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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婴齐望着天边的白云,暗暗算计接下来的日子,再过两个月开拓团就要离开河湟谷地返回长安,想到温暖的家心踏实多了,八百多个日夜经历高原风雪的考验,严酷的生存环境,强烈的日照量,以及看不见摸不着的高原反应。
河湟谷地的生活异常单调苦闷,除了望不到天边的大草原,遍地的牛羊以外一无所有,五万多名汉人开拓团散居在高原的合流边缘,聚落而居种植庄稼。
高原的庄稼很特别,类似小麦的野生谷物是唯一的粮食,曹时给这个谷物取名青稞,青海之上神秘的高原粮食。
七月下旬是青稞的收获季节,汉民们背着镰刀在定居点的田埂间收割粮食。
“张叔辛苦了。”
“不辛苦,还有二十亩地收完了,今年的就可以休息了。”
青稞亩产量很低,羌人不会种植青稞,亩产量常年维持在一石左右,汉人来到高原发现青稞,沿着湟水与河水(黄河)边建立定居点种植青稞,最初青稞的产量只有不到二石,到今年秋天有望突破三石,虽然比不上长安城的粟米有五石收成,可是把这份成绩放在苦寒的高原上绝对惊人无比。
河湟谷地虽然只是高原的一段,但是仍然是幅员辽阔地广人稀的好地方,羌人不喜欢定居在一地长期居住,羌人部落过着逐水草而迁的传统放牧生活,河边最肥沃的土地全部让给汉人耕作,造成汉人拼命扩张耕地面积,四处出现缺少劳动力的难题,以至于每个汉人需要照看一顷耕地,一家五口至少要种3顷田。
人少地多也是青稞产量低的众多原因之一。即便河湟谷地的青稞亩产量突破三石,折算过来也就180市斤,距离理想中的高产还有很大的距离。
武婴齐自己有一顷半耕地。像他这样没成家的光杆司令都要多额外多种田,开拓团里部分高低贵贱都得服从纪律下田耕地。每年开拓团吃的粮食就来自地里收来的青稞,自给自足不要长安一粒粮是开拓团的宗旨。
曹时曾经告诉他们,贩盐,贩马,贩牛羊赚的钱是另外计算,目的是培养汉民在高原上坚韧不拔的品质,来钱快的暴利产业不能让汉人永远扎根在河湟谷地,只有自给自足耕作放牧在高原上才能永远扎下根。从此让河湟之地乃至整个高原都属于汉家。
冬天的风雪严寒,夏日的酷暑强光令人难耐,秋收的时节每个汉人都赶着收粮食,下个月是晒粮的好时机,过了这个门槛就要迎来入冬的风雪,秋天的大豆也要赶在大雪来临前种下地,羌人训练的牦牛可以拉动曲辕犁,浇水施肥整饬土地,打谷晒粮储备秸秆做牲畜饲料,要忙的事情可不算少。
高原上。汉人恢复几千年前的传统,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
每户汉人都要放养几百头牛羊,牦牛粪是冬天主要的取暖燃料。搜集一年的牦牛粪就为了冬天烧火做饭使用,牦牛毛是制作毡布的重要原料,毡帐、毡帽、毡袍、毡靴几乎羌人的所有衣料都来自毡布所做,天下酷暑的季节也只能穿毡袍。
但是这样的日子很快结束了,汉人从高原夏带来轻便透气的麻布,一匹麻布还一匹毡布的价格令人满意,羌人非常喜欢凉爽的麻布衣裳,还有更昂贵的丝帛锦缎售卖,一匹便宜的丝帛需要三匹毡布交换。稍贵的四匹毡布,最好精美的绸缎一匹需要二十匹最好的毡布。只有羌人王才用的起。
武婴齐抬起头看到熟悉的身影飞驰而来,吆喝道:“格日布。你怎么来了?你家的青稞都收了没?”
“我阿爸正在收呢!阿武,我有个消息告诉你,北边山下的匈奴人派使者到我们青唐见了我们的大王,许诺让我们大王做万骑长,送给王太子一位美丽的匈奴贵女,双方永结同好定下血亲之盟,大王正在考虑匈奴人的要求呢。”
羌人壮汉名叫格日布,耳朵上挂着一串野兽利齿做的耳坠,脖颈和手腕缠着一圈圈复杂的手链,有的青色有的红色煞是好看,羌人是古戎族的高原后裔,依然保持着古戎族的图腾崇拜和远古习惯,月氏人也保留着带珠串的风俗习惯。
“匈奴人?他们到高原上来做什么?”
