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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怀音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放在俞荀手上。
月光下,可一依稀看清上头的字眼:决鸣剑谱。
俞荀捏着,五指攒紧,说:“就为了这个?”
桑怀音点头:“用你想要的,换我想要的,很公平。”
俞荀却将剑谱扔在地上,紧盯着她,说:“可我最想要的,是你……”话没说完,咳出一口血来。
桑怀音惊措地扶住他,才发现他也受了伤髹。
他说,他杀了那些人。那这一身伤便是这样来了吧。
外头阻风带着一队人马已经到了,这时叫着俞荀。但俞荀却没理会,双目猩红地瞪着桑怀音。
“为了别人,你可以这样枉顾性命来取这剑谱,但凡,但凡,你对我多一些心思,也无需冒这么大风险……”
“不是……”桑怀音摇了摇头,艰难弯下身去捡那剑谱,放到俞荀手中,“为了阿柔,我会竭力寻其他方法,来夺这剑谱,是因为……”
被俞荀猛揽入怀中。
他已然懂。
桑怀音碰到了伤口,很低地哼了一声。
身后传来阻风担忧的叫唤:“殿下……”
俞荀一下打横抱起桑怀音,往外走去。阻风暗吸了口气,他身负重伤,自己行走尚不能平稳,还这番大动气力。
桑怀音挣扎:“你放下我,我自己走。”
俞荀却在她眼角轻柔落下一吻,说:“乖一点,别乱动。”
桑怀音瞬时安静,他肩头有伤,她没有靠下去,眼中泪水滑落不止,四下静默。
上了马车,俞荀将她安置好,自己便也半昏厥过去。
卧床几日,俞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问桑怀音的情况,而后又迫不及待地去看她。
桑怀音醒着,看着他半瘸拐地走近,又觉眼酸鼻涩。
他问:“你如何?”
桑怀音说:“只是皮外伤。”
俞荀点点头,在她身旁坐下,靠在床头,朝她招了招手,桑怀音会意靠过去,被他搂入怀中,俞荀这又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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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京下第二场雪时,俞荀和桑怀音的伤养得也差不多了。俞荀从外头回来,给她带回一台焦尾琴。
将琴安置好,他带着她坐到案前。
“有些东西,不该舍弃。”他把着她的手放在琴弦上,两人双手交握,按弦勾勒。琴音圆润饱满,是上佳的琴。
俞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开,桑怀音不自觉地拨弄起来,纵使旷日未弹,但手法却不生疏。
一曲弹毕,她才方察觉到,自己弹的是什么曲子。转头看向俞荀,只见他柔柔地笑看着她。
俞荀俯下身,将她圈在怀里,说:“子归子归,之子于归。怀音,你什么时候愿归于吾室?”
桑怀音低头沉默,目光落在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五指修长,手背上结着伤疤,浅淡,却几分不衬。
桑怀音说:“我不喜吵闹,婚礼,不要宾客满堂,不要张灯结彩,你可能做到?”
俞荀眼中一亮,说:“一切按照你喜好来。”
桑怀音又说:“我厌恶争斗,将来若你要迎娶别的女人,要放我离开,你可答应?”
