住下去了。实在太丢人了!竟然被主人家给看到了!长公主会不会觉得太轻佻,然后以□□之名把自己赶出去啊啊啊!
和安在海棠宴上毫不留情地把赵家母女赶出去的那一幕,谢凉萤还犹记在心。
薛简一脸镇定地从榻上下来,“杨公子。”
杨星泽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谢凉萤把衣服重新拉高,鄙视地看着薛简。
厚脸皮!不要脸!
她希冀地看着杨星泽,希望用眼神告诉对方自己是被逼迫的,完全不是自愿的。如果有错,只管往薛简身上推,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杨星泽果然不负谢凉萤的希望,“云、云阳侯实在,实在太过分了。你就不怕再把谢小姐的伤给扯裂了嘛。”
薛简看着跟前这半大小子,不知该怎么告诉他这其实是夫妻之间的情|趣。
谢凉萤当然要和杨星泽站在同一战线,“杨公子说得好!以后都不许这家伙进来,哼。”
杨星泽看了看谢凉萤,红着脸道:“这个……恐怕不大行。云阳侯还是我二哥的上峰,我娘经常会叫他过来府上问问我二哥在衙门里有没有作妖。”
谢凉萤扭过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老实人。
杨星泽的小厮此时找了过来,“我的小祖宗哟,长公主正寻你呢。”
杨星泽不舍地道:“那、那我去了啊。”临走还不忘警告薛简,“云阳侯可不许再乱来了啊。”
薛简连连保证。等杨星泽走了,薛简道:“怎么现在连杨小公子都向着你了。”
谢凉萤得意道:“那是因为我讨人喜欢。”
薛简摇摇头,“你讨他喜欢做什么,讨我喜欢就行了。”
谢凉萤啐了他一口,“把你美的。”她突然想起双珏,忙拉着薛简道,“你说……双珏有没有心悦之人啊?”
薛简挑眉,“怎么突然想起这事?”
“我想着双珏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有个婆家了吧。”
双珏端着茶过来,笑道:“看夫人说的,难道是嫌我在身边伺候地不得力,想早早地把我嫁出去?”她把茶放在薛简边上的小几上,“不过怕是要叫夫人失望了,我就是嫁出去了,还是得在夫人跟前服侍的。”
“我是怕把你给耽误了啊。”谢凉萤试探道,“双珏真的没有看上哪家的好男儿?”
双珏抿嘴笑,“没有呢。”
诶?那就奇怪了,难道自己先前会错意了?
谢凉萤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失望。
薛简把她的脸掰向自己,“你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也不问问我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谢凉萤撇嘴,“你有什么好问的,就算我不问,你自己也会告诉我。”
薛简被说的一愣,想一想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过为了满足你,我倒不妨问问。”谢凉萤给自己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支着下巴问他,“说吧,我不在京里这几天,有发生什么好玩儿的事不成。”
薛简道:“也没什么。我这些日子不在陛下跟前随侍,有些事不知道。不过倒是听说有人要告御状,叫人给拦了。”
谢凉萤笑他,“你也会有不知道的事儿?真真是稀奇。”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又不是神仙,岂能什么事都知道。”薛简满不在乎地道,“你就不好奇是谁被告了御状吗?”
谢凉萤取了薄被子盖在自己的腿上,“反正不是告你就行。”
薛简故作失望,“我还以为你听说赵御史叫人告了御状,心里会偷着乐呢。”
“赵御史?”谢凉萤想了想,模糊地记得似乎前世赵家的确是叫人给告了,但后来是被白相给保了下来。也不知道那些告状的人最后怎么样了,后来她再没听说,兴许是叫赵御史给灭了口。
毕竟只有死人才会对自己完全没有威胁。
谢凉萤对那些可能枉死的人颇是同情,希望这次能成功。“你会帮他们吗?”
“谁?”
“就……那些告御状的百姓。”
薛简看着谢凉萤的眼神,点头道:“若赵御史真的犯了法,陛下也断不会容他。”
“那……要是白相保他呢?”