武婴齐很疑惑,匈奴产于与汉家皇帝结为兄弟之盟,以草原为边界往北是大匈奴帝国,往南是大汉帝国,理论上高原处在草原以南应当属于大汉帝国的疆域,匈奴人越境寻求结盟似乎不太对,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匈奴人有点三心两意似得。
“我得去看看去。”
“不用去了,匈奴使者回去了,他们说明年这个季节再来问候大王。”
格日布牵着马去河边饮水,他的坐骑是一匹漂亮的青海骢,雪亮的皮毛油光闪闪,一匹肥壮的青海骢可以日行八百里,带着无负重的骑手一天行进三百里毫无压力,一人双马奔驰六百里,所以青海骢在长安城可以卖上天价,好比公元前的顶级名车,有钱都不见得能买到。
武婴齐也有一匹青海骢,丝毫不逊于格日布的胯下坐骑,高原上最不缺的就是好马,能安然活过四个寒冬的成年马驹没有驽马,骄傲的羌人不允许驽马活过两个冬天,羌人宁愿用缓慢的牦牛驮着帐篷行走也不会用任何一匹驽马。
汉人在高原上生活不到三年,学会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新鲜知识,马匹和牛羊的培养育种技术就来自青唐羌人,彪悍的羌人不但勇猛善战,更是优秀的牧民和卓越的兽医,几乎每个羌人都有辨识医治牲畜的本事,在茫茫高原上昼夜温差极大,不会给牲畜提供良好的环境,不能医治牲畜的病症,根本无法再高原上立足。
武婴齐迟疑到:“我记得羌人和匈奴人关系不好。”
格日布道:“和你们汉人关系也不好,除了我们的兄弟月氏人。我们羌人不会相信任何人,你们来的时机很好,之前有一个汉人商队来我们青唐招募几十个勇猛善战的羌人勇士去西边。经过月氏人的引荐,我们大王见识过汉人的厉害。相信你们会为我们兄弟月氏人报仇雪恨,所以允许你们上青唐居住。”
“后来一切都变了。”
“是的,一切都变了,汉人带来稀奇古怪的新鲜东西,我们羌民从没见过的新鲜事物,教会我们捕鱼捉虾,夏天挖盐湖,冬天捞碱块。羌民除了放牧还有外快赚,再懒惰的人也能混的一日三餐温饱,穿的起漂亮的丝绸衣裳,用上好看的青瓷瓶罐,还有汉人做的辣白菜很好吃,冬天最爱吃滚热的烧羊肉搭配火辣辣的腌白菜,好吃。”
格日布不是吃货,只不过限于文化风俗的影响,每天除了吃吃喝喝打猎放牧,剩下的无非是男欢女爱或者草场马群的争夺。简单枯燥的日子反反复复历经一千多个寒暑,几乎快要成为每个羌人的本能,艰苦的生活铸就羌人坚韧不拔的性格。每个羌人都勇猛彪悍可以徒手斗豺狼虎豹,即使是羌女也能拉弓射箭保卫家园。
为由传统守旧的羌人依然顽固拒绝,年轻一代的羌人们渐渐习惯河谷里的汉人,虽然汉人放牧水平差到连羌人小孩也要看笑话,虽然汉人的骑术让羌人妇女耻笑过,但是他们从汉人身上体会到前所未有的东西,汉人非常勤奋勇敢,愿意承担从未遇到过的灾难,愿意适应从未来过的高原。
换做普通的羌人下高原生活。恐怕没有几个羌人能生活习惯,山下的确是水草丰美的好地方。但是羌人们习惯了山上的贫苦生活,到山下必须经历漫长的适应期。并非每个人都愿意接受那样的适应过程。
格日布很佩服汉人,武婴齐是他的汉人朋友,也是他们部落的贸易代理人,但是他心里有根准绳横着,汉人和匈奴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外人,即使祖上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也没用,羌人部落之间也是藕断丝连的亲戚,为了草场和水源地的争夺还不是打的头破血流。
当初羌王同意那么多汉人定居河边,无非是看重汉人送来的无数粮食可以养活更多羌人,没有利益维持双方的平衡,空谈一千多年前的亲戚关系就是个笑话。
“我听你说,你们的首领在南方打赢一场战争,又征服那里几百万蛮民,你们的首领会不会也来打我们?”
