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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孟与淳于缇萦,两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名字。
此刻,竟结为夫妻。
召孟瞪了他一眼,淳于缇萦微微一笑,满含慈爱的语气说道:“蕤儿那丫头起床了没?要是没起来就把她叫来,咱们一家四口去太守府吃顿便饭。”
“原来是太守大人要宴请咱们家,好的,我这就去!”陈掌向未来岳父召孟回了个傻笑,一溜烟的跑出去。
杜意迎上去作揖道:“队首大婚可喜可贺啊!”
“这是君侯赐给某的恩典,没有君侯从中介绍,某还不知要当多少年鳏夫。”召孟如沐春风未语先笑,原本凶神恶煞的气质也淡去了大半。
都说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召孟这个彪形大汉也会被儿女情长熔化的时候,淳于缇萦本就天生丽质,年岁渐增不但未曾年老色衰,徐娘半老的流露着成熟女子的风韵,更巧的是召孟和淳于缇萦年齿相仿,两人一个丧妻另一个丧夫,彼此配对结为连理非常登对。
召孟心里得意极了,自己的新夫人名声极大,缇萦救父的故事早在二十年前远播四方,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屁孩。听到这段传奇故事时还想过有朝一日娶个缇萦那样的夫人,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缇萦不但出现在他面前,还和他同床共枕。
淳于缇萦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嗔怪道:“少说酸话,当初你每日往我房里跑,这天拎只鸡,那天拎羊腿,蕤儿那个没出息的丫头被被你买通了,君侯的诏命指不定也是你偷偷写信求来的恩典。”
召孟忙解释道:“我那发妻身子骨不好生了个儿子就不能再生了,早年就劝我纳妾生子不成。这些年身体不好已经很久不与我同房了,这场瘟疫取了她的性命。我也不知道是该叹息还是悲哀,幸好遇到夫人的关怀开导,让我召孟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君侯听说我发妻病逝才提出让我追夫人。可绝不是我召孟耍花招。”
虽然两人都是成年人,但还是新婚夫妇,当着众人的面前说些夫妻间的情话,被一帮半大小子嘻嘻哈哈的取笑着,淳于缇萦脸蛋被臊的发红,既羞又气:“少说嘴上抹蜜的俏皮话,雁门太守灌夫请咱们各大商队的精干之士去府里赴宴,还不快去做些准备免得被人家笑话了。”
“诶,好的!”召孟兴匆匆的走了。
雁门太守灌夫履新。旨在重整雁门郡的郡内政务秩序,年初被匈奴人大掠一阵非常伤士气,勇猛果敢擅长领兵作战的灌夫受到功勋列侯的联合举荐。从毗邻的代国相转为雁门太守,两郡位置毗邻相互依托保护南部的太原郡,灌夫本人在代国当了近十年的国相。
年初代国的援军救援雁门不成,正是灌夫亲自领的兵,作为盘踞在边郡近十年的地头蛇,无论军务整饬还是人文风俗皆没有掣肘障碍。
灌夫作风大胆豪放经常作出不顾礼仪律令的行为。甫一履新就不管不顾的召集郡内的高爵之辈、豪强地主、游侠儿以及商队,大摆酒席宴请四方强梁为坐上宾客。摆开架势告诉郡内的地头蛇,老子来这是要护住边郡打击匈奴,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朝廷面子,到时候森规铁律可不能怪他心狠手辣。
这一手下马威玩的溜,见惯大场面的雁门郡内强梁也被唬的不清,主要是灌夫勇武的名声传播的很广,吴楚七国之乱时他父亲灌孟战死,灌夫披坚执锐为父报仇砍掉不少吴国叛军的首级,虽然比不得楚汉战争时代那群“人屠”级的猛将,可要放在和平安定几十年的大汉帝国,能在战场上连杀几十人也是一等一的勇士了。
酒过三巡,那些被吓怕的豪强、游侠儿全都老实的缩着,名为商队实为马贼的头头们背后有后台打过招呼,看在颍阴侯灌家的面子上还要给灌夫几分颜面。
灌夫红光满面:“召孟啊!来过来坐,咱们老兄弟一别十几年没见面,甚是想念啊!”
