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路遥日月促(之报复)

柳寄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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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顾诺言掷地有声,在室中回响。苏妍心生一丝颓然之感,依稀觉得自己所有谋划,事情超出了自己控制之外,却做最后的努力,试图挽住狂澜,“县主,灵犀这丫头意气用事。你是她的主子,可要替她想个清楚。若是走错了一步路,怕是再也难回头了!”

    “多谢苏姨娘,”阿顾抬起头来,望着苏妍冷笑,声如击缶铿锵,“你多虑了!回头与否是日后的事情,眼下我若是连自己的丫头都护不住,又有何面目做这个主子?”

    国公府上下听闻阿顾铿锵话语,一时都震的说不出话来。灵犀跪在地上,泪如泉涌!她遭逢了那样残忍的意思,本以为最后定会落得个难言下场,没有想到小娘子竟会对自己百般维护,一时之间苦楚难言。

    长安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晨光一点点的晕染着整个天空,明亮而充满希望。

    世间不幸的事情随着昨日的落幕而消隐,新的一日,总有着更多美好的希望和愿景。

    阿顾晨起坐在春苑妆台前,碧桐从一旁的枕边捧了暖玉,解开包裹帕子,挂在少女胸口,又取过金错刀,系在少女腰间系带上,最后捧了一件百岁春的玫红蹙金绣大衫,罩在绯色中衣之外。雪白的颊上略略抹染一点胭脂,登时红润起来,镜中的少女鲜妍明媚,清美动人。

    “娘子,昨夜歇息的可好?”红玉立在阿顾身后,低声禀道道,“当日的事情明细莫小干已经调查清楚回禀,灵犀姐姐也安置在府中后罩院了!”

    阿顾眸光微垂,吩咐道,“让她好好养着,莫要受委屈了!”

    红玉真心实意的应了声“是。”略顿片刻,又道,

    “顾嘉辰今年已经十六岁,在长安声名一直不好,苏姨娘没有法子,只找了定远将军林永次子林宣郎。林家乃是韩国康公旧部,感念老国公昔日恩德,愿意迎娶顾家孙女为儿媳妇。顾嘉辰觉得受了委屈,便索要大批陪嫁。可是韩国公府内囊空虚,如何付的起大笔陪嫁?顾嘉辰便打起了棠毓馆的主意。丫头奼紫邀功,出了这个恶毒的主意。顾嘉辰首肯后找了泼皮林二,秘密带入国公府。灵犀被骗至花园,最终遭了此事。”

    红玉禀报的声音传入阿顾耳帘,阿顾心中怒火扬炽,手上猛的用力,玳瑁簪子“喀”的一声碎成两段。

    顾嘉辰性子偏执,手段卑劣,她只盼着心胸疏朗畅快度日,不愿与之一直纠葛相缠,可这个女人总能做出一些更可恶的行为,将自己脱陷入韩国公府的那一滩烂泥之中。当日之事若非小结拼死逃出到公主府报信。待到灵犀被生生逼死,顾嘉辰管束住了府中小丫头,将棠毓馆一把火烧个干净。自己便是知情,也不好追究下去。到头来竟难保顾嘉辰当真得逞了去。

    阿顾眸色微微一凝,伸手按了按腰间的金错刀。刀鞘坚硬的触感提醒着自己存在。姬泽当日以这柄金错刀为生辰贺礼,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掌刀锋之利,斫尽天下邪祟小人之恶。当日公主府中,她抖抖索索的吩咐人杖毙瑟瑟,便明白过来,犯事之人切不可心慈手软,否则便是辜负自己,涨了恶人志气,伤体己之人人心。

    “世家之事总是一报还一报。”她下定决心,凝重开口,“灵犀无辜受此苦难,这等作恶的人,总要尝到相同的痛楚,方能解了心头愤恨。”

    灵犀无辜遭遇此难,春苑中的大小丫头除了愤恨之外,亦有几分物伤其类之意,此时听闻阿顾话语,登时心中欣悦,面上也浮现出了几分笑意。红玉目光闪亮,响声应道,“是!”