薛简揉了揉谢凉萤的头,“别想那么多,这些都是朝上的事。你就算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我是怕若是百姓告状不成,会被灭口。”谢凉萤的声音低了下去,“这种事也不是没有……我看话本子上经常这么写着呢。”
薛简失笑,“话本子都是人杜撰的,你岂能拿那些当真?”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记住了,“你放心吧,天网恢恢,断不会有那等事的。”
和安听说薛简过来了,便叫他留下一道吃饭。用膳的时候,杨星泽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薛简看个不停。直叫和安和谢凉萤笑地肚子痛。
薛简赶在宵禁之前回了侯府。刚到家,老薛就来找他。“主子,事情有眉目了。不过还有几家有所顾忌。”
薛简道:“若人少倒也无妨,总有人希望别人替自己出头。等转了风向,他们自然也会自己找上门来的。你记得多派几个人过去,保护好他们的安全。我怕白相和赵御史会听到风声,届时怕是有一番争斗。”
老薛点头,“这些我都省的。”
不出几日,瘸着腿的老薛过来向薛简禀报,“答应的人家又多了几个,我觉着事情是成了。后面就看主子的安排了。”
薛简皱眉,“你的腿怎么回事?还亲自动手了?”
老薛“嘿嘿”一笑,“一把老骨头了,多年没动有些技痒。他们来势汹汹,我怕耽误主子的事可就不妥了。”
薛简有些眼酸,“这次事了了之后,你就别再出去了。留在府里头养着吧,我总归能给你送终。”
“都听主子的。”
不过这一去,老薛就再也没能回来。
薛简木着脸,问前来禀报的属下,“什么叫人不见了。”
那人道:“老薛昨日遭到伏击,等我们收到信号赶过去的的时候,只看到地上躺着几个已经断了气的死士。发出信号的老薛却不见踪影。事后属下也在附近搜查过,但并没有看到老薛的踪迹。血迹在草丛里突然断了。再后来就找不到线索了。”
薛简朝他摆摆手,“你去吧。派人接着找,务必要找到人。”他咬牙切齿地道,“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静谧的书房,薛简狠狠地砸了一下书桌。
如果自己那个时候就把人给留住,该多好。
和安的别庄中,双珏一脸忧心地来找谢凉萤,“夫人,我想……请夫人允我告假几日。”
“嗯?”谢凉萤咽下嘴里的白米糕,“你自打在我身边之后一直没什么歇着,是该好好休息了。反正我这里也不需要人伺候,你就放心好好歇着吧。”
双珏摇头,“奴婢不是为了自己,是想去找人。”她道,“老薛失踪了,如今侯爷几乎派了所有的人去找,但还没能将人找着。我想着老薛失踪的地方离别庄挺近的,我是女子比男子心细,兴许我去能帮上什么忙。”
谢凉萤听到老薛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老薛?是那个对阿简有恩的老薛?”
双珏点头,“正是他。”
谢凉萤并没有见过老薛,前世她嫁给薛简的时候,老薛就已经过世了。不过薛简会在老薛的祭日,带自己过去见他。薛简从不提老薛和自己的过去,谢凉萤也问过,他只说了一句,这是他的恩人。只要在那个孤零零的墓碑前,薛简脸上的表情就会哀戚非常。谢凉萤知道,这一定是对薛简非常重要的人。
“老薛……到底是什么人?”
