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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好了。”
景州城,医馆。
发须半白的大夫给桑柔包扎好伤口,说道,转身收拾,待拾掇完毕回身的时候,却见桑柔还坐在那里,怔怔出神。
“姑娘!姑娘?”
他再唤两声,桑柔猛地回神,呆呆望向他。
“啊,怎么了?蹂”
“你的手已经处理好了,你可以走了。”
“哦。”桑柔看了下被白色绷带包裹的手,点点头。
“虽然伤口不算深,但还是要小心护理。记得不要碰水,及时换药换绷带。”大夫嘱咐道,又说,“我看你手背那伤痕,该是烫伤吧。好端端一双姑娘家的手,怎弄得伤痕累累?”
桑柔却在听到此话时,倏然抬头,再看向自己手背,此刻被绷带包裹住看不见,但她却恍然大悟。
她步步惊险,却好歹还稳打稳算,顾珩怎么就那么快就知道她所在了,却不知竟是自己一时大意,暴露了自己。
那晚自己弄巧成拙的让顾珩还送锦囊,怕就是让他看到自己的手。上次烫伤之后,虽后来经仲清寒及凌波精心护理,但终难免留下疤痕,顾珩之前每每看到她的手背,总心疼不已。
再思及他后面说的话。
“我所信的,人未必信,亦未必可信。”
怕是含沙射影,指的她。他在怪她不信任他,亦在怀疑她的可信度。
桑柔付了钱,道了谢,出了医馆。
夏日烈阳,晒得有些头晕,桑柔挡了挡日光,看着长街,此刻倒是空寥。
“姐!”
一声叫唤从身后传来,嗓音熟悉。
五更着甲持枪,正兴冲冲向她跑来。
“姐,你怎么在这儿?”五更脸色通红,多日未见,皮肤已见黑几分,但这一副打扮下,更显英气。他目光敏锐,一下就看到了桑柔手上的包扎,再往路旁一看,乃是医馆,急急道,“姐,你怎么了?受伤了?严重吗?”
桑柔失笑,一一作答:“我来这儿包扎伤口。”她晃了晃包扎严实的手,“伤口不碍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掌心划了道口。”
五更却不放心似的,抓了她的手仔细瞧。
桑柔调侃:“怎么,我竟不知道,你练就了透视眼,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包扎,你也能看出什么端倪?”
五更一窘,脸色更涨红几分,额头密密仄仄的汗渍,粗浓的眉头微微拧起。
桑柔掏了帕子在他脸上揩了几下,五更脸颊一下紧绷,目光闪烁,有些无措地盯着桑柔。
桑柔专注手中动作,说:“那么紧张做什么?我是你姐,不是想吃你豆腐。”
五更更是窘迫。
桑柔哈哈笑出声,擦拭好收回手之前,还顺道捏了下他脸蛋,说:“真可爱!”
见五更脸红得都要滴血了,桑柔便不再逗他,问:“你怎么在这儿,执勤?”
五更点头:“嗯,我们要护送城中民众撤退。”
“撤退?”桑柔一惊。
“嗯。姐你不知道吗?早几日前,就下了命令,说要全城撤离。”
桑柔摇头:“我……不知道。”心中想的却是,撤离,为何?
景州城不能失,这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可既做出了撤离之举,那显然就要是弃城的意思。
她急急交代一声:“五更,万事小心。”说完转身就跑。
******
山风烈烈,水声潺潺,眼前的翠峰高耸,身后是深谷绵延,一排营帐栉比排开。
一场撤离进行地悄无声息且迅疾,景州城如今已成一座空城。
大多数民众都被迁移到相邻的城镇,少部分,经不起长途跋涉的,便随着大军来到无影谷。
无影谷中,一条溪涧将山谷劈成两半,东面是顾珩的齐军大营,而对面,红色旗帜随风高扬,鎏金大字昭然醒目。
燕。
两岸之间,靠竹筏通行。
桑柔坐在草地上,盯着那被起兵看守着的竹筏,怔然出神,她不清楚顾珩是否清楚自己来景州的目的,便是为来这里的无影谷,去见俞晏。
但无论他知不知道,如今她眼皮底下,她怎么都不敢贸然动作。
她正头疼,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孩童的哭啼。她转头往四周找了找,就发现不远处,一小男孩正站在岸边,哭得厉害。
她赶忙起身,跑过去,在那男孩身前蹲下,柔声问:“怎么了呀?”
男孩仍自顾自地捂着眼睛哭得更厉害。
桑柔拉下他的手:“告诉姐姐,这是怎么了?姐姐来帮你好不好?”