俞荀眸色微沉,缄默半晌,点头:“好。”
桑怀音说:“那好,我嫁你。不告知任何人,只是你我二人的婚礼。”
俞荀将她身子转向自己,说:“你是一国储君的正妃,自然是要昭告天下的,虽可不宴请朝臣,但你要入我族谱,亲族必须在场鉴礼。”
桑怀音脸上是没有回旋的表情,说:“任何一个条件做不到,我便不能嫁。”
俞荀直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飘雪,没说话。
最终,他叹了口气,说:“我答应你。”
桑怀音指尖微动,又弹起一曲,说:“日子你定。”
俞荀回身,看着她垂首抚琴,已是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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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桑怀音要求,一切从简。成婚当日,只在太子府内稍作装扮。
桑柔给桑怀音梳妆,动作并不麻利,常扯得她发疼。
“为何这般委屈自己?若你不答应,他不会逼你。”
“委屈?”桑怀音摇头,“你可曾见我勉强过自己的心意做事?这是我对自己的交代,我逃离多年,身份阻隔是其一,爷爷他们不同意才是首因。但如今想想,如果他们不知道,这份阻隔就不在了,我遂了自己的心意,如何算是委屈。”
桑柔说:“我知你,但俞荀会赞同,倒是意外。”
桑怀音说:“摒去琐碎杂因,看清自己所要的本质,其实很多事情并不复杂。我和他,如今便是回归最本质的状态。”
桑柔忽觉醍醐灌顶,脑海中闪过一人,顿了好一会儿,才笑说:“是,你是新娘你最大最有理。”
婚礼程序很是简单,虽无亲朋满座,干干净净,不争不吵。
入夜。
桑柔回到了定平侯府,却在府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转身离开。
到了穆府,穆止正在用晚膳。
她进来,带进一阵寒风,屋中的下人都冻得抖了抖,唯有穆止眼光柔和地看着她。
桑柔解了身上风衣,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位置。
穆止看她:“怎么了?”
桑柔目光盯着满桌子珍馐,眼睛发亮,说:“来蹭饭呀。”
穆止笑,示意下下人,很快添了碗筷上来。
可吃饱喝足的桑柔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随着他去了书房。
穆止意味深长地说:“难道还要蹭宿?”
桑柔在火炉旁搓手取暖,答:“那穆先生收不收留呢?”
穆止说:“收是必须收的。只不过我是生意人,凡事……”
桑柔抢话:“讲究回报嘛!我知道的!你觉得我怎么样,给你做回报如何?”
穆止挑眉,打量,好一会儿,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出口的话似曾相识:“模样还不错,身子太瘦削,肩不能扛包,手不能提箱,下不了厨房烹饪,还……
桑柔气急败坏,说:“够了!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走人了!”
说走即走。
却不见穆止去拦。
人到了门口,果然又折了回来,动作飞快,准确无误地扑入他怀中,说:“不可以不要了!先前说好的要养我的。我没啥缺点,就是穷,还有怕死!你家产殷实,和我再般配不过了!我可以陪吃陪玩陪……咳咳……反正你不能不要!”
穆止伸手搂住她:“既然如此,那只好勉强……”
桑柔抬头,凶神恶煞地打断他:“勉强什么呀!我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娇羞黄花大闺女许给你,你还敢勉强!”
穆止失笑:“好好好,不勉强不勉强!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这还差不多!”
桑柔闭眼埋在他怀里,心想,摒弃琐碎枝节,便这样简简单单遵循当下的心意吧。盼不起来日,当下该分外珍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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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
交杯酒下肚,两个新人,却不入洞房,上了屋顶。
俞荀将桑怀音紧抱在身前,问:“为什么要上这里来?”
桑怀音从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把剪子,将头上的发簪拿掉,拾掇出一小撮细发,剪断,又伸手卸了俞荀的发髻,同样剪出一撮发来,将两撮发绑在一起,放到风中。
夜风很大,发束很快飘飞不见。
桑怀音说:“结发为夫妻,虽本不是这个意思。但娘曾同我说过,每件事情,自己心中有标准,有判断,便无需顾忌太多外人或者世俗中的眼光。”她转头同俞荀对视,“我做起事来,很任性,是觉得有些东西根本无需费工夫在意。如今日的婚礼,没有亲友见证,没有宾客朝贺,只因为我觉得婚约是我们二人之间的契约,别人的知晓与否本不重要。”
俞荀深凝着她:“我知道。”
“还有,你必定也知道,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后,定然会遭来反对,你的亲族朝臣,我的家人,这些人的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我们不能不考虑他们的感受,故而……”
俞荀说:“你所在意的,所不在意的,我皆懂。但问题存在,非迎头面对不能解决,躲避是无用的。于当下来说,还未有万全之策,你愿嫁我,我已然很开心。来日那些麻烦,权且交由我来处理。你要做的,是陪在我身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可能做到?”
