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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京都,宝华苑!
中秋月圆,本就是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在人月两情的时候,原本也预示健康长寿,作为宫中最为长寿尊贵的人,宁太后首当其冲,早早的,原本便异常繁华绮丽的宝华苑更加是往来络绎,原本宁太后回宫便是一件喜事儿,多少人削尖儿了脑袋想要往宝华苑里头钻,更是希望能得到宁太后的青睐,即便宁家在朝中的威严比不上以前,但对于宁太后,霍昭一直秉持着以孝心相侍,如今的宁家比起朝中一些不入流的世族好上不知道有多少倍!
月十五的一大早,霍昭便先按照惯例前来先向宁太后请安,宁太后笑的热络,一身暗红色的大片牡丹,年近七十的高龄,看着却半分不失雍容华贵!
然霍昭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德全借故独自不舒服,霍昭便应允了他,让德全不用随侍着去朝堂伺候!
宁太后吩咐张姑姑打发了一众前来宝华苑的达官贵人们,微微沉了沉眸,方才公式化的笑也在一瞬间变得僵硬,分明不属于牡丹的雍容华贵,似乎连带着方才前来请安的正宫洛氏也风韵有所不及,但此刻,看着却较之于方才更为严肃沉闷,一言不发!
帝后本为一体,今日单单只是霍昭早早的便前来请安,洛氏紧随其后,却是在霍昭走后,连带着诸多后宫的嫔妃们,也都一道前来问安,于礼,却并未有什么不妥,只是——
“娘娘!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芳月姑姑呈上来的!”张姑姑屈身道。
“凤印!”那个明黄色的盒子在她六年前离宫的时候,便是亲手交给洛皇后的,她又岂会不知,只是,皇后的速度,倒是出人意料的快!
“放下!不——拿来,让哀家瞧瞧,皇后不是愚笨之人,这凤印,她便这般舍得放下?交还给哀家?哀家年老,只是,如何还能掌控的起这个凤印?”张姑姑低眉顺眼的,自然知道太后口中的意思,只见宁太后细细摩挲着澄黄莹亮的国母之物,虽说了推脱之词,却并无托拖之态,眉宇之间眼波婉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下文——
“娘娘!奴婢觉得,娘娘倒是较之于以前,身子骨更为硬朗了呢!依奴婢看,太后娘娘您执掌凤印,乃为最明智的选择!”
“哦?”宁太后微微挑眉,却似乎很是受用,“宁心!只是你觉得,皇上与洛皇后,可会这般心甘情愿?”这凤印,若是她不垂涎,那是假的,强硬如同宁太后,想要做的,便是骨子里最为硬朗,面子上最为尊贵,只是霍昭,却一贯不喜欢她干政,六年前有此一闹,她交出凤印,甘心上福缘寺一住就是六年,便是依仗着霍昭心中的愧疚,在福缘寺,她每半月便会召见一次太医,而太医,也会将她的情况一字不露的禀报给霍昭,即便这孩子打小儿便不同他亲厚,顾自里头却还是记挂着他这个母妃!
“太医前去回话了?”宁太后微微挑眉道。
张姑姑点点头道:“是!按照娘娘的吩咐,李太医如今跟着娘娘在京都当差,娘娘的病症,奴婢都吩咐李太医,一字不落的汇报给皇上了!”
“一定得把哀家的心疾说的严重些!皇上曾经说希望哀家留在京中过上元节,你便吩咐李太医,便说哀家身子匮乏,不宜长途奔波,只宜留在京中好生养病!”
“娘娘!若是娘娘自己要留在京中,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原本您就是这天朝的太后,身份无比尊贵,若是连您都没法子留在宫中,那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奴婢是想…娘娘您身子好着呢!若是一直便这么让李太医说些妄语,多多少少对娘娘的身子也有些不好!”
“呵呵…宁心啊!你知道,哀家素来不相信这些!哀家只知道,皇上,是个念旧情的人,六年前,哀家因为与皇上的几句口角,便负气前去千里之外的福缘寺,哀家本不是心善之人,也求不得佛,哀家一直在等的,便是一个转机,一个光明正大回京的转机!皇上心中对宁氏有戒心!哀家可以理解,哀家…也可以不追究,只是哀家最大的底线,便是宁家一定要是这天朝的第一大族!哀家与宁家,蛰伏的也够久了!想要皇上放下戒心,哀家用了六年的时间!在这六年的时间里头,哀家一直佯装身子不好,李太医那头,也没少给什么好处,要的,便是勾起皇上心中的情分!皇上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皇上打小,便同我不亲厚,甚至…将一个乳母看的比我重要的多!哀家过往所做,也的确离间了我与他之间的情分!”
张姑姑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到底,宁太后,还是没有完全的心思,家族,世家,身份,在她眼中心中,都重如千金!
“娘娘!奴婢觉得!娘娘年岁大了!既然真的如同皇上所言,那么…娘娘又为何不在宫中,好生的颐养天年?皇上…一定会好生孝顺娘娘的!”