阔别多年的故人相逢,召孟开怀大笑:“自从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后,你去了南军当了中郎将,我回到侯府护卫着小君侯,算算日子到今天也有十二年了,你的威风还是不减当年啊!”
一起当兵扛过枪是人生三大铁之首,灌夫和他已故的父亲灌孟是颍阴侯的家奴,吴楚七国之乱时,灌夫恰好和召孟同属于功勋列侯家的私兵,跟着各自的君侯去打吴王刘濞,两人也是那时候在战场上认识并结为朋友的。
“诶!我比你年长许多,现在两边的鬓发都白了不少,不能和年轻气盛的时候相提并论了。”灌夫摸摸鬓角的白发,感叹自己年岁渐长不如当年:“这是你的夫人和儿子女儿吗?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召孟得意地拉着老婆的手说道:“这是贱内淳于氏,女儿蕤儿,女婿陈掌,家里的小子才十一岁,在侯国里没有带过来。”
“孩子都结婚了?我这个当伯伯的得给份见面礼。”
“还没,准备过了这个冬天,寻个好日子结婚。”
“那也行,我就厚颜求个证婚人怎么样?”
“求之不得啊!”
淳于缇萦依偎在丈夫的身旁甜蜜极了,回想起此前三十多年的生活四处漂泊,饥一顿饱一顿的四处寻亲,现在亲人找到了自己也嫁了个好丈夫,来往的人都是雁门郡太守这样的二千石大官。她忽然觉得人生似乎走上了正规。
依照汉律,改嫁的女子带着拖油瓶的孩子也可以改姓,王蕤就改名换姓为召蕤。户籍名数很轻松的从齐国临淄转到河东郡平阳侯国,齐王还不至于为陈年旧事睚眦必报,从此淳于缇萦母女就成为正儿八经的平阳侯国人。
大宴散去大半,宾客们探听到新太守的底细就心满意足的走了。
还剩下那两个老兄弟还聊的来劲,索性就到太守府的后院里再开新席,灌夫的妻妾出来作陪,两家搞起了家宴。
酒至半酣。召孟摸出一叠纸说道:“兄长想必听到风声,你家里人在颍川郡闹的实在过火了点。非法占田1500多顷,我家君侯贵为少府正督办非法占田诸事,看到你的名字就问了颍阴侯灌强,你们家君侯可是很不高兴。就把这封奏折的誊抄一份寄给你,让我转告你一声,好自为之。”
灌夫的醉眼看清字迹,脸色一变酒醉顿时醒来大半。
他的父亲本叫张孟,颍阴侯灌婴的家奴而改姓灌,跟着灌婴南征北战以武勇而得重用,后来脱了奴籍抬举为二千石高官,灌家也扎根在颍川转变成地方上非常有实力的高爵大族,灌夫本人凭着灭七国的军功提为大上造。但是这一家子人有点贪心不足,在颍川仗着军功爵的身份非法侵田,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颍川郡的太守拿不住灌夫一家。想转告灌家人违法乱纪又担心激怒颍阴侯灌家,毕竟世人都知道颍川灌家是颍阴侯家的奴仆,打狗还要看主人,颍阴侯又不是泥捏的。
几任颍川太守治理无方狼狈而走,灌家的扩张依然时刻不停,民怨越积越多以至于有童谣传唱:“颍水清清。灌氏安宁,颍水浑浊。灌氏灭族。”
那叠纸传到灌夫的老婆手里,这位夫人胆子比较小,看到一个个条陈罗列的数字顿时被吓的面无人色,灌家内外的那点家底几乎无死角曝光,意味着少府只要一抬手顷刻就灭掉灌家满门,媵妾们捂住嘴巴生怕惹怒夫婿挨一顿毒打。
灌夫被吓的一身冷汗,脸上血色退的一干二净,惶然道:“君侯(灌强)也知晓了,这可如何是好?贤弟得帮为兄出出主意,想方设法渡过这一关呀!”