男孩这才渐渐止了点哭泣,抽搭着鼻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桑柔。
肉嘟嘟的小脸,泫然抽泣的模样,可爱极了。
桑柔将他半搂入怀中,扯了袖子给他擦拭眼泪
,哄道:“别哭别哭,跟姐姐说说,你想要什么?”
那小男孩这才指了指一旁溪中,清澈水面上飘着一个小球鞠。
“啊,原来是球掉到水里啦。你等着,姐姐给你捡回来。”
桑柔往四周瞧了瞧,放下小男孩,跑到一处,捡了长树枝回来,尖端柔软的部分将它打了个璇,再走到岸边。
所幸此处水流不快,她伸出树枝,小心地去够球,不一会儿,就捡了回来。
“呐,给你!”她将球甩干了水,递给那小孩儿。
小孩这才破涕为笑,拿过球,正要往回跑,被桑柔一把抓住。
桑柔说:“跑哪儿去呀,我帮你捡球回来,你让我跟你玩会儿呗。”
小男孩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她,半晌,才点点头。
桑柔笑,拉着他的手,往离岸远的地方去,一边说:“我不大会玩,你要教我哦。”
不远处,顾珩一身白衣,本和手下将军说着什么,话说一半,却蓦然缄声,视线投往一处。
那将军正莫名,顺着他视线一看,不远处的草地空旷处,一青衣素然的女子和一个小孩正相嬉蹴鞠,不时发出泠泠笑声,长发飘飘,眉眼灵动,竟觉山河失色。
只是那么大的人了,跟一个小孩玩耍,竟还要靠耍赖,几次三番踢不到球,就一下子抱起球便跑,小男孩在其身后叫嚷着直追,她脆生生地笑着,一边跑躲。忽然,脚下不知绊到什么,整个人一下扑倒在地。
将军感觉身前的男子衣袂忽然动了下,但不见人再有什么动作,只以为是自己错觉,不过山风拂衣而已。
桑柔扑倒在地,吃了满嘴泥草,还没吐干净,小男孩追过来,将自己的身子一摔,直接压到她身上,去抢球,劲儿头还挺大。桑柔松了抓球的手,连人带球抱在怀中,又将他摁倒在地上,挠着痒痒,男孩求饶声夹杂着笑声,清亮地回响在山谷中。
这时,一妇人走过来,笑斥道:“阿根,还闹呢,该吃饭了。”
桑柔这才停下手中动作。
妇人与她和蔼笑笑,说:“小孩子,爱玩,在这里都没什么玩伴,难得姑娘乐意同他闹,谢谢。”
桑柔说:“他很聪明,也很可爱,我才要谢谢他陪我玩儿呢。”
“姑娘,到我那儿吃个饭吧,虽然没什么好吃食……”
“不了不了,你们吃吧。我也得回去了。”她指了指身后,一回头,却猝不及防对上一人的视线,他目光幽邃,她心一下漏拍。
那妇人见她所指是齐军的营帐处,心想这是有身份的人,便不敢再勉强,告了辞,拉着男孩回去。
小男孩似一下与桑柔培养起了感情,竟生了不舍,这时拽了拽桑柔的衣角。
桑柔急忙回头。
“下次……下次还一起玩吗?”糯糯的声音,怯怯的模样,桑柔心头软了一片,点头说:“嗯,下次还一起玩儿。”说着还伸出小指,与他拉钩约定。
男孩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而桑柔再回身看时,齐军大营前,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心头一落。
**
齐军帅营。
顾珩做好布置,众人各自领命退下。营帐放下后又迅速被撩起,玉手纤纤,无伤无痕,来的,是卓薇柔。
“太子。”
“你来了。”
“嗯,太子日夜操劳,我让人炖了补汤,是山里头打来的新鲜野味。”卓薇柔将汤盅放置案上,打开盖子,舀了一碗给他。
“有劳。”
卓薇柔听到这常人见用惯的礼貌说辞,心中有些不舒服,虽知他向来是这般的谦谦文雅作风,可总觉得他用这些话,故意来疏远与她的关系。但她面上仍旧笑容盈盈,说:“那薇柔就先退下了,不打扰太子休息。”
顾珩点头:“嗯。”
答应地如此爽快,卓薇柔心头更是郁结,她本意是以退为进,他却顺水推舟,做得滴水不漏。
暗暗咬下唇,她行了个礼,离开。
顾珩手中本拨弄着那补汤,眼梢见营帐门帘重又被放下,双指一松,铛一声想,汤匙已落入碗中。他将汤碗拨至一旁,略显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憩。可双目一阖,一人眸眼灵动的模样霎时闪现在脑海中。
她虽本性子活跃,时常也暴躁,却不知她竟那么喜欢小孩,与一个陌生孩童也可玩得那么开心,满脸皆是纯粹清澈的笑意,如这山谷深处无人扰乱的晴空碧泉。