桑怀音眸光颤颤,点头:“但,无论遇到什么境况,不要骗我。宁可告知我真相,也不要瞒我。”
俞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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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传来提醒,已到了上朝时间。
屋内,帷帐中,俞荀将桑怀音压在身下,吻得热火如荼。
“我该向父王告个假……”他含糊不清地说着,“春.宵苦短……”
桑怀音被磨得不行了,直接出手在男人胸前点了两下,男人猝不及防,身上顿僵。
“桑怀音!!!”
桑怀音不理会他冷下的眼目,翻身下了床,一身狼藉斑驳,腰身亦是酸痛非常,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穿戴好衣裳,径直走了出去。
僵在床上的男人听着外头传来的声音。
房门被开,桑怀音说了句:“他在里头,叫人进来给他更衣吧。”接着便没了声。
阻风走过来,在帐外唤了声:“殿下。”
俞荀恨得牙痒,心中暗算着今晚回来如何教训下这桀骜不驯的女人,开口道:“进来。”
阻风听着这声音觉得有几分怪异,打开帘帐,却见俞荀半身掩着被子,身上衣裳凌乱,一手抻着,姿势颇为怪异。
“殿下,您这是?”
“解穴。”
“啊?”
俞荀目光冰刃似得扫向他,阻风身上一凛,忙走上前去给他解穴,心下汗然。
这太子和夫人之间的房事也忒不同寻常了些。手下动作不敢怠慢,招人进来,侍候男子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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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虽寒,但太子府过得暖意融融。只是当冬去春来,花园里繁花再放,蜂蝶也不请自来。
桑怀音手中拿着一封信,正要叫人送出去。
却听到前院的纷杂声。
她走出去,只见一个女子正在府门处,要进来,管家拦着,说着什么。
那女子看起来几分眼熟,但桑怀音向来对无关之人不上心。那女子听着管家的话,面上露出气馁的表情。桑怀音淡淡看了眼,转身往回走。
忽然听得一声叫喊:“喂,你站住!”
那女子挣开管家的阻拦,直直向她奔来。
被及时出现的侍卫挡在了桑怀音几步开外。
那女子愣了下,眼中各种情绪纷杂闪过,而后说:“太子哥哥近来谢绝所有的人拜访,便是因为你吗?”
桑怀音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信递交给管家,说:“劳烦帮我寄出。”
管家接过,恭敬答:“是。”
那女子看看侍卫,又看看管家,目光再落回桑怀音身上,不可置信地说:“不可能……你究竟是谁?”而后忽地一个猛力抢过管家手中的信。
信封上字体娟秀地写着:父亲亲启,怀音敬上。
“怀音……你叫怀音?”
桑怀音脸上已然有几分不悦,管家急忙将信拿回,对着那女子恭言道:“洛小姐还是回吧。老奴说过了,太子进宫还未归来。闹出什么事,太子知道定然会动怒的。”
洛然焉还要问桑怀音什么,她早已离去,步伐从容自若,背影清冷桀骜。她气得欲哭,蹬一蹬腿,愤然离开。
管家恭送,却洛然焉车马消失后,招了个府兵,肃然道:“去找太子,将此事禀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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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荀正与燕王及各王子于御花园中下棋,听得消息时,面上不动声色,落子速度却比之前快了些,不消时,便将对方团团围住。
“王兄,你怎得突然落子如神,莫不是阻风同你说了什么解招秘方?”
另一王子说道:“你没看出来,王兄之前都是让你的吗?可你是步步都在自寻死路,王兄这是让不下去了吧。”
众人笑。
“父王,你看他们,纵使连起来欺负我!”
燕王目光扫过俞荀,落到棋盘上,说:“志儿你棋艺确实有待提高!”
“父王你……”
燕王说:“不过荀儿是有要事在身吗?”
俞荀站起身,道:“父王慧眼,儿臣确实有事待去处理。”
燕王点头:“那你去吧。”
“谢父王。”
俞荀还未到宫门,却和王后的凤驾相碰。
燕王后撩开车架窗帘,问:“荀儿这是要回府?”