“孝顺!宁心!我大抵以为,你在哀家身边伺候多年,对于哀家的心思,已经猜的很透了!哀家当年进宫,一直到走到现在,哀家的存在,远远不是为了一个太后,育有一个皇子的身份那么简单!为了做到这些,哀家…做了多少常人做不得的事情,宁心,你可知道?”
“奴婢明白!奴婢…只是为娘娘心疼!娘娘年近七十,奴婢十三岁的时候便跟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十四岁入宫,奴婢便一直跟在娘娘身边,从未离开过,娘娘初进宫的时候,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而宁家,也不过是个不大的世族,这么些年,娘娘一路走来,宁家一路强盛,都是宁心眼睁睁的瞅着的!所以!宁心才为太后娘娘担心!娘娘!宁心真的觉得,您累了!”
宁太后微微摆摆手,精明的眸光之中并没有半点疲色,似乎在宫中打滚多年,已经从内而外都披上了一层坚韧的盔甲!
“若是哀家在世,无法保住我宁氏殊荣,那么哀家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面见我宁氏的宗祖?至于这凤印,哀家,好歹也得交到我宁氏之人的手中!若是宁氏在朝中无人,哀家!不放心!”
“宁氏之人,难道娘娘是想…宁氏的女子…除却娘娘之外,宗亲中同娘娘较为亲厚的便也只有侄孙小姐了!小姐才十四!娘娘您难道是想?”宁太后的意思,可是有将宁小姐指给皇上的打算?只是在回京的时候,娘娘话中的意思,难道不是想指给睿王么?这睿王的背后,难道不是宁太后一直痛恨的宗家么?宗家的势力,现在早已经隐隐约约有超脱洛家的气势!
“恬儿?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生存,她…还不够资格!哀家不舍得!她是哀家的兄长唯一的孙女儿,同梓婧她们,在哀家心目中的地位是一样的,现在宁家无势,哀家所要做的,便是为她在今后的铺好所有的道路,让这孩子日后,在哀家百年之后,还能好好的保全宁氏!自然!你说的,哀家不是没有考虑过!”
原来宁太后真的有想过要将宁恬儿指给皇上,这两人之间的岁数,相差不是一点儿半点,宁太后居然也舍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恬儿还小,在这宫中,最不适合生存的,便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女子的光阴何其短?现在的年轻貌美,以后,又能换来些什么?现下是最为天真的时候,若是在这个时候,哀家将她接进宫,兴许皇上会瞅着恬儿年轻貌美,恩宠她一些日子,但是时间一长,还不是岁月不饶人?!现下进宫,即便是人家在背后捅了一刀,甚至…你还找出那个捅你的人是谁!”宁太后淡淡道,虽然原本以为洛氏即便存着野心,却没有多大的真材实料,今日一见,她不过只是随口说了句要促成恬儿与睿王的好事,便这般按耐不住,甚至想用凤印来博取她的信任!
宁氏看着盒子中的凤印,眼波流转,这枚凤印,对女人而言,吸引力是有多大,她不是不知道,洛氏自然也不例外!
“皇后今日,便是狗急了跳墙,难道不是么?现下哀家好歹还能跟洛皇后打打太极拳,若是哀家真的将恬儿接近宫中,皇后急了,那可是会咬人的!原本,宁氏与洛家,并无什么冲突,哀家却又为何要将这样的脏水,引到自己身上?!那不是也太不明智了?祸水东引的道理,宁心,你不懂?”
“娘娘这招果然高超!引起洛皇后的重视,这样,洛皇后与左相便能将目标转移到宗氏的头上,娘娘这是在给洛皇后施压的!”
“呵呵…”宁太后轻笑道,“一个凤印,我倒是不妨,成全了皇后的一番心意!哀家还是那句话,现在朝局动荡,哀家是断然不会让恬儿在这个时候成为争相对付的对象!只是…恬儿,若非是现在的皇后!便一定得是未来的皇后!若是哀家还坚持自己原本的想法,拉着恬儿进这后宫,那不是便宜了那帮人,晋时皇后同我宁家反目,窝里斗,那不是便宜了宗家那帮老狐狸!”
“那娘娘您的意思——睿王会是未来的…”
宁太后摇摇头,却道:“若是有朝一日皓儿做了帝王,那估摸着…这朝堂之上,便不再容得下我宁家说话了!”
“那娘娘…您还在众人面前说…要将恬儿小姐许配给睿王爷做正妃,只是,难道太后娘娘真的不觉得,睿王才是真正有能力问鼎帝位之人么?睿王年轻,却又顾全大局——似乎较之于嫡长子…”霍之泰一直受洛皇后牵制,洛皇后虽然凭借着洛氏在朝堂之上争取到一席之地,张姑姑所知道的,宁太后自然更清楚!
