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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平蹲在一条长凳上,就着一盘螺丝唆得“啧啧”有声,满手流油,头都不抬地说:
“你想保命,我却要一个试药人,咱们公平交易,各取所需,谈不上什么帮不帮的,你没有被我的草药毒死,那是你自己福大命大,和我有什么关系?”
巫野笑道:
“袁真人,咱们都处了半年多,就不要再绕圈子说话了,没错,我当你的试药人,你帮我隐瞒身份,咱们两不相欠,不过这些曰子,您故意纵容我修炼,我却看不出究竟是为什么,按理说,您这里积累了好几年的杂交草药,都被我试完了,也该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您要我的小命,那是一声咳嗽的事情,可是您非但没这么做,反而还对我多加指点,我实在是猜不透,也懒得猜,干脆直接问您,若是袁真人还有要用到我的地方,不妨直说,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竭尽全力!”
袁平慢条斯理地唆着手指头上的汤汁,道:
“好,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儿了,反正过几天也该告诉你实话,干脆现在就直说了吧,如果我没看错,你的实力,应该已经攀上了练气巅峰了吧?”
巫野点了点头。
其实如果发动“夜郎自大”秘法,他的实力已经冲上了筑基期,在修炼界中,马马虎虎也算是一名二流高手。
不过这张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并不想泄露出去。
袁平道:
“我要你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帮我逃出荆楚国!”
巫野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失声道:“袁真人,您果然是天晋国修炼者?”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如果袁平真是天晋国修炼者,半年前天元宗还大张旗鼓地来这里偷袭干什么?
袁平微微一笑,摇头道:
“我不是天晋国修士,也不是荆楚国修士,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散修,不属于任何一股势力,之所以留在荆楚国,也只是想利用荆楚国的资源,完成自己的修炼罢了!这半年来,在你的帮助下,我想调制的草药,基本上都调制出来了,是时候溜之大吉,去真正需要我的地方!只不过我一直醉心于灵植术,自身实力并不强,逃亡路上,多一个帮手,也多一分胜算!”
巫野眨巴着眼睛,不由问道:
“袁真人,天晋国和荆楚国可是盘古大陆两大强国,周围一些小国,也都是这两个大国的附庸,您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两大国修炼界找到,又能逃往何处?莫非您打算扬帆出海,去当一个海外散修?”
袁平直直看了他很久。
清冷的月光照耀在袁平脸上,把他照耀得如同一尊古老的石像,过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巫野还以为袁平已经睡着了,老头儿这才抛出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小巫,你为什么修炼?”
巫野愣了一愣,搪塞道:“为了活下去。”
袁平哈哈大笑,汤汁从他嘴角流淌出来,流到了乱蓬蓬的胡须上,他也顾不得擦拭,连连摇头道:
“不想说就算了,用不着拿这样的话来骗我这个糟老头子,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得出来,你绝不只是为了活下去这么简单,不过,和寻常修士好像也有些不太一样,不管了,你想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修炼?”
不等巫野回答,袁平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接下去道:
“我之所以修炼,只有一个目的,只是想吃一顿饱饭而已。”
“我出生在荆楚国边境上一个非常贫瘠的小村庄,因为雨水太过充沛的缘故,一年总要发几次洪水,根本种不了多少庄稼,而河流和湖泊里,也有凶猛的妖兽,每年因为打渔,都要死掉好几个渔夫。”
“我爹便是村庄里最强壮的渔夫,打渔是一把好手,我还记得小时候,院子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咸鱼,有的鱼光是一个脑袋,就比我整个人都要大!”
“那几年,我倒是能吃饱,不过好景不长,有一年小村庄里来了几名修炼者,说要去村庄附近的湖泊中猎杀妖兽,要找一个向导,那时候我娘正犯着寒热病,我爹贪图赏钱,为我娘买药,便领着他们去了,结果回来时,他们只给我们家带回来一串白惨惨的骨头架子,说这就是我爹,已经被妖兽啃完了。”
“那之后,家里的境况就一年不如一年,虽然修炼者是留下了一大笔钱,不过我娘受了惊吓,病越来越重,流水般花钱下去,也不见好,就这样坐吃山空,到我十岁时,已经成了村子里最穷困潦倒的一户人家。”
“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早早的就出去找活路,一个当了兵,一个去修炼宗派当了杂役,没过几年,当兵的大哥断了一条腿,拄着拐杖就回来了,而去修炼宗派当杂役的二哥,听说是被别的修炼宗派攻入山门,一记法宝砸下去,几十个杂役和低阶弟子一起化作肉泥,分都分不开了!”
