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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馨殿,原本华丽无度的宫殿时不时有些焦灼腐败的味儿传来,烟灰被清水交融后如同烂泥一般尚无人收拾,闻着又是一股难掩的恶心味儿——
梅妃轻掩着帕子,身后的玉玛拿着帛扇止不住的轻摇着道:“娘娘…如何,有没有好受些?”
“好受?!哼!你看本宫何时好受过?”霍昭昨儿个晚上去了个瑾美人那儿也就算了,毕竟人家年强貌美,又多才多艺,殊不知,竟夜半打道回府,径自去了端妃那处,好家伙,她千禧殿昨儿个倒是烛火旖旎,她梅馨殿倒是差点儿没烧成灰!这心情如何能好?!
“玉玛!那个死去的丫头,身份确定了么?!”冯采梅不自觉的掩面,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儿,让她几欲作呕!
“娘娘!后殿最初着火的房间,经奴婢确定,确实是玄儿的屋子,而那具…咳咳…那具烧焦了的尸体,经奴婢初步确定,以及后来仵作验尸,身形年龄,都确定是玄儿无疑!”
“玄儿?!”梅妃细细的咀嚼着这个名字,意识却倏地被拉拢,是昨儿的那个丫头!
“玉玛!昨儿个那场大火,本宫问你,你觉得…究竟是人为,还是…天灾?!”
“娘娘!据刑部那边检查的说法,屋中毁损眼中,还有些许烛蜡低落成块的痕迹,该是从屋内走水的!两边的窗户都未开,应当也不是风向的原因!”玉玛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和盘托出,总觉得事有蹊跷,但又不知道在哪儿,若是真的按照刑部的说法,那便多半的可能性,是玄儿自己,只是——玄儿素来乖顺,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情,会这般想不开呢?!
“你的意思,是那丫头自己找死?!”冯采梅眸光之中有些阴沉之色,掩着面,容色冷冽道。
“依据刑部的说法,应当不会有差,原来那丫头是跟那在北郊死去的芳儿住一间屋子的,如今芳儿死了,那屋子便空落着,奴婢看那丫头机灵,本想着将她调来娘娘跟前儿伺候,便没有再安排人与之同住,殊不知…哎…这丫头素来乖顺,又岂会…这般想不通透?!”
“本宫看…并非是她想不通透,而是旁人,欲治她于死地!防不胜防啊!玉玛!早朝时间可有过了?!”昨儿个夜里,霍昭听闻情况,也只是派跟前儿的太监德全前来勘察了一番,聊表了几句安慰便走了,留一句“皇上朝政繁忙,若是得空,一定会来看望娘娘!”
看望?!哼!根本就是敷衍之术!
“娘娘有什么吩咐?”
“吩咐?哼!本宫现在哪儿敢有什么吩咐!只是…皇上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对本宫这般清淡?!本宫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玉玛,你说…这么些年,本宫是不是老了,是不是,抓不住皇上的心了?!”冯采梅的手不自觉的轻抚上她的面庞,依旧光滑如厮,由眉眼至鼻尖,到下颚,昨儿个到今早,她几乎没有合眼,再想那瑾美人,居然轻而易举的吸引了霍昭的眼光,冯采梅,你一贯爱美,却也最终抵不过岁月的痕迹?!
“哪有?!娘娘!在玉玛心中,娘娘还如同西雅冯氏一族那个尚未出嫁的姑娘,没什么两样,奴婢随娘娘进宫数十年了,见这宫中美女如云,娘娘却能一枝独秀,便如同昨儿个,娘娘在宝华殿,那洛皇后一身艳红的凤袍i,但在奴婢看来,出了老气,便是老气,还是咱们娘娘,风韵不减!”
“玉玛!你随我入宫,多少年了?!怎的还不知道祸从口出这几个字?!这皇宫,多得是眼尖儿的人,一不小心,便能将你我逼上绝路!你可知道?!”
“奴婢明白!”
