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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的采买,并不流于形式,首先,你得要出示名帖。
其次,还得有一定数量的银子上交作为保证金。
最后,你带来的东西不好,那也只能灰溜溜回家。
天香楼里,人头济济,都是奔着兵部监造采买权而来,白芷取了个座位,等着这场大会开始,她倒是还没坐下,便有人来拍她的肩膀,原是陈氏。
陈氏见到白芷,心中也有些数。
只怕她也是听闻了兵部的采买,要来推销自己的樟脑。陈氏也是心中微恼,不肯将樟脑售卖给自己,反而自己来参加采买大会,此人好深的心机。原本对白芷的好印象是全部都没了,说起来,两人倒是竞争对手了。
陈氏道:“这单生意,你还是别想做了,我娘家的舅舅,便是兵部来采买的陈大人,我是来帮衬我夫君一帮,替他一举夺得这兵部的采买权。”
白芷也不理她,自己举起茶杯,吃了一口茶。
说实在的,此地的清茶,味道也不怎么样。
陈氏见白芷怎么都不理会自己,心中更加恼恨,哼了一声,甩袖而去,像她这样的大户人家主妇,也有抛头露面出来的,这些女子,大都坐在屏风后。
白芷没有这样,她单独一人,落了一个座位。
此时这地方皆是静悄悄,大家俱是凝神屏息,原来是兵部采买的陈大人,偕同另一位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年轻人倒是金玉之质,陈大人和他说了一会,便令他坐在了首座。
而他则拱了拱手,坐在了另一张交椅上。那年轻人一坐下来,大家也都交头接耳起来,议论纷纷,说什么是扬州第一家,慕容世家的姻亲陆家的嫡长子。
“他们家年年都是兵部采买的大头,扬州第一世家,本来就是吃皇商吃起来的……”
“那咱们胜算不大啊,听说陆家的东西,都是价钱公道,东西又好,他们一来,咱们只怕真的……”
白芷倒是不管,像衣物保管用品,到底是一个小利,只怕那什么陆家也不屑争这样的蝇头小利,向来军衣,军粮和马匹,才是大头。
陈大人倒是的确和陈氏面貌上有几分相似,看来陈氏所说,是她娘家的舅舅,多半不是假话。
白芷倒也不惧这些,她静静地等着大会开始。
陈大人站起来说了一番话:“今年兵部采买,因一些事情,推迟了,各位抬爱,远道而来,我也就闲话不多说,开始吧。”
说完便一项项逐一开始了。
首先在前面的,自然是军衣,军粮,和马匹这样的大头。
那年轻人果然如他们议论的,次次拔得头筹。
白芷颇多佩服,也有一两次他不竞争的,看来也是想给中小商家一些活路。
没过多久,便到了她的这一项,衣物保管用品。
陈大人倒是先陈了情:“这几年军中皮毛衣物越来越多,也是国力强盛使然,然保管之法,却一筹莫展,因此也提到了这采买的日程上来,若是保管得当,还能多用几年,省了一笔银子之外,还省去了兵部保管的力气。不知道各位,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好办法?”