他似乎从未见过她这般笑过,脆铃铃的笑声停在他耳里,让他心漾,却更他心慌心痛。
他确实生她的气,此刻也不能理会她,表面功夫做得足,她那么聪明的人,只怕在成持与她说那样的话的时候就已经领悟过来了。
她倒是配合地很好,只是,那日景州城院中,看到她眼中的伤心,却是真实的。
那样美丽一双眸子,迷迷蒙蒙地润着湿气,看着他,满是哀痛绝望。
顾珩心头一跳,猛地睁开眼,额上竟吓出了冷汗。他手中拳头一握,瞬息之间,已然做了个决定。
***
山谷蜿蜒曲折,偏僻岙底的一处石洞内,桑柔用树枝藤蔓将洞口遮掩好,借着山顶漏入的微弱光明,解开发带,褪下外衣,走到池旁。
此处山洞有温泉,纯属她无聊四处走动时的意外发现,因位置隐秘,除了她无人知晓。
营帐都是几人住一间,连想洗个干净澡都不能够,这温泉正解了她急处。
她垂首解着腰带,因看不清,竟不小心将活结弄成了死结,转身往有光的地方走去,因低着头,没注意地面,洞内地面湿滑,她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就要摔倒。
可口中呼喊才出了一半,她腰臂上一紧,有人臂膀健硕,牢牢将她扶持住,而后稍用力一提,她已落入那人怀中。
桑柔被惊吓到,破口便骂:“丫的,你个臭流……唔……”接下里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已被人尽数封缄在灼炙的吻中。
他的吻凶烈地有些可怕,将她双唇含在口中,重重辗吮着,舌头在她口中绞着她的舌,每一下吸咂都似用尽了力气。桑柔觉得连呼吸都困难,双手被他桎梏在身后,连挣扎都不得施作,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他倒是清楚她的极限,时不时会松开半会儿,给她留得空间喘息,待她恢复点元气,又垂首重重吻住她。
几番下来,桑柔筋疲力竭,倒在他怀中,而他却似意犹未尽似的,摩挲着她微肿的唇瓣,微粗地喘息。
等桑柔终于回过力气,偏头,一口咬住他手指。
顾珩闷哼一声,却没有阻止她,桑柔一开始用了狠劲儿,后来稍稍松了牙关,有些不安地抬眼看他。
山洞内光线昏暗,耳边可听到水珠滴落的声响,她可堪堪看清他的眼色,携风裹雨般带着掠夺气息,目光落下来,又似滚水烫过她肌肤,桑柔没出息得打了个颤,心生逃意。顾珩却将她搂得更紧。
“又想跑到哪儿去?”
他声音沉涩,回响在山洞岩石之间。
桑柔咽了咽口水,暗暗镇定了下,先发制人:“我不跑,该走是你才对。你身为一国太子,进来偷看女孩子家洗澡,成何体统!”
往日她这般说话,他定然是要调笑她的,可这次却没有,他目光灼灼盯着她,说:“我何须偷看,我就这般光明正大地看,谁敢诟病?”
桑柔被他说得双脸热得不行,颤着唇,说:“你你你……流……唔……”顾珩轻而易举地攫住她的唇,一番凶猛索取后,他才又幽幽问道:“我什么?”
桑柔欲哭不能,唇上发麻,只能将咒骂的话吞入腹中。顾珩今天与往日有些不同,她总觉得自己再触他麟角,他真的会吃了她。
她只能委委屈屈地低声指控:“你欺负我……”
顾珩点头,说:“我不欺负你,让我去欺负卓薇柔吗?”
他倒是终于提起了她。
桑柔眼神暗了暗,垂眸,却被顾珩捧着脸直视他。
他说:“不问我?”
桑柔说:“我不喜欢她,所以不想提她。”
顾珩问:“为什么不喜欢她?”
桑柔瞪他,明知故问。
顾珩却不放过她,逼问:“嗯,阿柔,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桑柔气极,吼道:“梁国虽因为你之前贡献河关城对你友好,但对一个国家而言,人情永远没有比国情重要。他们需要的是齐国这个盟友,无论将来齐国国主是你,还是顾璋,只要保证他们有利可得,他们并不在意。他们虽然派了卓敬领兵来助你,但卓敬早年与顾璋有交情,你并不放心于他,所以利用卓薇柔,他唯一的宝贝妹妹来稳住他,以防他中途叛变。你与她逢场作戏,其实都是给卓敬看的。若是能有一个齐国未来国君做妹夫,怎么说也比和顾璋陈年旧谊更有保障。虽然你不是真喜欢她,但我不喜欢看见你们走那么近,我心里不舒服,我嫉妒,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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