冯采梅轻挽了一下鬓角的细发,低声道:“给本宫紧盯着,若是皇上罢了早朝,想法子联络上洛枫,让他——来我这儿一趟!”
“娘娘!不妥吧!如今咱们这个梅馨殿走了水,今儿奴婢一路上,可听到不少人再说咱们梅馨殿的不是,今儿——奴婢还听到几个碎嘴的丫头,在说…”
“哦?在说什么?!”冯采梅挑眉道,似有不悦!
“在说…是咱们梅馨殿太过于华丽了,连…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奴婢听不过,便上前训斥了几句,却适逢遇上了皇后娘娘!”
“皇后?!哼!那个老女人啊,又说什么风凉话了?!”
“娘娘!昨儿个夜里,咱们派人前去皇后娘娘那儿禀报消息的时候,那皇后娘娘便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简简单单的交代了工部刑部的事儿,便不再过问,一直到现在,也未曾差人前来过问过,便是因为如此,那些个碎嘴的小蹄子,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话!只怕是太后娘娘那儿知道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如今,大多数的眼睛,都盯在咱们梅馨殿呢,若是娘娘此刻贸然叫洛大人前来,露出了端倪,被有心之人撬了墙角,便不好了!”玉玛低声道,毕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皇上那头摸不清楚头绪,皇后那儿又等着看笑话,即便玉玛知道冯采梅的心思,却也不愿意她冒这个险!
“玉玛!你有所不知,昨儿个在梅馨殿,我与洛枫曾有过争执,而他,便想杀了玄儿,本宫怀疑,玄儿的死,与他有关!”
“玄儿?不会吧!洛大人为何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动了杀心,玄儿那丫头胆小,又如何会惹恼了洛大人?!”
冯采梅眸光有些清寒,驻目眺望着一点,在不知何处凝聚成一个焦点,良久,才幽幽道:“洛枫生怕我与他之间的事儿被玄儿知道,生怕玄儿,图谋不轨!”
“昨儿个是奴婢闹了肚子,生怕娘娘有所吩咐,瞧着玄儿恰巧进来奉茶,这才拜托玄儿帮奴婢盯梢着点!娘娘,奴婢在芳儿死后,便对那玄儿的身份查了个透彻,若是那玄儿的身份有异,奴婢是万万不敢动将她提拔到身边的心底,况且那丫头素来胆小懦弱,如何能对洛大人有什么威胁!那玄儿不过就是被官奴倒卖进宫的奴婢,无父无母,大小便是为奴,与朝中各种势力都没有任何牵扯!”
“本宫知道,本宫并非在怪罪玄儿,只是…洛枫便连这么些信任也不给本宫身边的人么?亦或是不给本宫,铲草除根,洛氏早便想打压本宫!若是被那个女人知道我与洛枫之间有了口角,必然会抓住这个机会!”
“哎哟~”一行色匆匆的宫女抱着一大堆看似像是衣物一样的东西,有些发霉与腐臭,还有些边边角角的粗布麻衫已经被烧了一大半,只见那宫女看着梅妃便战战兢兢的爬起来连声叩头!
“娘娘!是奴婢的错,奴婢就顾着收拾衣衫了,并未看到娘娘与玉玛姑姑在前面,冲撞了娘娘,娘娘恕罪!”那小丫鬟一直不停的叩着头,让冯采梅心中越发厌恶,轻捂着口鼻道:“这是什么东西,怎生这般的味道!慌慌张张的,要拿去哪儿?”随着梅馨殿的走水,即便没有殃及前殿,冯采梅如今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几乎没有,到处都是宫娥太监在匆匆忙忙的收拾打扫,毁坏了物什清单已由工部方才拟好了才带走,如今又碰上个莽撞丫头!真是晦气!
“回禀娘娘!这是奴婢在玄儿房中整理出来的还算完好衣衫,梁柱尽数倒塌!好几个姐妹说嫌那玄儿太过晦气,奴婢的胆子大,便擅做主张,想将玄儿这些还未损坏的太多的衣衫整理起来,一并拿去烧了,也算是了了这晦气!”
