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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做的?”
曾经所担忧的,在她这含恨的一眼望来后,皆如噩梦实诸,顾珩觉得身后一阵寒凉,脑海中有一个意识清晰滑过,他们之间彻底完了。
半晌他点下头,又摇头。
去年他领兵北上打楼国,带着多重目的,一为取河关,二为引人眼目,让顾琦暗集兵力去打申国,三……便是为的这靖国王室一族的俘虏。
“来人背景复杂多样,我是其中一支,各路人马后来起了纠纷。最后我带了走靖……你父王。其他人……听说后来在混乱中妄图逃跑,都……蹂”
桑柔如遭雷击,心口一阵彻骨巨痛,喉中一堵一腥,鲜血应声吐出,身体一软,倒入顾珩怀中。
“阿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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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帅的营帐这几日忽然加强把守,拒不让人入内。顾珩接见军内外各人,商讨战事的场所亦换到了和煦营中。众人不明其因,只觉得好生奇怪。而作为顾珩最器重的护卫成持,不知怎么的,被顾珩好一顿责罚,好似说擅作主张,让什么人进了顾珩营帐。
另有细心人发现,顾珩这几日脸色一直不佳,眉头深锁,可外头战事一直告捷,不明白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扰心。
而对此体会最深刻的,便是卓薇柔。
往日顾珩对她态度还温温润润,谦礼有加,这几日见到她,却不过冷冰冰一个点头示意,便快速离去,再无其他。她几次到他营帐前探访,都被拒之门外不得而入。
俞晏自那日之后,频频来齐营这边,却是往民营那边跑,每每无功而返,后来直接找到了军营这边来,一身焦急而来,满身怒气而归。
有人猜测,太子该是生病了,可时不时见军医往他帐房中跑。
而不久后,本该在章临的仲清寒却突然出现在无影谷中,平素清清冷冷的一人,这时却是满身阴鸷之气,特别是每次从主帅营帐中出来,一张脸阴沉都似雷雨前夕,让人骇然不敢近其身。
桑柔一昏迷就是好几日,其间醒来几次,却都是意识模糊,后连续高烧不退,军医进来诊脉,却说这是将死之人的脉象,被雷霆大怒的顾珩差点拉下去砍了。
顾珩除了必要出去商讨战事布置计划,基本守在床边。
看着她瘦削憔悴的脸,他心疼得不可复加。
原以为她很坚强,这么多年来只身来往,军临城下而面不改色,危难关头仍机谋百出。当初他的离弃亦只是让她消糜少许时日,便重新规整计划出发。
他也曾怪她不信任自己,心底却深知,自己根本不配于她的信任。一开始的生死欺瞒,害得她那么伤心难过,最终却仍能得到她理解体谅。聪慧如她,总能将事情方方面面看得清楚透彻,设身处地为他考虑,他一面觉得欣慰安心,一面却更为心疼不忍。他倒是希望她能任性一些,喜怒悲欢宣之于口,形之于色,至少,那样会少一些辛苦隐忍。
仲清寒过来后,给她施过针,烧退了一些,但却仍昏厥不醒,茶饭不下,只这么几日,一张脸便已瘦得颧骨突出。
她的唇一点血气都无,有些干裂开,顾珩起身倒了水,用帕子沾了沾,在上面小心沾抹。
她唇瓣随着他动作无意识微微张开,顾珩顿了顿,立马意识到她该是渴了,急急问:“阿柔,你是要喝水吗?”
自然不会有应答。
他又起身去倒了杯水,舀了一勺,喂给她喝,却总喂不进去,一急之下,便将水一口含在嘴里,俯下身,一手挟住她下颚,微微掰开她的嘴,贴上她的唇,将口中的水渡入她口中,往复几次,觉得差不多了,他正欲起身,唇上有轻微动静传来。顾珩猛顿住,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桑柔眉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来。
顾珩只觉这一眼该是寒天冻地蓦然扫来一股春分暖风,一霎间天晴云朗山河翠碧。
“阿柔……”他轻唤,声从胸膛出发,急枪怒火般冲到喉头,却被生生压制,小心翼翼地唇齿间挤出音节,轻柔地几乎要淹没在从帐外传来的虫草嘶鸣声中。
桑柔看了他好一会儿,从迷惑到惊讶,再到不可置信,最后忽然一笑,又涌出无限泪水。
顾珩不明所以,更不知所措,在他有所反应前,桑柔已经贴了上来。
经过清水浸润的双唇此刻柔嫩无比,因发烧,脸上唇上皆是与往日不同的灼热触感,在他唇上轻轻依停着,不过片刻,就离开。
她身体虚弱,所有的体力只能支撑她这短暂的一吻。
顾珩却觉得自己胸口就要炸开般,欣喜若狂已不能来形容他的心情,肩上家国责任,脑中宏图伟业通通抛之脑后,浩畅天地间唯剩下她,及她清甜无比的一吻。
“阿柔……阿柔……”他重又吻住她,细细地亲,哑哑地唤。
“穆止……”桑柔出声。
顾珩急忙停住动作,抬头紧张地看着她。
桑柔伸出手想要抚他的脸,却一
点力气都无,顾珩意识到,抓了她的手贴在自己面颊。
她手上真烫呀,顾珩想,灼得他浑身都疼。
桑柔说:“穆止……你怎么能骗我呢?”
顾珩一僵。
桑柔眼里沁出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顾珩慌了:“阿柔……我……”
“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死了呢?你知不知道我多难过?”
顾珩怔住。
“你不愿大家知道你是顾珩,你要悄无声息地消失,你可以偷偷告诉我呀,你该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为什么偏偏用这样残忍的方式?”