武婴齐瞥见格日布的严肃表情,呵呵大笑:“我们首领叫平阳侯,他带着二十万军人打南越是为了报仇雪恨,因为南越人联合我们汉地的叛逆残党绑架平阳侯,幸好他运气好顺利逃回去,于是带着大军灭掉几国一雪前耻,你们羌人和我们汉人没有仇怨,相反还是很好的伙伴关系,我们有共同的利益维系,为什么要打你们呢?”
“你说的是真话?”
“泰一神在上,我们汉人在神的面前从不撒谎。”
格日布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火热的太阳,心存敬畏的双手合十默做祈祷,恐怕没人会想到汉人和羌人最容易沟通的恰恰是神的领域,泰一神是汉人的主神,昆仑撑犁是匈奴人的主神,羌人也有自己的图腾神,大致与太阳神或者天神相当,天葬的习俗也和匈奴人大致相同。
河湟谷地有100个定居点,每个定居点一百户人,以夯土和石头垒砌而成,仿照闾里编户齐民建立最基础的乡里制度,武婴齐临时充当乡里的游缴,主掌捕盗捉贼之类的治安案件,他是义务劳动不收任何俸禄,开拓团里的公职全是义务劳动,五万人想在河湟谷地扎下根可不容易。
五万人定居点人很多,真正有家室的并不多,大部分人选择孤身一人来到高原,只有少数军功爵家族在长安混的不好,索性就拖家带口几户十几口子搬到高原扎根下来。
定居点之间有泰一神庙,神庙一共有十处,散布在闾里之间的单独建筑物,开拓团的信徒充当临时巫岘,每天傍晚去神庙祷告,还有为百姓提供地下避难所的作用,神庙里负责存放定居点的孩子们读书识字的书籍,有汉家的文字和信仰才能保证汉化不失,而不是堕入胡化成羌人的陷阱里。
神庙里还有每个月郡里抄送的邸报,朝廷的消息迟一个月从陇西送到河湟定居点,每个月都会有送来的家信。
“你回去吧,我还要写封信转交给家里,匈奴人突然出现在高原上非常奇怪。”武婴齐摸出炭笔飞快的写起家书,格日布盯着看了好一会半个字都不认得,就像高原所有同族一样,格日布也是个文盲,包括他们伟大的羌王也不识字,羌人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字,月氏人有文字但不发达,距离成熟的文明还远的很。
这封信将在骑士的携带下送往长安城,那儿自会有人做出应对。
送信使者下去休息。
列侯围坐着凝眉沉思,曹时收起武婴齐送来的密信,左右环视心中异常沉重。
他的出现让匈奴出现较大偏差,左右贤王矛盾激化是意想不到的,左谷蠡王伊稚斜差点打崩乌桓人,左贤王在匈奴左地疯狂的扫荡鲜卑人,以至于右贤王不服气,私自派出使者接触青唐羌王,军臣单于对于匈奴的内斗仿佛视而不见,安心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乐得坐山观虎斗让人摸不着头脑。
放任匈奴人瞎搞,早晚会闹出了不得的大动静,赵涉一个人搅合事的能耐超乎预料的强。
曹时感到头疼,历史上匈奴名声在外,它并不是唯一游牧霸主文明,但是匈奴却是两千年后许多民族公认的始祖民族,匈奴在这个时代是世界两极之一,起码在罗马帝国出现之前是唯二的超级强国,60年前冒顿单于时代控弦四十万,60年后的今天控弦六七十万毫无问题。
那么大的均势强国横在面前,足以让每个军事将领感到头疼,马镫和高桥马鞍并不值得依仗,那种没技术含量的马具很容易模仿,匈奴人再蠢也会想到皮索代替铁制马镫,玩骑兵汉人很难是匈奴骑兵的对手,练骑兵又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他该如何是好。
“匈奴人摆在面前,我该怎么执行西进和南下策略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