    数日之后,泼皮林二郎被人在暗夜里打了闷棍,送至京兆尹衙门前。府中衙役清晨开府门时,见门前一人双手绑缚,背后附帛书书写其这些年来犯下罪行无数。京兆尹崔郢明心守职,善断刑案,很快就查肃清楚。照着林二郎这番刑罚,怕是一辈子待到牢狱中再也不见长安天日。

    灵犀在韩国公府中时谨守棠毓馆门户,除了拒借馆中陈设外,并无与人结怨之处。奼紫为一己私欲,竟出此恶毒主意,害了灵犀终生。阿顾恨其心思歹毒,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日,在蕉院中风光无限的奼紫接了家中口信,说是阿娘病重,已是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让她尽快赶回去看看。她匆匆出府,往府后国公府下人聚居的后罩街上而去。经过一小巷巷角,忽觉得后脑勺一痛,登时晕了过去。家中不知归家,顾嘉辰处又只以为她返家之后歇在了家中,竟是一夜无人问询下落,待到第二天清晨,打更的更夫经过,只发现躺在大街上,面色惨白,身上衣裳破烂,露出一丝二痕青紫的痕迹。

    屋内灯光昏暗,嫣红轻轻推开破敝门扇,瞧见榻上神情呆滞的奼紫,心中陡然一酸。

    觉出光线照射在脸上,奼紫急忙向着床的里侧畏缩,口中嚷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声音惊惧不已。

    嫣红心如刀割,唤道,“奼紫,是我啊,是我啊。嫣红。”将奼紫抱在怀中。

    奼紫闻言停止挣扎,抬头望着嫣红,小心翼翼唤道,“嫣红?”

    嫣红心中一酸,点头道,“是我。”

    奼紫静默片刻,发出惨笑,“报应!我想要在大娘子面前争宠,出主意害了灵犀,没想到到头来我也落得这个下场。”

    “没事了,没事了,”嫣红眼泪簌簌而落,迭声安抚,“我这就去和大娘子说,大娘子一定会救你的。”

    奼紫闻言猛然抬起眼睛,望着嫣红,充满期待的问道,“大娘子真的会帮我么?”

    嫣红登时哑然,过了片刻,方道,“定是会的。”声音飘忽,似乎在说服奼紫,又似乎像是在说服自己,

    “大娘子这么疼你,你遭了这般劫难,她定会救你于水火之中的!”

    奼紫雪白的脸上涌现出希望,一把握住嫣红的手,“好姐姐,你看在我们一同在大娘子身边做事的份上,在娘子面前定要给我求求情。我不敢求再在大娘子身边伺候,只求大娘子让我在蕉院里做点粗使活儿,让我有口饭吃,就感念大恩大德了!”

    嫣红闻言心如刀割,不住应承,“我定会的,我定会的。”

    蕉院天光明亮,顾嘉辰立在东厢房窗前,执笔在案上做一副画,听着嫣红悄悄的脚步声,眉目不抬,淡淡问道,“你去瞧过奼紫了?”

    “是。”嫣红低头小心应道。

    “她如今如何了?”顾嘉辰问道。

    “很不好。”嫣红道,“躺在榻上,神色憔悴,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顾嘉辰闻言心头郁怒,墨绿水盂“砰”的一声砸在地上,碎成一片细屑,“好,好,好,顾令月,可真是好。我动了你棠毓馆的人,你就用同样的法子毁了我的丫鬟。顾令月,你可当真是心狠手辣。”美眸中露出怨毒之色!

    “大娘子,”嫣红跪在地上,“奼紫见我探望,支撑着跪在地上,殷殷言道想回来伺候大娘子,您就心疼心疼奼紫妹妹,给她一条生路吧!”

    顾嘉辰遽然站起,“走,咱们这就去。”

    她衣带当风,匆匆出了蕉院大门,行到廊上,“阿瑜,你这是做什么?”身后传来女子凝高的喝止声。

    顾嘉辰身子微微一僵,回过头来,见苏妍扶着丫头的手从廊角中转过来。

    顾嘉辰停住了迈出的脚步,低头行礼,“阿娘。”

    “我要去接奼紫。顾令月辱我至此,我心气难以平息。奼紫是我的丫头,我心疼,自是要去后罩街接她回来的。”

    “糊涂!”苏妍闻言圆睁双目,大声呵斥。

    “阿瑜,我知道你和奼紫那丫头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好。不想放弃这个丫头。可奼紫遭的可不是一般事体。你已经十六岁,很快就要当婚论嫁,扯上这等的事体,好玩么?”

    声音沉静下来,“当日我劝顾令月的话虽不中听,可句句都在正理上。这个世道不易,对于女子严苛,身为女子切不可行差踏错。身边的大丫头坏了事体,做主子的娘子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这时候可不能心软,尤其你又没有顾令月的家世,更是要谨言慎行,听阿娘的话!”

    “阿娘说的我都明白,”顾嘉辰猛然截住,眼圈儿泛红,“可是阿娘。我心中不服。一般是遭了这等遭遇,她顾三能够出面为灵犀讨公道,我顾阿瑜就护不住自己的人么?”