双珏沉默了一会儿,道:“主子当年出师后头一次出任务,因经验尚浅遭人暗算,危在旦夕。是路过的老薛背着主子从悬崖下头翻出了山找的大夫。否则主子早就没了性命。老薛从不说自己叫什么,只说曾做过镖师,后来就一直跟着主子了。主子是孤儿,名姓乃是陛下所赐,为了感激老薛的救命之恩,就叫他跟着自己姓,将他当作了亲人。”
谢凉萤知道薛简的过去很苦,充满了各种黑暗和血腥,她也从不敢去仔细地想。从薛简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能知道每一件往事,他稍有不慎即会身亡。内里艰辛实在不为外人所道,谢凉萤觉得自己即便知道,也无法真正去体会。而薛简似乎也对那段过去很是避讳。
薛简的恩人,自然也是谢凉萤的恩人。双珏提出要去找失踪的老薛,谢凉萤自然答应了。她叮嘱双珏,“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直管跟我说。”
双珏向谢凉萤辞别后,就回房收拾了行装,换了方便行动的衣服出了别庄。
第二日一早,百官上朝之际,一个血淋淋的人就被侍卫抬了上来,他的身边跟着一直哭泣的家人。一家老小穿地极为褴褛,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小孩子紧紧地抓住年轻女子的裙子,一路惊恐地来回看着。
薛简垂目道:“圣上,今日一早这家人便滚了钉板要告御状。微臣叫他们实在可怜,就叫侍卫将他们留下了。太医已为老者医治,大都是皮外伤,并不碍事,只是上了年纪难免恢复起来有些艰难。”
皇帝点点头,问道:“你们有何冤屈,大可说出来,朕自会为你们做主。”
受伤的老者听了这话,似乎来了力气。他在老妻的搀扶下撑着身子起来,几次想要跪拜都没撑住。皇帝看不下去,便免了他们的礼。
老者点点头,“多谢陛下。”他指着老妻,道,“草民是京郊蒲家村人士,叫做蒲梁,这是拙荆刘氏。边上的是我的儿媳和小孙子。”
蒲梁说了一半,大喘了几口气。
皇帝道:“慢慢说,别着急。”又对薛简道,“再去把太医请来,在殿外候着。”看蒲梁这样,怕是话还没说完,人就要支持不住了。
蒲梁不顾身体,撑着给皇帝磕了个头,“多谢陛下。”他缓了口气,接着道,“我家本有些良田,我自己又是有秀才功名的,所以家里还算过得去。只没想到那些田叫个官儿给看上了,硬要同我家买了。我念着自己读书不行,还有儿子同孙子,读书耗钱财,家里这些田好歹还能支撑些年头,也是为了他们若读书不争气给留条后路……”
话说到此处,蒲梁再也撑不住,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高声叫来太医。
薛简帮着侍卫把蒲梁抬下去医治。殿上只留了蒲梁的妻子和她的儿媳。
刘氏只会一味地哭,倒是她儿媳看着颇有些主意,虽然脸上挂着泪,但却一直很冷静。在蒲梁说话的时候一直低声哄着儿子别哭闹。
蒲梁儿媳见婆婆一个字都不说,心里就急了起来。公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挣来的机会,怎能这么白白浪费了。她的夫婿尚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当下也顾不上尊卑,向皇帝磕了个头,道:“圣上明鉴。民女乃是要告五品监察御史赵骏。他以权谋私,低价强买我家田地不说,还趁夜将我那守夜的夫君给打死在田中。事后我们想报官,却不料顺天府尹与赵骏沆瀣一气,将我们毒打一顿之后就赶了出来。”
蒲梁儿媳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这可是天子脚下,就敢如此官官相护藐视王法。可怜我那夫君,就这么抛下了爹娘同幼子。陛下,他死的时候连眼睛都闭不上啊!”
“赵骏。”皇帝冷声道,“你可有话要说。”
赵骏忙道:“这是他们血口喷人。圣上是知道我的,为官数十年,从未做过此等丧尽天良的事。”
“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皇帝道,“大理寺卿。”
“臣在。”
“彻查此事,务必要给百姓一个交代。”皇帝看了眼赵骏,“若是诬告,也要还赵御史清白。”
赵骏当即跪下,“陛下圣明。”
“退朝吧。”皇帝对回来的薛简道,“好生安顿蒲梁一家。”
“是。”
赵骏在皇帝起身后,隔着人群和白相对视。白相向他闭了闭眼,赵骏顿时就心安了。
有白相为自己保驾护航,还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