“这样的刺激,我娘当然吃不消,收到我二哥的死讯之后,我娘当天晚上就不行了!我在娘跟前守了三天三夜,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
袁平深吸一口气,直视巫野的眼睛,道:
“为什么这些狗曰的修炼者,就喜欢一天到晚地杀来杀去?”
巫野想了想:“修炼者不杀来杀去,还能干什么?”
袁平叉开油腻腻的五指,挠了挠头皮,道:
“其实修炼者可以做的事情是很多很多的,雷系修士可以控制天气,让老天爷风调雨顺;火系修士可以炼制农具,还可以去当厨子;水系修士可以平息洪水,还可以帮农田里灌溉;木系修士可以改良作物,种出又好吃又高产的五谷杂粮……修炼者明明可以做这么多的好事,可以帮助很多很多的人,让凡人有饭吃,有衣服穿,不用担心洪水,干旱和妖兽,可是修炼者偏偏不做,偏偏就喜欢杀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如果光是修炼者自己要杀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那也就罢了,命是修炼者自己的,爱怎么死就怎么死!可是哪一次修炼者之间的大战,不是牵扯进无数凡人来?就拿这一次的晋楚大战来说,修炼者加起来不过陨落了两万多人,而两边的凡人战士,已经死掉了二十多万,是修炼者的十倍!”
“大家都是十月怀胎,爹娘生养的,莫非说修炼者的姓命就金贵一些,就能把凡人当做棋子,随意艹纵凡人的死活?”
“这些问题,我想来想去都想不通,我总觉得修炼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想象中的修炼界,修炼者就应该利用天地灵力来帮助凡人,多做好事,多搞建设,而不是一天到晚想着杀戮和破坏,如果所有修炼者都能这么做,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比今天更好!“
巫野忍不住道:
“袁真人,您也未免想得太简单了,是人就有野心,人家千辛万苦地当上了修炼者,当然是要把凡人狠狠踩在脚下,让凡人对他顶礼膜拜,恨不得把自己当成神了!要修炼者放下身段去为凡人服务,又怎么可能?”
顿了一顿,又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袁真人您为了修炼灵植术,甘愿在炼气期停滞了几十年,您种植的这批高产灵稻,恐怕也不是为了供给修炼者,而是为了让千千万万凡人都能吃饱吧?可是光靠您一个人的努力,又怎么可能改变整个修炼界?星星再亮,也不可能把黑夜变成白天的!就说您空有这么崇高的理想,结果还不是被困在这里,您种植出来的灵稻,恐怕也不会有一颗能落到普通老百姓嘴里的!”
袁平咧嘴一笑,道:
“小巫,我果然没看错你,我就知道你和外面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修士是不一样的!没错,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自然是不可能改变整个修炼界!可是,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一个人呢?”
巫野悚然一惊,道:“什么意思?”
袁平淡淡道:
“有志于改变修炼界现状的人,可不止是我一个,这几十年来,我在暗中也结交了不少同道中人,我们这些人虽然都是修炼者,可是我们对于修炼界打打杀杀的这一套,都厌恶到了极点,对修炼者把凡人当成蝼蚁的态度,更是绝对无法赞同!我们的理想,就是把现在这个乌烟瘴气的修炼界,完全掀翻,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修炼界,一个没有破坏,只有建设的修炼界,一个属于千千万万凡人的修炼界!”
巫野彻底被唬住了。
掀翻整个修炼界?这老头子的心可真够大的!
沉吟半天,巫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袁真人,你们准备怎么掀翻……整个修炼界呢?”
袁平目光炯炯地说:“这个嘛,现在当然不能告诉你了,不过你若是愿意加入我们这一边,等到了时候,自然就会知道的!我只能向你保证——”
袁平指了指天空,天空中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散去,露出了满天灿烂的繁星。
老头儿轻声细语,一字一顿道:“就要变天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