“睿王正妃,若非是旁人,那便是宗家,哀家,何不借此挑起了宗家与睿王之间的矛盾,一边是宁家,一边是宗家,哀家是他的祖母,哀家倒要看看,他是愿意听从哀家,还是愿意偏帮着自己母家!现在朝堂两大家族,都不会愿意看着宁家再来分一杯羹,只是因为碍于宁太后的情面罢了!
”在他们势均力敌,势同水火之时,便是宁家出手的时候,皇上的心思,即便是哀家,现在也猜不透,皇上既是没有特别中意的皇子,难道便不该直接立了皇后之子为太子,也好安抚了众大臣的心!“
”太后娘娘将一切都想的这么周到,方方面面都在为咱们天朝做打算,皇上若是知道了,心中一定欢喜!“张姑姑淡淡道。
”若是真的这样,那便好了!哀家唯独不放心的,也就是这天朝和宁家,皇上若是能明白哀家的苦心,那也不枉费哀家苦心经营一场,宁家晋时虽然势力重大,却并不存着野心,想要保全的,也不过是属于宁家的荣耀!皇上是治国明君,这个道理,他一定懂!只是皇上心中没有哀家,是而他的心思,哀家也猜不透啊!“
张姑姑微微惋惜道:”娘娘的心思,皇上迟早会明白的!“张姑姑伸手接过宁太后递上来的凤印,将之收入锦盒之中——
”差人给洛皇后送去,便说,哀家年老,后宫诸事繁琐,哀家是在是力不从心!交代皇后,哀家以后便将这个凤印交给她了,让她一定好生掌握处理好后宫诸事,切莫让哀家失望!“宁太后眼瞅了张宁心手上凤印一般,终还是瞥过头去,不再多言。
张姑姑心中存着无数的纳闷儿,却似乎发现宁太后有意回避着这个话题,便也不再多问,顾自小心的收起,便打算退下去——
”娘娘!德全公公,还在偏殿候着,若是时间长了,奴婢生怕,会引来皇上的怀疑!“
宁太后轻蔑的冷哼一下,却道:”那厮目中无人,这些苦,是他今日该受的!传德全!“
在偏殿的德全一听到太后的传召,原本左右摇摆不定的心一下又沉下去了几分,连带着原本敏捷如斯的两条腿,也似乎如同灌了铅一样,半步都走不动!
”张姑姑!“
”德全公公,可还有什么吩咐?“张姑姑走在德全前面,听见德全叫唤,有气无力道,似乎并没有打算过多理睬!她与德全原本便一道做事儿,后来德全去了万岁爷跟前儿伺候,两人因此并没有什么交集!
”张姑姑!谈什么吩咐,吩咐如何敢当?!“德全悻悻道,方才的随着万岁爷一道来请安,便知道上回借故推了小安子,宁太后一定不会放过他,只是,躲的了一时,总也是好的!在宁太后面前说谎,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若是不说谎,那她这屁股…只怕是要开花儿了!”哎哟!想想德全便觉得全身一颤……
眼巴巴的看着张姑姑,便道:“张姑姑,约莫着咱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一起共事过,方才…”
“德全公公有什么话便说吧!一样是奴才!宁心可从来不敢自视甚高!”言下之意,那自视甚高的,便是他德全了!
德全被驳了面子,倒是也不恼,现如今人在屋檐下,哪怕他德全在皇上面前再得宠,也无济于事!
“张姑姑!德全知道,姑姑心善,若是待会儿…呵呵…还望姑姑替德全美言几句!”
“德全!”张宁心淡淡道:“你面前的路,若非太后娘娘给给铺好,你以为,你会有现在这个长侍太监的位置?娘娘在福缘寺呆了六年,也没见你何时为娘娘说过些什么让皇上宽心的话!娘娘与皇上母子情深,即便是有什么隔阂,也都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是有些人便以为,太后娘娘就此失势了!那…”
“没有没有!张姑姑!德全不敢,太后娘娘对德全的知遇之恩,德全永生都不敢忘,实在是…张姑姑!容德全说一句不中听的话,皇上与娘娘之间隔阂未消,若是德全与太后娘娘来往太过缜密,只怕——会引起皇上的猜忌!这便是为何昨日小安子来我这儿传达太后的旨意,德全唯有不尊的原因了!其实我…一直在找机会给太后娘娘请安!几年未见,太后娘娘身子却依旧硬朗!”
张姑姑微微扬了扬嘴唇,便道:“现下,我总算知道,为何当初娘娘在皇上身边安排了那么些伺候的人,唯独你一人,爬到了今日的位置!你这张嘴哟!”
“张姑姑夸奖!”德全眼瞅着张宁心嘴角终于露出了些笑意,悬着的心也倏地放下了一些。
“德全!娘娘所想要知道的,也无非一件事,你大抵心中清明,如今的宁氏,即便没有原本的势大,你是聪明人,你大抵懂!若是你不念着原本娘娘对你的知遇之恩——”
“张姑姑说的哪里话?德全的心中,一直如明镜儿似得呢!德全谢谢张姑姑提醒!”德全冷增增的说完话,心下却还在打着鼓,看着张姑姑越发走远的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