这一句话出来,倒是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像这样临时加上去的采买物品,大都只是一些蝇头小利。
就连一些小商家,都了无兴趣起来,只有这陆公子,虽没带什么东西来,却也津津有味地瞧着,他倒是自己也好奇,这皮毛衣物的保管,能有什么办法?他自己家中,也是每逢雨季,便要烂了好些大氅,也是常常发愁的。
白芷还未发话,只听着屏风后,一位妇人道:“陈大人,我也算不上什么好物件,只不过算作一个办法,不知道,还能不能领采买的银钱。”
陈大人心知这是自己的外甥,早前也求到自己家去,可他毕竟不是一手遮天的兵部尚书。哪儿能全都应下?因此只是说让她来参加这采买,若是明面上过了个水,自然能领一笔银子。
陈氏本就是奔着这一笔银子去的,这笔银子对那些皇商,商人,或许算不上什么,她一个小小的武官之家,却是能丰裕几年了。
好在除了她,无人知道这些方法,只要那白芷不作怪的话。
她吩咐一声:“把我的东西,全都抬过来。”
下人便抬了一样东西上来,那东西四四方方,用锦布兜着,众人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但闻到一股木头的清香,白芷倒是轻轻笑了一声。
还以为陈氏能仿造樟脑,看来她是高估她的能力了。
她这一笑倒是很突兀,那个陆公子回头看了她一下,只见白芷一身嫩品红的衫子,又称了一件牙色的褙子,并不显得太过娇艳,反而是沉静如水。陆公子也是头一次见到能压得住艳色还将这艳色穿得大气的妇人,因此好奇,多看了几眼。
这下子反倒是惹得白芷奇怪了,她瞥了一道眼神过去,陆公子倒觉得,自己好似有些唐突了。
也不说话,只是拿着扇子敲了敲桌子,仍自回头看那陈氏叫人抬出来的东西。
陈氏说道:“掀开锦布,给陈大人瞧瞧,咱们是怎么保管衣物的。”
锦布掀开之后,原来这里面有两个木头衣箱,一种是樟木打造的箱子,另一种,则是普通的木头。
陈氏倒是毫不避讳:“再取些虫子来。”
下人又拿了一篓子的虫蚁来,放在两个衣箱的外面,众人见到,果然那樟木衣箱外,虫蚁都是避走的,只盯着那另一只普通的箱子,钻了上去。
大家也是啧啧称奇:“这樟木竟有这样功效,实在未听闻。”
陈氏也是沾沾自得:“陈大人,我替兵部打造了同样的衣箱,已经送到了兵部监造处门外,只要能采纳民妇的办法,这些樟木箱子,便是白送。”
也就是说,她只收取一个点子的钱。其他的樟木衣箱,甚至能由兵部自己另外由人打造。
陈大人心里松了口气,还道这外甥女的办法,至少明面上,还是能过关的,好在没有太丢脸,混过关去,只怕也能成事了。
这边上一直有朝廷的抄官在记录过程,轻易是舞弊不得的。所以陈大人满意地看着陈氏获得了在座其他人的首肯,然后他正要一锤定音的时候,白芷忽然站起了起来,朗声道:“等一下,我还有问题。”
陈氏咬牙道:“你有什么问题?我这樟木箱子,难道不能驱虫防蚊么?”
白芷倒也没否定她说的话,倒是噙着笑容,问着这陈大人:“陈大人,我想知道,这行军打仗,难道还能,呆着这么多樟木的箱子去,不成?只怕这么多战马,也要累死的吧?”
她此言一出,四下议论纷纷,都说,白芷说的不错,平时用这些樟木箱子的确是不错,不惹蚊虫,可是若是要运输军衣军袄,难道还真的带着这么多木箱子行军打仗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人家说的有道理呢,可也不能否认,对吧?
那个陆公子听得白芷这样说,也是来了兴趣,折扇啪的一声就打开了,在桌子上不断地敲打着。
陈大人的外甥陈氏,他自然是知道的,每年为了取得一些兵部的采买权,陈大人那里,他也没少打点。
陈大人的上下亲眷,都被他摸了个通透,所以他知道,这是陈大人内定了的一桩采买。其实是无关痛痒的,对他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反而还能趁着这个机会,暗示一下下面的小商家,借此讨好一下陈大人。何乐而不为?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暗示,却被白芷给打断了。
而且,她也不是瞎说,她这也算是有理有据,陆公子不得不叹气,这陈氏的吃相,的确太难看了。
陈大人是李相的嫡系人马,能够做到这个地位,也是眼色的人,他看下面的人,都开始支持白芷了,也不能说什么她扰乱会场的话了,只能骑驴下坡,问道:“哦?那你倒有什么好办法吗?”