“住口!娘娘在此,如何能说晦气二字?!”
“奴婢知罪,娘娘恕罪!”
冯采梅闻言,眸中立马闪现一脸嫌恶,有些恶心道:“那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尽快将这些东西去给本宫收拾了,收拾不干净仔细你的脑袋!”
“是!娘娘!”那宫女闻言,便立马趴跪下去,收拾着方才散落一地的衣衫等碎物,冯采梅抬了脚,欲走,却见那丫鬟左翻右翻,似乎无意之间,看到了一方帕子——
“等等!”
“娘娘,还有何吩咐?”
“那是什么?”冯采梅退后两步,死人的东西,还是有些恶心的,便道:“捡起来给本宫看看!”
“是!娘娘!”那小丫鬟眉宇间一闪烁,不露痕迹的将那方看似藏的很好却又凌乱的帕子捡起,双手举过头顶,呈在冯采梅面前,却道:“娘娘!这也是奴婢在玄儿房间的一堆杂物之中所拾掇出来的,未曾想这帕子的质地倒是上好的,玄儿一个丫鬟,有如此上好质地的绢子,想必应该是极为宝贝的,奴婢便想,若是玄儿泉下有知,有着绢子同她陪葬,也应该瞑目了!”
“你方才说,这是在玄儿房中找到的?!”冯采梅握着帛帕的手倏地攥紧,面色狠辣,容色凌厉道。
“回禀娘娘!正是!”
冯采梅冷笑两声,一连称道三个“好”字,狠狠的一甩袖道:“将这些个衣服,都给本宫烧了,这方帕子,玉玛,给本宫留下!”
“娘娘——这…”
“怎么?连你也敢多言?!可是想一道下去给玄儿陪葬?!”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收起来!”玉玛不敢耽搁,也不管不顾那是否是死人的东西了,忙一把将那小丫鬟手中的帕子夺过,后又指使着那丫头将剩下的衣服尽早烧了!看着那方丝帕,心中却有些明白了大概,天朝向南一带均是用的帛帕,帛帕牢固,不易损坏,有成型方便,若是这丝帕,有也是有的,只是莫说是玄儿一个丫头,即便是梅妃,也没几条,不同于西雅,西雅一带帛比丝贵,盛产桑蚕,这丝帕……
“娘娘!等等奴婢!”
“玉玛姑姑…拿这些…”
“你怎么还在这儿!我方才是说的不是很清楚了?让你尽快下去,将这些个晦气的衣物都处理掉,还有,吩咐下去,尤为是后殿那些碎嘴的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平日里一贯最喜欢说三道四,这一次,都给我嘴巴管严实了些!玄儿既然已死,日后在梅馨殿,便再不允许提玄儿,若是被我见着哪个不长眼儿的,便别怪我不留情面!”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下去!奴婢告退!”
玉玛下意识觉得面前的这个丫头有些眼生,但摆在面前的情况实在太多太乱,便也一时没有放在心上,眼见着那小丫鬟退下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便下去了!
殊不知,那模样还算标致的丫鬟,便是脱去人皮面具的玄儿本人,只怕是这是连玉玛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玄儿一路沿着河边走,专门挑选偏僻的地方,直至后头无人,这才找了个杂草丛生的地方,将手中的一堆衣裳,尽数抛入枯井之中,至于这件事为何还要她来做,便是因为主子猜测,那梅妃主仆并非这么好打发的人,生怕露出马脚,而她在梅馨殿待了一段日子,对这主仆二人的疑心病,还是很了解的,未曾想,这阿黄办事还算靠谱,连洛枫身上随身带着的帕子都偷到手了,这门技艺,可算是没有白学!如今梅妃对洛枫的猜忌,可算是板上钉钉了,正如主子所言,那梅妃娘娘后院失火,殃及池鱼,至少,在短时间内,是自顾不暇,没有心思与洛枫甚至于洛氏联合起来,对付旁人了!