俞荀看了眼母亲身旁隐隐露出的洛然焉的脸,眸色沉了沉,道:“是。”
燕后道:“你执意要住到宫外,我们母子也许久未见,本想传你到宫中叙叙,但你来去匆匆。今日特向大王要了恩准,去你府中看看你。既然荀儿也是归府去,那就同行吧。”
俞荀答:“是。”
入了太子府的燕王后却不到正厅喝茶话聊,而是在府中四处逛起来,最后停在了幽园前。
“幽园。好雅致的名字,荀儿用来作何用?”
俞荀说:“住。”
王后说:“那我进去看看可否?”
俞荀说:“自然。母后请。”
虽只是一处院落,却十分大,有亭有水有花有木,房屋房门紧闭,但窗户却半掩着。
燕王后目光锐利,不由俞荀带领,便直直走向前,推门而入。
房间亦是敞亮,但却无人,唯有窗户旁边放着一张琴。
“荀儿何时开始喜欢弹琴了?”
“闲来无事,附庸风雅,并不擅长。”
“哦?是吗……”语中意味深长。
俞荀只当不知,说:“母后走了好一会儿了,该是累了,不如到前厅用些茶水点心?”
燕王后却拒绝:“急什么,这房间够大,摆设也风致,不想荀儿如今对房间布置也如此上心,我好好欣赏欣赏。”
说着,在屋内细细勘察起来,到了梳妆台,将一旁的箱奁拉开,里面却只有几支男式玉簪。再往里屋走,到了柜子前,打开来,清一色男子衣装。
俞荀声音不轻不重地传来:“母后怎么对我的衣饰也有兴趣?”
燕王后手上一顿,转身,笑说:“自你出宫来住,母后也没给你添置过什么衣裳,这时天气转暖,母后手上得了几块上好绸缎,来日给你做件春衫。”
俞荀道:“那就有劳母后了。”
燕王后抿唇笑笑,目光撇过一旁的洛然焉,不动声色中有几分厉意。
洛然焉忐忑垂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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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荀一下马,便直接往寝院走。
见到桑怀音时,她正在窗边榻上休憩。不知只是浅眠,还是根本没睡,他一来她眼睛便睁开了。
隔着窗子,窗里窗外两人目光紧锁。
俞荀走进屋去,在她一旁坐下,搂过她,说:“这段时间需先住在这别院,母后那边知道点消息,恐怕日后府里不安静。”
桑怀音点头,眼睛又闭上。
俞荀将她抱紧几分,桑怀音却忽然开口:“你无需觉得这样会委屈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这里更安静,我挺喜欢。”
俞荀笑说:“兴许,我觉得委屈了呢。娶了夫人,本是多开心的事,却还得躲躲藏藏,反倒是我多见不得世面似的。”
桑怀音却只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
俞荀心中默叹,真是在她身上讨不得一丝安慰,低头见她侧颜静谧,心头一动,眉梢一挑,伸手运力,将窗子关起来。
桑怀音在这砰然一声响中睁开眼,身上却已被压制住。
俞荀眼中***不遮不掩地看着她,说:“夫人,为夫受委屈了,得讨些安慰。”
低头便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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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怀音在别院住着,闲时抚琴作曲,不时会到詹京城中逛逛。身后暗处,自然跟着暗卫。
这日,她出去,路过一家丝竹坊,便进去看看。她目光落在各式各样的乐器上,不时伸手挑拨几下,神色无所变化,但心中已明其优劣。
只是,她却不知,自她进了店门,便有人目光紧锁在她身上。
过了一会儿,门口进来一婢女装扮的女子,走到桑怀音跟前,说:“夫人,爷回来了,正在找您。”
桑怀音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短笛,便往门口走去。
眼前一暗,却是有人拦在了她前头。
“夫人?”洛然焉转头看向那女婢,说,“你是太子哥哥中的婢女,先前跟在王后娘娘身旁,我认得你。你唤她夫人,那她真的跟太子哥哥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