“若是你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对想出这个点子来的,可不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是啊,小商户们也窃窃私语道:“若是说不出更好的办法,这也算是故意吹毛求疵了。”
白芷也不急,轻声说道:“大人,若我有更好的法子,该怎么办?”
陈大人也是被逼急了,高声快道:“若你有更好的法子,难道还能不用你的吗?但若你拿不出来,我兵部的人,可也不是吃素的。”
白芷便让曲老实夫妇,捧出了一匣子的樟脑,交给在座的各位商户查看,就连陈氏,也得了一颗,陆公子,和陈大人,手里握着着雪白滚圆的一粒粒樟脑,也是心中啧啧称奇。
“这又是何物?”
白芷笑地波澜不惊:“这也是樟木之物,和陈氏所用樟木箱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乃是我的药坊,从樟木之中提取出来的的物质,叫做樟脑的。”
这里大都是没见过樟脑的人,也都啧啧称奇,这样比较起来,同样都是取的樟木驱虫之效果,可是明显是白芷的略胜一筹。可见人家也不是无的放矢。
陈氏见到自己的计划,在白芷拿出樟脑之后,就要功败垂成。心中自然难安,因此她愤然站了出来,指着白芷骂道:“什么药坊,我看你那就是庸医。”
她又当下分辨说,白芷的医术都是骗人的,她连自己的带下病都没有治好,说完,她也有些后悔,这么多人面前,说自己有带下病没好……这……
不过她多日筹谋,全在今日,也就甩开了膀子,厚着脸皮,指着白芷说是庸医,做不出什么樟脑,这樟脑定是假货。
白芷也不恼,见她越骂越凶,越骂脸越红,脸色不太正常的时候,便冷不丁道:“你才是个淫妇!带下病我早给你治好,怎么又犯,定是犯了淫戒。”
她这声骂的,可谓是干脆利落,在场的都是听得真真切切的了。
陈氏也因为更加面红耳赤,双手高高举起,要一巴掌扇向白芷。
白芷也不跑,也不退,就定定地站在那里。就在巴掌扇到自己脸上的那一刻,白芷轻轻吐唇,道:“定!”
这一声定字一出,陆公子还眨了眨眼睛。
他靠的最近,看的最清楚,原先还不知道白芷是个什么意思。现在他却看得真切,白芷说完这个定字之后,陈氏的手,还真的定在了那里,保持着高高扬起,要扇白芷一耳光的姿势。
陈氏吓得脸都变色了:“这,这是怎么回事——舅舅,舅舅——”
被她这一声舅舅点破,陈大人也觉得脸上无光。
他也没敢立刻应声,让几个随从前去查看。
原来,陈氏的手,就像真的被定住了一样,高高地举在那里,没有办法动弹了。
她对白芷本来还有几分过意不去,可现在因为自己的样子,全都飞了个精光。
她又急又怕,连腿脚都动不了了,双眼圆圆瞪着:“你,你不但是个庸医,还是神棍!”
陈大人也急了,没见过人会真的定住的,若说是江湖功夫吧,可白芷明明连碰都没有碰陈氏一下,若说是神棍,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在座的好似也只有陆公子稍微通些医药道理,他上前给陈氏按了按手臂,摇了摇头:“经络吊住了……没办法,只能抬着送去哪个医馆,看看有没有神医有本事了。”
经络吊住的事,也是常有的,比如落枕,一夜睡过来,脖子连左右转动都不能了,也有手臂举起来,变没办法放下的,似陈氏这样大半个身子,都因为经络吊住了,而无法动弹的,还真是少见。
此刻场间寂静,倒有些贵妇人,在屏风后吃吃笑出了声来,陈氏更是羞恼非常,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一个人僵硬着抬到医馆,以后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
可陈大人却不愿意她再留在这里了,他吩咐随从,要他们抬着陈氏出去。
还没来得及动作,白芷又用茶盖子撇了撇茶杯中的浮沫,几声脆响飘荡在众人耳边,清脆叮咚,她的声音也随后而来:“何必舍近求远,她嘴里的那个庸医,就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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