“……”
“不过,还好,还好,你没死……你还活着,真好!”
她哭哭笑笑,反倒弄得顾珩一头雾水,他刚想去唤人叫仲清寒来,可脖上一紧,是她搂住了他。
只见她表情忽然之间又变得绝望灰暗,低低出声:“可你活着,我却要死了。”
顾珩惊措,慌怒不可抑制,斥吼道:“不许胡说!”
桑柔却被他吼得又哭出来,泪珠如豆,颗颗晶莹,从她鬓边滚落。
顾珩方寸大乱,忙又软了语气哄:“别哭别哭!”
桑柔指控:“你凶我!”
顾珩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吼你,我的错……”
“我要死了,你还凶我!”桑柔哭得更厉害,“你果然不喜欢我了。你有了项子衿,你把我当成她的替身……你让我喜欢上你,却又不要我了……”
顾珩这下彻底糊涂了,她的记忆好像有丝混乱。两人相认之后,项子衿那件事就不曾提过,大家都心知肚明,项子衿不过是他借来骗她的而已,多提了也无意义。只是她这般指控,又好似没理清过往的事,东一件西一茬,毫无章序。
顾珩却不能和她较真,只得顺着她的思路,继续哄:“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一直是你。我说要娶你来着,可你不同意。项子衿……是俞晏喜欢的人,是俞晏把你当成她替身了……”
扯谎栽赃,信手拈来。
桑柔瞪着泪眼看他,大眼扑闪着,无辜而迷惑,盯得顾珩一颗心又胀又疼,脑海中闪过一句话,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他本想再添油加醋说些什么,可桑柔双眼倏然一阖,已又晕厥过去。
“阿柔!”顾珩登时大慌,急急唤道,对方已再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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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无垠,人声寥寂,群山掩映的深谷营地篝火明亮。
溪头,一人蓝衣无瑕,孑然独坐,望着眼前茫茫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仲清寒此刻觉得口中甚是干渴,从未如此想过好好酣醉一番。可是营地哪来的酒。在章临接到顾珩的密令之后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来。每次听说有关桑柔的消息的时候都心惊胆战,害怕来不及,害怕她已去,害怕他妙手回春却对她无力回天。
她从来未将心思放在他身上,他却不可救药地执着对她的感情。桑怀音曾与他透露,她去燕国的几年,喜欢上了一个人,但那个人却死了。
她该很难过。
她这样的人,喜欢一个人,不一定生死不顾,却定然至死如一。
顾珩对她怀有心思,从前还觉得若有若无,这几日已表露无遗。他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当初章临桑柔与他所说的,似是而非,他不全然相信。他倒不怪她对他说谎,他只恨自己能力有限,帮不了她,以致她要四处奔波,仰人鼻息。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仲清寒回神,往后一看,来的是顾珩的护卫。
他即意识到情况不好,立马起身,问:“是不是阿柔?”
来人点头,尚不及说话,仲清寒已飞身跑向顾珩营帐。
入了帐中,却一眼就看到顾珩将桑柔抱在怀中,眼中忧急昭然。
“快!过来看看她!”
他见到仲清寒,即说道。
仲清寒急忙上前,把住桑柔的脉,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才松了口气。再从随后护卫拿进来的药箱中取出针包,摊开,取出银针,对着烛火稍作烤炙,往桑柔身上几处穴道扎去。
过了好一会儿拔出,又探了次她的脉象。
顾珩问:“如何?”
“烧已逐渐退下去。”
“方才她醒来一次,说话有些混乱,不久又昏厥过去了,这是为何?”
“她说了什么?”
顾珩一滞,答:“一些人和事,事件人物倒是记得很清楚,但记忆有些凌乱,好似记得一些,又忘了一些。”
仲清寒点点头:“她连日高烧,又昏迷许久,思维凌乱倒是正常。”
“高烧这么久,查出病因了吗?我听闻她少时身体即不好,可是因为旧疾?”
仲清寒眼色微暗,而后冷笑一声,说:“她这么不要命了般来来回回几次折腾,便是铁打的身体也受
不住。”
顾珩面色一僵。
“至少该庆幸她是高烧,而非低烧。曾经她就是低烧几日,差点……说到病因,太子怕是比我跟清楚些吧。阿柔这些日子都跟着你,她的一举一动不都在你的眼皮底下?无外伤表创,无毒病侵染,那只能是心理原因了。心理受到重创,身体最先作出反应,高烧不退,说明她遭遇了什么不愿承受的事情,五体内里应激对抗。她醒不来,用不了药,我无从下手,还希望太子能指点迷津,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我好思虑对策?”
顾珩眉头皱起,盯着仲清寒好一阵看。
仲清寒撇撇嘴角,说:“太子不愿说,我亦不勉强了。”说着就要走。
“她父王……去了。”
顾珩在他身后道。
仲清寒愕惊转身:“你说靖文王他……”
顾珩点头。
仲清寒看着双目紧闭的桑柔,默了许久,叹了口气,说:“原本我猜,她这样爱自由的人,愿意待在你身边,最大的可能就是想借你的力量救靖文王他们,如今却……生在帝王家,又自小离宫,相比其他人,父母亲爱她所得要少得多,但每每与我说起靖文王时,总眉飞色舞,嘴边惦着的都是他对她的好。她说,靖文王不一位好君主,但绝对是最好的父亲,没想到……难怪她会承受不住!”
顾珩闻言眸色更晦暗几分,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却猛然僵住。
面白如九秋清霜,瞳黑如子夜天穹,目光清明,神色沉静。
是桑柔已再度醒来,正冷冷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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