钟粹宫,如今正是长公主霍梓婧的居所,霍梓婧的母妃原本也只是云梦台一个微不足道的美人,但因为病逝后,得宁太后垂帘,便将这空落的钟粹宫收拾了一下作为长公主的寝宫,钟粹宫离宝华苑是极近的,一如之前宁太后的心思一般,眼跟前儿的,她方才最放心,钟粹宫并无甚多的丫鬟仆婢,除却她贴身照料的丫鬟画儿,便只有六个丫鬟与做粗使活计的小太监,霍梓婧原本的意思,便是连这六个丫鬟也省去了,反正她在福缘寺,也一直与画儿相依为命惯了!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宁太后坚持她是一国公主,该有的身份还是要有,便坚持之下少之又少的也算给她安排了些使唤的丫头,但在霍梓婧看来,却反倒是更不清净了!
“公主殿下,六皇子殿下来了!”不等下人通禀完毕,霍之天径自迈着尚且粗短的小腿儿,两步并作一步的入内——
“姐姐!我跟那帮狗奴才说,我姐姐不喜欢外人叨扰,那帮狗奴才一大早便又是打扫花坛的,又是种植嫁接的,闹腾的我一早便醒了!就将那些个狗奴才都踹出去了!”只见霍之天似乎连鞋袜还没有穿好,衣裳斜挂着,发还没有系带,整个一副凌乱的脏小孩模样,若非这钟粹宫之人都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宁太后的心头肉六皇子殿下,这小子指不定被那个小太监给用扫帚撵了出去!
霍梓婧看一边的画儿,画儿点点头道:“公主殿下,奴婢确实见到六皇子殿下将外头那些个粗使的太监,给——给踹了出去!”画儿低头。
“什么?童童,你可太冒失莽撞了些!你可知道,那些人都是皇祖母特意安排来的,你这般做,皇祖母会生气的!”
霍之天只是努努嘴,有些不满道:“姐姐莫怕!若是皇祖母问起,便说是童童所做便好了!皇祖母若是要罚,那便罚童童一人!”童童小小的身子挺了挺胸脯道。
霍梓婧有些失笑,便道:“童童!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我姐弟二人,在这宫中,并未亲缘之人,难免吃亏,如今,若非是皇祖母庇佑,你我只怕是连在这宫中立足都难!姐姐是女子,那也便罢了!日后也不过是个远嫁,可把不同,你是皇子,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京都皇城!姐姐是怕你这性子,容易得罪人!姐姐担心你!”霍梓婧不免眉宇之间有些担忧与困惑,童童打小便不在宫中居住,又是被宁太后宝贝着,从未受到过什么委屈,更是放肆张扬惯了!
“对了!回来几日,你可有见过父皇了?父皇朝政繁忙,必然不会想到来召见你,除却几个哥哥,你可有去向父皇请过安了?昨儿个你可是连御园都没有去!”霍梓婧言语之中不免有些责怪的意味!
“姐姐!未曾!我…我不愿!父皇好凶!听宫中的老嬷嬷们说,父皇从来都不会笑!”
“傻瓜!人家可还说,咱们皇祖母不苟言笑,还不是将你给宠上了天!如今,你已六年未见父皇!父皇想你的紧,前日我去给父皇请安的时候,父皇还问及你!今儿时辰也不早了!该是父皇下朝的时间了,稍后咱们去给皇祖母请安,若是能碰上父皇,便好了!你说呢?!”
“姐姐…我…”
“算了!别胡说了!若是你还认我这个姐姐,便别说傻话了,瞧你这脏兮兮的模样,让人瞧了笑话!画儿!去六皇子的屋子给六皇子拿套干净的衣衫,还有靴子,也一并那过来,你们…帮我备水!”
“是!长公主!”
“禀长公主,拓跋公子求见!”
霍梓婧黛眉轻挑道:“拓跋公子,那个拓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