非法占田1500顷的罪行足以腰斩弃市,为官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灌家为虎作伥者也难逃刀下走一圈的命运,
召孟对夫人递了个眼色,淳于缇萦知机放下食箸拉着灌夫的妻妾聊天,他转过头附耳道:“你家君侯不知道你家打着颍阴侯府的名声作恶,这次是不会出手救你了,我家君侯觉得你的能力出色,为一点过错就是掉实在可惜,所以给你指出一条路任由你选。”
“请说,某这条命要能活下来,怎么做都行。”
“兄长心里应该清楚,退回非法占有的良田是必须的,最好不要在颍川呆着,居家迁入关中为上。”
灌夫面有难色:“贤弟呀!那可是1500顷良田,为兄舍不得呀!再说迁到关中花销暴涨,家里百十口人吃穿用度就为兄那二千石俸禄根本不够,家里人促使大脚惯了,让他们该回以前也很难呀!”
“兄长觉得举家迁如雁门郡如何?”
灌夫的脑袋不住的摇晃:“雁门是边郡苦寒之地,此地的水土远不如颍川,还要时常防备匈奴入寇的风险,使不得!”
“兄长应该知道,雁门郡地域辽阔人烟稀少,大片的土地闲置荒芜实在让人惋惜,大农令为边郡的农耕发展不起来头疼的很,如果兄长愿意举家迁入雁门郡作为榜样,我家君侯可以允许兄长一族占田300顷。”召孟抛出精心准备的诱饵。
那边女人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都支着耳朵听两人密谈,灌夫的老婆听到这一茬忍不住插嘴:“召家兄弟说的在理,夫婿赶快应了吧!”
“你一个女人家懂个什么!快去聊你们的。”灌夫三两下把老婆训斥的闭嘴。
他婆娘嘟着嘴巴不知道在念叨哪个地区的方言俚语,看那样子应该是骂丈夫脑袋不行之类的话,淳于缇萦觉得有趣,再转过脸发现女儿召蕤和陈掌不知所踪,不用想也知道这对小情侣肯定是找个僻静地方玩亲嘴游戏,想起自家的疯丫头越来越外向,有了情郎忘了娘,可把淳于缇萦给气坏了。
灌夫憨厚耿直的面庞,却流露出与面貌不相符的精明:“300顷太少了,再加200顷如何?”
“兄长,这个没的商量,君侯给您300顷已经是极限了,边郡地力稀薄300顷的收益略比关中100顷上田高一些,汉律规定大上造可占田86顷,有功之臣要占的当然是上田,兄长占着边郡的下田,灌家多占田的理由也说得过去,这样问题就不明显了。”
世人皆知道北方边郡是苦寒之地,一亩田无论多么努力也很难超过二石五斗粮食,按照1大亩等于2.4小亩的标准,一小亩也就能收到一石粮,耕地再贫瘠些只能收来七斗粮食,就这点粮食根本不够吃的,想活下去就必须饲养牛羊放牧。
灌夫攥紧拳头,脸色如六月里草原的夏天,时而阴郁低沉时而狂风怒吼。
少府开出的价码不能说很差,还隐含着许诺他多饲养牛羊放牧的许可,汉家治理土地兼并打击非法占田,这里面可没有饲养牛羊什么事,有本事你养一万头能耕地的牛,不会比坐拥良田千顷更贫穷。
可毕竟是迁入边郡,这就好比举家发配边地受罚似的,想他灌夫也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待遇,可他能如何?
选择就摆在面前,听从安排自有少府料理首尾,不听安排只要把卷宗转到廷尉府,不出半个月灌家上下全都得进大牢里蹲着,他这个新鲜出炉的雁门太守也得一撸到底去蹲大狱,家族的兴旺存续,他这辈子的仕途机会全部完蛋了。
酒冷了又被热过一遍,灌夫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眼眸里满含着不甘地垂下头:“我认了!迁入雁门郡听候少府安排。”
召孟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战场上勇往直前不惧死亡的硬汉,在仕途命运的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
“兄长放心,咱们一家人不会苛待一家人,君侯只没收了灌家的田地,并没有罚没灌家的财产,兄长手里至少有几千万钱,这笔钱可以拿出来多买牛羊放牧,保证您一年之内把所有投资全部赚回来,到时候你们家君侯消了气,咱们还是一家人。”
灌夫长出一口气:“贤弟的话,我信!这事就依照你的计策去办!”(未完待续)