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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罢,合上奏疏,忽然问:“前几日,临安是不是找过你,想请你帮忙修望月楼?”
贺泰:“是,妹妹的确提过此事。”
皇帝:“朕听说,你拒绝了她,说钱不够?朕看这上头,不是还有不少余钱么?”
贺泰揣摩不透皇帝的喜怒,只得硬着头皮道:“当初为了争取到户部这批款项,臣费了不少心思,现在虽然还剩下不少,但屋舍还未全部建成,届时街道重修,栽树种草,这些也都是不小的开销,臣谨记陛下教诲,凡事以百姓为重,临安心意可嘉,臣与她说了,臣愿意自掏腰包,也出上一份力,但这钱,却万万不能从工部里拿,请陛下明鉴。”
说完这番话,他忐忑不安等着皇帝发作。
谁知过了片刻,皇帝居然亲手来扶他:“起来吧。”
贺泰惶惶:“陛下……”
皇帝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能这样想,说明你长进了,朕还以为你会顶不住临安的压力,但那样一来,你就让朕太失望了。”
贺泰眼眶一红。
皇帝:“择善固执,既知是大义,就不必轻易动摇,你是皇长子,诸位皇子皇女的兄长,要拿出兄长的气魄来!临安固然有孝心,可她那是为了给朕操办寿礼,是她自己的孝心,不该与公事混为一谈,朕已经训斥过她了,往后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管挺直了腰杆,没人敢说三道四!”
贺泰吸了吸鼻子,只觉这十数年的委屈,大半随着这句话而化为暖流:“是,臣记住了!”
……
贺融他们并不知京城发生的事情,经过数月的长途跋涉,一行人终于来到位于边关的甘州。
甘州首府张掖是个边关大城,出了城再往北或往西,就是突厥人的势力范围,但这里也是通往西域经商的必经之路,朝廷与突厥人打仗时,都还有商人冒险从此处前往西域各国,现在停战时期更不必说了,大城来来往往,喧嚣热闹,虽然比不上长安洛阳这样的繁华之都,却别有一番塞外风情。
一百多人进城的动静不小,贺融让守城官兵联系了驻守将领,在官驿下榻,甘州刺史梁昱亲自过来拜会。
两年前突厥犯边,朝廷设立甘州总管一职,让陈巍囤兵于此,跟梁昱两个人分管甘州军政,后来突厥退兵,朝廷觉得让几万大军囤兵在这里,每次耗费银钱过甚,就陆续将兵力撤了回去,余下甘州城内如今三四万兵力,交由梁昱掌管。
当时突厥和萧豫分三路南下,甘州城也是唯一没有被攻破的城池,战争过后,百姓们也许安全感倍增,去南边避难的人又纷纷携家带口回来,甘州的人口不减反增,比战前还要更加繁华。
梁昱很周到,先等贺融他们在驿馆里洗漱完毕,换身衣服,再吃点东西饱腹,然后才拿捏着时辰上门。
贺融虽然口舌厉害,但他其实并不喜欢兜圈子说废话,梁昱的行事风格正合了他的意,双方会面,互相见礼之后,梁昱就问:“若有梁某能帮得上忙的,贺少卿只管直说。”
论官阶,梁昱比贺融要高一些,但贺融是皇孙,两相持平,也省了许多尴尬,贺融道:“梁使君不必见外,唤我三郎便是。我等初来乍到,想先住几日,多打听打听西突厥那边的情形,再作打算,不知梁使君长居边关,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梁昱:“西突厥内部,最近有些不太平。”
贺融眼皮一跳:“怎么个不太平法?”
梁昱:“听刚从那边过来的商队说,好像与老可汗有关,但具体的不大清楚,他们途径焉耆城,没有去西突厥的王庭,所以也只听到只言片语,那些商队如今还在城中,三郎若有心,可以找他们再详细询问。”
梁昱走后,贺融就让贺湛去打听,得知那些商队如今在江南商会落脚,就亲自带上薛潭和贺湛过去拜访。
这一路上虽然备有马车,但为了加快行程,贺融大多与他们一样骑马,禁军士兵日日操练,骑马射箭就跟喝水吃饭一样,但文人毕竟不同,薛潭和同行的太医署弟子就叫苦不迭,最后马车倒是让他们给坐了,贺融依旧一路骑马,没说过半个苦字。
那些不可一世北衙子弟原本就已经被贺融收服了七八成,见他心志如此坚定,更是完全心服口服,令行禁止,再无二话。
贺湛虽然知道自家三哥的用意,但毕竟心疼他旅途劳累,就道:“商贾微贱,何必三哥亲自跑一趟,我去也就足够了,再不然将他们传召过来。”
贺融:“士农工商,国之柱石,管子此言本非分出尊卑,后人以讹传讹罢了,你这话可别当着杨钧的面说。”
贺湛:“我还不是怕你累着!”
贺融拍拍贺湛的胳膊:“多出去走走,反倒更有精神。”
他当先走了出去,薛潭对贺湛挤眉弄眼,指指贺融,做了个口型:他是不是吃了鹿鞭?骑了一天马还活蹦乱跳的?
贺湛哭笑不得,也做了个口型,示意他闭嘴。
贺融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薛鱼深,你晚上不想喝酒了?”
薛潭立马换上一副狗腿的嘴脸,谄笑道:“您有何吩咐只管说,天涯海角我也陪您走!”
不要脸!贺湛撇撇嘴,跟在他们后面。
三人上了街,根据驿站小吏的指引,朝江南商会的方向而去。
贺湛看着往来商队百姓,不由感叹:“若是有朝一日没了突厥的威胁,这里会更繁华吧?”
薛潭:“西域商路若重新开通,必能给朝廷带来巨大收益,可惜突厥一日不衰,谈这个就为时尚早。”
正说话间,身后传来一番动静,三人回头,便见一名女子拨开人群,踉踉跄跄往前跑来。
贺湛下意识将贺融往旁边一拉,薛潭反应慢半拍,被那女子直接撞上,两人都摔倒在地。
薛潭扶着腰龇牙咧嘴:“诶我说,有你这么走路的吗!”
那女子一言不发,爬起身又要跑,奈何方才一摔崴了脚,刚走没几步又扑腾倒地。
后面随即又有几人追上来,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妇女,手持棍棒,表情凶悍,她领着几名男子,指着倒在地上的女子道:“给我捉住他!”
薛潭被边疆人民的彪悍惊住了,还没等他闹明白怎么回事,女子眼见跑不掉,索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挡在身前。
那拨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操起棍棒就往薛潭身上招呼。
薛潭哇哇大叫:“贺五郎,你要见死不救吗!”
说时迟,那时快,贺湛飞起一脚,堪堪要落在薛潭面上的棍棒直接脱手而飞,对方怔愣之际,整个人也跟着往后摔去,直接压在后面那些同伴身上。
贺湛身手利落,三下两下,直接把人打趴,他本来是不打女人的,但见那中年女子面容实在过于凶悍,顺手就加了两拳。
薛潭是个老于世故的人,看见这种情形,立马反应是不是妓馆的老鸨出来抓人,但中年女子的第一句话又让他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那贱奴儿是我家童养媳,要打要骂都是我家的事,你们胆敢为她张目?!”
中年女子眼睛和脸颊分别挨了贺湛一拳,肿得老高,说起狠话含糊不清,半点威慑力也没有。
贺湛狞笑,拳头按得啪啪响:“管教你家儿媳,管教到我朋友头上了?要不要我再帮你们长长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