    “你如何能同顾三娘比?”苏妍道,“她有个当公主的娘,做太皇太后外祖母,你有么?为人既无资本,又想要任性行事,如何能为世道所容?”

    苏妍瞧着顾嘉辰被训斥的眼睛发红,心中一酸,上前一步,握住女儿的手腕,“阿瑜,事已至此,你只当你和奼紫的缘分尽了吧!”

    顾嘉辰闻言颓然半响,终究低下头颅,默默无声。

    苏妍瞧着她服软,不由吁了口气,“那丫头也是个可怜的,”叹道,转身吩咐身边,“弱柳,你代阿瑜前去后罩街管氏家中,将这事处置干净了。瞧着她与阿瑜的情分,定要宽待可明白了?”

    弱柳闻言退后一步,应道,“是。”

    管家宅地门扇紧闭,奼紫父母迎着弱柳进来,“贱处简陋,有劳弱柳娘子前来了!”

    “叔叔婶婶不必客气,”弱柳道,“我奉苏夫人的命来探望奼紫。”

    “应该的。”管父应声。

    奼紫门扇从外推开,奼紫躺在床*上,见了弱柳,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来,“弱柳姐姐!”

    弱柳瞧着奼紫如今这般凄惨的模样,心中也不好过,含泪开口道,“奼紫妹妹,你的事情,苏夫人和大娘子都知道了,我是奉夫人和娘子的命来看你的!”

    奼紫闻言心头一阵绝望,她虽自知不幸,终究报了几分微薄的希望,如今听着弱柳的话语,便知道自己是再不可能会国公府了!

    “……你伺候大娘子这些年,遭逢这种事情,当真也是可怜。夫人隐约听说,那人不过二十七八岁,倒也没有娶亲。夫人愿意做主,将你许配过去。你觉得如何?”

    忆起那个暗夜里噩梦般的记忆,奼紫惊骇颤抖。她将那个侮辱了自己的人恨到骨血里,如何愿意后半辈子长与此人作伴?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她的清白身子终究已经是丢了!

    奼紫笑的极是虚弱,弱柳的意思她听明白了,苏夫人还念着自己伺候大娘子的情分,愿意指予这样一条路。若是自己不识抬举,竟是连这点恩典也没有了。跪伏在地,惨然道,“奴婢愿意嫁,只求大娘子,让奴婢再到大娘子面前谢个恩典!”

    弱柳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咱们做奴婢的,要知道好歹,你如今已经是这般,如何还能再到大娘子跟前呢?”顿了片刻,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口气不好,复又放缓了声音,“大娘子念着你昔日情分,愿意赐你厚厚的嫁妆。夫人知道了,也发言添上一份,算是对你的情意。有这等厚爱,已经是大福气了,你若还不知足,可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奼紫闻言心中绝望,“奴婢谢过苏夫人和大娘子。既不能到跟前,就在这儿磕几个头,聊表心意吧!”心灰意冷之际,一时间想起灵犀出事之后,阿顾对之的百般维护,不知道心中是妒羡还是后悔。将额头叩在地上,连连叩了数次。

    丹阳公主府,树屋之中菩提枝叶苍翠,泛着清淡的香气。阿顾坐在屋中楠木榻上,右手斜搭在窗棂之上,望着树屋外湛蓝的天空,琉璃眸中闪过一丝坚毅之光。

    “灵云当初在我身前也是得用的,”公主坐在阿顾身边,唏嘘不已,“没有想到,过了这些年,她的女儿竟受了这等无妄之灾。咱们做主子的,总要给她讨一个公道。”

    阿顾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阿娘肯替灵犀姐姐主持公道,是再好不过了。”雪白的天光下面色晶莹透薄,

    “害了灵犀的共有三人,一是顾嘉辰,一是那奼紫,再一个是那泼皮林二。林二和奼紫我都已经惩处。唯有那顾嘉辰,她性情偏执,做下这等恶事,算是首恶。若不让她受些罪,如何告慰灵犀伤痛?可她与我终究是姐妹之亲,想要亲自出手总归有些不妥。阿娘肯出面,倒是极好的。”

    公主闻言肃然,“留儿说的极是!”顾嘉辰心思歹毒,但论起身份来到底是留儿长姐,女儿若是亲自对付,难免会得个不悌手足的名声。倒是自己出手,方算的上是名正言顺了。“你要阿娘做什么,尽管交待就是了!可你也不能气坏了身子?”

    “知道的,”阿顾笑靥如花,甜甜的依偎在公主怀中。“她是个什么阿物,值得我为之积郁在心的。暑日将至,气候天天炎热起来,我还等着和阿娘一起前往杨柳庄避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